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國國力之謎:為何它打不贏分裂的五代十國,卻能吊打統一的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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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攻防戰的一百多天後,日漸窘迫的周德威經常黑着臉站在幽州城頭,這回是真的黑臉,一半是煙熏的,一半是急的。可突然有一天,他漆黑的臉上似乎泛上了一點血色。遠處,有一股黑煙沖天而起。

顧不得城下還有射箭的,他伸長身子,望了良久,終於,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然後轉過身,大聲地說道:「諸位,再堅持一下,我們的大軍馬上就要來了。」

救苦救難救兄弟救同志的親人解放軍來了?

契丹人的大舉南下並不在李存勖的計劃以內,自從接過李克用的大旗後,他將屬於阿保機的那支箭排在了最後,然後給阿保機去了一封熱情洋溢,措辭友善的信,在信里,他從父輩的友誼論起,真誠的稱阿保機為叔父,稱述律平為叔母。

遼國國力之謎:為何它打不贏分裂的五代十國,卻能吊打統一的宋朝

可這種感情牌並沒有起到預期的效果,細想一下就明白了,阿保機與述律平這一對叔叔阿姨平時除了掃蕩其他部落,乾的最多的就是欺欠一下族中叔伯兄弟姐姐妹妹姐夫妹夫什麼的。正宗的親們都要下手,何況這個突然認上門的大侄子。

臉面已經撒破,別說叫叔叔嫂嫂,就是叫二大爺姑奶奶都沒用,李存勖同學,把你的鴉兵拿到幽州城下,讓世界上最厲害的二支騎兵一較高下吧。

在幽州被圍的第一時間周德威就派出了求援信,但李存勖沒空。

那些日子,李存勖一直在黃河一線與梁兵對壘。收到老周的雞毛信後,很多人甚至建議不用管幽州之事,因為按契丹人的風格,一般都是流竄做案,打一槍換一個地方。

他們在幽州城呆不了多久,只要周老將軍挺住第一波,契丹人沒有吃的,自動就會退去。

說這個話的,要麼是信口開河,要麼是該到藥房進點腦殘片,他們不明白今天的阿保機已經不是昨天的流寇,人家早就成規模成組織,這回都把家裡的牛羊全趕到了幽州城下,就是一天一個烤全羊,也能吃上個一二年。

幽州,阿保機是勢在必得。

好在,晉軍中還是有明白人的。在眾將指點江山,直把老周當糞土時,有一個人一直沒吭聲,等各位發言完畢,他慢慢走到李存勖面前,提了一個請求:

請給我五千騎,讓我領着他們去救援幽州。

主動請纓,要用行動藐殺醬油黨的人是李嗣源。

五千騎,李存勖還是省得出來的。

去吧,李橫衝同志,去救出那位晉軍第一猛將,再不去,以後要是有什麼事想找那位黑臉大漢,就得清明燒紙錢了。

李橫衝領着他的橫衝都奔向了幽州,奔向了阿保機的百萬大軍。五千對百萬,雖不可勝,但亦往矣,這就是勇氣,這就是義薄雲天,這就是責任。

很多時候,我們看到李嗣源威風八面的殺到萬人之中,然後又無比灑脫的回來了,就像逛了一回菜市場,而且跟菜市場大媽一樣,從不走空趟,每次都抓兩個活的回來。

其實事實並不總是這麼簡單寫意,為了樹立李橫衝高大無敵的形象,我漏掉了一些情節,比如某次,李嗣源不但沒抓回俘虜,還滿身掛彩的回來,又某次,他差點就回不來。

又比如這次,他沒能用五千騎兵為周德威解圍。在幽州外圍嘗試了一百多天,他連幽州城都沒看到。

契丹人不笨,臨路設了不少打援的,他們的機動性又很強,一聲招呼,四面而至。

李橫衝同志,這一回我們得承認戰場上光有豪言壯語是不行的,這只能用來鼓舞士氣,下定決心。要真正擊退阿保機,還得有足夠的兵力。人家阿保機的百萬雖是虛的,但要是數腿數,算上牛羊馬的,也夠得上這個數量級。

很快,有一個來到了李嗣源的大營,他告訴橫衝同志,這下我們有足夠的力量了。

出營,李嗣源望去,眼前是數萬的兵馬。整齊,精神,蓄勢待發。

來支援的是李存審。

那天軍事討論會上,主張坐觀其變,待契丹人退去時才追擊的人當中就有李存審同志,除了在潞州養老,輕易不動窩的骨灰級大將李嗣昭,晉軍的二號就是李存審,一號當然是周德威。太原二號說讓太原一號挺一挺,這容易讓人誤會職場太黑暗。

在太原五虎將里,確實是有兩位心機比較重,沒事還喜歡打壓一下同事,現在被圍的周德威算一個,但症狀不算很重。其他的,李嗣昭是老實人,李嗣源是厚道人,而李存審其實也是一個好同志。

比起李嗣源,李存審年長四歲,兩位都是已經過了五十的老漢,現在看來,這四年不是虛長的,在救幽一事上,李存審老漢比李嗣源老漢要表現得更穩重一些。

要救周德威是急不來的,因為小李老闆調不出人手,只有靠周老爹多撐兩天,這樣才有足夠的時間去調集兵馬。

在李嗣源試探着突破契丹人的打援線時,李存審領着李存勖的命令來到了鎮州定州,開始現場招聘兵馬。兄弟州很是配合,畢竟要是讓阿保機拿下幽州,下一個輪着就是他們自己。在共同的敵人面前,王鎔跟王處直拿出了比打梁朝更大的熱情。

經過數月的調度,李存審終於拉到了近七萬兵馬。

望着這七萬新鮮的血液,李嗣源終於明白了李存審的苦心,當日,他雖然沒有說,但內心早就鄙視李存審的怯弱一百遍。

當然,讓李橫衝同習為以前的誤會道歉是不太現實的,他毅然保持了他沉默寡言的習慣。

都是三十多年的老兄弟了,何事不可付一笑?

現在是時候去救另一位老夥計了,老周已經派人送出了最新情報,契丹人有三十萬,牛羊數不清,但已經吃完一半。

最後,周德威同志還不忘指導一下兩位老弟的工作:阿保機已經有點後悔了攻打幽州,沒事就找盧文進發點火(古往今來,做一個有理想的漢奸太難,盧大用先生的日子不好過啊)。而且契丹兵馬雖然很多,但分布的很開,阿保機的中帳前面只有一萬兵馬,只要趁夜偷襲,就可一舉成擒。

這一段情報很重要,說明了很多東西,第一,契丹人已經受不了,敵人內部出現一些分化。第二,敵人兵力很分散,這裡面自然有李嗣源同志數月來不停騷擾的功勞。最重要的是幽州還在自己人手上,而且老周的日子過得很神氣,至少還有心思八卦一下對方的君臣感情。

就算如此,可本着黨國精神,還是趕緊拉老周一把吧,不沖別的,人家契丹人還有一半牛羊沒吃完呢,要去晚了,就不要怪人家不給你留筷子。

不畏死的李嗣源加上精打細算的李存審,還有七萬養精蓄銳的新兵,老周的未來有救了。

然,希望是未來的,困難是現實的,相比起契丹的三十萬兵馬來,兵數仍然不夠,而且對方還占有兵種上的優勢,契丹人大部分是騎兵,而李存審是一員步兵將領。七萬兵里不足一萬騎兵。

分析敵情,審時度勢,要想成功解幽州之困,只有按周德威同志的指示精神辦:掩其不備,奇襲。想來,老周還是有些能力的,一被困群眾還能指揮警察怎麼解救他。

於是,這七萬大軍放棄了大道,開始鑽入山林,準備沿山腳偷偷向幽州進發。

困難又來了。

走到山邊,突然下起了大雨,這個情節我們已經見過,劉鄩同志就吃了老天爺的暗算。看來老天爺很有公平競賽的精神,本着雨露均施的精神給梁晉兵馬各來了一場霉雨。

但人是有區別的。

仰天望去,雨如箭般射在李嗣源的臉上,生疼。李嗣源沒有低頭,就這樣站在雨地里,聽任秋風秋雨愁煞人?

李嗣源念念有詞起來,因為老李使用的是一種密語,我沒有聽清楚,但旁邊的士兵一臉肅然。

李嗣源在作法?!

經過這數十年的教育,我們已經破迷信,掃四舊,都知道求雨的是和尚也罷,道士也罷,都可以歸為神棍。但世界上是有奇蹟發生的。在李嗣源的禱告聲中,剛還烏雲密布,雨傾如盆的天空突然打開一道天窗,金光四溢。

陽光傾瀉下來,老天開眼了,天晴了!

這不是李嗣源這一次向天禱告,九年後,這位薩滿牧師做出了一次更為群眾喜聞樂見、廣為傳頌、引為美談的焚香告天行動。

現在,前進吧,披着這奪目的陽光,去驅散籠罩在幽州上空的烏雲。

六天以後,晉軍成功抵達大房嶺。這裡距幽州六十里,這些天,他們悄聲急奔,終於接近了幽州,但毫無阻擋的日子到此結束。

大房嶺山谷,契丹人已經結群而來,阻斷了李嗣源前進的道路。

這些塞外遊獵民族有像獵鷹一般的嗅覺,在數天見不到對方的蹤影后,他們四處偵察,終於發現了晉軍的救幽先鋒隊。

雖然對手已經逼近,但總算還來着及,因為大房嶺並不是一個容易通過的地方。這裡有九溝十八谷,只要把守住一個隘口,就能成功阻擊敵人。

兩岸群山相對出,前面,是一群揮舞狼牙棒的士兵,孫子兵法里說這是一個死地。

望着對方密密麻麻的阻擊大軍,本已疲憊的晉兵露出了怯色,可是逃跑主義向來是沒前途的。

有一個人分開眾人,從後面走了出來,李嗣源來了。

牽着馬到陣前,五十多歲的李嗣源沒有說話,面對他的橫衝都將士,面對這些曾跟隨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做出了一件讓眾人吃驚的行為。

除下頭盔,半是白雪半是灰,華發散在肩上。

解下護肩,脖子蒼老卻結實,像一顆老樹幹。

卸下胸甲,呈現在眼前的這是一個健碩而陽剛的身體,沒有了鎧甲的包裹,這個身軀里所藏的無畏之氣更是噴薄而出。這一身的肌肉,你可以在健身房練出不來,但那種氣質,健身教練和健身器材是幫不上忙的。

鎧甲被棄在一旁,大家沒搞明白老大要幹什麼。

當然,李嗣源年紀這麼大,地位也不低,應該不會玩裸奔,在除完所有的防護甲後,他終於理智的停下了脫這個動作,從而進入到說這個步驟。

諸位,請抬起你們頭,看看我們的眼前,那是以逸待勞的契丹人。他們以為守住了關口,就可以阻住我們前進的道路,就可以將我們擊殺在這片谷底。

他們是正確的。

我們也總會有戰死沙場的一天,我們總會有畏懼的一天,我們總會有屈服的一天,而他們的鐵蹄總有一天要踏到中原這片土地。但,不是現在!

