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專訪丨容祖兒：假使她算奇蹟，因爭氣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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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之旅比容祖兒想象中難。

練習、企劃會、小考、公演……作為隊長，她還得照顧隊員的情緒和表現。四公之前，她和陳小紜因為分詞問題起爭執，一向「硬淨」的容祖兒忍不住哭出來。僵持中，江映蓉說了一句安慰的話：「咱們好好練，爭氣啊 !」

「爭氣」兩個字，容祖兒並不陌生，這個詞幾乎貫穿了她的二十歲與三十歲。從鄰家少女一路打怪升級成唱跳俱佳的「舞台女王」，容祖兒用天賦和比天賦多十倍的努力將名字深深刻入港樂的骨血。出道二十餘載，她一共拿下11次「女歌手金獎」，多次連莊「十大中文金曲」最優秀流行女歌手。她的唱腔柔心弱骨而不失大氣，一把聲自有七分情感三分氣質。在很多歌手名不副實需要「墊音」、「還音」的今天，她音樂劇般的Live甚至比唱片更出色。都說港樂窮盡了愛情眾生相，容祖兒的歌更是將暗戀、熱戀、苦戀、失戀、畸戀等各種愛情一網打盡。但她的歌曲意境並不僅限於此。

四十歲的她，拋低港樂天后身份，來到《姐姐2》這個舞台……要爭氣，但一切都是未知。

採訪、撰寫：E姐狼小蓓視頻：越越

未知：

打開一個新世界

來到《姐姐2》，容祖兒為自己的初舞台精心挑選的曲目是《未知》。

「因為我覺得有一種儀式感，想把自己出道正式派台的第一首歌給這個舞台的第一次表演，一切都是未知的開始，好像打開一個新的世界。」

這首歌對她來說確實意義非凡。《未知》改編自Jennifer Paige的單曲《crush》，是19歲的容祖兒簽約英皇后第一支「派台」（派去電台打榜）單曲，也是助她一舉奪下1999年度「叱咤樂壇生力軍」銅獎的福星。

自此開始，那個15歲就出道、四處試音卻苦無伯樂的女孩終於站到舞台中央，隆重登場。

千禧年的香港歌壇虎踞龍盤，前輩鄭秀文、陳慧琳決戰天后之巔，後起之秀楊千嬅愈戰愈勇。彼時的容祖兒尚是新人，已拿下三首hit（《未知》、《逃避你》、《這分鐘更愛你》），走在路上偶爾會被人認出，每次排舞結束也會有兩三個小小年紀的歌迷站在黑漆漆的夜色里苦等，送上親手寫的信。容祖兒很感動，給每一封都好好回了信，「那種被欣賞的感覺真的能讓你更加努力去進步。」

然而，向來毒舌的港媒沒有放過她的嬰兒肥和「大牙肉」，曾因外形慘被幾家唱片公司「退貨」的她，也因外界惡評陷入了容貌焦慮之中。她覺得自己「條件有限」，於是願景格外樸素：多唱好歌，希望自己唱的每一首歌大家都會中意。

容祖兒顯然低估了自己，因為命運早已給她準備了一份豐厚的禮物。

2003年，作曲家陳光榮為一套樓盤寫了首英文廣告歌，輕快優美的旋律惹網友瘋狂問詢，廣告商及發展商見歌曲極受歡迎，於是找來Wyman和許常德為曲子分別填上粵語和國語歌詞，交給容祖兒演唱。這首全新的歌曲初次派台便大殺四方，不僅助容祖兒在當年的「十大中文金曲」「勁歌金曲」橫掃大獎，更讓一臉錯愕的她被主持人叫到台上，捧起了「叱咤女歌手金獎」獎盃。

熟知港樂歷史的人都明白這座獎盃的意義，葉倩文、王菲、林憶蓮等巨星的天后傳奇都從這座獎盃開始。23歲的容祖兒當晚成了這個獎項史上最年輕的獲獎者，和台下的經紀人霍汶希一道哭成了淚人。台上的她幾乎泣不成聲：「感謝Mani，感謝媽媽，最後，我要多謝我自己，因為自己有爭氣。」

