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丨黎成鋼：遠山的呼喚

編者按：2020年是決勝脫貧攻堅、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收官之年。文藝是時代前進的號角，最能代表一個時代的風貌，最能引領一個時代的風氣。湖南作為精準扶貧首倡之地，當有首倡之為，當發首倡之聲。7年來，全省廣大文藝工作者，同全省人民一道奮力譜寫民族復興中國夢的湖南篇章，創作出一大批優秀的「脫貧攻堅」主題文藝作品。現在紅網專題展出，以饗受眾。更期望以此在全省凝聚起更堅毅更強大的力量，打勝脫貧攻堅最後的總攻戰，奪取全省脫貧攻堅戰全面的勝利。

遠山的呼喚（中篇小說）

文/黎成鋼

副市長李智強在貧困村——野狗嶺村積極幫扶困難群眾，為野狗嶺村實施經濟扶貧，卻不幸因車禍犧牲。李智強在野狗嶺村的幫扶行為深深感動了教授妻子張淑英。張淑英接過李智強經濟扶貧的大旗，為野狗嶺村實施教育扶貧，李智強和張淑英夫婦讓野狗嶺村人民走上了幸福的康莊大道。

一

6月3日對於張淑英來說，是她最痛苦的日子。

那天，天空萬里無雲，朝陽普照四方。然而，這六月的天說變就變，臨近中午，整個天空突然烏雲密布，黑魆魆的，似乎要塌下來，即將大雨傾盆。

一大早，李智強就起了床，告訴妻子張淑英，說要去省城出差，到6月6日才能回來。但是，李智強出門還不到三個小時，張淑英就接到他出了車禍並當場死亡的通知。

當張淑英心急如焚趕到李智強出事的地點、交警詳細告訴她李智強發生車禍的具體情況時，張淑英弄不明白了：李智強每次去省城出差都有專職司機，怎麼出車禍時是他親自開的車？而且車上除了一個年輕漂亮的孕婦和李智強本人外沒有其他的人？

李智強今年剛滿五十歲，是宜山市分管農業、農村工作的副市長。因為工作關係，他經常出差是常事，而且一出差就是三五天也很正常。這次出差更正常，因為他出發前跟張淑英說好的，一定要在女兒高考前趕回來陪女兒參加高考。現在怎麼說走就走了？而且同車的只有一個年輕漂亮的孕婦？

聽說坐在副駕駛的孕婦受了重傷，並沒有死亡，正在醫院搶救，張淑英便風急火燎地趕往醫院，想向孕婦問個究竟。

然而，當張淑英匆匆忙忙趕到醫院時，孕婦正在重症監護室搶救，無論張淑英怎麼請求，院方都不讓她進入重症監護室。

其實，張淑英進入重症監護室也白搭，因為孕婦一直昏睡着，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根本不可能開口說話。

幾乎哭幹了眼淚的張淑英被院方拒絕進入重症監護室後，邊抽泣邊自言自語：李智強出門時說得好好的，說去省城出差，三天後女兒高考時趕回來陪女兒，現在怎麼是自己親自開車去省城的，而且車上還帶着個孕婦？

在場的人一聽，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只是一個勁地安慰張淑英。

「嫂子，這是你丈夫遺留在現場的包和手機。」正當張淑英疑慮重重時，一位交警趕了過來，遞給張淑英一個包和一部手機。

望着交警遞過來的、丈夫出門時經常夾在腋窩下、再也熟悉不過的精緻手提包和他經常把玩的蘋果手機，張淑英的淚水再一次止不住往外流，悲傷再次襲上心頭。

過了好一會兒，張淑英才平靜下來，打開交警遞過來的手機，翻閱李智強的通話記錄來。

張淑英在李智強的手機通話記錄中發現，近幾天他所有的通話記錄都是本市的領導，不是市委書記唐天兵，就是市長張智成，或者是市委副書記李念勝等等領導。張淑英逐一查看後，屏蔽了李智強的手機。

然而，幾乎在張淑英屏蔽李智強的手機的同時，李智強的手機突然「叮叮噹」的一聲響，傳來了短信鈴聲。

聽見短信鈴聲，張淑英淚眼模糊地撇了一眼李智強的手機，只見手機屏幕上顯示着「張智成市長」幾個字樣。看見是市長發來的短信，張淑英以為市長知道李智強出車禍的事了，立即閱讀起短信來。但是，看完市長發來的短信後，張淑英卻不理解了，因為市長在短信中寫道：「親：到哪裡了？路上可要注意安全哦！」

市長稱李智強為「親」？言語怎麼如此親昵？是不是市長發錯了短信？張淑英看着那短信，十分不理解。再想想，越想越糊塗，越想越不對勁。當然，張淑英想得最多的是市長發錯了短信。再則，如今這個年代給好友發短信稱「親」也是一種時尚，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正當張淑英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時，李智強的手機屏幕上又跳出了市長的短信：「親：怎麼不回信啊？應該快到了吧？兒子聽說你過來看他，一直在窗口觀望，你到底什麼時候到啊？」

看市長和他兒子？市長病了還是市長的兒子病了？看着市長再次發過來的短信，張淑英更想不通了：莫非市長，抑或市長的兒子在省城醫院住院治病，李智強去醫院看望他們？

更不可想象的是，正當張淑英越想越糊塗、越想越不對勁時，李智強的手機屏幕上又跳出了市長的短信：「親：今天一大早接到你的電話，說你要過來看望孩子，我將這個消息告訴兒子蓓蓓。他一聽，高興得不得了，連學前班都沒有去上，一直在家裡等着你，等你到來帶他去逛公園……」

什麼？看望孩子？兒子蓓蓓？逛公園？看着看着，張淑英幾乎看傻了眼，大腦一片空白：是不是市長在開玩笑，抑或把短信發錯了？市長不可能跟李智強發這麼曖昧的短信。再則，從短信內容來看，這短信應該不是男人發的，而是女人發的，估計是哪個人發錯了。因為市長是男人，而發短信的是女人。張淑英想了想，屏蔽了手機，並沒有當回事。

然而，張淑英越不將那短信當回事，那短信越像着了魔一樣接踵而至。接下來，那短信幾乎讓張淑英看得心驚肉跳：「親：蓓蓓的戶口已經辦理好了，那天按你說的，去天元區政府找你的同學，兒子入學的問題也解決了……」

「嫂子，馬上就要高考了，為了不影響媛媛考試，我建議哥哥出車禍的事暫時不要對外公開，更不能告訴媛媛，以免影響她考試，你看行不行？」正當張淑英對市長發來的短信百思不得其解時，陪同她一起來處理交通事故的李智強的弟弟李智旺跟她商量道。

本來，張淑英那學習成績十分優秀的女兒媛媛早就獲得了保送到省內一所重點大學就讀的指標。然而，從小學到高中，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從來沒有出過年級前三名的媛媛一心想到清華或北大讀書，放棄了保送指標，一定要憑自己的實力考上清華或北大。如今，馬上就要高考了，李智強卻出了車禍並當場身亡，這無疑是給女兒致命的打擊。

在高考即將到來的節骨眼上，肯定不能將李智強出了車禍的事告訴女兒媛媛，否則會影響媛媛的正常發揮。張淑英聽了李智旺的建議後，覺得有道理，決定對外全面封鎖李智強去世的消息，暫時將李智強的屍體存放在殯儀館，等高考結束後再作處理。於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二

「誰是孕婦的直系親屬？」正當張淑英想方設法想進入重症監護室時，突然，一位護士打開了重症監護室的門，高聲喊道。

「目前暫時還沒有聯繫上她的家屬。怎麼？有什麼事？」陪同張淑英來醫院的交警聽護士這麼一喊，立即趨步上前，問道。

「傷者的顱內有淤血，必須馬上進行手術，否則，隨時有生命危險，請傷者的直系親屬簽個字，我們好給她動手術。」那位護士解釋道。

「稍等一下吧，我查一查她的手機，看看她的手機中有沒有她家裡人的號碼，好跟她家人聯繫。」交警聽護士那麼一解釋，立即想起了孕婦放在車上的手機，於是拿出她的手機查找起手機中的號碼來。

「有，有，有，這個寫着『寶寶他爸』的肯定是她老公的號碼，今天他們還通過好幾次電話呢！」交警打開孕婦的手機，在通話記錄的已接電話欄內看見了顯示「寶寶他爸」的通話記錄，十分興奮地說道。「我試試看！」說完，交警撥通了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寶寶他爸」四字的電話號碼。

正當交警撥通孕婦那顯示「寶寶他爸」的手機號碼時，張淑英手中的李智強的手機電話鈴聲也隨之響了，張淑英一看，屏幕上顯示的竟然是「唐天兵書記」。

在宜山市，老老少少都知道唐天兵是市委書記。看見這個十分熟悉的名字，張淑英立即示意交警掛斷電話，讓她先接聽市委書記的電話再說。然而，正當張淑英去接聽唐天兵書記的電話時，那電話卻掛斷了，沒有了鈴聲。

吔？市委書記怎麼這麼快就知道這事了？我得趕快回個電話過去。張淑英這樣想着，立即將市委書記剛剛掛斷的電話回撥了過去。

張淑英的電話一打過去，幾乎同時，交警手中的孕婦的手機也隨之響了起來。交警一看，孕婦的手機屏幕上顯示的竟然是「寶寶他爸」四個字，立即十分興奮地說道：「孕婦的老公打電話來了，孕婦的老公打電話來了！」說完立即滑過接聽鍵，接聽起電話來。此時，握在張淑英和交警雙方手中的手機一接通，在場的人都傻了眼，大家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原來，交警手中的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寶寶他爸」的號碼就是李智強的號碼，而張淑英手中的李智強的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唐天兵書記」的號碼就是孕婦的號碼。

望着眼前的一切，張淑英真不敢相信這是事實，立即掛斷了電話。

為保險起見，張淑英讓交警再次核對他手中的手機號碼。同時，自己也查看起李智強的手機號碼來。經過再次核對，交警手中的顯示的「寶寶他爸」的號碼就是李智強的號碼，而張淑英手中的李智強的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唐天兵書記」的號碼就是孕婦的手機號碼。

看着看着手中李智強的手機，張淑英的雙眼模糊了，心底徹底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齊襲上心頭。因為只有她知道，李智強自從當上副市長後，又特別是下鄉駐村扶貧後這段時間，「市委書記」和「市長」經常在夜深人靜時給李智強打電話，而每當「市委書記」和「市長」打電話給他時，不管是深夜還是中午正在午休，也不管是颳風還是下雨，李智強都會一骨碌爬起來，說去「市委書記」或「市長」辦公室匯報工作。每當這時，張淑英不僅不阻攔，而且還十分支持。因為她一直以來都認為李智強十分優秀，確確實實值得信賴。原來這一切都是假的，是李智強為了跟情婦幽會，騙取她的信任而有意將情婦的號碼設置成市委書記或者市長的電話號碼來忽悠她的。難怪同事經常提醒她，現在當官的男人都不可靠，要她多個心眼，多多了解丈夫的行蹤，不然，到時候自己被丈夫賣掉了還幫着他數錢。現在回想起來，同事說的一點都不假。因為有兩次「市委書記」和「市長」的來電，應驗了同事這一說法。

一次是四個月前的一個深夜，李智強正在洗澡，突然，放在床頭的手機響了。剛剛上床睡覺的張淑英聽見李智強放在床頭的手機鈴聲，立即拿過來看了看，只見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唐天兵書記」。她馬上告訴李智強，說唐天兵書記來電話了。李智強聽見喊聲，立即走出浴室，唯唯諾諾地接聽起電話來：「喔！唐書記，您好！您好！到您辦公室去？有重要工作研究？好！好！好！我馬上到，馬上到！」說完，快速穿好衣服就出門。張淑英看見李智強深更半夜急匆匆地出門，覺得丈夫當上副市長後工作確實辛苦，連書記、市長都經常深更半夜找他，一再叮囑道：路上注意安全，保護好身體，早去早回。

那天晚上，李智強一出去，直到第三天吃晚飯時才回家。現在想來，這個李智強確實狡猾至極，竟然瞞天過海，在外面包養情婦，還將情婦的號碼偽裝成市委書記的號碼來矇騙她，以便深更半夜堂而皇之地跟情婦幽會，真該千刀萬剮。

另一次是三個月前的一個中午午休時，李智強早已入睡了，突然手機鈴聲大作。張淑英見李智強睡得正酣，不想打擾他，想拿過手機將電話掛了。可是，一看手機屏幕上顯示的竟然是「張智成市長」。她不敢掛電話，立即推醒李智強，告訴他張智成市長來電話了。李智強聽張淑英說是市長的電話，立即接過手機去接電話。匆忙中，李智強竟然按到了免提健，只聽見一個女人嬌滴滴地說道：「親，兒子暈倒了，快點過來……」當時，張淑英一聽，幾乎肺都氣炸了，正想開口問這是怎麼回事，只見李智強快速將手機掛掉，十分憤怒地說道：「這個張智成真會開玩笑，竟然叫他老婆打電話來離間我們，煽動我們夫妻吵架。昨天在他辦公室，談到你的性格時，我跟他說，我老婆不僅性格溫柔，十分體貼人，而且對我相當信任，無論誰開玩笑，挑逗我們，都不會相信，更不會跟我吵架。不想，他卻用這一招來離間我們，我才不信呢！」張淑英一聽，原來是這麼回事，內心剛剛升騰的怒火瞬間就被李智強澆滅了，誤會馬上消除，再也沒有說什麼。