今天,不會有畏懼,不會有退縮,也不會有失敗。在這裡,在一天,只有受命忘家,只有臨敵忘身,只有以身殉國。

死,不可選擇,但我們可以選擇有尊嚴的戰死。

現在,請諸位舉起你們的兵器,騎上你們的戰馬,但請壓抑你們的熱血,讓我們父子先搶個頭功。

翻身上馬,揚鞭策馬,八月輕涼的風從谷口掠過,颳起李嗣源的戰袍,沒有鎧甲的他更像一個跑江湖的。

他是資深江湖客,因為他有小弟,在李嗣源飄逸的身影后,跟着一個三十多的壯漢,因為年紀輕,沒有老同志那麼放得開,所以他沒有脫,這是女觀眾的遺憾,他是李嗣源的養子李從珂。

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

很多年前,李嗣源經常用一句話將其他他同事噎着難受,一些有想法的恨不得在他碗裡下瀉藥,這句話是:公輩以口擊賊,吾以手擊賊。

看到這句話時,我油然生出對李嗣源同志的敬意,豪情壯志,殺氣橫溢,秒殺眾人。但隨着年紀的增長,李嗣源已經很少說這句話了,取而代之,他還意識到在沙場上不但可以用手擊敵,嘴皮子能用還是要用的。

在柏鄉之戰,退敵三部曲之一就是由李嗣源完成的。

輕袍殺出,奔到契丹人的防線後,李嗣源並沒有一如既往的蒙頭衝進去,他停住了馬,對着做着發財夢不遠千里來到幽州的契丹人喊道:「汝無故犯我疆場,晉王命我將百萬眾直抵西樓,滅汝族族!」

這裡有兩點需要解釋一下,第一,這裡面的西樓,位於契丹的上京,是阿保機的老巢。大概意思是如果你們是書生,就拆你的文廟(老師原諒),如果你們是和尚,就拆你們的雷音寺(罪過罪過),如果你們是道士,就拆你們的八景宮(無量壽佛),如果你們是天上人間的,就給你們貼封條(功德無量)。

在我的印象里,有三句話與之略同。一句是犯我強漢,雖遠必誅。第二句是義武奮揚,跳梁者,雖強必戮。意思最接近的一句是直搗黃龍,與諸君痛飲。

第二個需要解釋的是,李嗣源同志說這話,用的不是漢語,也不是沙陀語,而是契丹語。想來,李嗣源同志充分考慮到對方文化水平不高,不懂中原官方語言,所以展現了外交風範,使用了對方的母語。

而李嗣源會說契丹語也不奇怪,他以前就是跟太原翻譯王李存信的。

會行軍打仗,會設壇祈天,還掌握一二門外語,李嗣源同志充分給我們展示一專多能的重要性。

契丹人都聽懂了這句話的意思,在他們的臉上,開始顯露出驚慌的表情。也許是李嗣源輕裝襲擊震住了他們,也許是聽到對方要起百萬大軍端他們的老巢,讓他們有些心慌意亂。更也許,說這句話的李嗣源是他們從未見過的猛將。

山谷見證,李嗣源同志橫衝直撞,將對方陣腳攪得大亂。之後,從容歸來,這一次,順便擊殺一位契丹酋長。

揚長而去時,李嗣源回頭,認真的提了一個建議:還是請你們的天皇王出來吧,你們這些小兵真的不是我的對手。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契丹同志,你們辛苦了,今天大房嶺的花如此嬌艷,千年以前,也有你們的功勞啊。

這裡友情提醒一下,大房嶺在今天的北京遠郊房山區,北京的同志有空可以去那裡拉拉磨,一來鍛煉身體,二來扒拉扒拉,說不定能找到一些古代錢幣什麼的,要知道,契丹人是薩滿教徒,平時喜歡掛一些錢幣在身上,頗有點今天的款爺掛大蔥粗金鍊子的意思,除了暴露財富之外,還能趨吉避凶,延年益壽。

這一回,他們的錢幣沒能幫上什麼忙。

在李嗣源父子驗證此地是舍他人性命取自己功名的好地方後,晉軍大隊掩殺上來,成功突破谷口。

個別同志因為膽子小了一點,步子慢了一點,連個鳥蛋都沒扯到,相當後悔,表示如果還有機會,一定會後進不讓先進。

機會是有的。

大房嶺的十八谷,契丹人沒放棄對任何一個地勢險要谷口的借用。這符合電子遊戲的設定,要見阿保機這樣的終極老怪,當然得通過十八關。

而且還不僅限於十八關。在谷口的阻擊一一被擊退後,契丹人並沒有認輸,他們收拾兵馬,退到了山外,在那裡,地勢開闊。

只要讓自己的馬跑起來,這個世界沒有任何一支軍隊是他們的對手。包括那支剛讓自己吃盡苦頭的晉軍橫衝都。

契丹人還是很有頭腦的,以騎兵對騎兵,占盡數量優勢的他們當然有把握挽回面子。但可惜的是,他們的文化課缺課不少,至少沒讀田忌賽馬。

誰說你出上等馬,我就得以上等對之?你出騎兵,我就對騎兵?誰說我們只有橫衝都?

最後的勝利

出山!李嗣源的先頭部隊邁出大房嶺。這裡,不再有崎嶇的山谷,不再有被人居險痛擊的危機,但還遠遠不是戰鬥的結束。

很快,重新整頓隊形的契丹騎兵大叫着沖了上來。

五百米,三百米,一百米,契丹人露出了微笑,契丹人笑起來相當可愛,他們的髮型很卡通,一般理個光頭,只在耳朵上方各留一個絡頭髮,像是將八字鬍整體上遷。更普通的發形是將頭頂剃光,只在外圍留一圈頭髮,這種髮型叫地中海,在今天多見於智慧型中老年人。

微笑着的契丹人舉起了鐵劍,鐵刀,鐵棒槌,顯然他們還不想用箭。

直接沖入這伙晉軍,讓他們嘗嘗契丹近博術的厲害。這些年來,他們在領袖阿保機的領導下用這一招輕騎衝擊取得了無數的勝利。

但連勝的記錄要在這片幽州郊區終結。他們又犯了一廂情願的毛病。

這是戰場,不是格鬥大會,誰跟你玩近身搏鬥。

列陣!

一聲巨吼在晉軍中軍響起,號令者李存審。

契丹人初始冷笑,什麼陣在他們眼前都是浮雲,但馬上他們就發現自己錯了,那時,他們恨不得自己座下是神馬,可以騰空而去。

在那聲命令響過之後,本來還在前方的晉軍騎兵突然後退,從後面冒出一隊整齊的步兵。

步兵不可怕,可怕的是步兵手上的東西,這些步兵手無寸鐵,只是各自拿了一個像鹿角一樣的柵欄。這種東西我在電視節目上看過,一般用來隔離人群。

看來,在李嗣源開山辟路時,李存審並沒有偷懶,領着主力就地取材,伐木為柵,在出山之前就準備好了這些抵禦騎兵衝刺的利器。

近千個柵欄往前一放,削尖的鹿角對着契丹騎兵發出了熱烈的請求。

再沖,就是死路一條。幸好契丹人精於騎術,馬的制動性能又很好,在親密接觸這些尖鹿角前,成功變向。

對這些過營門而不入的契丹同志,李存審準備了另一樣待客之物。

箭,如雨的箭,唆唆而來,如萬尾響尾蛇同時擺動了後尾,這是死亡的聲音。

丟下數千的屍體,契丹騎兵退去了,只是暫時的,平心而論,他們實在是努力的打劫團伙,執著的鐵血戰士。作為打援部隊,他們的口號是不讓對手前進一步。

只要晉軍一開始移動,他們就組織部伍,重新發起衝鋒。

你們已經動了,那鹿角柵欄還能跟着保護你們不成?

揣測很豐滿,現實很骨感,那些鹿角柵真的是隨身保護神。

這是一座移動的營寨,有一隊士兵專門負責移動營寨,行,則寨起,停,則寨立。

契丹人的騎兵終於明白,他們已經遇上了克星。

契丹人撤退了,他們退到幽州城下。從據險阻擊,到倚仗兵種優勢衝擊,當這些招數都不管用以後,他們還有最後的一招:人數上的優勢。這裡是契丹大軍所在,有數十萬的兵馬

江湖上的高手總是遊刃有餘的,如果被逼的把壓箱底的東西搬出來,那也就意味着最終的失敗。

況且人數占優勢嗎?很快,契丹人連這一點不敢確信。

晉軍席捲而來,浩浩蕩蕩,光馬蹄激起的灰塵就遮住了大半個天。看到這一幕,契丹人開始害怕起來,他們的耳邊還迴響着李嗣源的喊話:晉王命我將百萬眾直抵西樓。

在晉軍里有少望塵而知兵數的高手,比如李嗣昭,周德威等。而終生與馬為伴的契丹也有這等技能。

等囂天的灰塵遮天蔽日而來時,契丹人心裡最後的一點信心已經被擊垮。在那些亂塵後面,沒有八十萬也有百萬大軍吧,看來,那位在山谷的橫衝老漢雖然下手極狠,但總算是個誠實人,說有百萬就有百萬。相比之下,我們只有三十萬就號百萬實在有些慚愧。

契丹大軍的陣腳開始鬆動。

大戰臨,而陣腳亂,這是敗軍之象,到了這時,該有個大頭目出來號召兄弟們挺住,不要慌之類的。

可惜,就目前這個情況,能成功鼓勵契丹大軍士氣的人只有阿保機,可阿保機已經不在工作崗位上,他回西樓去了。

阿保機已經走了近兩個月。

攻了三個多月還拿不下來,這在阿保機的征戰生涯當中還是第一次,等盧文進提供的各種先進攻城術失敗以後,阿保機才猛然想起老婆述律平的話來。

出征之前,述律平告訴他:幽州這個地方不是那麼好攻的,我們要是不成功,則剛成立的帝國就要完蛋,不如在幽州境內派騎兵騷擾,用不了數年,幽州就會陷入困境。

一個女人,不研究怎麼讓羊排更鮮嫩可口,不研究怎麼教育子女,不研究怎麼搞好鄰居關係,卻轉而研究起了謀略,研究怎麼陷人城池,奪人國土。

這實在是個可怕的女人。

到今天,阿保機這才明白,不聽壓寨夫人的話是壓不住寨子的,可讓阿保機下定決心回家的原因還有一個。

天氣太熱。

契丹人在適應天氣變化上容忍度有限,至少還比不上本人,本人一年四季,不論酷暑嚴寒,基本都在一個地方不動窩。而在建立契丹帝國之後,契丹皇帝搞了一個四時按缽制度,春天時,到松花江破冰打魚,搞頭魚宴,很多年以後,遼國的大敵就出現在頭魚宴上,那人叫完顏阿骨打。秋天時,到今天的內蒙古伏虎林打獵,據說,那時拿着照相機到伏虎林是能拍到老虎的。冬天時,到溫暖的廣平淀鑽被窩。而夏天時,他們要去今天河北的沽源縣避暑納涼。果然是流水的行營,鐵打的皇帝。

