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第二爐香》：新婚夜逃跑的新娘，告訴我們母親的愛多惡毒

情感導師 2023-06-02 8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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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大路解憂館兒

說到穢褻的故事，克荔門婷似乎正有一個要告訴我，但是我知道結果那一定不是穢褻的，而是一個悲哀的故事。

但是無論如何，請你點上你的香，少少的撮上一點沉香屑；因為克荔門婷的故事是比較短的。

婚姻本是愛情到一定程度時，愛人之間相處形式的升華，也是相愛之人一起面對油鹽醬醋茶的勇氣，而「性」無疑是婚姻的一種調味品。

「性」並不骯髒，也不必談「性」色變，有性無愛不成婚姻，有愛無性的婚姻也未必長遠。

作為父母總會在適當的時機給孩子灌輸「性」的概念，幫助他們迎接自己的婚姻，而張愛玲筆下卻有這麼一個女孩子，二十一歲甚至不知世間有「性」。

01 安靜而平凡的單身漢羅傑即將迎娶他的新娘，喜不自勝

四十歲的大學教授羅傑安白登，是一個「安靜而平凡的單身漢」，但是他馬上就要結束他的單身生涯了，下午兩點他就要迎娶年輕美麗的新娘——二十一歲的姑娘愫細。

他覺得這是他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天，誰都得讓他三分，就連馬路上的汽車都要忍受他的橫衝直撞，因為今天他就是一位重要人物。

羅傑雖然有着體面的工作，但是他的收入並不高，他十五年來從來不換講義，二十年前的聽讀筆記也一直在用，就連上課偶爾的笑話，也是十五年來從未改變過的，羅傑是一個保守而刻板的男人。

可羅傑又是一個「羅曼蒂克的傻子」，他不願意去細想為什麼年輕貌美的愫細願意嫁給他這樣一個人，他只願意接受「在遇到他之前，愫細沒有和任何人產生過結婚的念頭」。

為什麼不用較近現實的眼光去審察他的婚姻呢？他一個月掙一千八百元港幣，住宅由學校當局供給；是一個相當優美的但是沒有多大前途的職業。愫細年紀還輕得很，為她着想，她應當選擇一個有未來的丈夫。但是她母親蜜秋兒太太早年就守了寡，沒有能力帶她的三個女兒回國去。在香港這一隅之地，可能的丈夫不多；羅傑，這安靜而平凡的獨身漢，也是不可輕視的。

02 看似美滿的婚姻卻暗藏不幸，一切都有預兆

蜜秋兒太太早年喪夫，獨自撫養三個女兒長大，她對女兒的家教特別「嚴明」，以至於愫細雖然二十一歲了，可心理發育卻沒有成熟，依舊純潔的像個孩子，天真的使人不能相信。

愫細的姐姐靡麗笙曾經在天津結婚，但是她離婚了，傳言因為她的丈夫是個「反常的禽獸」，因為靡麗笙太傷心了，所以蜜秋兒太太帶着三個女兒移居到了香港。

羅傑簡直愛慘了愫細，雖然按照規矩，辦喜事的那一天，在婚禮舉行之前，新郎和新娘見面被認為是不吉利的，而且上午羅傑已經和新娘家裡通過兩次電話，但他還是忍不住要再去愫細家裡看看。

羅傑來到了愫細的家，卻發現愫細在和她的母親蜜秋兒太太以及姐姐靡麗笙湊在一起痛哭。

在這樣一個喜慶的日子，因為要和家人分別，感傷倒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像蜜秋兒家這樣聚在一起，像「哭喪」似的，總有些不同尋常，也會讓人對這段婚姻的美好產生一些懷疑。