張淑英現在想來，內心十分氣憤，心想，這個李智強也真夠狡猾的了，明明是情婦打來的電話，經他一狡辯，竟然成了市長老婆打來的離間電話了。

「叮叮噹！叮叮噹！」正當張淑英怒火中燒時，突然，李智強的手機響了。

聽見手機鈴聲，張淑英瞥了一眼李智強的手機，只見手機屏幕上顯示着「張智成市長」幾個字樣。

望着李智強的手機屏幕上那熟悉的「張智成市長」幾個字，張淑英一時沒了主意，不知道怎麼辦：是接還是不接？根據剛才「張智成市長」發來的短信分析，這個「張智成市長」肯定不是真正的市長張智成，一定是李智強為遮人耳目有意設置成「張智成市長」來忽悠她的情婦的電話號碼。

「叮叮噹！叮叮噹！」然而，張淑英越是不接那電話，李智強那手機越是着了魔一樣響過不停。

李智強的手機在張淑英手中不停地響響停停，停停響響，使張淑英瞬間沒有了主意，更像燙手山芋，直燙她的心。想了好一會兒後，終於在李智強的手機再一次響起時，張淑英結合剛才「張智成市長」發來的短信內容拿定了主意，立即掛斷了電話，給「張智成市長」簡單地回復了一條短信：「親：因臨時有事，今天可能過不去了。」

不一會兒，只見「張智成市長」回信了：「親：有什麼事？臨走時不是說得好好的，今天特別過來陪寶寶，怎麼又有事了？」

「其實，今天我是計劃過去陪寶寶的，而且假都請好了，剛才還跑了三個小時的路程了，但情況有變，上級突擊檢查，被市委書記臨時召回，只好返回來了，請原諒！」

「真的？」

「真的。其實，今天早晨七點鐘我就出發了，十點鐘多接到書記的電話，說必須返回來開會，迎接檢查，所以打道回府了，望理解。」

「親：作為一個地級市的副市長，工作忙到什麼程度，我當然知道，更能理解。只是寶寶不理解，因為你每次過來，都急匆匆的，讓寶寶失望，他幾乎天天都在盼你過來，有時深夜醒來都哭着要找你。哎！我也沒辦法，只好播放我們在一起時的視頻給他看。你不知道啊，寶寶看着視頻，一直對着視頻中的你哭喊着要你抱啊……」

讀完「張智成市長」發來的短信，張淑英的心徹底涼了。心想，自己太相信他李智強了，原以為李智強這樣出生貧寒的農家子弟，能娶到她這樣要人才有人才，要學歷有學歷，要地位有地位的高幹子女，早就應該心滿意足了。不想，他當官後也跟其他當官的男人一樣，本性不改，不僅包養二奶，還讓二奶為其生兒育女。更為可恥的是還不止包養一個，接二連三地包養多個。簡直到了喪心病狂、無可救藥的地步，他這次出車禍是死有餘辜。想着想着，張淑英內心另一種悲傷慢慢地升騰開來。

其實，自從自己跟李智強結婚後，張淑英並沒有發現李智強有外遇。即使是五年前李智強當上副市長後，也從來沒有聽說更沒有發現他有外遇。因為李智強當上副市長後對張淑英和家裡人比不當副市長時更好，甚至可以說要好好幾倍。對張淑英可以說是百依百順、言聽計從；對女兒媛媛更是恩愛有加，愛得出奇。一家人恩恩愛愛、和和美美，十分令人羨慕。儘管李智強平常因公務繁忙很少回家，有時甚至十天半個月不回家，張淑英也十分放心，更能理解，從來不過問。平常李智強在家裡，手機經常響過不停，不是這個找，就是那個問，有時深更半夜一個電話，一出去就是好幾天，也能理解，同樣不過問。現在想來，是自己太相信他李智強了。難怪每當自己在同事面前提及李智強如何如何優秀，在單位里雖然是副市長，在家裡卻跟保姆一樣，不是洗衣做飯，就是洗碗拖地。同事一聽，經常提醒她，說男人在家裡優秀得出奇的時候就得防範了，因為男人經常在外面拈花野草、尋花問柳，有愧於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回家後就用特別優秀的表現來彌補自己對妻子及家人的愧疚，更為遮人耳目，不引起妻子的懷疑。所以，一般男人在外面有了外遇後在家裡都表現得特別優秀，這是男人的本性，也是男人為保護婚外情，達到『家裡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的目的慣用的招數。最後，同事還說，如果這個時候還不引起高度重視，說不定哪天自己被男人賣了，還會幫着他數錢。現在想想同事勸說自己的話不無道理，李智強不正採取用優秀的表現來彌補家人的方式避着自己在外面偷雞摸狗、包養二奶嗎？如果不是這次車禍，也許自己會被他矇騙一輩子，直到死都還說他李智強是全天下最優秀的男人，值得自己珍愛一生。

再次回看「張智成市長」發來的短信，想着想着，張淑英迅速在李智強的手機上給「張智成市長」寫起短信來：「親愛的：感謝你能理解。的確，這段時間很忙，不能過去照顧你們，請你務必照顧好寶寶，並告訴他，下次我一定好好補償。不知你說的視頻是在哪裡拍的視頻，讓寶寶如此痴情，哭喊着要我抱，能發過來給我看看嗎？」

「你不是說為了不讓嫂子知道後產生誤解，凡是跟我和寶寶拍攝的相關視頻、照片不發給你嗎？今天怎麼啦？」「張智成市長」的短信瞬間就發過來了。

什麼？李智強竟然早就跟情婦訂立了攻守同盟條約？李智強也確實太會偽裝了，孩子都那麼大了，自己竟然還蒙在鼓裡。想着想着，張淑英立即回信息道：「因為我實在太想你們了。再則，我在辦公室，沒有其他人，我看後馬上刪掉就是了。如果有時間，就馬上發過來給我看看吧，不然，我會寢食不安的。」

「好吧。但發哪段視頻呢？」「張智成市長」似乎十分為難。

什麼？發哪段視頻？有很多視頻？看着「張智成市長」發過來的短信，張淑英氣憤之餘徹底傻眼了，因為自己根本不知道所拍視頻的內容，到底叫她發哪段視頻呢？想了想後，張淑英立即在李智強的手機上寫道：「就發兒子帶着哭像的那段吧！」

「親，你真會逗人，我們在一起時，哪次不開心？哪裡有寶寶帶哭像的視頻？剛才我是說寶寶看見視頻中的你，哭喊着要你抱。」

「哎！你以為我真的是傻子，連這個都不知道？我是說就發我能讓寶寶哭喊着要我抱的那一段。」

「其實，我們在一起時拍攝的哪一段視頻都能讓寶寶哭喊着要你抱。」

「那就發我們三人在一起的那一段吧！」

「好，就發我們在海南旅遊的那段視頻給你吧！」

什麼？海南旅遊？李智強還帶着情婦到海南去旅過游？張淑英一看見「張智成市長」發來的短信，內心氣憤不已，立即跟對方回信息道：「好，發吧，親愛的。」

「叮叮噹！」張淑英將短信發過去後，瞬間，李智強的手機就收到了「張智成市長」發來的視頻。

看着「張智成市長」發來的那段視頻，張淑英的心徹底崩潰了。

視頻中，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帶着一個約摸四、五歲的男孩，正在引導小男孩把玩相機拍攝海邊的風景。隨着鏡頭的變換，只見李智強緩緩地出現在了鏡頭中。剛才那個小男孩看見李智強後，立即鬆開把玩照相機的雙手，撒野似的一邊呼喊着「爸爸」，一邊奔向李智強。李智強見小男孩奔向自己，立即張開雙臂，蹲下身子，一邊說「寶寶，叫『乾爸』，不能叫『爸爸』」，一邊迎接小男孩撲入自己的懷中。李智強抱着小男孩站起來後，將小男孩往後背一甩，小男孩瞬間坐到了李智強的左肩上。望着眼前的一切，年輕漂亮的女人迅速跑到李智強背着小男孩的前面，大聲說道：「慢慢慢！來來來！我給你們倆照張相。年輕漂亮的女人照完相後，三人立即歡笑着向前面的大海奔去……

看見李智強要那小男孩叫他「乾爸」而不叫「爸爸」的那一幕，張淑英瞬間覺得十分噁心，認為李智強不僅僅是會偽裝，而且內心十分虛偽，簡直虛偽到了極點。自己跟別的女人有了兒子，竟然還不準兒子叫「爸爸」，而是叫「乾爸」，於是再也不忍心看下去了，迅速屏蔽了手機。冥冥中，二十五年前李智強向自己求愛的一幕幕浮現在了張淑英眼前。

三

二十五年前，李智強大學畢業後分配到了張淑英先來工作一年的大學任教。

從小學到大學，李智強一直以來都是品學兼優的優秀學生。特別是在大學就讀期間，每年都能憑優秀的學習成績享受一等獎學金。大學還沒畢業，就有數十篇文章在各類報刊雜誌上發表。尤為突出的是，他的字寫得相當漂亮，經常有書法作品在全國獲獎。大學畢業後，李智強分配到了張淑英所工作的大學任教，工作不到一年，就表現出了極強的工作能力，是學校里公認的能人。李智強對同事張淑英一見鍾情。張淑英不僅人長得十分漂亮，而且家庭背景相當好，她的父親還是副市長。李智強認為，如果能娶到張淑英這樣的女孩為妻無疑會給自己的事業發展帶來極大的方便。因而，他暗下決心，一定要娶張淑英為妻。可是，他與張淑英一開始就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張淑英瞧都不瞧他一眼。在張淑英眼裡，李智強人長得又黑又瘦不說，還三等殘廢，身高大約一米六五左右，模樣跟斧子砍出來的差不多，而且家住邊遠的貧困山區，家庭十分貧窮。不用別人說，就是撒泡尿自己照照自己也會知道，作為官二代的張淑英是不可能嫁給他的。然而，世事難料，也許是緣分，這個看似不可能的事最後卻偏偏成了可能。

那是李智強分配到張淑英所在的大學一年後的一天。那天天氣十分晴朗，學校正在組織全校教職工舉辦田徑運動會。也許是過度勞累，張淑英在參加萬米長跑時突然暈倒在了賽場上。經醫生檢查，結果讓所有的人大為震驚：年輕漂亮的張淑英患上了尿毒症，必須儘快換腎。經過醫院的努力，張淑英雖然保住了性命，卻無法尋找到與之相匹配的腎源。根據張淑英的病情，如果找不到相匹配的腎源換腎，她很可能在一年內離開人世。為了找到腎源，張淑英的父母和所有親朋好友都出動了，結果都無功而返。正當張淑英一家走投無路時，經常來醫院看望張淑英的李智強突發奇想：我的腎適不適合她呢？帶着這個疑問，李智強立即找到醫生諮詢，醫生將換腎的利害關係告訴了他，他卻不顧一切，悄悄地進行了檢查。檢查結果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李智強的血型和腎跟張淑英的血型和腎完全相匹配。這讓李智強十分興奮，他馬上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張淑英，並決定立即為她換腎。可是，一直以來都沒有正眼看一眼李智強的張淑英卻不為他的換腎行為所動，堅決拒絕李智強的好意，不接受他的腎。原本認為張淑英會為他的義舉感動不已的李智強見她不接受他的腎，並不氣餒，立即將自己的血型和腎跟張淑英的血型和腎相匹配的消息告訴張淑英的父母。張淑英的父母一聽，十分高興，願意出三十萬人民幣購買李智強的腎。然而，李智強卻說他不是賣腎，自己家裡再沒錢，也不會拿自己的腎換錢。他只是喜歡張淑英，愛張淑英，願意為她付出一切，哪怕她瞧不起自己也心甘情願。張淑英的父母十分感動，心想：李智強雖然個子不高，其貌不揚，家裡也窮得叮噹響，但工作能力相當強，而且還能寫一手好文章，年紀輕輕的就經常在全國各地報刊雜誌發表散文和小說。又寫得一手好字，這麼年輕就名聲鵲起，成了學校的名人，深得師生敬重，是個人才。俗話說，「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只要他有能力，人長得醜點、窮點沒關係，將來一定能大展宏圖。如果他能將腎捐給自己的女兒，救了女兒的命，就將女兒許配給他。男才女貌，也是不錯的選擇。

然而，李智強的家人得知情況後卻堅決反對。他的父母認為，自己的家雖然窮了點，人長得也不怎麼樣，但是，一個貧窮落後的山裡人培養一個名校高材生並非易事。家裡再怎麼窮，也不至於為了一個女人拿命去換取。李智強聽後，努力做家裡人的工作。告訴自己的父母，腎臟雖然是人體的重要器官，有排泄和內分泌功能，對維持機體內環境的穩定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但是，一個正常人一般有一個腎就能維持排泄和分泌功能，捐出一個腎後還和正常人一樣，沒一丁點兒關係，不會像父母想象的那樣危及生命。再則，自己捐腎不是為了能娶她做老婆才捐的，而是為了救她的命。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是做好事，天大的好事，做父母的小時候不是經常教育子女要做好事嗎？這就是做好事。當然，作為大山里沒有文化，更不懂醫學知識的父母根本不知道，一個尿毒症患者要想找到相匹配的腎源，幾率是上萬分之一。如果李智強不捐腎給張淑英，她就死定了，面對一個既漂亮又活潑可愛的姑娘，難道能見死不救嗎？