按這個制度,六月時,阿保機同志應該起駕去避暑山莊了,而據史料記載,那時的北方比現在要熱得多。

阿保機受不了幽州城下酷熱的天氣。這位天皇王以前是部落勇士,可以大大方方膛胸露腹,以急散熱之需,但現在已經當皇帝了,就不好意思衣冠不整,畢竟牽扯國家元首之形象,滋事體大也。

為了國家形象計,阿保機把盧文進叫來痛罵了一頓後,帶着一身痱子回到了西樓,

下一回,得挑個涼快的日子再來,這是阿保機對南征之事的總結。看來,他雖然英明神武,四方臣服。卻不明白連蝦都懂的道理,要想紅,就得耐高溫。況且,他又犯了一個錯誤。

眼前的幽州已經成了雞肋,攻之無味,棄之可惜,曹操同志對這種情況已經給出了指引,當年,曹前輩一發現菜單不對,立馬領着手下盡數撤退。但阿保機還存着幻想,在幽州城外留下了這一大隊兵馬。

留下的契丹兄弟很不幸。

回到幽州城外的戰場。我們知道在那些亂塵之後,只有區區七萬兵馬。這是李存審的障眼法。

攻到幽州外圍之後,似乎可以一鼓作氣,直接衝到幽州城下,與周德威會師,來個裡應外合,前後夾擊,必可取大勝。

很多晉軍步兵為先前的勝利所勵舞,表示契丹騎兵不過如此,請求馬上開戰,一決高下,步兵猶如此,李嗣源的橫衝都當然也按捺不住。

決戰吧,就在幽州城下,讓來犯之敵付出代價。

但李存審傳下命令:不得妄動。

在五虎將中,李存審以智慧著稱,當然不會是隨便沖兩下就算數的。就算到了最後關鍵時刻,他也要用點小招數徹底瓦解對方的士氣。

出陣!李存審令下。

一隊士兵移動到前列,這些人年紀偏大,身格偏弱,明顯不適和執行第一波衝鋒。而且他們也不是鹿角兵,更像是炊事班打柴草的,人手一支樹葉。

士兵開始在晉軍陣前橫向跑動,很快,陣前冒起一股囂天的灰塵。

亂塵逼近,亂塵的後面,喊殺震天,戰鼓動地,仿若神鬼之兵。不一會,李嗣源的橫衝都後來居上,率先從亂塵中殺奔出來。

契丹大部分同志做了明智的選擇,跑路。畢竟,戰功是虛的,出來是打劫的,保住性命是必需的,不要打劫不成身先死,長使劫匪淚滿襟。

攻城器具不要了,戰車不要了,帳蓬也不要了,鎧甲可以脫掉,牛羊可以捨棄,唯一不能放棄的是胯下的馬,腰下的腳,畢竟跑回老家還要它們努力,其他都是身外之物。

戰鬥結束,戰利品布滿山崗,數萬契丹同志沒能成功回到關外,留在了這片山地。

這對他們來說,也許是不錯的歸宿。據史料記載。契丹人最嚮往的死亡地不是家裡的床,而是沙場。如果能夠幸運的戰死沙場,最好的歸宿也不是八寶山公墓。家人會將他們的屍體留在深山,三年以後再去取回骨頭安葬。現在幽州之外,戰死沙場,倒在山林,這都實現了,至於三年之期,很多遁走的契丹人認為他們總有一天會回到幽州,取走兄弟的遺骨。

那是以後的事情,眼下,幽州在被圍了二百天後,終於得救。

周德威同志打開城門,那時,他黑瘦黑瘦,已經不成人形。一開城門,看到滿身血污,卻一臉慈善的李嗣源,老周當場就淚奔了,上一回他掉眼淚還得追溯到李克用仙逝那時。

感謝黨國的話已經說不出口了,周陽五表示將用行動來表態。他是有機會的,在打掃完幽州城外的戰場沒多久,老周就接到了新的任務。

領幽州兵馬,開赴黃河,參與梁晉大決戰。

公元九一七年的冬天,在把非稀客阿保機送回西樓納涼之後的第三個月,從北邊的關外又來了一個老朋友,這位兄弟倒是稀罕的很,據史料記載,它們大規模的集結南下已經是數年以前的事情。它們是西伯利亞來的寒流。

到黃河南岸去

十二月二十三日,李存勖領着他的貼身保鏢們在黃河邊上打獵,猛地一看,黃河上的冰已經合攏。這對李存勖來說,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天助我也。

既然已經出來了,傢伙都在手上,老天爺又這麼給面子,那打獵不如就地改成打仗,反正都是打,與獵物斗,其樂寥寥,與梁兵斗,方其樂融融。

領着步兵,邁過黃河,對面是梁朝的楊劉城。

楊劉城內有三千梁兵把守,但顯然他們並不喜歡冰上運動,對黃河已經冰封完全沒有準備,對於不關心氣象變化的人來說,傷風感冒那是必然的,受傷亦總是難免的。

很快,他們就看到一位大漢背着一大堆盧葦沖向了他們的堡壘,這位背草工正是李存勖。沒過一會,蜂擁而來的晉兵用順手從河岸打來的蘆葦塞滿他們壕溝。

只用一天,楊劉城就成為晉軍的休息站,這是他們在黃河以南第一個據點。

萬事開頭難,這是一個巨大的突破。有了這個拒點,從此過河什麼的總算有地方換濕衣服,烤草鞋了。

李存勖在楊劉安排人手,沒事還經常從魏州過來視察慰問這座前沿要塞。

據他的推算,梁軍不會對楊劉的失守坐視不理。

梁兵來了.

九一八年六月,黃河岸

楊劉城不遠處的黃河上,行進着一隻小船。李存勖在上面。

這一天,梁兵已經開出汴州,正在圍攻楊劉城,要是不能及時補給支援,好不容易拿下的據點就會成為了孤城。

但現在過河已經變的不容易。

放眼望去,眼前一片汪洋,對面的梁兵掘開了黃河大堤,河水泛濫數里,這一招以水為兵,當年蔣校長用來對付過日本人。

李存勖拿出長槍,向水中一探,深,混濁的黃河水掩蓋了槍身。

這槍,當然不是少先隊員們拿的紅纓槍,而是魏州產高質量的銀槍,據一寸長一寸強的理論,能造兩米,絕不造一米八。

據現場勘探,水在兩米上下,這就麻煩了,再深點可以開大船,再淺點可以趟過去。

回到軍營,李存勖下了命令:明日涉水渡河,與梁軍決戰!

連槍身都可以淹沒的大河怎麼涉水?但領導發了話,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是要去的,要怪只能怪自己平時沒多練習游泳吧。

大軍開到黃河,奇蹟出現了,昨天天還深及沒槍的水位突然下降,現在,就算武大郎過河,也能不濕腰子。

上天眷顧,冬天結冰,夏天斷流,這下,不用擔心走到黃河龍宮了,大軍提起鎧甲橫舉鐵槍,向對岸邁進。

梁兵正等着他們,在接近河對岸時,個別眼尖的晉兵驚呼:兩京太傅!

兩京太傅者,梁朝許州節度使、檢校太傅謝彥章。

這位謝彥章兄弟在本文中是第一次出現,但晉兵一眼就叫出了他的名字,不是謝彥章膀在腰粗,特別扎眼,只是因為在河岸上,晉兵看到了一隊整齊的騎兵。

這麼多年的梁晉交戰,雙方對各自的高級將領一清兩楚,現在的梁軍陣營里,能擺得出這麼嚴密齊整的騎兵方陣的人只有謝彥章。

顯然,李存勖也聽過這個人,他馬上發現情況不太妙,自己在水裡,人家在岸上,干腳步的總是不怕濕腳的。

後退!

李存勖下令。

不玩了,看來今天出來沒看皇曆,以後再跟你較量。

來不來你說了算,但玩不玩就不是一個人說了算的,晉軍一退,梁兵衝下堤岸,大有就算天涯海角,也纏綿到底的架勢。

再退!

李存勖又令。

很多同志,特別是散員都,銀槍都的沒有理解李存勖的命令,他們的這位老大向來是迎難而上,怎麼一到水裡開始做縮頭烏龜了。

懷疑是允許的,執行是必需的,晉軍又往後退了一程,沒有三舍,三百米是有的。梁兵沒有客氣,緊跟着向前走了二步。

壞就壞在這兩步,不知不覺,梁兵已經盡數下海。

在軍事術語集有一個詞叫半河而擊,趁對方將渡未渡,陣腳不穩之時,可以乘而攻之。十多分鐘以前,晉軍就處在這個狀況,但現在,大家都在水裡泡着,公平公正。

擊鼓!

李存勖下了最後一個命令。

鼓響了起來,晉軍的戰場進行曲響了起來,銀槍掉轉了槍頭,戰馬調轉了馬頭。

回馬一槍,石破天驚。

尾隨不是一個好習慣,梁兵被晉軍的回馬槍殺的措手不及,匆匆交上數招,開始潰敗。

剛還占着地理優勢的梁兵轉身就在地理上吃了虧,在爬回堤岸的路上,因為屁股等處沒有過硬的防護,很多同志背後受傷倒在了河邊。

只有兩京太傅謝彥章隻身脫逃。

跨過黃河,登上黃河南岸的土地,望着敵軍潰逃的身影,那一刻,李存勖從沒感覺到像今天這樣意氣豐發。天險已經被征服,外患已經被驅逐,梁晉相爭的最後大決戰就在眼前吧。

當然,勝利是屬於自己的。

李存勖馬上給自己的各位堂主香主發了徵調令,將你們的強兵猛將調到黃河邊上,我將直搗汴州,與諸君痛飲。

李嗣昭來了,李存審來了,李嗣源來了,定州兵馬來了,鎮州的也沒缺席,連在幽州的周德威也來了。很快集結了十多萬精兵,在這裡面各路英雄匯集,各族人民大團結,據調查,裡面有奚、室韋、吐谷渾、契丹等等,除此之外,當然還有漢族與沙陀人。

這些四面八方不同民族的同志走到了一起,他們有的是本職工作,有的是為了自保,有的是為了報仇,有的純粹是來打個軍事短工,賺點零花錢。當然,他們的標的物是一致的:攻取大梁。

望着陸續趕到的兵馬,反梁盟大盟主李存勖已經看到了最終的勝利。

梁朝已經無人矣,李思安敗了,康懷貞敗了,王景仁敗了,劉鄩敗了,王檀敗了,天下英雄誰抗手?無!

