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戀愛前奏二三事

有一類普通人的愛情應該是，我在溫暖的春日裡準備好迎接你，而你卻在能夠呵出冷氣的秋日清晨才出現，而我忙着吃手裡熱乎的紅薯，就這樣與你悠悠蕩蕩直到飄雪的冬至。

1

早上九點上班，終於休息一個小時，下午六點下班，偶爾加班到十點鐘——有時候九點多就可以結束，但是十點以後打車回家可以報銷車費，所以會磨嘰到十點，回家洗漱乾淨，看心情敷不敷面膜，打開手機隨便玩玩，然後打開閱讀軟件，看一本上百萬字的文——肯定看不完，看到凌晨十二點半，熄燈睡覺。

——以上就是工作了三年的社畜方瑜一天的生活作息。

今年已經過去了九個月，方瑜想，今年也是沒有戀愛可談的一年啊。

剛畢業工作的時候，會幻想電視劇里和言情小說里的浪漫愛情降臨在自己身上：新調來的總監好成熟好有魅力哦，立即腦補了一部職場都市愛情故事，然而總監已經有老婆了，孩子都上幼兒園了；

新入職的員工裡面有一個好帥氣的男生，對誰都是笑眯眯的好溫柔啊，想象了一場浪漫膩歪的姐弟戀，然而男生是個中央空調，公司里好幾個小姑娘他都撩；

出差看到甲方爸爸負責人簡直就是小說里寫到的冰塊臉，幻想出了電視劇里的甲乙兩方的情感糾葛，然而現實是，PPT裡面的數據誤差被冰塊臉甲方懟的一直在抱歉。

……

方瑜現在最害怕的就是手機有消息，不是組裡的通知就是甲方的疑問，在腦子裡面拼湊溝通話語簡直是比寫作文還要令人窒息。

是組長的消息：「下周有新人入職，昭昭兩周後離職，你要不要人？」

方瑜：「嗯嗯分給我一個吧，給我個抗壓好一點的吧，我這三個月都走了四個新人了。」互聯網公司節奏快，她所在的組裡的項目壓力更大，客戶要求很變態，新人都撐不住實習期就走人。

周一組長給她分來了一個叫崔染的小姑娘，剛畢業，像一隻小鵪鶉，旁邊組也來了一個新人，和方瑜中間就隔了個過道，是個男生，叫顏允，方瑜一看到就笑嘻嘻的跟經理開玩笑：「幹啥不給我分個男生？我們組裡除了你全是女的！」

組長打趣她：「我怕你太饑渴，把人家嚇走了。」

「扯，我平時多含蓄！」

身邊的同事笑：「群里開車開的多猛啊，不正經的表情包就你最多！」

方瑜道：「我開車是活躍氣氛，再說了哪次開車你們沒上車？」

隨便聊了聊，然後看到事業部大群里兩個新人新群了，例行的歡迎新人，之後方瑜教崔染做表格，發日報，中午休息時間，方瑜覺得頭暈，跑到樓下星巴克點了一杯星冰樂坐在窗邊刷着朋友圈，一抬頭看到崔染和顏允在對面的便利店買了三明治，兩個人聊着天準備回公司。

方瑜喝了一口咖啡，看着兩個人洋溢着青春的笑，還有男生女生的身高差，看着真是養眼。方瑜再一次感慨，青春真好，戀愛真好。

也不能說自己的青春有什麼遺憾吧，她大學也談過戀愛的，但談了三個月，除了牽牽手，一起看電影逛逛夜市，也沒別的了，怦然心動只在第一次牽手的時候，她緊張的手心都是汗，大夏天的有點粘膩，牽了不到十分鐘，前男友覺得熱，然後鬆開了。

分手也沒有想象中的難過，因為兩個人整個戀情都沒什麼起伏，前男友寧願窩在寢室裡面打遊戲都不想約會，方瑜也覺得約會好麻煩，不如在床上看小說，頂多兩個人中午會一起去食堂吃飯。等到了寒假，兩個人不見面，更是沒什麼交集，只是掛着名的男女朋友，方瑜覺得沒意思，開學一起吃麻辣燙的時候，提了分手，對方「哦」了一聲，接着點頭。

方瑜對這一段戀情的看法是，一個人只要想談戀愛，只要你不挑剔，不去追求什麼心動啊愛得死去活來啊，還是有戀愛可以談的。

只是大多數人，談不到自己想談的戀愛罷了。

2

方瑜的公司到家要坐二十分鐘的地鐵，二十分鐘可以看兩個短視頻，可以聽六七首歌，可以看一集動漫，用來打發時間的時間還是很輕鬆的。

最近很巧的是她和顏允順路，一起到地鐵站的同事有不少，但是正好和方瑜坐同一個方向的沒有幾個，顏允正好和她一個方向，她比他早三站下車，所以下班的時候，兩個人會正好一起等車——但只有第一次的時候略微寒暄了幾句，算是比較多的對話了。