李智強的父母聽了，再也沒有說什麼。

徵得父母同意後，李智強被推進了手術室並很快取出了右腎。經過醫生的修剪，用了近三個小時，李智強的腎植入了張淑英的右腹內，手術進行得相當順利。

三天後，李智強出院了。

李智強出院後，儘管自己的身體還處於恢復期，還需要精心調理，卻強撐着堅持天天到醫院去看望張淑英，利用空餘時間去圖書館查閱《營養學》、《營養聖經》等等書籍資料，然後親自下廚，為張淑英做營養餐。不是當歸田七燉雞，就是益母草瘦肉湯，抑或冰糖梨子燉銀耳，天天變着花樣為張淑英做滋補品，在她住院期間從來沒有間斷過。剛開始，望着李智強送來的熱乎乎的美食，張淑英看都沒有看一眼。但是，人心都是肉長的，正如古人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看見李智強儘管知道自己不買他的賬，不接受他的好意，依然堅持不懈地去做，變着花樣為她做好吃的東西，慢慢地，張淑英心裡覺得過意不去，對李智強有了敬佩之情。到後來，每當看見李智強送來的東西，還沒有品嘗，心裡就有了一絲絲甜蜜的愛意。心想，李智強雖然人長得不怎麼樣，但是十分聰明，工作能力相當強，而且做事十分細心，完全可以說，除了外表和家庭，方方面面都無可挑剔，嫁給這樣的男人，肯定會幸福一輩子。慢慢地，張淑英接受了過去從來沒有正眼看過一眼的李智強，對他有了另外一種好感。

不久，張淑英恢復了健康，又回到了學校。

張淑英回到學校後，李智強幾乎無時無刻不在關心、幫助她，幫她洗衣拖地，陪她散步聊天。久而久之，張淑英開始依賴李智強了，每天都期盼他出現。有時甚至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般的煎熬感。偶爾李智強外出學習一兩天，張淑英就魂不守舍，失魂落魄，無精打采。李智強終於用自己的真誠和熱情徹底征服了張淑英那顆傲慢、清高的芳心。外人看來，李智強和張淑英儼然就是一對情侶。

看見李智強和張淑英如膠似膝般的親密樣，原來成群結隊來追張淑英的小伙子以為他們早已是夫妻，慢慢地便知難而退了，再也沒有人來追她了。然而，不管外人怎麼看、怎麼想，李智強就是不向張淑英表明態度。李智強的這一反常舉動讓張淑英坐不住了。心想，莫非李智強在情感方面是白痴，抑或性無能？發自內心說，自從李智強告訴她，他的血型和腎和她的血型和腎相匹配，決定將他的腎捐給她那天起，她就知道李智強捐腎是有目的的，不是為了得到她，就是想依靠她父親這棵大樹得到庇蔭，因而十分反感，堅決不接受他的捐贈。後來仔細一想，自己這樣做實在愧對他李智強了，因為腎是人的生命之本，一個連生命都願意為自己付出的人難道不值得去愛嗎？一個人除了生命，還有什麼比這更重要？自己沒有生病以前，追求者成群結隊，後來生病了，有誰主動關心過？又有誰為自己偷偷去檢查過腎而願意付出生命的另一半？只有他李智強去做了，而且做到了。然而，李智強現在怎麼了？難道是我張淑英誤解他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張淑英這樣一想，對李智強的愛慕之心陡然又增添了幾分，覺得李智強不僅才華橫溢，而且心地善良，為人坦蕩，確實值得託付終身。

一天下午下班後，李智強為張淑英買來了一隻叫化雞。張淑英看了看後，沒有去動那隻雞。李智強見張淑英對那叫化雞不感興趣，問她想吃什麼，張淑英依然不出聲。李智強見張淑英不回答他，立即拿來盤子和刀叉，將那叫化雞倒出來，切成一塊一塊往張淑英嘴裡送。張淑英吃着李智強送進嘴裡的叫化雞，臉上終於露出了開心的笑容。吃着吃着，只見張淑英伸出雙手，抓過一隻雞腿往李智強嘴裡送。李智強見狀，急忙推開，堅決不吃。張淑英見狀，很不高興，立即吐出嘴裡的雞肉，問他為什麼。李智強立即抓過張淑英手中的雞腿，一邊往她嘴裡送一邊說：「不為什麼。因為我知道，你吃飽了我就吃飽了，只要你幸福，我就幸福了。」張淑英一聽，幸福的眼淚瞬間奔涌而出，一把抱住李智強，埋怨道：「親愛的，你對我這麼好，卻不向我表白，你是在折磨我啊！」李智強見張淑英緊緊地抱住他不放，一股男人本能的衝動從內心莫名地升騰開來，也緊緊地抱住張淑英，說道：「英子，只要你嫁給我，我不僅是天天這樣對你，而且是時時刻刻都這樣對你，絕對不讓你受半點苦，受一丁點兒累，受一絲一毫的委屈，讓你幸福一輩子。」

「怎麼不早說呢？要知道，我等你這句話等得好苦啊！」

「我怎麼敢說呢？你長得如此漂亮，家庭背景又那麼好，我不怕你罵『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嗎？」

「那你為什麼要追我？」

「愛美女是全天下所有男人的本性，男人沒有不愛美女的。」

「你愛我是發自內心的？」

「絕對是發自內心的。有了你，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想第二個女人。」

「真的？」

「真的。只要你嫁給我，我這輩子再也不會有非分之想，如果有願天打五雷轟……」

聽到這裡，張淑英激動得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激情，一把捂住李智強的嘴，不讓他說下去，將嘴唇貼近李智強的嘴唇，吻了吻後，輕輕地喊道：「老公！」

李智強聽到張淑英這突如其來的稱呼，內心激動不已，立即鬆開張淑英，跪在張淑英身前，說道：「老婆，我李智強今生今世有了你，一定好好愛你、呵護你，絕對對你忠誠，不會再想第二個女人，如果想了，我發毒誓，出門被車撞死……」

張淑英一聽，再次捂住李智強的嘴，不讓他說下去。

現在看見李智強和年輕漂亮的女人帶着孩子在海邊盡情遊玩的視頻，回想起李智強當初向自己求愛時的一幕幕，張淑英覺得李智強這人雖然長得不怎麼樣，鬼點子卻相當多，而且特別會偽裝。為了得到她，什麼辦法都想得出來。起初採用「苦肉計」，用腎來換取她的心。後來又採取「欲擒故縱」的方式籠絡她，還信誓旦旦，說有了她，再也不想第二個女人，甚至發毒誓取悅她。最終得手後就肆無忌憚，為所欲為，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外面玩弄女人，還誘騙別的女人為他生兒育女，簡直卑鄙至極。

張淑英想着想着，決定讓李智強的手機二十四小時不停機，看看到底有多少女人跟他有關係，又有多少女人為他生兒育女，發誓一定要將他查個水落石出。

四

「誰是孕婦的直系親屬？請在手術單上籤個字，好馬上為她動手術。」正當張淑英在幸福的回憶與痛苦的現實中掙扎時，重症監護室門口那位護士再次大聲喊道。

「我是，來，我來簽！我是她姐姐。」張淑英聽見護士的喊聲，立即被拉回到了現實中來。她想都沒想，大聲應承道，並立即走過去接過護士手裡的手術單，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張淑英心想：先將這賤婦搶救過來再說，因為不將她搶救過來，根本無法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只有讓她開口說話，才能還原事實真相。然後再去告她，讓她名聲掃地，自取滅亡。

張淑英為了治療好重傷孕婦，積極配合醫院工作，要錢出錢，要人安排人，還特別請了個護工二十四小時陪護孕婦。

經過一個星期的搶救，重傷孕婦在死神門前走了一遭後又回到了人間。

得知孕婦能開口說話的消息後，張淑英立即趕往醫院，向孕婦討要說法。

然而，當張淑英匆匆趕到醫院時，醫生依然不准她進入重症監護室。

原來，孕婦經過搶救，雖然已經能夠開口說話了，但剛剛動完手術，身體還十分虛弱，必須得靜心療養，不能說話，更不能多說話。加上孕婦馬上就到預產期了，如果不靜心療養，對大人、孩子都不利。即使是交警要調查車禍原因，也至少要等兩天後才能進入病房。

無奈，張淑英只好耐心等待。

正在焦急中等待、急於想知道事情真相的張淑英這兩天如坐針氈，度日如年，簡直比坐牢還難熬。連日來，她的大腦中滿腦子都是李智強在外面跟其她女人淫亂的畫面，讓她一想到那些畫面就想作嘔。但是，這時張淑英更多的還是埋怨，埋怨那些該死的女人不要臉。李智強已經是五十歲的人了，完全可以當她們的爹了，那些年紀輕輕的女人為了錢，竟然厚顏無恥地投入比她們的爹還要大的男人的懷抱，心甘情願做這麼老的男人的二奶，還為其生兒育女。當然，張淑英在埋怨那些不要臉的女人的同時，更多的是埋怨李智強。覺得李智強太狡猾、太會偽裝了，竟然將二奶們的電話號碼偽裝成書記和市長的號碼，矇騙她。因而，他在外面跟那麼多的女人鬼混，自己這個做妻子的竟然一無所知，還認為他特別優秀，甚至還為他感到驕傲。現在想來，自己當初真的是瞎了眼，真想狠狠地扇自己幾個嘴巴。想着想着，李智強突然帶着一大波年輕漂亮的女人出現在了她眼前，讓她看得眼花繚亂。張淑英鎮了鎮，然後用左手食指揉了揉雙眼，在這波年輕漂亮的女人中尋找起那個孕婦來。她想看看，那孕婦到底有什麼吸引人的地方，將李智強牢牢套住。同時，更想看看，那孕婦到底是李智強的第幾位情婦。當然，肯定不是第一位，因為李智強帶着去海邊遊玩的那個野種看上去已經有好幾歲了。幻覺中，張淑英更沒有想到的是，除了她已經知道的這兩個賤婦外，李智強身後竟然尾隨着一大波年輕漂亮的女人。他到底有多少情婦？又怎樣才能查得清楚這波女人的身份？冥冥中，張淑英終於熬過了最為艱難、痛苦的兩天。

兩天後，當張淑英急匆匆趕到醫院時，卻又一次被護士堵在了重症監護室外。護士告訴張淑英，說她來得正好，要她在手術單上簽字。

怎麼又要手術？張淑英一聽，覺得莫名其妙。心想，不是剛剛動完手術嗎？怎麼還要動手術？後來經過護士解釋，張淑英才弄清楚，原來孕婦懷的是橫向雙胞胎，馬上就要生產了，並且必須進行剖腹產，需要親屬簽字。

張淑英得知孕婦不僅為李智強懷了孕，還懷了雙胞胎，內心十分憤怒。但是，儘管內心十分憤怒，身為女人的張淑英此時此刻卻十分理解女人臨產時的痛苦。於是，強抑住內心的怒火，十分不情願地接過護士手裡的手術單，一邊暗罵『讓那該死的賤婦生產後再說』，一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又是一夜輾轉難眠。第二天一大早，張淑英就起了床。十來天的來往奔波，張淑英雖然倍感身心疲憊，身子骨也消瘦了不低於十斤，但一想到馬上就可以見到孕婦，揭開李智強的醜惡面紗了，所有的疲憊似乎全部拋到了九霄雲外。

張淑英洗漱一番後，立即驅車前往醫院向孕婦討要說法。

然而，一大早起來看上去還十分晴朗的天空，卻突然飄來黑壓壓的烏雲，不一會兒就下起了小雨。這六月的雨也夠奇怪的，開始還是淅淅瀝瀝地下着，似乎十分溫柔，不久卻暴雨連連，還伴隨着驚人的雷聲。這雷聲讓本來就十分孤獨、畏懼的張淑英感到更恐懼、驚悚。一陣暴雨過後，原來瀰漫着塵埃、污濁不堪的天空好像被雨水洗刷得乾乾淨淨了，萬里無雲，繼而驕陽似火。這變幻無常的天氣好像在向張淑英吟唱一曲悽慘的人生悲歌，傳唱着張淑英變幻莫測的命運。

本來，張淑英有個十分幸福的家。人長得漂亮不說，父母又是有權有勢的處級幹部，家底十分殷實，令人十分羨慕。然而，不曾想，她的幸福生活剛剛開始，就得了該死的尿毒症。這病一得，幾乎讓她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後來，是李智強的鼎力幫助、關心，使她重得生命，重拾幸福，又過上了無憂無慮的幸福生活。但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正當她沉浸在幸福生活之中時，危機正一步一步向她靠近，多年來深信不疑的丈夫竟然背着她在外面包養了那麼多的女人。這些女人不僅個個年輕漂亮，還為他生兒育女。所有的這些，猶如六月怒吼的雷電，幾乎要將她擊倒，將她的家庭擊碎，將她帶入到另外一種無法想象的生活困境。

雨儘管還沒有完全停下來，然而，張淑英卻顧不了那些，馬不停蹄地驅車前往醫院，向孕婦討要說法。

五

來到醫院，張淑英怎麼也遏制不住心中的怒火，直接奔向孕婦的病房。

「大姐早！」進入病房內，護工看見張淑英怒氣沖沖的，立即起身招呼。

張淑英點點頭，算是回答。

聽見護工的說話聲，剛剛動完手術、睡眼朦朧的孕婦突然睜開了雙眼。孕婦看見病房內來了個並不認識、穿着十分時髦、皮膚細嫩、身材高挑、明眸皓齒的中年婦女。於是跟她微微一笑，想跟她打個招呼。但瞬間卻被張淑英那怒目圓睜的表情唬住了。剛剛浮在臉上的微笑瞬間淡然無存，不知道說什麼好。

「你這個妖精，我問你，你是怎樣勾引我丈夫的？」張淑英看見孕婦那轉瞬即逝的微笑，知道她是心中有鬼，畏懼了，立即大聲吼道。

「大姐，這人是誰？怎麼這樣說話？」孕婦聽到張淑英的吼聲，十分吃驚，膽戰心驚地低聲問站在一旁的護工道。

「什麼？你不認識她？」護工聽見孕婦問眼前這個穿着時尚、漂亮的中年婦女是誰，十分疑惑，反問道。

事實上，這個護工是張淑英高薪聘請來醫院照顧孕婦的，根本不知道張淑英和孕婦的關係，更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護工看了一眼張淑英後，直截了當地跟孕婦說道。「是她僱請我來伺候你的，我也不知道她是誰。」