領着八方聯軍,李存勖渡過黃河,到楊劉稍事休整,沿黃河而上,在黃河的上方,就是梁朝大本營汴州府。

當然,這一路上,要是沒有攔路虎是不正常的。

李存勖熟讀經書,《春秋》都翻爛了,但《春秋》並不是《初級代數》,不管教數學這種事情,而李存勖偏科嚴重,體育(軍事)突出,文科(詩詞)優秀,但數學就一般般,至少沒有數對人。

梁朝還有三位足可一戰的大將,兩員騎將,一員步將。

步將者,五虎降將最後出場的一位,賀瑰。

很多年以前,朱溫前輩征戰鄆州朱暄,在一堆亂墳堆上活抓了賀瑰。又演了一出斬俘的大戲,獨留下賀瑰一人。

先嚇唬你,再安慰你,朱溫用這大棒加奶糖成功收編賀瑰,從肉體到靈魂。

朱公不殺之恩,賀某誓以死相報!

現在,正是賀瑰同志兌現承諾的時候。

公元九一八年的九月,賀瑰領軍到達濮州,擋在了李存勖的前面,考慮到賀瑰同志的特長是統率步兵,上面還給他搭配了一騎將。

這個人正是從楊劉村敗下陣來的謝彥章,這是第二位堪與晉軍一戰的大將。

謝彥章,許州人,來頭不小,他是梁朝元老、第一騎將葛從周的義子。

在年少時,謝彥章就跟隨葛從周東征西戰,葛乾爹將這位義子當作接班人,有空就擺一個大沙盤,裡面放上銅錢,傳授排兵布陣之法,進退時機。

長大之後,謝彥章成為一名優秀的騎將,策馬突擊,有如風雨,當然,一開場時,他遁走之勢,亦如風雨,但沒關係,英雄一開始都是灰頭灰臉的,韓信出場時還鑽入褲襠呢,小馬發帖時還被人下咒呢。順便提一句,梁朝上下對這位謝彥章有個評價:審澄、溫裕亦善將騎軍,然所領不過三千騎;多而益辦,惟彥章有焉。

審澄、溫裕,是二位在梁朝有名的騎將,很巧,他們也在賀瑰大營里。這兩位雖然也善於統率騎兵,但最多不過三千騎而已,只有謝彥章,多而益辦。

這種評價並不多見,韓信是這個評價的始祖:韓信點兵,多多益善。

懷着報恩盡忠心情的賀瑰與急於復仇、挽回榮譽的謝彥章修起了壁壘,探聽着李存勖大營的一切,論兵力論士氣,他們可能不是對手,但對方並不是神兵神將,總會有缺點的。

這兩位甚至已經找到了對方的命門,最勇者,李存勖,輕敵冒進者,亦是李存勖。

而成功引出那位李亞子,並不需要太多的誘餌,關上大門搬張板凳坐等就是。

魚果然咬釣了。

冒進的領袖

以前有李克用管着,李存勖沒有說話的權利。好不容易老子死了,又給他安排了數位顧命大將,經常合起伙來給他上謙虛謹慎,穩定持重的課程。況且太原教師素質過硬,陣容強大。

據史料記載,李存勖排排四十六,要是一聲一個哥哥的叫,得從早上喚到中午。

哥哥太多,實在施展不開手腳,梁山上的大兵懂的。

但李存勖忍了,誰讓我年輕呢。但今天,他不想再忍。

潞州之戰,柏鄉之戰,魏州之戰,已經證明神州行,我行。誰擋着我就是不行。

與梁兵對上後,李存勖經常領着他的二三百個騎兵到梁營前面叫陣。據史料記載,李存勖同學擅長做詞,如夢令的詞牌就是他老人家開創的。知識分子的李存勖顯然會將晉軍叫陣罵娘的水平提高到一個新的檔次。

在這種高水平的叫陣下,梁兵的忍耐力降到了極點,像召喚獸一樣,只要李存勖的聲音在梁營上空炸響,梁兵盡數下樓接客,從不缺席。

叫陣是需要的,但要命的,李存勖從來就是小分隊出動,而且還不打招呼。好幾回,差點被梁兵圍住,做成狗不理包子。

這不是一個精神領袖的表現,李存勖的瘋狂舉動成功震驚了自己的盟友。

王鎔,王處直寫來了信。

盟主,百姓指着你過好日子呢,大唐還指望你中興呢。你老人家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還怎麼混。

這兩位是說不上話的,特別是王鎔,李存勖專門答覆這位親家:定天下者,非百戰何由得之!安可深居帷房以自肥乎!

這段話看上去沒錯,不經歷風雨那能見彩虹,可實在有點傷人臉面。因為住在高大院子裡把自己搞得很肥的不是別人,正是王鎔。看來,李存勖同志因為讀多了書,練就了一副好毒舌。

愛咋咋地吧。反正天下又不是我的。我只管好自己別出意外就行了。

接到李存勖的回信,王鎔同志從此再不提勸親家注意保護自己的話。

那就這樣吧,大家不要少見多怪,我是領導我說了算。要真不幸了,你們把我埋了,接着幹革命。

無拘無束,對男人是解放,對男孩,一不小心就會成解脫,李存勖是個男孩,在太原一干老將眼裡,就是如此。

李存審經常做噩夢,經過這些年的艱苦奮鬥,他的聲望已經明顯趕上了先進分子李嗣昭與周德威,但成為了李存勖身下第一干將的同時,他還兼着一項重要的任務:保姆。

看着點老大,別讓他到處亂跑,離開太原,張承業總是囑咐這一句。周德威告訴他,少東家太輕敵,你得看緊點。李嗣昭說,咱們的大業能不能成功就看晉王了,晉王能不能成功就看你了。李嗣源什麼都沒說。

二把手難做啊。

李存審恨不得在李存勖身上系一根紅繩,要是那會發明一個GPS定位,李存審願意排隊購買一個,然後安到李存勖身上。

當然,李存審也做好了充分的準備,給李存勖那幫不怕死的手下打了招呼。

晉王要是什麼異動,一定得向我匯報,不然,出了事有你們好看。

沒事時,李存審就到李存勖的中軍帳去逛逛,看看情況,直到看到李存勖老老實實在裡面呆着,他才能稍微鬆一口氣。

但他知道,眼前的這個小祖宗再不是五歲起流着鼻涕看他們作戰的小孩,不是在太原看書唱戲的公子哥,也不是剛登戰場,尚有畏懼的菜鳥。裡面這個人已經身在晉營心在梁。

遲早會出事的。

果然。

一天早晨,鳥都沒起床,李存審也剛洗了把臉,就聽到一個消息,晉王在召集兵馬,看樣子又準備去梁營唱山歌。

衣服也來不及換了,李存審衝出營帳,終於在門口把已經騎上馬的李存勖給截住了。

情急之下,李存審一把抱住了李存勖的馬。

大王要為天下自重,衝鋒陷陣那是我們幹的事情。大王快點回去吧。

李存勖同學,老老實實回營洗洗接着睡吧。

李存審又成功攔截了一次軍事行動,可有翅膀的鳥兒好關,兩條腿的男人關不住。有一天,李存審出去辦了點事,回營之後,就聽到了一個好消息:晉王領着兵馬出營了。

嚴防死堵,還是讓他給走了啊。

李存審差點瘋了,好在,他沒有聽到李存勖早先說的話。

這一天的早先時候,聽到李存審不在營內後,李存勖點起兵馬,策馬出營,走時,還曬笑着說了一句:老頭子太煩人,老是阻撓我打遊戲。

打遊戲?李大少爺,這不是打遊戲,這不是你組團到網吧包場打魔獸,這是上沙場與人以命相搏。

況且,人家李存審不容易,上輩子也沒欠李家的,年富力強的時候被李克用當乾兒子使,現在都六十了,又被新一代稱為不識趣礙手礙腳的老頭子,這讓他情何以堪。

認真想了想,李存審做出一個痛苦的決定:追。

誰讓自己也是李家存字輩呢。

幸虧李存審去了,不然李存勖只怕回不來,他又被人堵上了。

在黃河河堤,數千人戰在一團,在那群人的中央,李存審找到了翹班接私活的李存勖。那時,他左邊元行欽,右邊夏魯奇,身陷十重兵,打得不亦快升天哉。

及時趕到的李存審救下了李存勖。這已經記不清是多少次將李存勖從死亡線上救回來,他終有一天會救不了。

被當場抓住的李存勖只好老實跟着李存審回到了軍營,這一下,夠他面壁反省好些日子。

據史料言之鑿鑿的說,經過這一次,李存勖真的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有多麼嚴重,李存審們的勸告有多麼真誠。並下定了決心,再不做罵營挑事,衝鋒陷陣等等不靠譜的事情。

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

但李存勖的改造遠遠不徹底,率小分隊出擊的事情他是很少幹了,但他要玩大的。

公元九一八年的年底,李存勖下令:燒營起寨,全軍開拔,直撲汴州。

讓李存勖做出這個衝動決定的原因是,梁營已經起內訌了。梁軍首將賀瑰將第一騎將謝彥章設計擊殺。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某天賀瑰跟謝彥章一起到營外查看地形,到了一處,賀瑰指着前面說道:你看,此處地勢開闊,而且中間稍高,是塊紮營立寨的好地方。

然後,兩人就回營了。

而過了兩天,偵察員報告,晉軍大軍前移,在離我十里的地方紮營。

來就來吧,反正我們只守不出,但讓賀瑰吃驚的是晉軍駐營的地點就是前些天他指給謝彥章看的地方。

雖然軍事風水寶地的鑑定標準是通行的,但這事也太巧了點。實在不由得讓人懷疑是不是有內鬼走漏了風聲。

又據記載,這次內訌是一次路線之爭,賀瑰主張馬上與晉軍大決戰,而謝彥章堅持要靜觀其變,待晉軍鬆懈疲憊之後,才發動總攻。

當然,懷疑你是可能的,路線之爭也是可能的,但真正的原因只有一個:看你不爽。

謝彥章具有讓人不爽的本質。正所謂不受天磨非好漢不遭人妒是庸才。但如果大家都說你是好漢時,那你離死亡也就不遠了。

葛從周用沙盤銅錢傳授了謝彥章駕馭騎兵的能力,可他沒教給這位義子駕馭人際關係的能力。

戰場上的謝彥章指揮騎兵鎮定自如,衝突起來,仿如風馳雨驟,確是一位坐得辦公室,下得第一線的騎將之才。但他還有個習慣:喜歡結交儒生,作戰時,還經常穿一件寬鬆的大袍,與一些儒生談論經史。

學習文化是必要的,往來有鴻儒也是好的,但幹什麼事也得看地方,現在身處軍營,跟你一起出生入死的都是五大三粗的武將,他們不懂詩,不懂詞,連造個句估計都勉強。但他們能在戰場上為你拔箭擋刀,能跟你醉臥沙場共一笑。甚至你死了,還得靠他挖個坑將你掩埋。

謝彥章實在應該放下經書,送走儒生,拿一瓶酒到軍營里跟兄弟們喝一杯,至少,要跟他的上司、搭檔賀瑰大哥多喝兩杯,交流一下感情,商討一下退敵之策。

謝彥章不屑於這樣干,騎將輕視步將就像武警輕視城管一樣普遍。他甚至放任這種優越感。

謝彥章經常領着手下騎兵到晉營挑戰一下,雖然沒取得什麼大的勝利,但他的名號已經打響了。

到了後面,晉軍一見梁兵威武,必驚呼:兩京太傅來了!(謝彥章官封太傅)