「你到哪裡下啊？」

顏允指着地鐵站上面的站台，「這站。」

「哦哦，我在十里街這站，比你近三站。」

「……」

「你沒和崔染一起？」

「她離得近，走路回去的。」

「哦哦，你不是她男朋友嗎？咋不送送她約個會？哈哈。」

顏允靦腆的笑，說道：「不是不是，我們只是同學，她有男朋友的，異地戀。」

「哦這樣啊……」

地鐵總算來了，方瑜都不曉得該聊啥了。

面前車廂里人很多，顏允擠進面前的車廂，方瑜正好移步走到旁邊的車廂，然後扶住把手，戴上耳機聽歌，開啟了自我世界的沉浸模式。

顏允還在搜尋方瑜的身影，他個子高，一眼就看到另一節車廂靠在地鐵門口的方瑜，兩眼放空塞着耳機，臉上沒什麼表情，她今天頭髮有點油，也沒化妝——在公司待久了，從一開始的全妝到只畫眉毛擦粉底再到素顏朝天，是很正常的事情。

顏允撇撇嘴，掏出手機然後從事業部群里找到方瑜，然後申請了添加好友。

3

一進入深秋，方瑜就已經把秋褲啊保溫杯啊都翻出來了，日常穿着就是衛衣加休閒褲配上帆布鞋，頭髮兩天洗一次，第一天很飄逸，散着發，第二天有點油，劉海紮起小啾啾。

工作還是時而崩潰時而嘆氣，下班時間還是不固定，要說這一個月有什麼變化，大概就是看的小說從重生宅鬥文轉變到了快穿系統文吧，偶爾還會看點耽美百合文。

十一節假日之後，方瑜調組了，合併到旁邊的組裡，因為她這個項目現在只有她一個人了——崔染沒撐到一個月離職了，外加方瑜的項目也要結束了，且她也準備離職了，離職前的一個月不算忙，正好幫着同事帶一帶顏允。

因此，顏允的座位換到了她的旁邊，兩個人的微信聊天記錄都是表格，數據，PPT，沒什麼多餘的話。

別看方瑜平時在組內群裡面嘻嘻哈哈開玩笑，但其實她不是很愛聊天，尤其是非工作時間，工作以外的事情私聊她，她根本不搭理。

有一次顏允想找話題，看到方瑜的電腦桌名是鋼鐵俠，於是道：「你也喜歡鋼鐵俠啊。」

方瑜笑：「對啊。」然後也沒繼續聊別的了。

十幾歲的時候，如果有人和她都喜歡同一個動漫或者人物，一定能聊很久很久，仿佛有說不完的話。但是已經二十五歲的方瑜，對於和另一個人喜歡同一個人物並沒有過多的話可以講——並沒有傾訴喜歡的理由、最喜歡的點、什麼時候喜歡的欲望。

傾訴欲和獲得認同感的欲望都在隨着年齡而降低。

不過顏允也找到了別的方法能夠和方瑜多講幾句話，方瑜的抽屜里全是零食，她每天都會從家裡帶零食分給同事們一起吃，顏允逐漸也養成了和她一樣的習慣，小麵包堅果話梅辣條餅乾……方瑜看到零食的時候就會兩眼放光，然後顏允就會借着這個由頭跟她聊些有的沒的。

「你是我遇到的最喜歡吃零食的男生，你看周哥就不吃，每次點下午茶他也不點。」

「不吃零食下午工作沒勁。」

「對對對——你喝奶茶嗎？coco，芳姐她們準備點奶茶了，快下單。」

「你喝什麼？」

「茉香奶綠三分甜，你嘞？」

「和你一樣吧。」

變得熟絡了以後，下班時候就會一起去地鐵站，因為比較熟了，所以不講話也不會覺得尷尬，但可能也是這個原因，所以顏允的話變得格外多。

「方瑜姐你幾號辦離職手續？」

「下下個周五。」

「還幹這一行嗎？」

「不知道，先休息一個月吧，可能會去旅遊。」

「哦……」

方瑜低着頭一邊走路一邊在網易雲音樂的歌單裡面期切着歌曲，她自己歌單裡面的歌曲都聽膩了，然而對胃口的歌曲真的很難找，每日推薦裡面的歌曲點進去直接劃到高潮部分，聽了幾秒不好聽又切到下一首，循環往復。