「裝吧，你就裝吧！你這個賤婦，我看你裝得了初一還裝不裝得過十五。」張淑英見孕婦並沒有回答她的問話，揭開蓋在孕婦身上的被子，大聲吼道。「我問你，你到底是怎樣勾引我丈夫的？」

「什麼？你說什麼？你說我是怎樣勾引你丈夫的？你是誰？你丈夫是誰？」孕婦一聽，感覺眼前這個衣着時尚的漂亮女人就像兇惡的老虎要將自己吃掉一樣，渾身嚇得瑟瑟發抖。

「呃！大姐，安靜，請安靜！醫生說了，這位妹妹剛剛動完手術，一定要靜心修養……」護工見張淑英一進門就怒火中燒似地質問孕婦，繼而掀開被子要動手打人，立即勸阻。

「你走開！」張淑英見護工阻攔她，將護工一把推開，向孕婦吼道：「我問你，你是怎樣勾搭我丈夫李智強的？」

「你是李市長……」孕婦一聽到「李智強」三個字，似乎想起了什麼，說道。

然而，孕婦的嘴一張，瞬間卻被張淑英唬住了：「你別裝神弄鬼了。我問你，你是怎樣勾引我丈夫的？」

「什麼？你說什麼？你說我是怎樣勾引你丈夫的？請你再說一遍，說清楚點！」孕婦聽張淑英吼完後，十分吃驚，雙眼緊緊盯着張淑英，連連反問，盯得張淑英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對！我問你，你是怎樣勾引我丈夫的。他給了你什麼，竟然還為他生兒育女？」張淑英被孕婦憤怒的目光盯了好一會兒後才反應過來，自己是來向賤婦討要說法的，怎麼突然被她那憤怒的目光震懾住？於是大聲吼道。

「我呸！平常聽李市長說你的心地如何如何善良，如何如何漂亮，對他如何如何好，看來這些都是李市長瞎編的。現在我才知道，你除了徒有一身華麗的外表外，根本不配當李市長的老婆！你給我滾！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孕婦聽了張淑英的吼聲後，強忍着傷痛，也大聲吼了起來。吼完後一把拉過被子，將頭蒙得嚴嚴實實，再也沒有說什麼。

張淑英聽見孕婦那歇斯底里的吼聲，似乎被震懾住了，不知怎麼回答。

聽見張淑英和孕婦的爭吵聲，很快，孕婦的病房內圍滿了人，都想看看這兩個女人到底為什麼爭吵。當然，明眼人從張淑英的厲聲質問中都能明白，躺在床上的女人是「小三」，「小三」來醫院生產，正好被原配逮了個正着。

於是，「年輕女人被包養，在醫院生出雙胞胎。」「原配現場抓小三。」的話題迅速在醫院傳開了，而且議論聲越傳越遠，越傳越神。

當時，儘管孕婦的整個身子都用被子蓋得嚴嚴實實的，仍然抵擋不了外面的流言蜚語傳入她的耳朵。孕婦聽了，並沒有吭聲，更沒有辯解。這樣一來，更證明了事情的真實性。

然而，正當醫院裡的人進進出出孕婦的病房，熱議着「二奶」這個話題時，被子內突然傳來了嗡嗡的哭泣聲。在場的人聽了，議論聲戛然而止，都不知道怎麼辦，就連剛才口氣還十分強硬的張淑英聽了，也不好再去追問什麼。

正當大家束手無策之際，只見孕婦突然停止了哭泣，將被子一揭，示意護工將她扶起來。

護工見了，立即上前，將孕婦慢慢地扶起來。

旁邊的護士看見孕婦想坐起來，立即上前勸阻，勸其不要激動，要她躺下來靜心修養。然而，孕婦卻不顧一切，執意坐了起來。

孕婦坐起來後，用紙巾擦了擦雙眼，乾咳一聲，慢慢地說開了。

六

原來，孕婦居住在一個十分偏遠、貧窮的大山深處。

由於深居大山，家庭十分貧窮，孕婦的父親三十多歲才通過一個遠房親戚，花錢買來了一個越南女孩做媳婦，生下了孕婦。然而，孕婦三歲那年，媽媽再也經受不住貧窮的折磨，拋下孕婦跟着一個進山來收山貨的商人走了，另嫁了他人。孕婦的媽媽另嫁他人後，她爸爸整天精神不振，天天外出尋找妻子，後來再也沒有回過家，直到現在。

一年前，被生活所逼，還沒有滿十八歲的孕婦經人介紹，由奶奶做主嫁給了同樣深居大山、比她大六歲的孤兒栗煥茂。

栗煥茂雖然是個孤兒，身材也不高，矮胖矮胖，長相也一般。可是，栗煥茂卻十分聰明、能幹，上山砍樹挖筍、打獵捉蛙無所不能，經常將捕獲到的獵物拿到山外去賣，每個月都能獲得豐厚的收入。更難能可貴的是，栗煥茂雖然斗大的字不識一個，是個大老粗，心卻特別細膩。他十分疼愛孕婦，家中事無巨細，里里外外的事都一人承擔，讓孕婦坐享清福。因而夫妻倆結婚後，生活和和美美，十分甜蜜。

然而，孕婦和栗煥茂雖然事實上結婚了，由於孕婦的媽媽是通過親戚花錢買來的，身份不明，加上她爸爸長期外出尋找她媽媽，下落不明，孕婦一直沒有辦理戶口登記。沒有戶口，加上孕婦結婚時還沒有滿十八歲，她和栗煥茂雖然結婚了，卻怎麼也辦理不出結婚證。

不久，村里來了扶貧工作隊。

栗煥茂得知村里駐進了工作隊，怕自己跟孕婦結婚沒有辦理結婚手續，屬於非法結婚被工作隊找麻煩，天天躲着工作隊。後來，經過工作隊上門宣傳，才得知這次來的工作隊跟以往來的工作隊不一樣。這次來的工作隊是專門來為老百姓扶貧、辦實事的，只要老百姓有困難，工作隊都會幫忙解決。

得知工作隊駐村的真正目的後，栗煥茂大着膽子親自找到工作隊訴說自己的困難。同樣生在大山、長在大山的工作隊隊長李智強得知栗煥茂的情況後，決定首先為栗煥茂老婆解決戶口登記問題，為他們辦理結婚證。栗煥茂得知李智強真心真意幫助他，立即飛奔着回家殺雞宰羊，熱情款待這些工作隊員。

當天，李智強來到栗煥茂家，看見栗煥茂的家雖然家徒四壁，人卻相當熱情。不僅殺雞宰羊，還將自己在山裡捉到的竹鼠、石蛙等全部端上桌，熱情款待工作隊的同志，當年父親招待老師的一幕瞬間浮現在了眼前。

那是三十六年前九月的一天，李智強儘管成績十分優秀，因為家庭特別困難，拿不出六元錢讀書費用，剛剛讀了一年初中就不得不輟學在家。班主任李楓溪見李智強開學後一直沒有來學校報到，於是翻山越嶺，來到李智強家，做李智強父母的工作，勸李智強去上學。

李老師突然到來，讓李智強的父母慌了。因為家裡實在是太窮了，不僅沒有招待老師的酒和菜，甚至連下鍋的米都沒有。李智強的父母見老師來了，覺得李老師大老遠的進山來一趟不容易，即使再窮，也不能讓他餓着肚子回學校。於是，他父親外出借米借肉，想讓李老師吃頓飯再走。不料，父親花了將近兩個小時，圍繞周圍居住十分分散的同組村民家走了一圈，也沒有借到一丁點兒肉。無奈，母親只好將父親前幾天買回來的、放在油缽里為平常煮菜備用的豬肥肉全部倒了出來，在鍋中反覆煎炒，配上炒黃豆端上了飯桌。由於家裡已經好幾天沒有用菜鍋煮菜了，豬肥肉在鍋中一煎一炒，黑乎乎的，加上吃飯時點着煤油燈，光線不是很好，看不清，李老師不知道飯桌上那黑乎乎的是什麼菜。當李智強的父親夾着一坨肥豬肉放在他的飯碗中時，李老師也不客氣，隨即夾起來放進了嘴裡。一嚼，才覺得肉膩膩的，頓時覺得吃也不是，吐也不是。最後，李智強看見李老師還是強忍着咽了下去。

看到李智強家的生活如此艱辛，李老師自不待言，知道李智強輟學的原因了。當天晚上在飯桌上，李老師當着李智強的父母當場表態，只要他們同意讓李智強去上學，以後李智強讀初中、高中的所有學習、生活費用全部由他來承擔。

李智強的父母聽了，感激涕零，不知道說什麼，更不知道怎樣感謝李老師，只是一個勁地點頭，連連說「謝謝！謝謝！」

第二天，李智強跟隨李老師走出了大山，並從此告別了大山，開始了全新的生活。

看着栗煥茂的家，想想當年的自己，李智強決定像當年李老師幫助自己一樣，傾其所有，對口幫扶栗煥茂。

那天晚飯後，李智強向栗煥茂全面了解了他的家庭、生活情況。

通過了解，李智強得知，自己的出生雖然很苦，但比起栗煥茂所受的苦和累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根本無法比。因為栗煥茂出生才三個月，父親就不幸病逝。父親病逝後，母親看着嗷嗷待哺的栗煥茂，不忍心拋下，聽從了長輩的安排，跟一直單身、比自己大十一歲的丈夫的親哥哥結了婚。然而，不知是栗煥茂的母親上輩子做了傷天害理的缺德事，上帝有意要懲罰她，還是栗煥茂的家族有既往病史，家族裡的人生來就命不長，栗煥茂的母親跟他伯父結婚不到六個月，也就是栗煥茂九個月大的時候，伯父又不幸病逝。這時，母親「克夫」的說法鋪天蓋地般向她襲來，讓她再也無法在村里生存。三個月後，母親含淚拋下栗煥茂，嫁到山外去了。從此，栗煥茂成了孤兒，跟隨爺爺奶奶生活。更不幸的是，栗煥茂12歲那年，爺爺奶奶相繼去世，栗煥茂成了沒有任何親人的苦命孩子。好在他懂事早，又勤勞，在村民的幫助下一天一天長大成人，直到娶到孕婦。

那天晚上，李智強跟栗煥茂聊了很多很多，從栗煥茂的出生聊起，聊婚姻、聊家庭，更聊今後的打算。當李智強問到栗煥茂今後的打算時，栗煥茂侃侃而談，說道，如果有足夠的資金，在大山里發展黑山羊的養殖是一條切實可行的致富門路。從小在大山里長大的李智強聽後，對黑山羊的養殖也很感興趣，便問栗煥茂心裡是否真有養殖黑山羊的打算。栗煥茂娓娓道來，說養殖黑山羊是他多年來的夢想，只不過自己沒有投資成本而一直沒有實現而已。接着，李智強向栗煥茂了解養殖黑山羊的成本。栗煥茂以養一百隻黑山羊為例，說建羊圈和購買種羊的成本大約在十萬元左右。如果要多養，養殖成本跟養殖規模成正比。第一年的養殖成本最大，到了第二年，通過種羊產子，就不需要很大的成本了，只要飼料和人工開支就可以了。李智強聽了，覺得栗煥茂說得很有道理，當場表態，不計利息借十萬元人民幣給栗煥茂發展黑山羊養殖，但要求三年還本。栗煥茂聽了，不知道怎麼感謝眼前這位大領導，一個勁地說，不用三年，兩年一定將錢還清。當天晚上，栗煥茂和李智強談得十分投機，一直談到深夜才休息。

第二天，李智強要求栗煥茂帶他上山考察、選擇羊圈地址，同時安排辦公室的工作人員按栗煥茂的要求為他在網上訂購種羊。

連續三天，李智強挽起褲腿，跟着栗煥茂進農家，下田埂，鑽山林，翻山越嶺、爬山涉水走訪了全村10個村民小組，181戶村民。通過實地走訪，李智強全面掌握了栗煥茂所在村的村情。

從來沒有跟幹部打過交道，原以為上面的領導來扶貧只是來村里做做樣子，玩一玩而已的栗煥茂看見李智強連村幹部都不要他們陪，天天挽起褲腿要求他帶李智強進村入戶、上山下田了解村情，十分感動。覺得李智強這次是要扶真貧，真扶貧。於是有想將李智強接到自己家裡來免費供他吃住的想法。李智強得知栗煥茂的想法後，認為這樣能更好地幫助栗煥茂，十分贊同，於是拒絕了村裡的安排，住到了栗煥茂家，跟栗煥茂夫婦同吃同住，但提出每吃一餐必須付20元錢伙食費。栗煥茂卻堅決不同意收李智強的伙食費。但李智強卻說，如果不要他的伙食費，他就不住在栗煥茂家。栗煥茂只好妥協，採取每天好酒好菜招待的辦法來彌補李智強的一番好意。

一來二往，李智強跟栗煥茂成了無所不談的好朋友、好兄弟。

很快，在李智強的幫助下，栗煥茂的羊圈建成了，首次養殖黑山羊100頭。種羊購買回來那天，李智強親自為栗煥茂題寫了一幅「有志者事竟成」的書法橫幅，掛在栗煥茂家的大堂內，勉勵他創業。