這首神奇的歌，就是《我的驕傲》。對於內地樂迷來說，它還有一個更令人熟知的名字：《揮着翅膀的女孩》。

爭氣：

窮盡愛情眾生相，卻不止於此

「爭氣」這兩個字，也貫穿了容祖兒的二十歲與三十歲——

她一共拿下11次「女歌手金獎」，多次連莊「十大中文金曲」最優秀流行女歌手，開過近三百場演唱會，大小專輯、單曲發了一百多張。

她的唱腔自成一派，柔心弱骨而不失大氣，一把聲自有七分情感三分氣質，在很多「歌手」名不副實需要「墊音」、「還音」的今天，她音樂劇般的Live現場甚至比唱片更出色。一曲《破相》哀傷入骨，字字如利刃劃身，保留曲目《隆重登場》令她成為「炸場女王」和「紅館健身教練」。「能連唱帶跳這麼久不帶喘的人，只有容祖兒才能做得到。」好友Wyman如是說。

都說港樂窮盡了愛情的眾生相，容祖兒的歌更是將暗戀、熱戀、苦戀、失戀、虐戀、畸戀等各種愛情一網打盡。但她的歌曲並不局限於情愛，《卸妝》裡她唱「常常極懊惱，女性為何需要被看」，女性主義開始覺醒；《蛇》裡更有「陪我喜歡走出去，尋找美麗同類」的大膽之語，是都市女性情慾在流行音樂里的罕見表達。

然而，在這個愛豆工業盛行的年代，容祖兒在港樂圈有多風光，在內地就有多寂寞。內地觀眾對容祖兒「港樂天后」的身份並沒有實感，他們只知道這是唱過《揮着翅膀的女孩》，上過春晚和《歌手》，在很多綜藝里說着一口搞笑港普的女藝人。《姐姐2》初舞台評級的時候，評委杜華老師給她打了全場最高分，理由竟是——「我覺得你長得很像我們公司的藝人，吳宣儀。」

沒有慍怒，也並未感到冒犯，當時還未從「處女秀」的緊張情緒中緩解過來的容祖兒，甚至因為還來不及切換成「普通話模式」而沒有聽清杜華老師在說什麼。

「沒關係，也是個有實力的女孩子就行了。」她豁達一笑。

Girls help girls：

與霍汶希是死黨，亦是獨立個體

然而，容祖兒的《姐姐2》之旅並沒有一直很「爭氣」。

公演穩定出色的她，經常在小考中「瀨嘢（失誤）」，引得一向對她高標準嚴要求的經紀人霍汶希嚴厲發問，「容祖兒，你對自己門檻這麼低嗎？」

「Mani這幾個月對我誇得多還是罵得多？當然是罵得多！」容祖兒與霍汶希合作逾二十年，很多話無需客套，彼此心照，「她知我是承受力很強的人。如果對那種被罵了就失去信心的人，她會很小心，但是她知道我是需要鞭策的人，我能夠聽懂，然後進步。」

勸說容祖兒來到這個舞台，霍汶希一度比容祖兒更加緊張。當初就是她從正東唱片發現了這個「秘密武器」，於是將容祖兒帶到老闆面前，老闆很快簽下了這個唱歌很厲害的小女孩，容祖兒一直擱淺的「發片」夢想，也在霍汶希的幫助下實現了。

霍汶希是容祖兒的「貴人」，容祖兒則是霍汶希職業生涯的驕傲和榮耀。更難得的是，她們之間早已超越了business，是家人，是摯友，彼此成就，肝膽相照。

為了讓剛出道的容祖兒擺脫媒體對她外形的惡評，霍汶希嚴令禁止她吃米飯，一禁就是十多年。為了改掉容祖兒「怕丑」的毛病，霍汶希帶着她輾轉各個KTV，即時登台演唱。

九十年代的香港KTV並不像如今一般有卡座和包房，唱歌的人必須站到大廳中央在眾人目光中表演。容祖兒在霍汶希的「脅迫」之下登台，從趙學而唱到王菲再到關淑怡。那時候沒人認得尚未發片的她，但只要容祖兒一開嗓，所有人都會停下手中的動作，抬起頭來看是誰在唱歌。

