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乾媽燉大鵝」的背後，是防不勝防的企業合同風險

近日，騰訊起訴老乾媽合同違約，反被老乾媽回應「未與騰訊進行過任何商業合作」，引發網友圍觀。昨日，貴陽警方通報，3人冒充老乾媽市場經營部經理，並偽造老乾媽印章與騰訊簽訂協議，倒賣網絡遊戲禮包碼非法獲利，目前已被刑拘。

很多法務/律師認為，合同風險主要源自合同文本，認為只要做到合同條款沒有漏洞就能避免風險。但事實上，大部分的合同風險除文本本身之外，還來自於交易對象的審核和合同履行的監控。

6月30日，中國裁判文書網公示了一則《民事裁定書》，內容為：

深圳騰訊計算機系統有限公司訴貴陽南明老乾媽風味食品銷售有限公司、貴陽南明老乾媽風味食品有限責任公司服務合同糾紛一案中，請求查封、凍結被告貴陽南明老乾媽風味食品銷售有限公司、貴陽南明老乾媽風味食品有限責任公司名下價值16240600元財產。

法院經審理後，認為騰訊公司的申請符合法律規定，裁定查封、凍結了貴陽南明老乾媽風味食品銷售有限公司、貴陽南明老乾媽風味食品有限責任公司名下價值16240600元銀行存款或查封、扣押等值的財產。

騰訊此前回應稱，2019年3月，騰訊與老乾媽公司簽訂了一份《聯合市場推廣合作協議》，騰訊側投放資源用於老乾媽油辣椒系列推廣，騰訊已依約履行相關義務，但老乾媽未按照合同約定付款，騰訊多次催辦無果，因此不得不依法進行起訴，並稱案件仍在進一步審理當中。

隨後老乾媽發表聲明，否認了與騰訊就「老乾媽」品牌簽署《聯合市場推廣合作協議》，還表示已向公安機關報案，公安機關於6月20日決定對此案予以立案偵查，並保留追究相關主體法律責任的權利。

2020年7月1日，貴陽市公安局雙龍分局發表《警方通報》，初步查明系三名犯罪嫌疑人偽造老乾媽公司印章，冒充公司市場經營部經理，與騰訊公司簽訂合作協議，其目的是為了獲取騰訊公司在推廣活動中配套贈送的網絡遊戲禮包，之後通過互聯網倒賣非法獲取經濟利益。

故事發生如此反轉，我們不妨大膽預測一下接下來的案件走向。

騰訊起訴和法院判決的主要依據是《聯合市場推廣合作協議》中的公司名稱和公章，法院需要判定《聯合市場推廣合作協議》上加蓋公章的真假，以及三名市場經理的行為是否構成表見代理。據此，可能出現以下三種判決結果：

1.公章是假的，且三名市場經理的行為不構成表見代理

如果確定三名市場經理均系冒充，其身份、職務與老乾媽沒有任何關聯性，三人也未提供過任何的《授權委託書》《工作證明》等足以讓騰訊公司確認三人身份的材料，那麼，《聯合市場推廣合作協議》無效，老乾媽無須向騰訊支付合同約定價款，騰訊公司就只能選擇提出刑事控告，通過向犯罪嫌疑人追贓的方式獲得補償。

2.公章是假的，但三名市場經理的行為構成表見代理

如騰訊在和老乾媽的合作對接中，雙方有過多次的交流，足以讓騰訊方面相信，三名市場經理有權代表老乾媽與騰訊達成合作；協議簽訂過程中，騰訊公司也沒有過失，已盡到了充分的注意義務後，仍無法否認三名市場經理的代理權，最終締結合同；則《聯合市場推廣合作協議》有效。

在騰訊履行完協議約定的相關服務後，老乾媽應承擔相應的付款義務。

3.老乾媽員工私自用真實公章簽訂了合同

公章沒有偽造，是老乾媽內部的管理存在問題，該合同沒有經過內部有關部門的審核批准，但這並不會影響該協議的效力。

騰訊在履行完相關合同約定的服務義務後，有權要求老乾媽按協議約定向騰訊支付相應款項。

根據目前警方披露的情況來說，一個可能上千萬標的的合同，三個「路人甲」通過偽造公章就能騙過騰訊，網友紛紛感嘆鵝廠爸爸確實是「人傻錢多」。

截止至7月1日下午17:56分，騰訊官方微博回應，大有騰訊就此「認栽」的趨勢。

當今社會是「合同生存時代」，合同的簽訂與履行，是企業取得經濟效益的主要途徑，企業的合同管理越完善，合同風險防範越到位，企業的發展就越穩健。

很多人認為合同風險都源於合同文本不規範，所以大部分企業都喜歡找律師改合同，把合同從3頁改到30頁，有厚度了風險自然也就沒有了。事實上，合同風險除了合同文本本身以外，交易對象及合同履行也是合同風險的主要來源。