事就壞在這上面。

這不是謝家軍,這是梁朝的軍隊,要姓應該姓朱,退一萬步,就算要以大將之姓命名,也該姓賀。

賀瑰是這支部隊的招討使,統率諸將,謝彥章是排陣使,主要職能是監督。級別上要低那麼一點點。

風頭應該留給領導,不然,領導就會奉送三寸小鞋一雙。而賀瑰送謝彥章上了路。

當賀瑰聽到對方大叫兩京太傅來了時,他的心情應該是很鬱悶的,腸胃是很糾結的。事後來看,賀大將的氣量實在不算大,其肚腸總容量非但比不小雞,連麻雀都比不了。

兩京太傅,好得很,總有一天我要收拾了你。

某天,謝彥章的某位手下向賀瑰告密。理由什麼的都是如佳句偶得般隨手捻來,草稿都不用打。

私通晉軍,透露要地,養敵自重,欲賣敵軍。這些理由連我這樣的老實人都能編一堆。

總之,謝彥章,你死定了。

在一次請客吃飯上,賀瑰摔了一個杯子,四下衝出來的伏兵當場擊殺謝彥章,同被除掉的還有另兩位騎將,審澄、溫裕。

梁軍騎兵內耗殆盡,只餘一位。

現在,主張防守的謝彥章被幹掉了,賀瑰同志全權掌握軍權,按他的構想,今天把謝彥章埋了,明天就可以領大軍與李存勖決戰。

但營門依然關閉。賀瑰不是笨蛋,自己的隊伍里剛發生大變故,很多人的情緒要安撫,他甚至還在等朱友貞給他再弄兩員騎將打下手。

可時間已經來不及了,有一天,他望到十里外的梁營突然冒出沖天的黑煙,很快,有人來報:晉軍已經燒營,大軍開拔向西而去。

不用看地圖,賀瑰已經驚出一身冷汗,晉軍這是直撲汴州,要是讓李存勖殺入東都,在汴州在下喊一嗓子:你家賀瑰不跟我玩,所以特地過來叨擾一下。

如果事情到了這一步,自己只怕馬上要下去再陪謝彥章喝完那場未盡的宴席了。

起軍,緊隨晉軍,決不能讓李存勖衝到汴州。

一動,就中了李存勖的計。

陽五之死

公元九一八年十二月二十四日,胡柳坡

晉軍正在不慌不忙的向汴州進軍。照這個速度,他們到達汴州時,估計已經過完元宵節,想在正月里給朱友貞拜年那是不可能的了,

當然,攻汴州是假,引蛇出洞是真。很快,他們就收到了一個意料之中的消息,在他們大軍的後面,有一支尾巴。

賀瑰將軍,你終於肯出門了。現在,咱們開始工作吧,要是動作快點,勝利的一方還可以回老家過年。

急不可耐的李存勖領着大軍就要殺回馬槍,剛起身,一個身影擋在了面前。

高,大,全,還有黑。

周陽五同志已經忍了很久,對李存勖這些日子來的無組織無紀律的行為,他罕見的保持了沉默,想來,他已經錯過了魏州大戰,實在不想因為得罪老大,再缺席這次反梁大總攻。

但他已經忍不住。

站出來後,他告訴李存勖,現在絕不是出擊的最佳時機。

周德威雖然剛在幽州吃了一個大虧,但論野戰,他的技能之全面,分析之精到,考慮之周全,在晉軍當中,無人能出其右。

在他的分析里,現在的晉軍未必就一定能擊敗梁兵。具體原因如下。

第一,對方內部雖然剛擺了鴻門宴,但明顯梁軍基層士兵表示情緒穩定。沒有任何人心不穩的跡象。

第二,這裡離汴州太近,而汴州是這伙梁兵的大本營,很多人的家屬就在裡面。端人家的老窩,極容易引起對方捨命一搏。

綜上所述,現在決戰,勝算並不大。

指出問題只是第一步,周德威還指出了勝利的方向。

從分析敵我雙方的形勢,他馬上發現了已軍的優勢所在:有房。

在晉軍進軍時,還有三萬的農民兵,這些大兵主要工作是修建營寨,因為人手充足,物料齊備,基本上做到了人走寨移,人停營駐,人營合一的境界。

而對方沒有。

有房的人在天堂,沒房的人在地獄,老周精通世故,對這一點深有體會。

於是,周德威給出了最佳的進攻方案,不讓對方睡,不讓對方吃,先以輕騎騷擾,待對方肚子搞議,雙腿發軟,眼皮打架之時,可一擊成功。

這個方案很腹黑,基本符合周德威一貫的行為模式,可面對這個萬全之計,李存勖斷然拒絕。

開什麼玩笑,等賀瑰這廝等了大半年,現在人家好不容易出來了,我們還不出去迎一迎,還要等什麼,你膽也太小了。(公何怯也!)

說罷,李存勖轉身就走,當然,今天的李存勖已經不是那個聽到部下頂嘴,只能跑到營帳里蒙頭一個人睡的小媳婦,。

走到營門後,他對李存審說:你運輜重向汴州進軍,我先去幹掉賀瑰。

輜重,軍需物資,包括武器,糧草以及做飯的鍋等。

李存審前些日子說的太多,現在好了,直接指派押運物資,意思很明白,你也不要勸了,再勸,你就推板車背黑鍋去。

當然,從總參謀到伙夫頭,這個差距實在太大。聽到這個話後,李存審馬上表示自己願意出陣殺敵。

聯合一部分,打擊一部分,以維持自己的絕對領導力。李存勖深諳此道。

說完,李存勖領着他的親軍毅然決然出營朝梁軍殺去。

翅膀硬了,勸不動了。

以前,周德威還可以跟張承業軟硬兼施,對李存勖進行組團教育,但現在張承業留守太原,沒辦法跟他唱雙簧了。今天看來,誰也說不動李存勖,就是李克用從墳里爬出來也不能。

周德威的耳邊還迴響着李存勖的話:公何怯也!

縱馳沙場數十年,刀光劍影慣看,血流三尺不驚,身無半塊完膚,可今天,卻被人看作懦夫。

但,周德威沒有氣憤,他已經了解這位少東家的脾氣,他只是怔在了當場,但很快,他清醒了過來,就發現一個自己處在一個很不好的境地。

進不得,退不得。

李存勖出營之前,還給李存審分派了任務,但對周陽五,連抬鍋背包的任務都沒安排。

那接下來怎麼辦?呆着不動像木頭是不行的。跟着輜重先走?推車抬鍋這事,連李存審都不好意思干。那緊跟着李存勖屁股後面殺出去?那等於打自己的臉,周陽五雖然臉黑,但厚度稍欠。

況且,殺出去很危險。

對方尾隨而至,保家衛國,捍衛聖上可能沒這麼高尚, 但保護老婆孩子,意欲拼命那是真的,碰上這樣的軍隊,向來吉少。

想到這一點,周德威下定了決心。

算了算了,上刀山下火海也無所謂了,就是面子也不要了。

點起他的三萬幽州兵,周德威奔出軍營。出營門之前,他轉身對着隨軍的兒子嘆了一口氣。

今天,我們父子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賀瑰的大軍已經整整齊齊列好隊伍,準備接受晉軍的衝擊。

決戰的時刻終於到來,是驢子是馬得拉出來溜溜。賀瑰是驢還是馬?據梁朝元老敬翔判斷,此人頂多是頭騾子。

得知賀瑰就任招討使時,很多沒上班的敬翔放下藥罐子,拖着老腿上了一回朝,鄭重其事的告訴朱友貞,賀瑰不堪大用,要是皇上實在沒人用,老臣願意親上前線,代替賀瑰。

敬翔的建議基本被否決,因為老敬突然上朝,引發了朝中新一代鄭岩等人的恐慌。

這麼老邁了,也不給年輕人留點空間!鄭岩們給敬翔編了一個年老多病,精神異常,滿腹牢騷的批語,又強制送回了敬老院。

敬翔同志是有眼光的,雖然他老人家一般搞搞參謀工作,沒怎麼上陣殺過敵,但跟隨朱溫多年,見過的大將比朱溫見過的姑娘不會少,自然有其獨到的眼光。

很快,賀瑰的表現就驗證了這一點。

李存勖的精兵已經殺到。

幹掉這伙尾隨犯,揮師汴州,在水陸重鎮,繁榮商都,敵人心臟過大年。

在這個指導思想鼓舞下,銀槍都的槍率先刺進了梁陣。

一入梁陣,銀槍指揮使王建及就在找人,他在找王鐵槍。

英雄惜英雄,但英雄首先要打倒英雄,在晉軍,王建及聽王鐵槍的名字都已經聽出繭了,連頂頭上司李存勖時不時還提醒他們見到王鐵槍要提個醒。況且,前段時間,晉軍還丟了一個大面子。

前段時間,王建及跟着李存勖正在攻打黃河北岸的梁營,突然,李存勖大聲招呼:趕緊撤退!

打得好好的,幹嗎撤退?

等撤回來後,李存勖說出了原因:有斥侯報告,王鐵槍渡河來救了。

那時,王鐵槍確實來救過,但據事後傳來的後繼消息,王鐵槍是一個人在戰鬥。他不顧賀瑰阻攔,隻身一人登船渡河而來。

這下糗大了,一把鐵槍就嚇走了數千把銀槍,這個面子要是找不出來,以後還怎麼混?

衝進梁陣後,王建及率領手下橫衝直撞,在數萬梁軍里尋找着那把百斤鐵槍。很快,他就聽到一個消息,這個消息讓王建及有些失望。

王鐵槍已經逃跑了。

據史料記載,王彥章的部隊是最先敗走的。

號稱梁朝第一猛人,從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的王彥章竟然第一個倒拖鐵槍,風緊扯乎了?

這是一個不符合常規的現象。但是消息確切,王鐵槍在接戰不久,就逃跑了。而且據方向來看,他是向西跑回了自己的駐地濮陽。

雖然史書毫無記載王彥章為什麼一反常態,成了梁軍第一軟蛋,但從他接兵即敗,一敗就回家的姿態可以判斷,這位梁軍個性男可能在鬧情緒。可能跟前段時間賀瑰大辦鴻門宴有關。

你賀瑰不是以步兵見長嗎,你不是看騎將不爽嗎,那你自個玩去吧。

上面那個話,王彥章沒說,但不代表他沒想,反正,他是打着打着,突然就領着部下向西跑路了。

王建及同志想與那把鐵槍會一會的願望是沒法實現了,但不管什麼說,梁軍最精銳的部隊已經開溜了,剩下的實不畏也。晉軍已經看到了完勝的希望。

但所有的人都沒有想到,王鐵槍威名遠播,鐵槍無敵,就連逃跑都威武的一塌糊塗。

王彥章逃跑的姿勢很灑脫,他沒有掉頭就走,那樣太狼狽,實在不符合王鐵槍的性格,於是,他領着部下,直接沖向晉軍,在殺開一道口子後,從容往西跑了。這個舉動出乎晉軍的意外,因為在晉軍的後面,有一支戰鬥力幾乎為零,但又非常重要的隊伍。

晉軍的鍋碗瓢盆大隊,木車糧草大軍就在後面。

雖然李存勖下令讓輜重先走一步,但這個命令基本沒人敢執行,老大在前面拼命,做飯的卻跑到前面去,這要是李存勖打餓了,想吃塊乾糧吃不着,餓壞了身體耽誤了革命工作,誰負責?