沉浸在快樂中的羅傑，雖然對蜜秋兒家這種「哭喪」似的行為感到很不痛快，但是他的教養以及他對愫細的愛，還是讓他忍了下來。

羅傑把胳膊支在車門上，手托住了頭……哭泣！在結婚的日子！當然，那是在情理之中。一個女孩子初次離開家與母親……微帶一些感傷的氣氛，那是合式的，甚至於是必需的。但是發乎情，止乎禮，這樣的齊打伙兒舉起哀來，似乎過分了一些。無論如何，這到底不是初民社會裡的劫掠婚姻，把女兒嫁到另一個部落里去，生離死別永遠沒有再見面的機會了！他一面這麼想着，一面卻深深覺得自己的自私。蜜秋兒太太是除了這三個女兒之外，一無所有的人。她們母女間的關係，自然分外密切。

小說中有一段關於蜜秋兒夫人的描述：她已經把衣服穿好了，是一件棗紅色的，但是蜜秋兒太太一向穿慣了黑，她的個性里大量吸入了一般守禮謹言的寡婦們黑沉沉的氣氛。

任何正常的母親在女兒出嫁的時候，捨不得是在所難免的，可是摟着待嫁的女兒「哭喪」，大部分母親是做不出來的，畢竟還要考慮那確實是不吉利的。

蜜秋兒太太的表現讓人不得不懷疑她對女兒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她對女兒的婚姻到底是什麼樣的態度。

03 新婚夜落跑的新娘，羅傑墜入谷底的人生

羅傑的新婚夜註定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愫細衣衫不整地跑了出去，並且一夜未歸，羅傑尋不到愫細，又不想聽僕人們說三道四，他也跑到外面待了一夜。

當羅傑調整好情緒到蜜秋兒家尋找愫細並和她道歉時，愫細只是一句「我原諒你了」，便又讓羅傑有了希望。

他決定帶着愫細去度蜜月，決定在蜜月期間嘗試去改變愫細，讓自己擁有真正的妻子，而他不知道的是，這時候的愫細也在暗暗思考着要給羅傑「愛的教育」——無性的教育。

更讓羅傑想不到的是，在他的新婚夜晚，愫細失蹤的那個夜晚，他人生的一切都已經改變了，她的新娘已經讓整個香港的中上等英國家庭都知道了「羅傑是個變態的畜生」。

原來那天晚上，逃跑的愫細竟然跑到了羅傑所任職大學的男生宿舍里，她情緒激動地向學生們控訴羅傑的「獸行」，並斥責羅傑是個「變態的畜生」。

學生們不明就理，他們平時被宿管員羅傑管制着，早就有反抗情緒了，聽到羅傑的太太這麼說，他們立刻就覺着自己發現了新大陸，終於有了「報仇」的機會了。

甚至有人慶幸終於確定長久以來對「他太規矩了，肯定是個變態」的猜測，他們義憤填膺地慫恿着愫細去找校長巴克揭發羅傑的惡行。

越是道貌岸然的人，私生活越是不檢點，我早就覺得安拜登這個人太規矩了，恐怕要發生變態心理。

或許有的人總是喜歡落井下石吧，這是什麼邏輯呢？就因為他平時太規矩了，他就肯定是個變態，所謂的人言可畏，大抵就是如此吧。

天亮後，趁着羅傑不在的時間，愫細在好事學生們的護送下回到家裡換上了黑紗衣服，就像蜜秋兒的寡婦標配一樣的衣服，在他們的陪伴下，愫細去見了校長巴克，她去控訴了羅傑。

由於巴克本着息事寧人的態度打發了她，愫細又在學生們的鼓動下，去見了羅傑的對頭——教務主任毛立士，她又淒悽慘慘地向毛立士哭訴了「羅傑對自己不平的待遇」。

而早就對羅傑「看不順眼」的毛立士自然是不肯放過這次打壓羅傑的機會，他一口答應要幫愫細找律師，把事情鬧大。

更可惡的是，愫細的母親蜜秋兒太太也參與其中，她帶着愫細四處走親訪友，並拜訪羅傑所有的同事，一一向他們控訴羅傑的「獸行」。

一夜之間，所有人都知道羅傑是個「變態的畜生」了，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她的新娘再見到他時，還能若無其事地說出一句「我原諒你了」，幻想着這只是「給他點愛的教育」。