然而，正當栗煥茂的黑山羊養殖風生水起時，一天深夜，栗煥茂進城辦事返回大山時，不幸從山崖上摔了下去，當場死亡。當時，已經有四個多月身孕的孕婦在村民的幫助下將栗煥茂的屍體從山崖下弄了回來，卻不知道怎麼處理栗煥茂的後事。悲痛欲絕的孕婦走投無路時突然想到了剛剛返回市里、曾經承諾過栗煥茂夫婦「只要有困難，不管什麼困難，告訴我，我一定傾力為你們解決。」的李智強。於是，孕婦不管夜深人靜，一個電話打給了李智強。萬萬沒有料到的是，李智強不顧當天晚上已是深夜了，竟然驅車百餘公里，趕到了栗煥茂家為其辦理後事，這後事一辦理就是整整三天三夜。

張淑英聽到這裡，以為孕婦是為掩蓋事實真相在編造故事為自己開脫。於是張口想說什麼，卻被孕婦搶先一步說開了：「李市長是好人啊！你們可能不知道，我丈夫去世後，他每次到我們村里來，雖然沒有住到我家裡了，但每次都去看望我，還為我帶去一大堆的滋補品，吩咐我們村的婦女主任經常到我家裡了解情況，並及時向他匯報。特別是後來，當他得知我懷的是橫向雙胞胎時，加上我的戶口還沒有辦理下來，沒有戶口本，怕醫院不接受我生孩子，說我臨產時一定要親自送我到省一醫院去進行剖腹產，因為省一醫院有他的同學在那裡當院長，不需要戶口本。萬萬沒有想到，這次他為了送我去省一醫院生孩子竟然出了車禍，也不知道他現在的情況怎樣，你們叫我怎麼對得住李市長啊！」

孕婦頓了頓，接着又回憶開了：「你們可能不知道，這次李市長送我去生孩子的同時，還要去看望另外一個在一醫院住院的白血病孩子，這個孩子和他母親租住在一醫院附近的一個小區內，也是得到李市長的幫助才去省城治病的。」

什麼？他還幫助了一個患白血病的孩子？張淑英聽孕婦講述着，似乎在聽神話故事，正想反問她，卻見孕婦又說開了。

「大概是三個月前的一天，當時李市長到省城辦事，順道捎我去檢查胎兒。醫生檢查完後，說我的胎兒發育不正常，要我住院觀察幾天。第二天，李市長辦完事後就返回了市里。他怕我多花錢，安排我在一個老鄉租住的醫院附近的出租屋裡住。在這裡住下來後我才知道，這個出租房是李市長為那個白血病患者母子租的，那對母子已經在那裡住了兩個多月了。你們根本不可能知道那對母子有多可憐啊！孩子的父親因車禍不幸身亡不說，孩子的母親又因車禍左腿截肢至髖關骨處，連小便都要裝導尿管。這都還算了，孩子的母親被搶救過來醫治好後，她那年僅五歲的孩子又檢查出得了白血病，要靠那殘疾母親照顧。我住進這個出租屋的第三天中午，孩子突然暈了過去。只見孩子他媽立即撥打醫院的電話求救，接着撥打了另外一個人的電話。是李市長趕來後我才知道，那位大姐第一時間撥打的電話不是他的親人，而是李市長啊！後來，那位大姐告訴我，五個月前的一個黃昏，李市長從我們村返回市里時，在大山中的一個拐彎處，發現了大姐一家騎着摩托車出了車禍，大姐的老公當場死亡，她的左腿遭大貨車車輪碾壓，肇事車輛早已逃得無影無蹤。李市長得知情況後立即交待司機，讓他馬上送受傷的大姐和她兒子到附近醫院救治，自己則一邊報警一邊保護現場。直到現在，肇事車輛依然沒有找到。由於那位大姐受傷太嚴重，在附近醫院簡單處理了一下後，立即轉院到市醫院。市醫院查看了大姐的傷情，不知是大姐的傷情太嚴重不接受，還是沒有人為她承擔醫藥費不接受，也只是簡單地處理了一下傷口，立即叫她轉院。李市長得知情況後，立即跟在省一醫院工作的同學聯繫，叫司機將大姐送到了省一醫院治療。李市長將大姐的情況跟他的同學作了詳細說明。他那同學當即表態，為大姐全免費治療，直到全面康復。後來還為那位大姐免費裝上了假肢……」

聽着聽着，張淑英似乎也被感動了，再也聽不下去了，突然想起了什麼，掏出紙巾擦了擦滿臉的淚水後掏出李智強的手機，打開視頻，讓孕婦觀看李智強和那個女人帶着孩子在海邊遊玩的視頻。問孕婦視頻中的女人是誰，她是否認識。孕婦掃了一眼那視頻後說道：「這視頻我看過很多次，因為每當大姐的兒子哭泣或不開心的時候，她就會拿出手機視頻來給孩子看，孩子看見視頻中的李市長，立即就會停止哭泣。視頻中的母子就是那對患白血病的母子。你看，那年輕漂亮的大姐的雙腿一個高一個低，左邊那個高一點點，就是一醫院免費為她裝的假肢。你們不知道啊，她是一個幾乎連下半身都沒有的獨腿女人……」

聽着孕婦的述說，張淑英好像在聽一個遙遠而離奇的傳說故事。她將信將疑，內心深處似乎對孕婦的說法有點點相信。因為自己的男人自己了解，從談戀愛開始到現在，將近三十年了，自己從來沒有發現李智強有過有違自己的行為，處處表現得非常優秀，並不是外人說的「男人有權就任性」的那種男人，更不是那種「朝秦暮楚」式的風流人物。然而，回想起李智強近段時間接觸的女人都沒有男人，而且一個比一個年輕、漂亮，這讓張淑英內心更多的還是不相信。因為既然李智強跟這些女人沒有任何關係，為什麼要將這些女人的手機號碼設置成「市委書記」和「市長」等領導的名字來忽悠她呢？

孕婦得知張淑英的疑問後，又說開了。「其實，當初得知李市長將我的手機號碼設置成「市委書記」的號碼，我和我丈夫也覺得奇怪。那天，馬上要吃飯了，李市長卻不在家裡。當時我老公正在炒菜，叫我打個電話給李市長。我立即拿出手機給他打電話，我的電話打通後，李市長的手機卻在我家的沙發上響。我走過去一看，李市長的手機上顯示的是「唐天兵書記」。我以為是市委唐天兵書記給他打電話，立即將電話掛了。我的電話一掛，李市長的手機也不響了。我正覺得奇怪、納悶時，李市長回來了，似乎看出了我的疑問，吃飯時跟我和我丈夫回憶起了他和他妻子的往事。李市長說，他妻子不僅十分漂亮，還是一個十分優秀的大學教授，而且父母都是高官，是官二代。作為出生在大山裡的山里娃，當年他花了相當大的精力才將妻子追到手。他非常慶幸自己有這麼一個年輕漂亮又有背景的妻子，因此，他十分珍惜這來自不易的婚姻，更愛自己的妻子，發誓一定要讓妻子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不讓妻子受一丁點兒傷害，不受一丁點兒苦和累，好好地疼她、愛她。為了不讓妻子產生誤會，更為避免她有其它的想法受到傷害，同時又為了方便幫助那些需要他幫助、有困難的女同志，李市長有意將跟他有聯繫的、最需要他幫助的女人的號碼設置成了領導的號碼……當時，我們夫妻倆還沒有聽李市長說完，卻早已被他對妻子的真愛感動了，幾乎不敢相信，當今世界上竟然還有如此心地善良、高尚純潔、對婚姻從一而終的領導幹部。」

張淑英聽了，內心十分震驚。震驚之餘似乎完全被孕婦所說的感動了，眼眶紅了又紅。因而，儘管她在極力掩飾，眼角處最終還是流下了感動的淚水。

從張淑英流下的淚水可以看出來，這段時間以來淤積在她心底的心結似乎全部解開了，內心的積怨也釋然了。但是，仔細想一想，張淑英又覺得，眼前這年輕漂亮的女人一直是在編故事。心想，李智強既然是做善事，做好事，幫助別人，扶貧濟困，為何要拐彎抹角隱瞞着自己心愛的女人而將電話號碼都偽裝起來？想着想着，張淑英決定親自到李智強的扶貧村去了解一下情況，看看孕婦說的情況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七

第二天，張淑英驅車百餘公里，來到了李智強駐村扶貧的野狗嶺村。

不來野狗嶺不知道，一來這裡嚇了一跳。張淑英這個城裡長大的千金小姐怎麼也沒有想到，都進入二十一世紀了，這裡竟然還沒有通公路。

在嚮導的帶領下，張淑英駕駛着越野車沿着剛剛修通的黃泥公路在大山中爬過一個又一個山峰，轉過一個又一個山巒，最後來到一塊相對來說開闊平坦的地帶。因為前面挖掘機正在開山修路，車輛無法通行，張淑英一行只好將車停在這裡，沿着前面還沒有完全成型的公路又走了兩三公里，才看到散落在山坳中的木屋。嚮導指着前面散落在山巒中的木屋告訴張淑英，前面的村落就是她要尋訪的野狗嶺村。

來到居民居住十分分散的野狗嶺村，張淑英並沒有直接去找村支部書記，而是就近走進路邊的一戶小木屋。

望着眼前這間早已傾斜、破爛不堪的10餘平方米的小木屋，張淑英的眼眶濕潤了，不知道跟這家人說些什麼。

木屋的主人看見家裡來了個穿着打扮十分時髦、漂亮的中年婦女，非常熱情，立即從那張用幾根樹木拼接起來的床底下拖出來一張同樣用樹木釘起來的凳板，然後將自己的手一縮，扯過衣襟擦了擦，讓張淑英坐。張淑英看見那滿是灰塵、烏黑烏黑的木頭凳子，說什麼也不願坐。

望着這個低矮、黑暗、狹窄的家，張淑英正想退出來，卻見主人端着一碗烏黑的茶遞了過來。看見主人遞過來的、黑黑的、上面布滿油污的大碗茶，張淑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遲疑了好一會兒後，張淑英說了聲「謝謝！」，還是禮節性地接過了那碗茶，放在了旁邊那張同樣是用木頭釘制的飯桌上。張淑英放下那碗茶後，將斜跨在身上的包拉到胸前，拉開包的拉鏈，取出兩張百元大鈔，交給主人。很少見過大額人民幣的木屋主人看見張淑英遞過來的兩張紅色百元大鈔，受寵若驚，怎麼也不肯接。後來，在張淑英的反覆勸說下，木屋的主人覺得盛情難卻，才接過張淑英遞過來的錢，連連說道：「謝謝！謝謝！你們先坐一坐，等下我看看我們扶貧工作隊的李市長來了沒有，如果來了，我叫他過來陪你們喝油茶。」

李市長？扶貧工作隊的李市長？張淑英聽見木屋的主人這麼一說，心裡一震，似乎想起了什麼，立即問木屋的主人道：「你也認識扶貧工作隊的李市長？」

「我怎麼不認識李市長？野狗嶺人誰不知道他是在我們村駐村扶貧的工作隊隊長？」木屋的主人似乎是在反問自己、但更像在肯定地回答張淑英。

「那他叫什麼名字？」張淑英試探性地反問道。

「難道你也認識他？」木屋的主人反問張淑英一聲，頓了頓後接着答非所問地說開了。「我是後來聽別人說才知道的，本來是一位姓陳的主任帶隊駐我們村扶貧的。工作隊進隊那天，李市長送工作隊的同志到我們村來，看見我們村實在是太窮了，有很多工作要做，有很多實際問題要解決，就臨時決定親自駐村扶貧。從駐村的第一天起，李市長就到各家各戶去走訪、了解情況。我活了幾十年了，從來沒有看見李市長這樣天天頭戴斗笠、挽衣扎褲進農家，下田埂，鑽山林，翻山越嶺為村民辦實事的領導幹部。當時，我還以為跟過去一樣，派到鄉下駐村的人都是單位里可有可無的一般幹部，所以才將他們充軍到邊遠山區扶貧。哪裡知道，這李市長竟然是我們市里分管農業、農村工作的副市長。他駐村從來不走馬觀花，一來就住到村里，不解決老百姓反映的實際問題就不離開。因為李市長為人實在，經常走村竄戶，到村民家中噓寒問暖，了解村民的實際困難。他第一次來我們村僅僅三天，全村人就沒有不認識他的。現在來了五六個月了，不僅我們全村人認識他，他也認識全村的人，甚至還叫得出我們全村老老少少的姓名呢！至於他叫什麼名字我卻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扶貧工作隊的隊長，是副市長，姓李，我們全村人都叫他李市長。李市長這人太體貼、親近人了，每次到我們村里來，只要知道哪家人有困難，無論是農事還是家庭瑣事，他都親力親為，幫助解決……」

「真的？」張淑英聽木屋的主人說得李智強幾乎神了，忍不住反問道。

「真的，一點都不假。」只見木屋的主人十分肯定地回答道，接着拉過床頭的開關，摁亮了電燈。「你看，前不久，我們村通電了，我家的開關不會裝，還是李市長利用午休時間親自為我裝好的呢……」電燈開關摁下後，整個小木屋亮了不少。

「他還為你們家裝開關？」張淑英一聽，十分吃驚，心想，李智強是宜山市堂堂正正的副市長，怎麼還事事都親自出馬，親力親為？於是打斷了木屋主人的說話。

「哎呀，你不知道啊，李市長這人就是坐不住，只要來到村里，什麼事都為老百姓做。村里接電，去幫大家抬電杆；村里裝自來水，去幫着背水管；村里修水壩，去幫着背水泥；修馬路，去幫着挖路基；栗煥茂家建羊圈……」

「栗煥茂也是這個村的？」張淑英聽木屋的主人提到了栗煥茂，立即打斷了他的說話，反問道。

「對！栗煥茂也是這個村的。莫非你也認識栗煥茂？」木屋的主人聽見張淑英問起栗煥茂來，反問一聲後又說開了。「那是個命苦的娃兒啊！這娃兒出生才三個月，他父親就不幸病逝。他父親病逝後，母親不忍心拋下他，聽從了長輩的安排，跟栗煥茂那一直打着單身的親伯伯結了婚……」