除了業務上的嚴格要求，Mani也會像個大姐姐般，帶着學生氣十足的容祖兒去一些「入行之前從未涉足的場所」，比如桑拿房。

「好新鮮，我之前從來沒有去過，可以按摩，還可以拿很多好吃的。」容祖兒至今還記得，那裡的水果十分美味。按摩之後，Mani會邀請祖兒去家裡睡，兩人如姐妹般徹夜臥談。

第一次參加公司的活動，初出道的容祖兒沒有漂亮的裙子，Mani答應將家裡所有衣服借給她。容祖兒也毫不客氣，在Mani家一頓亂翻，所有抽屜都打開沒有關上，Mani回家嚇了一跳，她以為自己家被「打劫」。

祖兒很喜歡Mani的貓，Mani於是把貓咪送給她養，沒想到她拍戲太疲勞忘了關電視機，電視着火點燃了屋子，不僅將她當年拿到的獎盃付之一炬，連貓咪也不幸被濃煙困住……

「我和Mani這些年真的發生了好多事。」回憶至此，笑中有淚。

是死黨，亦是獨立個體，彼此還有相似的港式女強人價值觀：女人的自我是工作和生活賦予的，愛情只是人生這張織錦上的浮花。

情路雲遮霧罩，職場鬼魅橫行，容祖兒和霍汶希並肩戰鬥逾二十年，共享榮耀與哀傷，亦深知獨立與自信有多緊要。

Girls help girls，但說到底，摯友千軍萬馬的拯救固然可貴，自己長出鎧甲更加精彩。

當揮着翅膀的女孩長出鎧甲：

苦難與愛皆是恩典，與容貌焦慮和解

女人長出鎧甲不是一個容易的過程。

容祖兒從不輕易把崩潰示人，儘管這種情緒經常會有。

臨近《姐姐2》開錄的日子，容祖兒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傳統港式造星工業主張打造「完美巨星」，在鏡頭前或者舞台上呈現的一定是藝人準備十足的狀態，容祖兒也習慣如此。但這種「沒有NG，只有one take」的真人秀，要的就是「未知」。

「我好怕出現意外狀況，或者是讓大家看到我狼狽、很傻、很懵的樣子，我會感覺很赤裸。」容祖兒很擔心，粉絲會因此不喜歡她。

壓力只有通過瘋狂購物來緩解，終於連霍汶希也看不下去了，「Mani跟我說，容祖兒，其實我也有壓力，為什麼我沒有買！」

挫敗感亦如影隨形。

小考常常精準跌進舞蹈黑洞，小團體矛盾叢生，苦於語言障礙，也總是表達不出心裏面最精準的想法，「我真的會感到有一種挫敗感，那時候我就很渴望出去補補妝，看一下我的化妝師，我的髮型師，看一下我的朋友，然後讓他們給我一些很盲目的讚美。」

「盲目的讚美」是有用的，對於一個性格底色是理智和樂觀的人來說，她其實已將悲喜看透，也明白當下升起的負面情緒只是暫時，「盲目的讚美」等同於愛的能量，可以很快驅散情緒的煙霞。待濃煙散去，容祖兒開始理性思考，她漸漸接納了自己的狼狽與不完美，「我領略到，讓自己舒服最重要，其實不完美才是正常的狀態，完美留給台上的表演就好。」

但這並不是她經歷過的最極致的崩潰時刻。

2013年底，容祖兒在紅館開啟了那輪可以載入港樂史冊的「1314跨年演唱會」。演唱會一共15場，求好心切的她在練習之前已開始減肥，身體虛弱，中間有幾日更是天氣寒冷，她回家休假兩天就不小心病倒，最後6場已病得很嚴重。有一場幾乎從開場到完結，她都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回到飯店，她終於崩潰了。

Mani、媽媽和朋友們一直圍在身邊，容祖兒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一直在流淚。她很自責，「我開這場演唱會的意思在哪裡呢？為什麼要所有觀眾來看一個病人？」

但她並未允許自己脆弱很久，很快她就跟自己說，我必須要堅強，要去面對往後的日子。失聲後的她依然笑對媒體，同時開始了新的聲樂學習。「我相信唱歌演戲是與生俱來的天賦，但也是需要磨練的。一直練習，調整發聲位置，加上自律的生活，這樣到了六七十歲還可以繼續唱。」聲樂課程一直持續到今天，霍汶希說，藝人需要不斷進步；容祖兒也知道，這樣她可以走更長的路。