於是,他們呆在大軍後面,隨時準備着,等前面的將士一回來,就給他們燒火做飯。個別有遠見的炊事班長,還吩咐大家打起精神,晚上可能還要辦慶功宴。

等待着,等待着,春天沒來,同志沒來,王鐵槍來了。

十多面梁旗直衝過來,有些大廚見多識廣,竟然還認得衝過來的部隊是梁朝第一精銳,他們用黑鍋一般的智商馬上得出一個讓自己膽寒的判斷:我軍大敗!敵軍已經掩殺過來了。

情急之下,他們只有唯一的對策:跑。

不能責怪他們太膽小,他們不過是伙夫,挑夫以及各種勤雜兵,拿菜刀鬧革命不是他們的長項,扁擔也基本上扁不了人。而對面突然衝出一個大漢,手拿百斤的鐵槍,稍微愛生命愛自己的人都會做出這個選擇。

那就跑吧,放下糧草,逃跑前途還是光明的。自己手無寸鐵,就算被抓了,也得輕判。但個別同志特別有集體主義思想,寧死也不願意讓敵人得到自己的物資,情急之下,推起車子就跑。

推車子就推吧,只要一鬨而散,對方不是八臂哪吒千手觀音,那抓得過來,但他們偏偏逃跑都目標一致,集體沖向了自己人。

這一群坑爹的輜重隊推車的推車,甩腳的甩腳,直接衝進了周德威的幽州軍陣。

周德威同志因為出發晚了一點,所以沒搶到好位置,正在輜重方陣的附近。

那時,賀瑰已經感到絕望,王鐵槍不打招呼就先跑了,自己手下沒有一支騎兵。而對方的攻勢越來越猛,眼見着就得在這裡殺身成仁盡忠報國榮登烈士了。卻突然發現對方的後面突然一陣騷動。

有機可乘,賀瑰總算聰明了一回,大叫:大家殺啊,晉軍逃跑了。

形勢風雲變幻,梁兵士氣一振,集體撲向了亂塵囂天的幽州兵。

賀瑰位列五虎降將實力排行榜最後一位,但接下來,他完成了前任們沒有完成的任務。

勝利,大勝,出乎意料的勝利!

在輜重隊突然從後面衝過來時,周德威大吃一驚。情急之下,他策馬上前,怒吼一聲,指示對方不要慌,立馬停止這種無規則亂軍心禍害人的運動。

但炊事班糧草隊軍械庫明顯不屬他管,很快,歸他管的也管不着了。

幽州大兵還在前面跟賀瑰的步兵大混戰,屁股後面突然出現一夥推着車子像躲閻王一樣跑來的大兵,還用極度恐怖的聲音善意的告訴他們。

我們敗了,敵人從後面殺過來了,大家快跑啊。

聽同志的,隨大流,都跑吧。

幽州來的同志也開始跑起來,他們是正規軍,平時訓練多流汗就是為了沙場不流血,要是這會跑不過煮飯的,那就太沒面子了。

幽軍大亂。

望着恨不得爹媽是神馬是奔牛自己好多兩條腿的自己人,再看看落水下石,有殺過沒放過的梁軍,一股從未有過的不祥之感從周德威的心頭升起。

這種感覺,他在太原三度被圍時沒有過,在潞州城下與康懷貞李思安苦鬥年余時沒有過,在柏鄉與王景仁的精兵大戰時沒有過,甚至在幽州被阿保機圍成孤島時也沒有過。

當梁軍陳夜叉大叫着向他衝來時,當幽將單廷珪的鐵槍從他身邊堪堪刺過時,他不懂這種感覺的滋味,是的,這種感覺,一向是他施於他人,現在,終於回到了起點。

這是死亡的氣息。

周德威突然感到一陣劇痛,因為現場一片混亂,不知道是什麼利器擊中了這位周陽五,甚至襲擊是來自梁兵的精確打擊還是友軍誤傷都沒辦法搞清楚。

轟然一聲,周德威掉下馬來。

周德威倒下時,李存勖正率領他的親兵在梁陣里殺得酣暢淋漓,已然達到渾物兩忘的無上境界,可漸漸的他發現不對勁了,剛還被殺得丟鎧棄甲的梁兵似乎去那裡加了油出來,面貌為之一新,復又搶攻了上來,而且人數越來越多。

痛快!

李存勖橫槍奮蹄,越戰越有精神。當然,照這個勢頭下去,接下來就該上演無常鬼鐵扣李亞子,李存勖大鬧閻王殿。

直到有人沖開梁兵,奔到了他的身邊。

這個人,自然是太原奶爸李存審。

李存審渾身血污,一臉急色,剛才,他一直在外圍掠陣,及時發現了幽州軍的大敗,再一看小祖宗還在梁陣中越戰越快樂,渾然不知梁兵趁大勝之勢四集而來。

情急之下,李存審率領後繼部隊沖開了梁兵,與李存勖合兵一處,然後向老大報告了最新情況。

幽兵敗了?輜重被搶了?怎麼會!怎麼可能!

興奮的李存勖回頭,往西望去,右邊陣營烽火連天,喊殺震天,從本是幽兵陣營的方位殺過來一夥興奮的梁兵。

當時李存勖的大軍在中間,鎮定過來打下手的兵馬在左邊,周德威的三萬幽兵陣右邊,現在基本可以斷定,幽州兵已經潰散。

況且輜重都被搶了,中午飯是別想吃了,就是晚飯宵夜什麼的能不能按時送到嘴裡,還得看自己爭不爭氣,成功抓獲搶劫犯,奪回物資。

形勢急轉直下,李存勖這才從一名鐵血先鋒回到他統帥眾將的位置,四面環顧,梁軍士氣高漲,已軍不少人已經聽到幽州兵敗的消息,開始出現恐慌情緒。

再聽之任之,只怕胡柳坡將成為李存勖的滑鐵盧。

那時,大敗的恐懼終於讓李存勖的沸騰熱血開始涼了一點。

冷靜!一定有辦法的。

絕地反擊

收槍,策馬,思索,張望,終於,他眼前一亮。不遠處有一座土山,地勢頗高。此山無名,亦無石。且叫它無石山吧。

孫子兵法里講,地形有很多種,有通者、有掛者、有支者、有隘者、有險者、有遠者。種類比較多,大家記不住也沒關係,我也記不住,但目前而言,這座土山就是通地,高處向陽,交通方便,如換乘中心,地鐵站口,做成樓盤,房子都要比附近的貴個百分之十。

明顯,這是一個兵家必爭之地。

占據這塊高地,可能縱覽全場,居高臨下,收納散兵,重整士氣。

甩開梁兵,搶占無石山!

李存勖下令,但很快,他的眼睛又出了火。因為英雄所見略同,賀瑰同志又一次跟李存勖同看上了一塊地盤,大部梁兵正向無石山進發。

搶生意的來了,競爭,總是無處不在。勝利,只屬於搶先一步的。

等李存勖率領眾軍奔到無石山下,發現賀瑰已經捷足先登。

現在,對方居高臨下,人多勢眾,明顯占據優勢,要是他們不講公德,往下高空墜物,能保證每一個晉兵頭上平分一個大包。要是他們還不講衛生,晉軍就能成長有機蔬菜。

李存勖雖然無數次被人圍着群毆,但就率軍大戰以來,這是他第一遇到這樣不利的情況。

士氣低落,連好的地形也沒有占到,天時,地理,人和,他那一樣都不占。

又據孫子兵法言,現在這個形勢叫險地。

險形者,我先居之,必居高陽以待敵;若敵先居之,引而去之,勿從也。

意思是如果我們先占了好地方,就居高臨下,等他上來,就拿東西招呼他,但如果不幸,對方腿快了一點,那還是老老實的退走,不要去打擾人家了。

按這本軍事教科書上的金科玉言,趁對方沒玩俯衝之前,趕緊走吧。

千年以前,就有一位兄弟拿着軍事教材上戰場。那位兄弟,大家都熟悉,姓趙名括。

紙上談兵是沒有前途的,因為兵法是死的,戰場是活的,因為兵法可以寫盡一切外部因素,可決定勝利的卻只能是人。

日已偏西,士兵疲憊,軍處不利地形。這不是戰鬥的時機。

但我們仍可一戰,因為必須一戰。

李存勖策馬橫陣,大聲喊道。

沒有退路了,今天就是一決勝負的時候,而我們的勝利就在這座山上,得此山,勝利就是屬於我們的。

現在,緊跟我的身後,去奪取屬於我們的勝利。

說罷,李存勖揚鞭提槍,沖向了無石山,

前進吧,抬頭挺胸,直望山上那如林般刺出的槍頭,冒直撲而來的箭雨,忘掉所有的不利,舍掉所有的恐懼。

前進一步,我們就離勝利更近一步。

晉軍大振,蜂起而上,王建及的銀槍兵上了,李存審的部隊上了,就連鎮定兩州的同志也被鼓動得熱血沸騰,不管不顧的往山上衝去。

當看着對方一不怕累,二不怕死群起攻山時,梁兵開始站不住了,雖然占有地理上的優勢,但他們剛取得一場意外的勝利,在心理學上,有保守的必要。

就像打麻將胡了數把,口袋裡已經裝上了別人的錢,當然希望停電也好,上廁所也罷,最好牌局馬上結束。

我們已經勝了,犯得着跟人家拼命嗎?他們要占這個山頭,就讓他們占好了。

抱着退一步海闊天空的偉大思想,他們紛紛下山,給對方騰地方,這種捨己為人的思想實在讓人感動,特別是發生在你死我活的戰場,這種無私奉獻精神更加難得,因為退一步,往往不是海闊天空,而是萬丈深淵。

沒有激烈的短兵相接,晉軍順利衝上了無石山。現在,地利終於回來了。

接下來,等天時,天已近黃昏。

接下來,等人心,被衝散大兵開始向無石山靠攏。李嗣昭,李存審,王建及,元行欽等等已經聚集在李存勖的身邊。

晉軍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二人。

李嗣源沒來,周德威也沒有來。

李存勖沒有點名,也沒有空去查崗,這會,他正站在無石山的最高處,向下俯瞰。山下,黑壓壓一大片梁兵。

梁兵雖然放棄了高處,但明顯還沒有走,就在山腳不遠處,開始重新列陣。

賀瑰同志是會算賬的,一看天色已晚,估計接下來也沒有什麼大的戰鬥,就決定先休整一下。從早上打到現在,午餐已經耽誤了,但晚餐絕不允許錯過。好在,梁軍剛搶光了晉軍的糧草,現在是時候消化一下戰利品。

而對方嘛,讓他們在山頂好了,太陽就要下山,馬上就會夜來風急,時久肚飢,占個山頭,除了多喝二兩夜風,能有什麼用?