「栗煥茂的命真有那麼命苦？」張淑英見木屋的主人所說的跟孕婦說的一模一樣，打斷了他的說話，反問道。

「栗煥茂的命真的苦啊！」木屋的主人感嘆道。「好在這娃兒後來遇到了扶貧工作隊的李市長，李市長處處關心、幫助他，還為他提供了十萬元無息貸款，資助他養殖黑山羊。可是，一天深夜，栗煥茂不幸從山崖上摔了下去，當場死亡，留下一個懷有雙胞胎的媳婦。栗煥茂死後，他的後事全靠我們李市長，他不僅親自為栗煥茂辦理後事，還帶頭捐款，將喪事辦得妥妥帖帖。聽我們村的婦女主任說，栗煥茂去世後，李市長要求婦女主任時時刻刻關心、幫助他的媳婦……」

「婦女主任？她家住哪裡？」張淑英聽木屋的主人說到了婦女主任，似乎覺得到婦女主任家了解情況更真實，於是要求木屋的主人帶他到婦女主任家去。「你能不能帶我到她家裡去一趟？」

「好吧！」木屋的主人聽張淑英這麼一說，十分爽快地答應了她的要求。「婦女主任跟栗煥茂是一個組，離我們這個組不遠，大概兩里路左右，轉過前面那個山頭就到了。」

木屋的主人說完，帶着張淑英走出了小木屋。

八

張淑英來到婦女主任家，看見婦女主任的家比起木屋主人的家稍微寬敞一些，但依然是純木結構的木屋。雖然說婦女主任是村幹部，但她的家比起木屋主人的家好不到哪裡去，除了飯桌上扶貧工作隊扶持的一台24英寸的彩色電視機外，其餘的陳設跟木屋主人的家區別不大。

聽說家裡來了客人，婦女主任十分熱情，立即搬過來一張凳子，扯過一張破布擦了又擦，叫木屋主人和眼前這個時髦、漂亮的中年婦女坐。張淑英看了一眼那木凳，並沒有坐，一直站在那兒環視着木屋。

不一會兒，只見婦女主任走進裡屋，端出來一小碗雪白的南瓜籽，讓張淑英和木屋主人吃。接着去生火燒茶水。婦女主任的熱情，讓張淑英感動不已，卻不知道怎麼感謝她，更不知道怎麼跟她溝通，只好坐下來，在一旁觀望婦女主任忙活。

張淑英想了好一會兒，理清思路後正想問婦女主任什麼，婦女主任卻跟木屋主人說開了。張淑英側耳細聽，很想聽聽婦女主任和木屋主人說些什麼，但是，儘管她沉心靜氣地傾聽，卻一句也聽不懂。

婦女主任跟木屋主人聊了好一會兒後，只見她從內衣口袋中掏出一部對於城裡人來說早已過時的、不知什麼牌子的雜牌手機，按了幾下，對方迅速接到了電話。此時，婦女主任的電話聲音雖然是處於免提狀態，對方的聲音也很清晰，然而，張淑英卻跟剛才聽婦女主任和木屋主人說話一樣，一句也聽不懂。

「嗚嗚嗚！嗚嗚嗚！」婦女主任掛斷電話不久，門外那條高低不平、泥濘不堪的村道便傳來了十分刺耳的摩托車聲。這聲音對於張淑英來說，肯定不知道是什麼聲音。可是，對於聽慣了這聲音的野狗嶺村的村民來說，早就知道這是支部書記那沒有消聲器的摩托車發出來的聲音。

支部書記來到婦女主任家，看見眼前這個時髦、漂亮的女人，幾乎眼睛都看傻了。他怎麼也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有這麼身材勻稱、要漂亮有多漂亮的女人。

支部書記的年紀不大，才五十出頭。但是，因為禿頂，前額光禿禿的，加上經常日曬雨淋，皮膚黝黑，看上去跟實際年齡很不相符，像六十多歲的老頭。別看他年紀不大，卻是當了將近三十年村幹部的老支書了，在當地相當有名氣。他的名氣，不僅僅是因為支部書記當得久，更多原因是這支部書記非常「聰明」。他經常把來村里指導工作的鎮幹部分成幾等，並根據幹部的等級招待。哪種等級的幹部來喝哪個罈子的酒，斟哪個熱水壺的茶都分得清清楚楚。一般情況下他只招待書記和鎮長，一般表態不起的幹部由村里其他幹部輪流接待。同時，他還能逢場作戲，「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一進門就能捕捉到每個幹部的身份和能力，能辦成什麼事，根據來者的能力大小接待。因而，周圍十里八鄉，只要一提起野狗嶺村的支部書記，沒有幾個不知道的。

「你好！你好！」一直傻呆呆地望着張淑英的支部書記，見婦女主任和木屋主人都看着自己，覺得自己早已失態了，立即十分熱情地伸出手來，跟眼前這個漂亮、時髦的城裡女人握手。

張淑英當然不知道剛進門的這個人就是這個村的支部書記，但是，透過婦女主任和木屋主人對這人的態度，心中還是明白，這人肯定是這個地方有頭有臉的人物。看着眼前這個一進門就盯着自己不眨眼、跟色狼沒有多少區別的禿頂老人，張淑英早就討厭至極。但是，想着自己是來了解情況、調查取證的，一定得忍。於是微笑着將手伸了過去，跟支部書記禮節性地握起手來。

支部書記那起滿老繭、粗大的手一握住張淑英那又白又嫩又細滑且帶有一定溫度的手，渾身像導了電似的，緊緊地握住不放，讓張淑英瞬間後悔起來，悔不該跟這色狼握手。張淑英這麼一想，頓時滿臉漲得通紅。她的臉一紅，人更漂亮，更楚楚動人了，支部書記的手就更捨不得放下來。無奈，張淑英只好將自己的手使勁地往外抽。此時，支部書記才覺得自己又失態了，立刻鬆開張淑英的手，似乎想起了什麼，十分驚訝地說道：「我想起來了，你是……你是……」

然而，支部書記「你是……你是……」了好一會兒，都沒有說出張淑英是誰來，只見他故作沉思狀：「讓我想想，讓我想想！我們肯定在哪裡見過面。」

張淑英看見眼前這色狼的窘迫像，心裡暗暗罵道：「你是……你是個頭！我估摸着你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你一個山旮旯的山民，怎麼能有機會見到我這大城市的美女教授？還『你是……你是……』地裝模作樣，說認識我，我呸！」

「對對對，終於想起來了。你是我們李市長的愛人！」支部書記突然一拍腦門，大聲說道。

「什麼？她是李市長的愛人？」婦女主任和木屋主人一聽，大吃一驚，幾乎異口同聲地反問道。

什麼？他真的認識我？我們真的在哪裡見過面？張淑英一聽，內心一震，心裡暗暗想，我怎麼沒有一點印象？但是，張淑英吃驚之餘，更多的想法認為這老東西是在瞎猜。於是，鎮了鎮後反問道：「你怎麼認識我？」

「我怎麼不認識你？」支部書記見張淑英反問他，似乎是在賣關子，又似乎是在回答她。

「莫非我們真的在哪裡見過面？」

「其實，我們根本就沒有見過面。」

「沒有見過面你怎麼認識我？」

「通過李市長啊！」

「通過李市長？」

「對，我是通過李市長認識你的。」支部書記見張淑英似乎不相信他的話，接着說開了。「那是李市長到我們村來駐村後不久的一天，我跟李市長到市裡面去辦事，在他的辦公室里，我看見正面牆上掛着一幅巨型美女單人照，以為是哪位著名演員。端詳了好一會兒後，我問李市長那是誰。李市長笑了笑，並沒有回答。只見他打開辦公桌上的電腦，叫我過去看他那電腦中的照片。看完李市長電腦中他和你一起合拍的一幅幅親熱照片後才知道，原來牆上掛着的那位美女是他的愛人。李市長一邊指着一張張照片給我看，一邊喜不自禁地給我介紹你的情況，回憶你們過去的美好時光。李市長說，你不僅漂亮，是大學教授，心地特別善良，而且家庭條件非常好，父母親都是高官。他十分慶幸自己當年走狗屎運，抑或是上輩子修來的福，他這個要形象沒形象、要背景沒背景的山裡娃竟然能娶上你這麼個條件如此優越、漂亮的大美女。說到激動處，李市長還眉飛色舞，十分自豪，說在家裡多麼多麼尊重你這個跟仙女一樣的大美女，多麼多麼愛你，只要他在家裡，什麼事都不讓你做，全由他包攬，一定要讓你舒舒服服、開開心心過好每一天……」

聽着聽着，張淑英再也不知道支部書記後面說了些什麼，立即陷於了沉思。心想，李智強當年能追上她，真的正如他所說的，走狗屎運。當年，很多同學都不相信，條件如此優越、漂亮的張淑英在眾多追求者中竟然嫁給了李智強。李智強除了學歷跟張淑英相當外，論長相和家庭背景，簡直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因而，當年李智強有意接近她時，她並沒有正眼看他一眼。是後來經過長期接觸，慢慢地才覺得李智強雖然人長得有點對不起觀眾，家庭條件也相當差，卻非常勤勞，心地特別善良。結婚後，她更覺得李智強不僅勤勞持家，孝敬父母，關愛女兒，而且十分同情弱者，富有愛心，是個孝敬父母的好兒子、好女婿，關愛子女的好爸爸，對妻子恩愛有加的好丈夫……

「耶？嫂子，今天你怎麼來了，李市長呢？」正當張淑英陷於沉思時，支部書記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問張淑英道。

當支部書記問及李智強時，張淑英才從沉思中回到現實中來，雙眼飽含熱淚，答非所問地說道：「能帶我到栗煥茂家去看看嗎？」

「栗煥茂家？你到他家裡去幹什麼？」支部書記見張淑英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卻提出要到栗煥茂家去看看，大吃一驚，說道。「栗煥茂早就去世了，他老婆被李市長接到省城醫院去生孩子去了，沒有人在家……」

「你怎麼知道栗煥茂老婆被李市長接到省城醫院去生孩子去了？」張淑英聽支部書記這麼一說，十分吃驚，還沒有等他說完，立即打斷他的話反問道。

「我怎能不知道？」支部書記似乎是在回答張淑英，又像是在反問她似的說開了。「6月3號那天，李市長來接栗煥茂老婆去醫院生孩子時，是我和村主任親自將栗煥茂老婆抬下山，然後送上李市長的車的。現在去了10多天了，我估計孩子早就應該生了。李市長這人心地太善良了，在我們村，無論哪一家有困難，他都像幫助自己的家人一樣傾力幫助。栗煥茂的命是我們這個村最苦的，好在後來李市長來村里扶貧，得知他的情況後，對栗煥茂的家實行重點幫扶，不僅親自為栗煥茂籌措資金髮展黑山羊養殖，栗煥茂死後還親自為他安排後事。後來得知他老婆懷了雙胞胎，還安排我們婦女主任全天候照顧他老婆……」

「走，帶我到栗煥茂家裡去看看。」正當支部書記說得唾沫四濺時，張淑英打斷了他的說話。

「他本人死了，老婆又不在家，門上四兩鐵，進不去，沒有什麼好看的。」支部書記說道。「走，先到我家裡去坐一坐吧！」

「不，我要到栗煥茂家裡看看。」張淑英堅持道。

「好，那就去看看吧！」支部書記見張淑英執意要去栗煥茂家，帶頭退出了婦女主任家，往栗煥茂家走去。

沿着歪歪斜斜用砂石鋪就的泥濘小路往東，轉過一個山頭，前面山腳下掩映在竹林中的小木屋就是栗煥茂的家。

望着前面那座翻新不久的木屋，支部書記用手指了指道：「那就是栗煥茂的家。房子是李市長來駐村後幫栗煥茂翻新的。栗煥茂沒有去世前，李市長每次來到村里，都住在他家。」

望着眼前那座房門緊鎖的木屋，雖然沒有傳說中小橋、流水、人家的優美意境，也沒有梅、蘭、菊、茶相互輝映的傳統文化氣息，卻早已把張淑英帶入到了晨沐朝霞、夜觀星斗的靜謐生活意境中。張淑英認為，這裡就是現代版的世外桃源，是修心養性的絕佳之所，更是城裡人釋放超負荷工作量的棲息地。

「走，到我家裡去吧！」在大山里生活慣了，並沒有看出這裡與別處有什麼不同的支部書記看見張淑英的眼圈紅紅的，望着那木屋發呆，跟張淑英輕聲說道。

「栗煥茂老婆為人怎麼樣？」支部書記盛情邀請張淑英到他家裡去，張淑英聽得清清楚楚，但是，她並沒有忘記此次來野狗嶺的目的，答非所問地問支部書記道。

「栗煥茂老婆？你認識她？」支部書記見張淑英突然無緣無故問起栗煥茂老婆來，心裡很是吃驚，但鎮了鎮後，卻十分坦然地回答道。「她的命比栗煥茂更苦。因為她家居住在比我們這個村還要偏遠、貧窮的大山深處。由於家住在貧窮的大山里，她父親三十多歲才通過一個遠房親戚花錢買來了一個越南女孩做媳婦……」

「不，我是問你，栗煥茂老婆為人怎麼樣？」張淑英見支部書記滔滔不絕地說開了，說栗煥茂老婆的命如何如何的苦，李智強如何如何幫她辦理戶口，送她去省一醫院生孩子，說得張淑英內心深處隱隱作痛，為世間竟然有這麼苦命的女人淚眼模糊，於是打斷他的話說道。

