「如果不愛我，把信還給我」沈從文要求退情書，張兆和這招智慧

窗外蟬聲陣陣，一束陽光透過玻璃，折射在吳淞中國公學校長胡適的辦公桌上，照亮一份簡歷。

姓名：沈從文

曾用名（原名）：沈岳煥

出生年月：1902年12月28日

性別：男

籍貫：湖南省鳳凰縣

民族：苗族

學歷：小學，北大旁聽生

家庭出身：行伍世家

座右銘：我不是天才，只是耐煩。

主要經歷：

1902-1917 熱衷打架、撒謊、搞惡作劇、逃學；

1917-1922 從軍，輾轉於湘、川、黔三省邊境；

1923-1925 赴京，在北大做旁聽生；備考燕京大學失敗，徹底放棄上大學願望；

1925-1929 辦過雜誌《人間》，4期後倒閉；處女作《一封未曾付郵的信》，出版集子《鴨子》與《蜜柑》等。

胡適看完這份簡歷，回憶他曾看過沈從文寫的文章，文風跟別人不太一樣，透着那麼一股子樸素清新，不錯！所以，當徐志摩推薦這個人時，他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了。

他只有一點顧慮，這個沈從文從沒教過書，不知道能不能行。不過，學校現在正缺老師，不妨給個機會！於是，胡適安排沈從文給大一學生講「小說習作」和「新文學研究」這兩門課。

收到聘書，沈從文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工作終於有着落了！這些年，他雖說在文壇寫出了點名堂，但剛剛辦死了個雜誌，欠了一屁股債，正焦頭爛額，再找不到工作，吃飯都成問題。

沈從文自己心裡也嘀咕，他區區一個小學畢業生，要站在大學講台上給那麼多大學生上課，心裡沒底。但為了一口飯，必須得上。

1、尷尬的第一節課

不出所料，第一節課就搞砸了。

沈從文邁上講台，抬頭看到一雙雙眼睛直視自己，就慌了，大腦一片空白，手抖得厲害，關鍵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越着急越開不了口。

不能就這麼耗着啊，他只好轉身，在黑板上寫下五個字：請等五分鐘。他要用這五分鐘平息一下自己，面對黑板，他調整呼吸，擦去臉上的汗。

不能放棄這個機會！他想。雖然他有點靦腆加膽小，但韌勁兒還是有的，多少個趴在桌前碼字的日子都挺過來了，不能掉鏈子！

轉過身，沈從文開口了：「同學們好，今天我們講小說……」他努力不看下面的眼睛，調動自己腦子裡的內容，十分鐘後，居然講完了，可離下課還有半個多小時呢，他再次陷入窘迫。

轉過身，他又在黑板上寫：我第一次上課，見你們人多，怕了。同學們看着這一行字，誠懇又實在，不禁笑了。不是惡意的笑，而是笑這位老師的可愛。

這是沈從文有生以來，第一次站在講台上，比起普通老師，可以說是十分差勁了。

其他老師議論紛紛，就這還名作家呢？傳到胡適耳朵里，他不以為然，反而說：「上課講不出話，學生不轟他，這就是成功。」

沈從文一直很感謝胡適，感謝他的信任和包容，這種感謝不光指工作上的提攜，還包括愛情上的支持。

2、拋下面子追女學生

學生們果然是識貨的。雖然這位沈老師第一節課沒上好，但有了狀態後，沈老師的課還是挺有意思的，來聽課的學生也逐漸多起來，其中就有校花張兆和。

這是個從小就喜歡新文學的姑娘，出身書香世家，家裡像《小說月報》、《新月》這類當時流行的雜誌都有，雖然才18歲，但她早就讀過沈從文的東西，如今聽說可以看到真人，英文系的她在好友的攛掇下，也選修了這門課。

站在講台上，眼睛往台下一掃，就能拎出最美的那個，這是男生的本性，26歲的沈從文也不例外，他一眼就看到小美女張兆和，皮膚有點黑，這不就是自己腦子裡的理想女人嘛！

春心萌動、心神蕩漾、愛海生波……再多詞都不夠形容沈從文砰砰亂跳的一顆心，他課堂上常常手握着書，不由自主就走到了張兆和的座位，意識到後又立馬走開。

沈從文畢竟是個老師，起碼也有了一些敬仰者、一些地位，這樣的他怎麼去追自己的一個學生？怎麼開口表達愛呢？他愁，說不出口。

雖說，當時也有很多老師和學生結合的案例，比如魯迅許廣平，但人家是學生許廣平先給魯迅寫的信，請求指點迷津、討論人生困惑的，一來二去，兩人才在一起了。

魯迅還說過，他們的《兩地書》既沒有「死呀活呀的熱情，也沒有花呀月呀的佳句」，從頭到尾就是聊人生談理想，嗯，多正經，聽起來他們的愛情好像差那麼點浪漫。

相比之下，沈從文是先喜歡上人家女學生，總不能一本正經地叫過來單獨輔導功課吧！經常自詡「鄉下人」的他，想來想去，決定還是不拐彎抹角了，直接坦誠點！於是，他寫了第一封情書。