據他的估計,對方不是鐵血戰士,今天晚上是不會下來了。大家各占一塊,什麼事情到明天再說。

賀瑰的估計沒有錯,晉軍正在準備撤退。

很多晉軍同志雖然一鼓作氣衝上了山,但梁兵的退讓卻使他們失去了乘勝進攻的勁頭,現在,天已黑,對方陣容齊整,應該回營休息,等明天再戰不遲。

一時之間,這個腔調占了上風,大家是真的累了。

但現在,已經到了一個關鍵的時候。

一個身影走了上來,矮小,在身高馬大的晉軍眾將當中,不注意看還以為誰帶了小孩,但這個人踏步上前時,所有的人都讓開了一條道路。

論德高望重,太原無人在其之上,此人,李嗣昭。

很多年前,李嗣昭屢戰屢敗在朱溫手下,但這些年,他潛心學習,似乎已經盡得周德威野戰術的精妙。

「對方雖然列陣,但沒有營壘,現在又是晚上,只要用精騎去騷擾他們,讓他們吃不上飯,必定就要撤軍,我們可趁機追擊。」李嗣昭建議道。

又是吃飯問題,看來,晉軍的政治軍事學,可以用吃飯二字做提綱,但無疑這是一個正確的方向。

在這一天的早晨,周德威就告訴李存勖,當梁兵疲勞之時,就是我軍進軍之時,連時間周德威都算好了,大概就是在此時。

這是周德威無數征戰生涯,用鮮血換來的經驗。

那時,李存勖相當不服氣,但現在,終於證明周德威同志的理論是正確的,只是驗證這答案的代價實在太大。

晉軍從無石山衝下,要趁對方要準備開鍋做飯的當口,去打翻對方的大鍋飯。

急進,如夜之風、月之光,月之光大概是銀槍軍的槍尖所反射的光芒。

在李存勖決定就在此時發動攻擊了,王建及告訴首長。

請晉王找個高處,吃點副食品,看我們破敵。

在王建及的心中,山下的梁軍已無大將,唯一可以過二招的王彥章已經退走,眼前這些梁兵沒必要讓領導再出面。

安頓了領導,王建及策馬出陣,召集銀槍兵。

大家往山下看,在梁兵的陣後是什麼?輜重!我們的輜重。現在,讓我們將這些本屬於我們的東西重新奪回來。

明顯,這一句話很具有煽動效果。

銀槍都,猛衝吧,為高處視察的領導李存勖,也為自己太原第一軍的榮譽。為光復唐朝,也為今晚的宵夜。

而梁兵,拿了我的給我退回來,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

銀光傾瀉而下,惹塵埃一片。

梁兵大敗。

賀瑰的敗在李存勖決定今天夜裡解決戰鬥時就已經註定。沒有騎兵,還屯在人家的腳底下不走,這只能用賀瑰被白天的勝利沖昏了頭腦來解釋。

晉軍大沖而來,太陽殘光照到之處,一片灰塵席捲,這是晉軍的老把戲。

在晉軍陣營里還有二三萬民兵,大白天抱頭亂跑的就是他們。看樣子,他們終於找回了魂魄。現在正是將功補過的時候。雖然讓他們殺敵是不太現實的,但勞動不分貴賤,職位不在高低,只要肯干,總能發光發熱。

在山腰,他們順手砍下一些樹枝在地上拖動,造成四面出擊的假象。

搞不清狀況的梁兵也拿出了老把戲,跑!

滿山遍野,是梁兵努力奔跑的身影,以及他們丟下的物資。

據事後打掃戰場,晉軍不但撈回了所有的損失,還略有羸余,想來,這是梁兵大義,留下了該付的利息,而值得一提的是,數天之後,有數位晉兵向戰友們解說了這些天他們的奇遇。

在梁兵逃散時,這幾位兄弟殺得性起,緊追不放,直趕了數百里路,當然,畢竟是人家的主場,還是讓那些梁兵逃脫了去。

緊急剎車,他們發現自己到了完全一個陌生的地方。

老師教我們,道兒不熟要勤打聽。兄弟們一合計,還是問一問,別跑到成都府了都不知道。

他們找到了旁邊一位農民大哥模樣的人。

老鄉,我們是晉王的大兵,請教一下,大梁在那個方向?

農夫睜大了眼睛,張開了嘴巴,驚訝地望着這些個手拿兵器的大漢,突然撒腿就跑。

唉,這也不能怪農夫缺乏雷鋒精神。因為這裡,就是大梁外圍,也就是梁朝京城的城鄉接合部。

晉軍都殺掉家門口啦!

接報的朱友貞連膽水都嚇了出來,情急之下,全民動員,保衛首都,工農商各界人士操傢伙登城拒敵。朱友貞同學還想馬上搬到洛陽避一避,只是已經是晚上,朱友貞怕走夜路碰到鬼,才沒有出城。

在驚惶失措之中過了漫長的一夜,等天亮時,那數位晉軍兄弟也沒來,估計他們找到了雷鋒叔叔,問對了路。當然,他們也沒有數騎平大梁的豪情壯志,到對方首都附近一游,搞了點土特產就瀟灑回營去了。

回到最後大戰的那個黃昏,李存勖聽了王建及的話,罕見的沒有親自動手,站在高高的山岡上,全程見證了自己的晉軍將賀瑰的梁兵沖的四散。

夜半時分,勝負已分,披着月光,李存勖下山了,這一天,是他一生當中最困難的時刻之一,也許,能排上第二位。

步下山崗,收集兵馬,就地打掃了一下戰場,撿回了被梁軍棄下的糧食。

燒鍋做飯,溫酒宰羊,犒勞眾將。

酒席之上,李存審連呼幸運,從這一天的早晨到晚上,連戰數場,從敗到勝,他一時還無法全部消化這個勝利。李嗣昭喝的少,他當年已經答應李克用不再爛飲。

在這會,李存勖終於要點名了。

李嗣源呢?

據記載,在剛才衝擊無石山時,沖在最前面的是李存勖,而跟在李存勖後面的是一位英勇大漢,那人在晉軍中已經有些名氣,大家都認得他,平時親切地喚他阿三,這個阿三跟印度沒關係,他是李嗣源的養子李從珂,小名阿三。

意外的是阿三哥隻身單影,按常規,他的身前應該是乾爹李嗣源,旁邊是高行周,左邊是石敬瑭,但今天他站在了王建及的旁邊,幫着指揮銀槍軍攻山。

橫衝老大李嗣源呢?現在這個以劣敵優,以弱沖強時候,正是發揮他絕地大反擊的特長。

誰也不知道李橫衝同志去那裡了,數天以後,李嗣源才滿頭大汗的回到大營,原來這位老哥竟然脫離了戰場。脫離了戰場也就罷了,還渡過黃河,飄然而去。

這下問題大了。嚴重點講,這還不是戰場紀律的問題。它是政治問題。

什麼問題一扯上政治,結果很不好美好。

李存勖大怒。

「你以為我死了嗎,你渡河想幹嗎?」

這是一個嚴厲的指責,言下之意,你是不是趁我死了,好去太原接班啊。

但實際上,李嗣源真沒這個心,那天,幽兵大亂以後,亂兵逃竄,李嗣源聽到李存勖已經渡過黃河,所以連忙也渡了河。

緊跟領導是對的,但至少得知道領導去那裡。

李嗣源馬上意識到自己問題的嚴重性,連忙下跪請罪,

望着眼前一頭白髮的李嗣源,考慮到這位老哥的兒子李從珂剛立了大功,不看父親李克用的面,也得看人家阿三的面子。李存勖嘆了一口氣。

算了吧,至少他還記得回來向自己報到。

放下李嗣源的問題,李存勖終於開口問了另一個人的去向。

從李存審告訴他幽兵大亂,從登上無石山,環顧兄弟少一人,從無石山下來,猶不見其人時,李存勖就感覺很不妙,但大戰之中,他沒有問。

也許,他還在期待那個高壯的身影手提鐵撾,永遠一副嚴肅認真的向自己走過來。

現在,可以問了。

「周將軍呢?他在那裡!」

沉寂,只有營火跳躍的聲音,良久,終於有人告訴他,周侍中戰死了。

在那次致命的襲擊之後,那位身長面黑,笑不改容,有肅殺之氣,撼敵之威的周德威跌倒在千軍萬馬當中,再也沒有爬起來。

聽到這個消息,李存勖放聲大哭。

喪我良將,這是我的過錯啊。

眼淚要管用,還要閻王幹什麼?周德威同志用自己的死給號稱軍神、天下無敵、勇猛無雙、天人莫爭的李存勖上了最重要的一課。

兵者,詭道也。

從男孩成長為男人,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李存勖終於成熟了,在胡柳坡轉敗為勝後,他再沒有那種一往直前,不管不顧,打完拉倒的精神,經過深思熟慮,他下了一個命令:暫停進軍,就在附近的黃河渡口德勝安營紮寨。

這是一個穩妥的決定。雖然賀瑰的部隊大敗,但他們都是在自己家門口,用不了多久就能逃回家,跟老婆孩子見個面,還是會部隊報到的。

罕見的梁晉水戰

戰鬥還沒有結束,胡柳坡之戰,不過是平手,自己一定還有機會的。

至少,賀瑰是這樣認為的。

擺在他面前確一個機會:攻取晉軍德勝營,將敵軍重新趕到黃河北岸去。而且這一回,賀瑰同志還有一個優勢:水戰。

李存勖在黃河兩岸各修一寨,將河水夾在中間,形成一個夾寨。這個陣的弱點就在河面上。只要有強大的水軍將兩寨一分為兩,互不照應,事情就好辦了。

但梁朝也算是半旱鴨子,河南政權要建立一支強大的水軍還得等到四十年後,而且賀瑰是一名步兵將領,他會是一枚合格的水軍將領嗎?