「栗煥茂老婆的為人可以啊，她雖然是個孤兒，沒有讀過什麼書，年紀也不大，卻十分懂事，跟鄰里的關係處理得相當不錯。栗煥茂在世時，兩口子十分恩愛，關係相當好。她十分疼愛栗煥茂，雖然栗煥茂什麼事都不要她做，可是，她知道栗煥茂出出進進做事非常辛苦，家裡的事從來不讓栗煥茂插手，有時甚至連栗煥茂的洗澡水、洗腳水都幫他倒上，是全村所有媳婦的榜樣……」

「你有沒有聽說過她的不檢點的地方？」張淑英見支部書記又說開了，打斷他的話，十分直白地反問道。

「什麼是不檢點的地方？」支部書記聽張淑英這麼一問，似乎被問糊塗了，反問道。

「不檢點就是女人的行為不受拘束，跟別的男人亂來。」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栗煥茂老婆為人相當正直，在村裡的口碑相當好，從來沒有聽說過她有什麼問題。」

「李智強那麼關心、幫助她，平常來村里還住在她家裡，不僅為她買營養品，幫她辦理栗煥茂的後事，還把她送到省一醫院去生孩子，一個大男人而且是當領導的男人，跟一個年輕漂亮的寡婦在一起，你真的沒有聽說過李智強跟她有什麼風流韻事？」

「李市長？你是說在我們村駐村扶貧的李市長跟栗煥茂老婆有沒有什麼風流韻事？」支部書記聽張淑英那麼一說，大吃一驚，似乎看出了一點點張淑英這次進山來的目的了。

張淑英見支部書記那激動又吃驚的樣子，認為會從支部書記的口中認證點什麼，說道：「對，我這次來野狗嶺的目的就是來調查李智強跟栗煥茂老婆的風流韻事的，你就實話實說吧！」

「嫂子，我老實跟你說，你這樣問我，完全是在誣衊我們李市長，更是不相信、不理解我們李市長，你太對不起我們李市長了。你自己的男人，他為人怎麼樣，是什麼樣的人你應該清楚……」

張淑英見支部書記幾乎憤怒了，內心十分震驚，打斷他的話道：「書記，別激動……」

「我怎麼能不激動？李市長這麼好的領導，竟然被你污衊成下三濫了，我能不激動嗎？」只見支部書記打斷張淑英的話又說開了。「其實啊，李市長到我們村來，是專心專意來扶貧的。本來，李市長第一次來我們村是送扶貧工作隊的工作人員來的，但是，他看見我們村實在是太窮了，有很多工作要做，有很多實際問題要解決，就臨時決定親自駐村扶貧……」

「等等！」張淑英聽支部書記所說的跟孕婦和木屋主人說的一模一樣，都認為李智強完美無缺，和栗煥茂老婆根本不存在什麼風流韻事。聽着聽着，幾乎聽得淚眼模糊，於是將李智強的手機視頻打開，指着視頻中的女人和孩子，打斷了支部書記的說話，問道：「你認不認識這個女人和這個孩子？」

「你怎麼有這段視頻？」支部書記看了看張淑英打開的李智強帶着年輕漂亮的女人和孩子在海邊遊玩的手機視頻後，十分吃驚，反問道。

「我怎麼有這視頻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認不認識視頻中的這個女人和孩子。」張淑英見支部書記十分吃驚的樣子，說道。

「我認為，你怎麼得到這視頻的最重要，因為這視頻是用視頻中的女人的手機拍攝的，只有視頻中的女人才有。拍攝這視頻時李市長曾經跟我們村支兩委幾個人交代過，他和你的感情相當好，他怕你看見視頻後產生誤會，傷害你，要求我們幾個人要嚴格保密，不能把這視頻外傳，它怎麼到了你的手機里去了？」支部書記看了視頻後十分不理解。

「我怎麼得到這視頻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知道李智強和這女人到底是什麼關係？」張淑英聽支部書記說李智強曾經要求大家對這視頻要嚴格保密，十分敏感，反問道。

「嫂子，實話跟你實說吧，對於一般人來說，看了這視頻後，都會認為視頻中的三個人肯定是一家人。其實，李市長和這個女人什麼關係都沒有，要說有關係，他們也只是幫助和被幫助的關係……」

「什麼？他們只是幫助和被幫助的關係……」望着視頻中李智強跟那年輕漂亮的女人帶着孩子親如一家在海邊遊玩的情景，支部書記卻說他們只是幫助和被幫助的關係，張淑英打斷了他的說話。

「對，他們只是幫助和被幫助的關係。」支部書記見張淑英疑慮重重，十分肯定地說道。「其實，了解拍攝這段視頻過程的人都知道，這段視頻更能證明我們李市長是優秀的領導幹部。」

「什麼？這視頻更能證明李智強是優秀的領導幹部？」張淑英一聽，更是雲裡霧裡，不懂了。

「對！這視頻更能證明李市長是優秀的領導幹部。」支部書記十分肯定地回答道。「因為這段視頻是我拍攝的，裡面的內幕我最清楚。」

「什麼？這段視頻是你拍攝的？」張淑英雙眼緊緊地盯着眼前這個大山里土裡土氣的農民，怎麼也不敢相信這段視頻是他拍攝的。

「對，這段視頻是我拍攝的，而且是李市長教我拍攝的。」支部書記接着回憶道。「那是四個多月前的一天，李市長帶領我們村支兩委幹部到海南考察苦丁茶、乳豬、黑山羊等項目時在海邊拍攝的……」

「他帶你們村支兩委幹部到海南考察項目，怎麼還帶上這個女人和孩子……」

「這說來就話長了。」支部書記接着說開了。「那是五個月前的一天黃昏，這個女人一家出了車禍，她的丈夫當場死亡……」

張淑英聽着支部書記講述的一切幾乎跟孕婦說的一出一轍，內心十分感動，但依然疑慮重重：「那後來李智強為什麼無緣無故帶這個女人和孩子去海南旅遊？還單獨帶他們到海邊去遊玩？」

「其實，是這個女人得知李市長要帶領我們去海南考察苦丁茶、乳豬、黑山羊等項目時主動提出來要去的，因為她的娘家就在出產乳豬的海南臨高，她願意為我們帶路。她的娘家人得知自己女兒的恩人要去海南考察，更是盛情邀請……」

聽着聽着，張淑英再也聽不下去了，早已從從來沒有見過面的支部書記口中完全驗證了孕婦所說的話，覺得自己冤枉了李智強，錯怪了自己的丈夫。心裡暗暗罵道：李智強，你這個死鬼，你以為我是那種小心眼的女人嗎？你真心幫助困難群眾我都能不理解嗎？

九

「走！嫂子，先到我家裡去吧！」支部書記看見張淑英正望着李智強那手機中的視頻發呆，盛情邀請道。

然而，張淑英卻沒有一丁點兒反應。

支部書記見張淑英一直望着那視頻發呆，沒有任何反應，再次說道：「嫂子，先到我家裡去吧！」

正望着視頻中年輕漂亮的女人在沙灘上邁着並不完全協調的雙腿，十分快樂地拍照片的張淑英，想象着一個獨腿女人如何艱辛度日時，突然被支部書記的邀請聲驚醒，回過頭來問道：「你家住哪兒？」

「我家住在山那邊，轉過前面那個山頭就到了。」

「好吧！」張淑英屏蔽手機，隨聲應道。

行走在泥濘不堪的山間小路上，張淑英看見那一座座散落在山中破爛不堪的小木屋，心想，這哪裡是人住的地方啊？如果將這些木屋搬到城裡去，城裡人用來關雞鴨都嫌贓。再看看木屋附近那不知什麼年代架設的、上面還拉着鐵線、早已傾斜、腐爛的一根根木杆子，張淑英內心深處覺得這偏遠山村確實是窮得不能再窮了。

「嫂子，我們全野狗嶺的人都要感謝李市長啊！要不是李市長來我們村扶貧，我們根本沒有今天的幸福生活。」行走在山間小路上，支部書記不無自豪地說道。「你看，為了解決我們村的用電問題，李市長親自帶領我們村支兩委幹部找到市委書記和市長，邀請市委書記和市長親自來我們村調研。書記和市長了解了我們村的實際情況後，批示電力部門，投入600多萬元，完成了我們村的農網改造，解決了全村人的用電問題，結束了我們村照明靠點煤油燈的歷史；同時，批示電信部門，投入400萬元，讓我們村實現了光纖全覆蓋。李市長不僅親自為我們找市委書記和市長，籌集資金架電、解決通訊問題，還為我們籌集資金82萬元，完成了全村的飲水工程建設；籌集資金60萬元，完成了12公里主幹渠道的維修，確保了600畝農田旱澇保收；協調住建部門投入300多萬元，完成了54戶貧困戶的危房改造工作；籌集資金35萬元，完成了村級文化活動中心的建設；籌集資金250多萬元修通村公路，預計年底全部通車……」

「這些都是他來了以後才做的？」張淑英聽着支部書記口中那一連串的數字，十分吃驚，打斷了他的說話。

「對，所有這些都是李市長來我們村駐村扶貧以後才做的。沒有李市長，這些事我們想都不敢想啊！」支部書記接着說道。「李市長為了我們村能儘快脫貧致富，來了不到半個月，就跑遍了縣裡的各個部門，為我們跑項目，爭資金，爭得了將近兩千萬元項目資金，並很快得到了落實。現在除了路正在修建，沒有修成功外，其它的項目都完工了。李市長還根據我們村海拔高、地處高寒山區、村裡的梯田山上和山下差別大的特點，要求我們因地制宜，走產業發展之路。他先後與市友誼商會、全球香食品公司、億佳良農業發展有限公司等龍頭企業進行對接，在村里建七彩山椒、苦丁茶、高山蘿蔔、刀豆、秋葵、淮山等特種產業生產加工基地，同時為我們聯繫海南乳豬、黑豬、黑山羊的養殖，帶動村民致富。」

「老婆子！快燒茶，家裡來貴客了！」支部書記一邊走一邊滔滔不絕地介紹李智強來村里扶貧後所取得的一項項成績時，突然對着前面山坡上一處稍微寬敞、裝修也比較好的木屋大聲喊道，喊完後回過頭來跟張淑英說道：「那就是我家。」

「喔！」張淑英輕聲應道，內心深處卻在感嘆：這地方確實也是夠窮的了，竟然連支部書記的家都這樣窮！

「什麼貴客啊？」隨着支部書記的喊聲，木屋內有婦人回問道。

「李市長老婆來了。」支部書記大聲應承道。

「什麼？李市長老婆來了？是什麼風把她吹來的？」隨着疑問聲，木屋內旋即走出一位皮膚灰暗、滿臉布滿皺紋的老婦人。

說支部書記的老婆是老婦人，其實她的年紀並不大，才五十歲上下，只不過看上去與實際年齡根本不相符，顯得有點老而已。從老婦人那經歷滄桑和無奈的雙眼以及她臉上留下的艱辛生活痕跡可以看出，老婦人的生活一直以來都不容樂觀。然而，儘管如此，老婦人的臉上卻一直蕩漾着微笑，滿是真誠、善良、友好。

當張淑英一行人來到木屋門口，支部書記老婆仔細端詳張淑英一番後，讚不絕口地說道：「哎呀！大妹子，李市長真有福分，娶個這麼個漂亮的媳婦，真的正如李市長所說的貌若天仙啊……」

「他跟你們提起過我？」聽支部書記老婆那麼一說，張淑英打斷了她的說話。

「李市長何止提到過你，他是經常跟我們談起你，以你為榮。說你如何如何優秀，如何如何漂亮，這輩子能娶上你這樣要身材有身材、要背景有背景的女人，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也是他努力讀書的結果。他經常教育我們村里不願意上學讀書的孩子，要像他那樣發奮讀書，用知識改變自己的命運。他還經常跟我們說，他很對不起你，因為自從他走上領導崗位後就再沒有兌現當初追你的時候的承諾，沒有時間好好地陪伴你、照顧你，讓你享福……」支部書記老婆又滔滔不絕地說開了。

「真的？」張淑英將信將疑。

「當然是真的。不然，我這個連鎮裡都沒有去過的女人怎麼知道你不僅人長得十分漂亮，而且還出生豪門家庭？」支部書記老婆十分肯定地回答，然後又突然想起了什麼，問張淑英道：「呃？怎麼沒有看見李市長來？」

「對，怎麼沒有看見李市長陪你來？」在場的支部書記和婦女主任聽老婦人這麼一問，也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張淑英道。

見在場的人一次次提起李智強，張淑英早已忍俊不禁的淚水瞬間奔涌而出。

「嫂子，你這是怎麼了？」支部書記見張淑英一個勁地流淚，並沒有回答他們，覺得情況不對，問張淑英道。

「……」只見張淑英張了張嘴，卻沒有出聲。

看見張淑英欲言又止，十分悲痛的樣子，支部書記跟婦女主任使了個眼色，示意婦女主任去問個究竟。同時跟張淑英說道：「嫂子，先到屋裡坐，先到屋裡坐。」

婦女主任看到支部書記的眼色後，立即來到張淑英身旁，陪張淑英進到木屋中，拉過一張木凳給張淑英坐，接着說道：「嫂子，先坐一坐，有什麼事慢慢說。」

「李智強帶着栗煥茂老婆到省一醫院生孩子時，在高速公路上出了車禍……」張淑英進入木屋內，十分悲傷地哭訴道。

「什麼？李市長在高速公路上出了車禍？他人怎麼樣？沒問題吧？」支部書記一聽，還沒等張淑英說完，十分吃驚地打斷她的話道。

「他……他……人早就……死了……」張淑英泣不成聲地哭訴道。

「什麼？李市長在高速公路上出車禍死了？」在場的人一聽，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異口同聲地反問道。