不斷的崩潰和自我修復也造就了容祖兒極高的逆商，樂觀則是上天賜予她的禮物，「我媽媽給我的愛是一個很重要的元素。」父母早年離異，但媽媽給了容祖兒滿溢的愛，令她覺得人生處處有愛，充滿希望，「我愛我的工作，我愛身邊的同事，我也愛我自己，我永遠樂觀。」

高逆商和樂觀也給了她極強的精神能量。無論是一日難過一日的「姐姐2」公演，還是20場舞力全開的演唱會，容祖兒總能一瞬間精魂附體，無論前一秒多狼狽多疲憊，也會如女王般隆重登場，給觀眾一個「炸裂」的舞台。

她甚至試着跟困擾了自己許多年的容貌焦慮和解：

「小時候會被很多人的評價影響，太多的聲音都在說我的外形，我就會覺得這真的是不是對的？外貌真的那麼重要？但慢慢走過來，我發現自己還是有那麼多工作機會，我就知道，其實努力才是讓你更自信更漂亮的武器。所以，一定是自信的女人最漂亮。」

當一個女人長出了鎧甲，就沒有任何外物可以打倒她了。

E姐X容祖兒

「不會有《破相》那種愛情」

E姐：如果有內地演唱會的話，想請哪一位姐姐過來做嘉賓？

容祖兒：當然是那姐。因為難得有一段時間跟她相處，也讓她認識自己，是非常開心的事情。同時她也是讓我非常佩服的一個前輩，因為她有一個很獨特的唱法，尾音總是那種會勾住我的心的效果，然後她又那麼搞笑，那麼開心，就好像一個沒有長大的少女在講話，覺得她很可愛。

E姐：你也喜歡米菲兔，那麼你也是少女。

容祖兒：我也挺少女的。（你現在有少女心嗎？喜歡粉色嗎？）不喜歡粉色，我只喜歡米菲，米菲的原因是我覺得他整個世界很簡單，他的畫裡面不會超過三個顏色，你會看到一個很簡單的世界，我少女心不是那種粉嫩公主的，是那種簡單就好。

E姐：說到少女，好久沒有看到你們龍虎豹聚首了？（註：「龍虎豹」即「英皇三寶」容祖兒、蔡卓妍和鍾欣潼的非官方組合名）

容祖兒：我昨天我們還視訊了（有沒有想過以後跟她們合體上節目？）有，我好想她們，然後Mani都一直在想怎麼可以把我們三個連在一起做一檔節目，（馬上自我吐槽）做一個完全聽不明白的節目好嗎？

E姐：（憋笑）你們三個誰的普通話最好？

容祖兒：現在應該是我，因為我已經說習慣了，我進步最快，飛躍性的進步，但是阿嬌其實是最接地氣的，因為她很多朋友，所以我覺得能夠學一個語言最快的方法是多交朋友。

E姐：之前阿嬌婚禮的時候，你有祝福她，現在她的婚姻也發生了變化，那你對婚姻或者對感情的看法有改變嗎？

容祖兒：我相信的是吸引力法則。對的時候就會出現，我非常隨緣，而且我心裏面是一種「什麼都不能夠超越我工作」的想法，我覺得天也聽到了，所以他就知道我現在要衝，就讓他先不出現。

E姐：所以你對感情的理解是？

容祖兒：我相信有一人會在那等着你，是完全配對能夠成功的一個鎖跟一個鑰匙的那種。

E姐：如果用《搜神記》《煙花紀》《東京人壽》來表達你自己的愛情態度，你覺得哪一首會比較像你？

容祖兒：我覺得每個階段都能夠呈現我對當下的一些感知感悟，《東京人壽》是一種比較理智的方式去想事情，《煙花紀》就是天黑了，你自己一個人讓自己感性一下的那種，其實沒有衝突的。不過《搜神記》就是把愛情放到很大的那種，也不是當時的我。我其實從小到大都沒有把愛情放到好前面，我會覺得一個好的關係，其實它是用來輔助你生活，讓彼此都會更好一點。

E姐：所以你也不會有《破相》那種愛情，對不對？

容祖兒：對，但是觀眾很喜歡。

E姐：分別用你自己的一首歌來形容不同年齡階段的容祖兒，20歲30歲和40歲。

容祖兒：20歲的時候，《隆重登場》。30歲，我覺得是《爭氣》，要鼓勵自己，要更爭氣地面對不同的事情。現在嘛……（思考很久，E姐提示：「可以乘機打歌！」）哦！《煙花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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