據我推測,確是合格,至少跟曹操是一個水平線上的。

黃河之上,一字排開十餘條戰船,三層巨船,高大威猛,戰船之間用竹片連接在一起,竹片之上蒙上牛皮,而且在這些水上過道之上,修了像城牆一樣的短牆和支架。

這是梁軍的水上移動堡壘。

看來賀瑰是一位建築藝術家,這個工藝水平明顯比赤壁曹操的高了不少。當然,製造工藝有改造,但這個戰術卻是老掉牙了,想來都過去了一千多年,水上戰術還是沒有一點進步。本人順便翻了一下,現在南國數位大哥級人物正在長江水系上大戰,其技術含量明顯比這次黃河水系上的要高了那麼一點點。

當然,就精彩程度而言,兩邊都不差,況且賀瑰的這個戰術不先進,卻不能定性為不成功,因為曹操之敗,只是因他對上了更擅長水戰的東吳以及呼風喚雨的諸葛亮。而梁兵的對手太原人,內部魚龍混雜,什麼人才都有,但要挑出一兩個會水戰的將領實在不容易,不然,李存勖也不會看到黃河冰封就比小孩看到冰棒還要高興了。

梁軍的橫船陣發揮了奇效,成功隔斷了晉軍的水上要道,而且只要晉兵一靠近,上面就會熱情歡迎以箭雨。晉朝的大軍被隔斷在黃河北岸,無法支援在南岸的分城,

德勝南城已經支撐不住了,有一位兄弟打南邊過來,向李存勖報告了一個不好的消息。梁兵四面圍攻,而城內不要說箭、磚頭,就是鞋幫子也快砸完了。

為什麼這位同志能成功穿過梁軍的水上封鎖線呢?據史料記載,這位兄弟會憋氣功,我的印象,古墓派傳人小龍女會這一招。

怎麼辦?李存勖望着滔滔黃河水,突然想出一個狗血的計劃。

一大堆稠緞以及金銀被堆在軍營門口。

誰能破梁水軍,賞之。

這是社會招聘學的第一招: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李存勖輕易不用這招,他是個會過日子的好男人,跟我一樣,喜歡存錢,一下拿出這麼真金白銀還是會心痛的。

顯然,手段雖俗,但大家喜歡。馬上就有大無畏的戰士站了出來。

有一位哥們表示自己會吐火焰,能夠火燒梁船,不知道這位仁兄是從那裡招來的紅孩子兒,他爹牛魔王他娘鐵扇公主也不看緊點,跑到這攪亂來了。

這位火孩兒衝進梁營,很快被梁兵送到黃河龍宮敗火去了。

另有兄弟挺身而出,毛遂自薦。

梁軍的鐵索橫江船不足畏,請晉王設一高壇,吾將登台作法,恭請東海龍王、西海鱉精、索馬里海盜,不吹倒他梁船絕不下台。他大概是羊角大仙。

還有兄弟表示風雨無常,龍王事忙,未必成行,不如晉王與我一船,我將在船頭念咒語,讓對方的弓箭發不出來。這是羊力大仙的師哥虎力大仙

李存勖雖然讀過書,但沒受過唯物主義教育,連忙請這位兄弟去試一下,這位哥們站着過去,躺着回來,不算一無所獲,身上布滿箭矢。

當年李克用被朱溫數圍太原,困境之後,下定決心,招攬人才,門是打開了,但進來的不只有人才,還有人妖。

諸位神仙,這裡不是封神榜,不是西遊記,不是聊齋志異,還請各回各洞,各找各媽吧,李存勖都滿嘴起泡了。

關鍵時刻,銀槍都將王建及走上來。

王建及是驕傲的王建及,這些年,他縱橫突馳,何曾像今天這樣對梁兵束手無策。

他告訴李存勖,要破到敵人的橫船陣,不需要大羅金仙,不需要東海龍王,不需要七十二路妖怪,不需要怪神亂力,不需要奇門幻術。只要有一件東西就可以辦到。這種東西叫勇氣。(何必巧為!)

今日之事,建及請以死決之。(此是原話,無論怎麼翻都無法復還王建及的勇氣,只好複製粘貼)

當聽到這句話時,李存勖放心了。這樣的表態,他聽到過很多次,每一次都沒有讓他失望。

王建及召集他的銀槍將士,下令:放下手中的銀槍。

很快,這些人收到了他們的新兵器:斧頭。

前面,就是梁軍的橫船,拿起你們的斧頭,把他們的木船劈開!

當然,直接衝過去,斧頭幫會被射成刺蝟幫。王建及有勇氣,更有智謀。他敢放出豪言壯語,是因為他已經找到了破敵的辦法。

梁兵正在橫船上享受着技術進步帶來的優越感。突然,在上游冒起數道火光,緊接着濃煙漫天,這些火還是移動的,順着河流,直衝他們衝來。

火攻!

這是破木船聯營的最好辦法,但梁兵已經見識過,表示情緒很穩定。火攻是個技術活,火太大了,沒等燃着對方的船,自個先沉了,畢竟火船也是木頭做的。火太小了,又起不了作用。

可等火船靠近,梁兵才開始慌亂起來,火勢很大,而且就觀察到的情況,就是再燒個把時辰也沒問題。在衝過來的火船上,梁兵們看到有一樣奇怪的東西:木罌。跟今天的大醬缸差不多。燃燒的柴火就是放在這個大缸里。

等火船自動燃儘是不現實了,梁兵決定馬上組織滅火隊。可接下,真正讓他們膽寒的東西出現了。

濃煙之後,數隻快船迅速靠近,船上,還有二百晉兵,這些人,身披重甲,明顯是為亂箭做了特別加護。而且人手一隻斧頭,這等氣勢,絕非混上海灘的黑社會組織斧頭幫可以相提並論。

靠近橫船之後,這些人二話不多,輪起斧頭就開始砍船之間的聯絡處。

這邊火烤着,那邊斧劈着,這些東西實在讓梁兵心煩意亂,雖然羅貫中先生動筆寫火燒赤壁是近五百年以後的事情了,但沒準這些梁兵已經從梁朝八卦雜誌下鄉歌舞團聽聞過這一慘案。

在自己的連橫船全部着火之前,還是趕緊化整為零,走為上策。

於是,在王建及的斧頭黨在面開工時,他們揮起大刀在上面也開始劈起來,縱觀梁晉爭霸,這一對生死冤家朝着同一個目標使力僅此一次。

很快,在梁晉兩方的精誠合作、齊心協力下,十餘大船分開了,雖然有些船已經着火,但大部分得以全身而退。

保不住這條水上堡壘,賀瑰同志只能接受失敗的結局。在聽聞晉軍渡河而來時,他率領部下從德勝南城撤退。

只差一點點,或者只要再多半天,他就可以攻下德勝城,從而將晉軍擋在黃河以北。一點點,決定了一名將領的結局。

在奔走的路上,賀瑰憤怒,鬱悶,也許還有懊惱與自責。那時,他不禁想起十多年前,在亂墳崗,朱溫策馬向他奔來:莫傷此人!

他仿佛看到兗州城下,朱溫斬十餘人,獨對他說:你是一員名將,殺之可惜。

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赦他不死的朱溫已經殯天(也就是死亡),而他終不能挽救老首長留下的事業。

有心報恩,無力回天。

退回軍營的賀瑰沒多久就去世了,據說是氣死的。關於這個死法,只能說一聲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老漢淚滿襟。

梁朝五虎降將的最後一位也失敗了,其個人檔案的最後一頁蓋上了忠毅二字。從他滿腔熱情投入工作,失敗之後,氣身成仁來看,他擔得起這兩字,但在這個時代,光有忠毅是不夠的。

顯然,把賀瑰氣病的人是李存勖,但更具體的犯罪分子是王建及。要不是王建及的斧頭幫,他也不至於憂憤至死。

把人活活氣死,這不是一個好同志的行為模式,當年諸葛亮氣死周瑜,自個就落個累死,現在王建及氣死賀瑰。。。。。

解救完解勝南城,王建及興高采烈的回到大本營,作為立奇功者,他該去領取他的獎賞。獎賞就堆在軍營的門口。

拿着金銀綢緞,王建及轉身離去,這是他應得的,不偷不搶,不貪不騙,真正是用性命換來的。王建及拿的從容,拿的淡定。

回到自己的軍營後,王建及召集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指着面前的黃白之貨。

大家辛苦了,把這些東西分了吧。

銀槍將士沒有客氣,他們經常碰到這樣的福利事件。

這是一個美好的故事,將軍不愛財,士兵不惜命。正是這種精神讓銀槍都成為太原第一軍,在無數次戰鬥中衝鋒在前,屢斬奇功。

但所有的美好故事裡,必將有一個奸人出現,在這個和睦場景的角落裡,有一雙陰沉的眼睛盯着這一切,在看到許多人興奮着將分配的財物收入襄中時,他露出了鬼詫的冷笑。

很快,他轉身離去,找到了李存勖,匯報了剛才發生的一切。

晉王,李建及(王建及為李罕之養子,改名李建及)又在收買人心,只怕有異志,這種人,實在不能掌管親兵。

好人的眼裡能看到美好,奸人的眼裡卻永遠看到險惡,這是他們的思維定式。

告密的人是李建及的監軍,一名太監,叫韋令圖。當年,朱溫跟老夥計崔胤搞太監工種滅絕主義,看來並不成功,這才二十年不到,就野火燒不盡,太監割又生了。

至於韋公公為什麼說這些話,估計王建及同志分紅時沒有考慮到這位同志哥。一個打點不到位,給你安個罪。

李存勖自許大唐忠臣,李家外子(外編),自然也繼承了愛太監信太監寵太監的優良傳統。聽完韋大太監的話。他表示會留心觀察王建及的異動。

黑暗,陰森,但這世界也有光明,因為王建及同志堪比仗義疏財的宋三哥,有好心人將這段談話偷偷告訴了他,讓他提防小人。

聽到這個消息。王建及笑了。

讓姓韋的說去好了,晉王怎麼可能不相信我。

王建及有這個自信,他從征數十年,為太原征戰數百場,立戰功無數,現在身上傷痕累累以至體無完膚。難道自己還需要找晉王表白忠心嗎,難道自己身上的傷痕不是最好的表白嗎,難道還需要將一位太監放在眼裡嗎?

答案很殘酷,三個月後,不解釋的王建及接到了調令,出任代州刺史,銀槍都什麼的,就別管了。

接到這個命令,王建及的世界觀已經顛覆,自己捨命盡忠,卻毀於讒言,天理何在?

天理從來不會主動降臨,你不爭取,就是放任魔鬼橫行。

美女多愁,英雄氣短,不久後,王建及憤郁成疾,死於太原(可能是太原養老院)。

建及亡,帳前銀槍都靈魂不在,遂不復其勇。

王建及死那一年是公元九二零年,五十七歲,這個年紀比較大,但還不算老到提不動槍,李嗣源就跟他差不多(李嗣源年輕三歲),還一直幹革命好多年。如果王建及少生點氣,多些心眼,應該也能多戰鬥個六七年。

總有一天,李存勖會無比想念王建及的那把槍以及曾經的銀槍都。

謝彥章死了,周德威死了,賀瑰死了,王建及死了,數風流人物俱西遊。而在外圍,也有兩位的死不得不提,一來,他是我們的老朋友,二來,他們的死影響了兩個王國的政治走向。

在蜀地的王建同志走完了他人生當中最後的一段路程,官方報道他是病死的,而據成都街道社八卦組報道,王建是被自己的老婆毒死的。

而在中原的另一邊,也有一位風雲人物死去,他是玉樹臨風、槊術無雙的朱謹,他的死倒沒疑團,因為很多人親眼見證了,那天,朱瑾同志當街一立,引頸成一快,何惜英雄頭。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評論列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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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23 01:06:07

我對比過很多家,你們家的服務真的很不錯,很慶幸選擇你們幫忙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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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02 14:06:24

可以幫助複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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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01 19:06:55

可以幫助複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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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22 01:01:26

如果發信息,對方就是不回復,還不刪微信怎麼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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