「對，李智強死了，而且早在十天前的6月3號就出車禍死了，只不過當時因為我女兒馬上就要高考了，沒有將這件事公布出去。現在雖然高考結束了，他的屍體依然存放在殯儀館沒有處理，是因為我還沒有查清楚李智強跟栗煥茂老婆到底是……」

「不可能！李市長說得好好的，說這些天在家裡陪女兒參加高考，等高考結束後就來村里策劃如何硬化水泥路面……」張淑英還沒有說完，支部書記就打斷了她的說話。

「應該相信嫂子說的話，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平白無故說自己的男人去世了……」見支部書記懷疑張淑英的說話，早就覺得張淑英突然來到野狗嶺是有什麼特殊情況的婦女主任打斷了支部書記的話，說道。

「我的天老爺啊，你怎麼這麼不長眼啊，竟然將我們這麼好的領導收上天，今後我們村怎麼辦啊！」支部書記老婆見婦女主任的分析十分有道理，突然失聲痛哭起來。

支部書記老婆一哭，鄰居們紛紛圍到支部書記家裡來，看他家出了什麼事。當圍攏來的鄰居得知他們的大恩人李智強出車禍身亡了後，都跟着哭了起來。

隨着圍攏來的村民的哭泣聲在大山中迴蕩，大家一傳十，十傳百，不久，整個野狗嶺的村民都知道李智強出車禍死亡了，紛紛到支部書記家裡來探虛實。

到支部書記家裡來探虛實的村民得知李智強真的出車禍死亡了後，都抑制不住悲痛，失聲痛哭起來。

「鄉親們，別哭了。」聽見圍攏來的村民紛紛失聲痛哭，支部書記大聲說道。「走，大家跟着我去殯儀館看李市長去！」

「走，我們看李市長去！」隨着支部書記的話一出，村民們紛紛應承道，紛紛往木屋外擠。

望着屋裡屋外黑壓壓的人群紛紛往通往山外的泥濘小路前行，張淑英感動不已，立即擦乾眼淚，大聲說道：「鄉親們，鄉親們！首先請讓我代表李智強感謝你們，感謝你們給李智強這麼高的評價，同時感謝你們平常給李智強的關心、幫助，你們的深情厚誼我代表李智強領了。但請你們聽我說，你們千萬不能去殯儀館，因為李智強的屍體存放在三百多公里外的省城殯儀館，你們走路是不可能到那個地方去的……」

「不，我們就是走路也要走到省裡面去看望我們的李市長。」所有的人幾乎異口同聲地大聲說道。

「對！我們就是走路也要走到省裡面去看望我們李市長。」婦女主任聽見了，大聲應承道。

「鄉親們，鄉親們，請大家聽我說。」支部書記見在場的村民紛紛往通往山外的山路走去，大聲說道。「你們看這樣行不行？今天我和村主任兩人作代表，代表大家跟嫂子去看望李市長，順便出山去租幾輛大巴車，明天回來接你們，你們先在家裡統計一下，看看明天到底有多少人去看望李市長。明天我們將車開到鎮裡，大家到鎮裡去乘車，怎麼樣？不然，今天我們這麼多的人一蜂窩跑到省里去，不說無法去，就是去了也根本沒辦法安排、接待。」

「不，我們自行安排，不要任何人接待，但今天非去不可。」人群中不知誰大聲說道。

「這也不行，我們要統一行動，不然在路上出了問題怎麼辦？我們怎麼向逝去的李市長交代？」支部書記一聽，加大嗓門說道。

「那好，你可說話要算話，明天一定要租車回來接我們。」有村民似乎不相信支部書記的話，大聲說道。

「我說話一定算數，明天上午九點鐘你們到鎮裡去等，統一乘車到省里去看李市長。」支部書記大聲應承道。

「好！明天我們一定去看李市長。」村民們幾乎異口同聲地回答道。

張淑英看見野狗嶺村的村民無論男女老少對李智強都十分崇拜、感激，淚水禁不住一次次噴涌而出。

十

6月26日，李智強的追悼會如期舉行。

追悼會現場人山人海。

當司儀宣布親友代表講話時，原本安排李智強的岳父，也就是張淑英的父親張衛民講話的。可是，還沒有等張衛民來得及走到李智強的靈柩前，一位身着西裝，穿着明顯與身份不相符、渾身黑乎乎、十分土氣的中年農民搶先一步走到了李智強的靈柩前，大聲說道：「來，先讓我來說幾句。」只見那位十分土氣的農民頓了頓後說道。「各位親友，各位來賓，我是來自野狗嶺村的普普通通農民，聽說今天在這裡為我的恩人李市長舉行追悼會，我們全家特意從野狗嶺趕了過來。」儘管那位中年農民所說的話語讓在場的人聽得不是十分清楚，但因為他說得比較慢，而且儘量避免用方言說話，大家還是勉勉強強能聽懂。只見那位中年農民一邊說一邊回過頭來向後邊揮了揮手，接着看見一位穿着比較洋氣的女人帶着兩個同樣穿着比較時髦的孩子走到了靈柩前。那位中年農民指了指身邊那位穿着時髦的女人接着說道：「各位親友，這是我的老婆。你們可能會認為，我一個土裡土氣的大山裡的農民，怎麼能娶上一個這麼洋氣、漂亮的女人呢？你們別看我老婆長得這麼漂亮，穿着打扮這麼時髦，其實，在李市長到我們村駐村扶貧前，我老婆一點都不時髦，也不洋氣，她是一個十足的土裡土氣的聾啞人。我們全家人的衣服褲子全部是李市長送的。因為我老婆既聾又啞，我的兩個孩子也是聾啞人。是李市長來我們村駐村扶貧後，才將我的兩個孩子介紹到市裡的特殊學校去讀書的。我們那地方實在是太窮了，全靠李市長為我們修路架電，維修水渠，接自來水，發展地方特色產業，使我們全村人的生活一天一天好了起來。李市長到我們村去扶貧，受益最大的是我。他不僅為我翻新了房屋，將我那兩個孩子全免費介紹到了特殊學校讀書，給我家裡送去了大量的衣物、大米、食用油，為我老婆和兩個孩子免費佩戴了助聽器，使他們的聽力得以恢復，還幫我介紹工作，有了穩定的收入……」

張淑英聽了那中年農民的說話，仔細看看那穿着明顯與身份不相符的一家子，才發現那聾啞女人一家人所穿的衣褲的確是三個月前李智強叫她找出來的自己一家人不穿的舊衣物。

那位中年農民剛剛停頓了一會兒，只見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太婆邁着並不靈便的雙腿走到李智強的靈柩前，伏在靈柩上大聲哭訴道：「我的娃啊，你怎麼不等一等我這孤老太婆啊，你不是說得好好的，要為我養老送終的嗎？你怎麼說走就走了呢？你走後，我今後怎麼生活啊……」本來，在場的人絕大多數聽不懂老太婆的方言，她這麼一哭訴，就更難聽懂了。然而，儘管老太婆的話難懂，但從她那悲痛欲絕的哭泣聲中大家都能感覺得到，李智強的去世，無疑對老太婆產生了無可挽回的巨大損失。老太婆伏在李智強的靈柩上這麼一哭泣，一群來自野狗嶺的女人瞬間一擁而上，伏在李智強的靈柩上哭泣起來，頓時，整個追悼會現場哭聲四起，沉浸在了一片悲戚的海洋中。

「停一停，停一停！請大家停一停！」司儀見一大群女人伏在李智強的靈柩上哭得死去活來，而且哭訴的人越來越多，為不耽誤下葬時間，潤了潤嗓子後大聲說道。「父老鄉親們，為了不耽誤下葬時間，請你們節哀順變，不要哭泣了，追悼儀式還有幾項議程沒有完成，我們接着舉行追悼會……」

「等一等，請給我幾分鐘時間，讓我和我兒子向他乾爸作最後的告別。」這時，人群中擠進了一個帶着孩子的年輕漂亮的女人，只見她大聲哭喊着來到了李智強的靈柩前。

張淑英一看，十分吃驚：這不是李智強的手機視頻中那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嗎？她怎麼來了？正當張淑英吃驚之餘，突然聽見那女人哭訴道：「各位親友，各位來賓，我是來自離野狗嶺村不遠的大山裡的女人。五個月前的一天黃昏，我老公騎着摩托車馱着我和我兒子返回大山……」

聽着那年輕漂亮女人的哭訴，追悼會現場一片寂靜。不知過了多久，司儀才緩過神來，打斷那女人的哭訴大聲說道：「好了，時間差不多了，別哭了。李智強同志對黨十分忠誠，對工作相當負責，對人民十分熱愛，無論是在單位里還是駐村扶貧，為黨和人民付出的太多太多了，他為野狗嶺村的老百姓所做的一切怎麼數也數不清，我們永遠不能忘記。但是，今天時間不允許我們用太多的時間來訴說他的業績和所作的貢獻，我們的追悼會還有其它的議程要進行，為不影響下葬，沒有安排講話的同志就請暫時不要發言了……」

追悼會繼續舉行，現場沉浸在一片悲戚的海洋中。

追悼會結束後，高考成績揭曉，李智強的女兒媛媛以全省理科狀元的優異成績遠遠超過了清華大學的錄取分數線。緊接着，由宜山市市委、市政府呈報，經中組部同意，追授李智強為「全國優秀共產黨員」榮譽稱號；經中組部、中宣部、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和國家公務員局特批，追授李智強為「人民滿意的公務員」榮譽稱號；經國家扶貧開發辦公室同意，追授李智強為「優秀駐村幹部」榮譽稱號……高考喜訊及李智強一連串的榮譽接二連三地飛來，讓張淑英內心得以寬慰。然而，大山深處那個個頭髮蓬鬆、眼睛深陷得像枯井、臉色蠟黃的野狗嶺人卻時時在她眼前晃動，那一個個與實際年齡完全不相符和穿着十分破舊的身影時時浮現在她眼前，成了她永遠的心病。張淑英仿佛聽到了遠山困難群眾的呼喚，呼喚她馬上去拯救、幫助他們，讓他們走出貧困，走出困境，過上幸福的生活。同時，她好像聽到李智強在跟她說：「我為野狗嶺人民實施了經濟實體扶貧，你一定要利用你擁有教育資源的優勢，接過我經濟扶貧的大旗，為野狗嶺人民實施教育扶貧，授野狗嶺人民以「漁」，讓野狗嶺人民永遠走出貧困，奔上幸福的康莊大道。」

於是，一個大膽的設想在張淑英的腦海里出現了。她決定接過李智強駐村扶貧的接力棒，利用自己擁有教育資源的優勢，為野狗嶺人民實施教育扶貧。

一天，張淑英帶着女兒媛媛，驅車百餘公里，再次來到野狗嶺村。

媛媛不來野狗嶺不知道，一來野狗嶺，跟張淑英第一次來這裡一樣，嚇了一跳。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改革開放這麼久了，中國竟然還有如此貧窮、落後的地方。

張淑英和媛媛這次來到野狗嶺村，並沒有急切地走，而是住了下來，對野狗嶺村作了全面的調查。當然，她們這次來不是來調查李智強的過去，更不是來調查他的作風問題，而是調查野狗嶺村的現狀和李智強未完成的事業。經過三天的調查，張淑英和媛媛返回了宜山市。

回到宜山市後，張淑英將自己拍攝的野狗嶺村的視頻發送到朋友圈，同時到處奔波，將自己在野狗嶺村拍攝的視頻播放給各行各業的愛心人士看，請求大家為野狗嶺村募捐，讓大家有錢的出錢，有物的出物，計劃年前為野狗嶺村建一所高標準的學校。

很快，凡是看了張淑英拍攝的視頻的朋友，紛紛慷慨解囊，為野狗嶺村捐款，不出半個月，八百多萬捐款就匯聚到了野狗嶺村村支兩委的賬號上。

在張淑英的努力下，野狗嶺村集學習知識、培訓技能於一體的希望學校如期竣工。

在竣工典禮上，張淑英激情澎湃地說道：「各位父老鄉親，今天我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因為我完成了李智強生前沒有完成的一項偉大的事業為野狗嶺村建立起了一所集學習知識、培訓技能於一體的綜合性學校。今後，我將組織我們學校即將畢業的大學生來村里義務教學，讓村里沒有上過學的貧困家庭的孩子都能接受義務教育、職業技能教育，為野狗嶺人民實施教育扶貧，讓野狗嶺人民徹底擺脫貧窮的困擾，過上幸福生活。我退休後，我馬上來野狗嶺村教書，為培養野狗嶺村的孩子竭儘自己微薄之力。在這裡，我非常感謝李智強，是他讓我發現了野狗嶺，知道了野狗嶺，更了解了野狗嶺，愛上了野狗嶺，因而讓我傾力為野狗嶺村人民服務。同時，我更要感謝野狗嶺人民，是你們的真誠感動了我，是你們敢於與貧窮作鬥爭的精神感動了我，因而我願意將我的一切都捐獻給野狗嶺村，包括我的生命……」

「嘩啦啦！」張淑英還在激情地演說，然而，她的話語卻瞬間被野狗嶺人民的掌聲淹沒了，而且這掌聲持續了很久很久，久久地在大山中迴蕩。

黎成鋼，湖南寧遠人。湖南省作家協會會員，湖南省報告文學學會理事。曾經當過教師，後來改行從事文學藝術工作。1989年開始公開發表作品，目前已發表、出版作品累計200餘萬字，其作品20餘次獲國家、省市大獎，其家庭被授予湖南省「書香家庭」、中國首屆「書香家庭」等榮譽稱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