「……你的眼睛還沒調轉來望我，只起了一個勢，我早驚亂得同一隻聽到彈弓弦子響中的小雀了。我是這樣怕與你靈魂接觸，因為你太美麗了的緣故……」

第一封信不長，就一頁紙，文采那是不用說了。跟魯迅《兩地書》的內容正相反，沈從文的情書幾乎滿篇都是「花呀月呀、鳥兒呀草呀」之類的，哈哈~

發現本子裡的這頁紙，張兆和沒我們想象中那麼受寵若驚，畢竟作為校花，她已經收到過無數的情書了，沈老師雖然是老師，在張兆和這裡排行也排到13號了，姐姐張允和笑稱「癩蛤蟆13號」。

沒收到任何回應，沈從文也沒受多大打擊，面對小女生，他有股韌勁兒，越挫越勇。

何況，寫情書這個事他喜歡，他願意寫，那是他的作品呢！寫的對象那麼美，寫的內容那麼美，寫的時候腦子裡想的也美，一舉多得的事，沈從文這個書呆子怎麼不喜歡呢！別人都是追到手了就大功告成，沈從文即使追到手，也還在寫，追不是目的，寫才是目的。

不光寫情書，他還把腦子裡因為張兆和而想象出來的故事編成了小說，比如那個時期寫的《燥》《三個女性》《長河》等，裡面的女主幾乎都跟「黑」有關：黑黑的臉、黑黑的眉毛，名字叫黑鳳，黑里俏，等等。

張兆和小姑娘別看才18歲，倒是挺淡定，光看信（沈從文寫的畢竟還是好看），從來不回信。

有一次，沈從文抓着張兆和的同室好友問，「她到底對我有沒有愛？她將來會需要我的愛不會？假使她現在不需要，而將來需要，我可等她，等她五年。」一聽，就是書呆子說的話。

同室好友的意思是，追張兆和的人太多了，比如有個留日學生已經追了她兩年多，她都置之不理，你就別做無謂的犧牲了。

沈從文後來想了個辦法，說，「要不讓她把信還我吧！如果不愛我，就把信還我。」到動情處，還帶着哭腔，以此來試探張兆和的態度。沒想到，對方還是不回應，也不退信。

其實，張兆和也矛盾，說白了，那一封封信她很喜歡，但寫信的那個人，她還沒什麼感覺。

她是比較理性的一個姑娘，10歲母親去世，由保姆帶大，保姆平時很少流露感情，自製自強是她的信條，這個很理性的保姆，帶出來一個同樣內心頑固、少言少語、喜歡沉思的張兆和。

被逼問的緊，小姑娘也有招，她跑去找了胡校長，把沈老師追求自己、寫情書的事兒向胡適告狀。

胡適聽完，微笑不語。眼前這個小姑娘，語氣很憤憤，像被冤枉拿了別人東西似的，一定要強調自己「沒有還給他信的義務」。

「沈老師崇拜密斯張，倒是真崇拜到極點啊！」胡適感嘆。「崇拜我的人多着呢，要是一一去應付，簡直沒有讀書的機會了。」張兆和說。「他要是頑固地愛着你呢？」「那我就頑固地不愛他！」「要不你自己寫信告訴他？表明你的態度，不過要寫得婉轉點哦！」「回信可以，退信就免了吧！胡校長，您能不能勸勸他，不要再糾纏我了……」

胡適當面答應了這個小姑娘，本想成人之美，奈何小姑娘固執，就看沈老師自己了。

第二天，張兆和就寫了封回信，主要內容就是表示「頑固地不愛」沈從文。

思考了兩天後，沈從文回信了，開頭的稱呼從「三三」（張兆和姐妹中排行第三）變成「兆和小姐」，字體也比平時大了9倍。信中說，「尊重你的頑固，我會吸取教訓好好的活，也更應該好好的去愛你……」怎麼說呢，他倆真是一個比一個頑固！