04 原來一切是因為「性」，羅傑輕生

這到底都是因為什麼呢？羅傑到底對愫細做了什麼，讓她認定他是個「變態」，要對他「趕盡殺絕」呢？

這只是因為，羅傑要在新婚之夜和愫細發生「性」關係，這在普通夫妻間很正常的事情，愫細卻一無所知，當正常的男人羅傑要與自己的妻子親密時，卻被妻子當成了「變態」。

而當事情發生後，羅傑也反應過來「靡麗笙的丈夫其實和他一樣，只是一個普通的人」，他們都只是普通的正常男人。

他們對自己的愛人有着性慾望，可錯的是他們都娶到了「過度純潔」的妻子，他們的妻子並不知道「性」是怎麼一回事。

他們的妻子，在母親蜜秋兒太太「嚴明」的教育下，已經長成了白痴，她們已經沒有成年女人正常的婚戀觀念，也許正是她們的這種「單純」吸引了羅傑這樣的男人。

可這一切羅傑卻無法向外人去訴說，是非黑白的顛倒讓他有嘴也說不清楚了，他只能背了這罪行，他只能辭職，甚至要離開他的第二家鄉——香港。

他想不明白，為什麼他安分守己地工作、生活了十五年，就因為一個黃頭髮的女孩子愫細，這一切就都要改變了，甚至於他該去向哪裡，是否還有他的容身之處，都是未知的。

巴克道：「你打算上哪兒去？」羅傑聳了聳肩道：「可去的地方多着呢。上海，南京，北京，漢口，廈門，新加坡，有的是大學校。在中國的英國人，該不會失業罷？」巴克道：「上海我勸你不要去，那兒的大學多半是教會主辦的，你知道他們對於教授的人選是特別的苛刻……我的意思是，你知道他們習常的偏見。至於北京之類的地方，學校里教會的氣氛也是相當的濃厚……」

在學校幫忙的羅傑已經沒有了往日的威嚴，他成了行為不端的人，學生們當着他的面出言不遜，公開地嘲笑他。

同事們都用異樣的眼光看待他，最讓他難以忍受的是，女人們一邊鄙視他、憎惡他，一邊又想入非非地勾引他，他擔心自己真的會被逼成他們想象的那種人。

而他和愫細的事，更是讓他不知如何解決，離婚也是困難的，他只想着儘快解決這個問題。

英國的離婚律是特別的嚴峻，雙方協議離婚，在法律上並不生效；除非一方面犯奸，瘋狂，或因罪入獄，才有解約的希望。如果他們僅僅立約分居的話，他又不得不養活她。他在香港不能立足，要到別處去混飯吃，帶着她走，她固然不情願，連他也不情願；不帶着她走，他怎麼有能力維持兩份家？在目前這種敵視的局面下，愫細和她的母親肯諒解他的處境的艱難麼？但是她們把他逼瘋了，於她們也沒有什麼好處。他相信蜜秋兒太太總有辦法；她是一個富有經驗的岳母，靡麗笙和她的丈夫不是很順利地離了婚麼？

事情發生在一個禮拜六的晚上，毛立士的填房太太哆玲妲邀請羅傑和他的朋友到家裡做客，哆玲妲竟然趁人不注意，勾搭羅傑，羅傑嚇出一身冷汗，如果他真的做了那樣的事，就真的坐實他是色情狂患者了。

雖然他很慶幸地躲開了哆玲妲，可卻從她的嘴裡知道了一件可怕的事情——靡麗笙的前夫佛蘭克丁貝，一個和他有着相同遭遇的可憐人，他自sha了。

知道這個消息的羅傑，在心裡盤來盤去只有一句話：「靡麗笙的丈夫被他們逼死了！靡麗笙的丈夫被他們逼死了！」

羅傑似乎突然找到了自己解脫的途徑。

他把煤氣關了，又關了門，上了閂，然後重新開了煤氣，但是這一次他沒有擦火柴點上火。煤氣逐漸加濃，同時羅傑安白登的這一爐香卻漸漸的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