針對本次糾紛，我們總結了防範合同風險的三點建議，供大家參考：

1.合同簽訂前一定要做好審核工作

合同簽訂前，對交易對象嚴格審核非常重要。交易對象靠不靠譜，不僅關係到公司是否選擇了合適的交易夥伴，還關係到交易是否合法、合同是否有效的問題。尤其是重大項目的長期合作對象，一定要慎重選擇。

挑選合同相對方，可以參照找對象，要嚴格考量雙方的基礎條件及供需，在此基礎上，雙方共同付出、共同收穫，才能幸福。

合同雙方通過履行合同義務，交換等價物、各取所需，彼此處於一個總體對等的動態平衡狀態下。

而且，合同當事人的強弱勢地位是會相互轉化的。也許簽約的時候，你是甲方，強勢地位，乙方可能為了生意，處處妥協；但是，簽約後可不一定，因為合同的具體執行、操作都依賴乙方。

因此，在合同簽署前，對交易對象全面審查尤其關鍵。例如，審查對方身份狀況，除了審查對方身份狀況、代理權限、資產信用狀況，還應要求對方提供相關的授權委託依據、資質文件與合同一起備案留存。

合同簽訂前，除了審核資產信用狀況等基礎信息以外，還要考察對方對待合同的態度——對方是不是「特別好說話，什麼條款都接受」。如果是這種相對方，我奉勸各位還是小心為妙。

2.合同履行過程中風險防控

簽訂了一份內容齊備、詳盡完善的合同，並不代表沒有任何風險，在合同的實際履行中，完全有可能出現不履行合同、不完全履行合同等情況。如果疏於對正在履行的合同的管理，再好的合同也如同廢紙。

很多經律師嚴格把控的合同，在簽訂後就被擱置一旁，雙方憑藉自己樸素、善良的認知來履行合同。結果就是，常常出現一方吭哧吭哧幹完所有活以後，才發現對方居然沒有履行任何合同義務。

因此，在合同履行環節，必須要有專人跟進，保證己方依約履行，督促對方履行義務，及時發現對方的違約行為，採取有效措施，避免對方違約後果的擴大，減少自身損失。

合同履行風險防控這件事，看起來很日常、很普通、很簡單，但要把這件事做好了，是非常不容易的，也是非常考驗人的。

首先，你要非常懂業務；其次，你要有責任心，這兩個方面缺一不可。所以，我並不建議委託律師來協助企業做合同的履行監管，因為律師並不是最了解業務的人，他無法長期駐點在企業監控合同的履行。

合同的事涉及到方方面面、很細碎，有的合同履行時間非常長，更需要考驗大家的「專業力」和「責任心」。因此，合同看似是小事，但它是合同利益實現的載體。好的合同需要大家一起陪它「看細水長流」。

3.起訴前的準備工作

在向老乾媽這類大型企業主張權利前，其實我們無需太過於擔心對方轉移財產，而導致生效裁判文書無法履行的情況。所以，相比訴訟保全，更重要的是前期的溝通工作及證據收集和固定。

本案中，在騰訊起訴保全財產前，我認為騰訊和老乾媽完全有條件、有基礎通過私下協商的方式，達成一致、實現合同目的。

據紅星新聞報道稱，老乾媽相關負責人及多名員工表示，騰訊從來沒有對老乾媽催收過任何廣告費。如在起訴前，騰訊與老乾媽積極進行溝通，或者通過向老乾媽發送《催款函》或《律師函》的方式，敦促違約方糾正違約行為，積極履行合同義務；如對方仍不履行，也能有效固定違約事實，為將來可能發生的訴訟做好充分準備。

另外，如果騰訊能夠提前知曉該案與老乾媽無關，也就無需提起民事訴訟，不僅能夠直接節省近11萬元的案件受理費，還可以先一步以被害人的身份（在深圳南山區）對犯罪嫌疑人提出刑事控告，掌握案件的主動權，最大程度地挽回損失。

江湖曾有過傳言，騰訊在深圳南山區人民法院的案件是沒有敗訴（假的），但是對「南山一霸」的鵝廠爸爸來說，由南山警方負責該案的偵破肯定比貴州雙龍警方更放心、也更舒心，客觀上還能為公司節省不少差旅成本。

原本是「鵝廠爸爸」和「國民女神」優雅的跨界合作，到頭來卻成了一場和騙子鬥智鬥勇的戰役。好的法律顧問雖然不能幫你發財，但能幫你避坑，騰訊這次也是花了1600萬買了個教訓。

作者：龍子驕/北京市方略律師事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