此時的沈從文，已經歷入世錘鍊，早已不像當初那麼臉皮薄，他心中堅持着那個愛情理想，他不想停下腳步，也停不下來，他只想前進。

3、上門求親

張兆和這個女子，不簡單。

按照慣常邏輯，老師給學生寫情書，但凡這個老師長得不醜、人品不差，又連連訴忠心、表深情，哪個女孩不會被攻陷啊！偏偏張兆和就理性，理性的不行：我喜歡你的信，但不喜歡你這個人。

沈從文也是頭倔驢，撞了南牆也不回頭。

人家都捅到校長那去了，都告狀了，他還不放棄，他偏偏就看上了這個女子。那時候，小有名氣的沈從文，不是沒有追求者，他完全可以另擇枝頭，但他偏不。他把愛情當成事業一樣來追求，他自己很明白，「寧願自己做奴隸，獻上自己的心，給所愛的人，就因為這是我奴性。」

這受挫的愛，折磨的沈從文很痛苦。

那一年，有朋友邀請他到青島大學任教，他也在想，要不要從這場虐戀中擺脫出來，或許換個環境，自己也會解脫。推脫了胡適的挽留，沈從文來到青島大學，漫步在校園裡，那麼多女孩擦肩而過，他發現，自己還是忘不了張兆和。

1932年夏天，張兆和大學畢業，回到蘇州的家裡。

長達近4年的追求，也該有個了斷了。沈從文決定，到蘇州張兆和的家裡，跟她要一個答覆。

他還選好了禮物：一大包英譯名著（托爾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屠格涅夫等名家，這在當時可是價格不菲，他是賣掉了自己一本書的版權，才買到的這些），還有一對嵌着兩隻有趣長嘴鳥的書夾。

蘇州九和巷三號，張兆和不在家，不過熱情的二姐張允和出來，把沈從文請到屋裡，跟他說張兆和不久就回來。沈從文寫情書追張兆和的事兒，張家姐妹早就知道了，都想看看這位老師真面目。沈從文謝絕了二姐，回到先前住下的中央飯店。

張兆和回來後，二姐讓她去飯店看沈從文。

「去了說啥呀？沒啥說的……」張兆和不願去。「你就說，我家兄弟姐妹多，很好玩，請你來玩……」二姐勸她。

張兆和就來到飯店，鸚鵡學舌似的重複了二姐的話，沈從文樂得高興，就來了。

張兆和見沈從文拿出來的禮物太貴重，沒全收，只手下了屠格涅夫的《父與子》與《獵人筆記》兩本。而其他兄弟姐妹，圍着沈從文，七嘴八舌，好奇地問這問那，這讓沈從文沒那麼尷尬。不巧的是，父母不在，沈從文待了一會兒，就走了。

返回青島後，沈從文寫信給二姐張允和，請她幫着詢問父母對自己與張兆和婚事的意見：「如爸爸同意，就早點讓我知道，讓我這鄉下人喝杯甜酒吧！」

張兆和父親很爽快地答應了婚事。他很開明，一向覺得，兒女婚事，任憑他們自己做主。這樣開明的父親，培養了四個不錯的女兒，個個都嫁的不錯。

得了消息的二姐，馬上給沈從文發電報，就一個字「允」；而張兆和也發了電報，「鄉下人，喝杯甜酒吧！」至此，沈從文與張兆和的這場持續了3年零9個月馬拉松式求愛，總算修成正果。

這中間，沈從文究竟給張兆和寫了多少封信，沒有細數過，以她形象寫過的小說，也有無數篇。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在沈從文的精神世界裡，占據了很大一部分，也成為他一部部經典作品的靈感來源。

要說張兆和有多愛沈從文？恐怕沒有沈從文的程度深，甚至，我們可以確信，她愛沈從文的文字比愛沈從文這個人更多些，她更多是被沈從文的文字感動了。她寫過，「知道他是好人，知道他愛的熱誠，知道他在失戀後將會怎樣的苦悶……想同他做一個好朋友。」

1933年9月9日，兩人在北平中央公園的水榭結婚，沒有儀式，沒有主婚人、證婚人。

他們的新房院子裡，有一顆棗樹和一顆槐樹，沈從文給這個家起名「一棗一槐廬」。張家原本要給張兆和陪嫁的，被沈從文出於自尊拒絕了。於是，新房四壁空空，只有兩張床上罩着的梁思成、林徽因夫婦送的一幅錦緞百子圖罩單，才顯出點喜慶來。

沈從文的追愛之路，清苦但幸福，而且，婚後他也沒有中斷寫信，每次離家，他依舊寫對張兆和的思念和自己的見聞。

他們的青春、哀樂統統留在了信里，很可惜，這些信在抗戰期間不幸毀於戰亂，是一大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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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妖妖的微笑】

一個熱愛讀書、寫作、講書、旅行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