微信頁面突然跳出來一個消息，是方瑜的閨蜜果果：「我懷疑那個學長喜歡我，我跟你講哦，今天……」方瑜掃了一眼，大概就是女生的敏感小心思，覺得男生的一個眼神，一句話，一個動作，都包含着喜歡自己的可能。

不過好姐妹的場子怎麼能不捧呢，於是方瑜站在原地噼里啪啦的開始打字，不斷的分析那個閨蜜口中的學長，為什麼那麼講話，為什麼那樣的動作。

這一班的地鐵已經到站了，方瑜卻沒有反應，顏允站在她身旁，也沒有踏進地鐵，地鐵關門的嘀嘀聲響了起來，方瑜才反應過來，拍了拍顏允：「地鐵來了你也沒發現哎！」

顏允舉起手機，笑道：「刷微博沒注意，沒事等下一班唄。」

下一班還有6分鐘到站，沒找到好聽的新歌，兩首歌的時間怎麼打發呢。

顏允低頭看着她，鼻尖聞到了一股清淡的綠茶香味，那是屬於方瑜特有的味道。

4

方瑜辦完離職手續這天，請了組裡的同事一起去吃烤肉，她心情特別好，類似高考結束後的時候那種渾身解脫的感覺。

「老娘下周一不用上班！」方瑜哈哈大笑，餐桌上的碳烤五花肉發出「呲呲」的聲音，顏允坐在她旁邊，微笑着烤着肉，然後將烤好的肉放在碟子裡面，再繼續放生肉去烤。

經理坐在她對面，嚷嚷：「烤好的肉呢？」

方瑜將面前的碟子遞過去，繼續嘴上說着：「辭職一時爽，也不曉得下個月我會不會焦慮哈哈哈，到時候我找不到工作還能再回來不，哈哈哈哈——」

斜對角的盼盼問道：「你沒跟我們講實話，你十一是不是回家相親了，看對眼了然後準備當家庭主婦了？所以才決定辭職的？」

方瑜道：「相親個鬼！我十一在家裡癱了七天好不好！哪有男人給我相親——那個誰，我們的銷售回家相親了，才見一面，就訂婚了，我靠9102年了還能這樣訂婚，他最近很頹廢啊，我交接東西都不好意思麻煩他……」

顏允插了一句道：「他多大了，結婚這麼急？」

方瑜瞅他：「他也才三十二啊——哎對，顏允你打算什麼時候結婚？」眼神又移到對面，「周哥你二十四結的婚對吧？」

顏允：「遇到合適的再說吧。」

周哥：「我結婚的時候是因為我老婆當時懷孕了，不然不會結那麼早。」

眾人：「咦——」

都市裡的人，一旦不在一個公司，除非關係特別好會出來約一約，否則除了朋友圈互相點讚，平時也不會再見面了，方瑜會覺得有點不舍，但更多的是對離職後的散漫生活的嚮往。

烤肉店散夥以後，方瑜付完錢，和各位說再見，然後慢悠悠的往地鐵站去，顏允居然還是跟着她，說道：「我和你順路，一塊吧。」

方瑜點點頭，快要入冬得夜晚格外的冷，她裹了裹風衣，看到一家奶茶店，指着道：「我去買杯奶茶！」

「你還喝的下？」

「奶茶不管什麼時候都能喝的下！」

奶茶店要過馬路，地鐵口就在面前，於是方瑜道：「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先進地鐵站吧。」

顏允愣了愣，清朗的臉上有一絲猶豫，方瑜倒是沒注意，只是背過身等着紅燈轉為綠燈。

顏允想，她對我，果然是一點多餘的想法也沒有。

5

方瑜過了馬路以後，轉過頭去看對面，意料中的沒有了顏允的身影，但耐不住心裡還是有些失望。

方瑜想，果然犯了幻想症，怎麼可能會有人喜歡她呢？

她和閨蜜果果一樣，其實內心敏感，總是會想太多。

第一次注意到顏允是有一次下班的時候，她收拾好東西去打卡機下班打卡，然後看到電梯口顏允頎長的身影，在等電梯，她走過去，正在關門的電梯裡其實還有人，但是顏允就像是沒看到，站在那裡，好像在等她。

等到她和顏允一起進了下一波電梯，方瑜想，該不會是顏允在等她一起去地鐵站吧？

還有顏允總是給她帶零食——好吧，其實是帶給大家的，但是方瑜心裡還是故意曲解成是特意帶給自己的，好像自己多麼特別一樣。

還有還有，方瑜的視頻網站會員到期了，但是又不想再續費了，隨口問了顏允，顏允就給了她用，但是那個號沒什麼觀看記錄——不會是特意給她買的吧？

晚上烤肉的時候，不也是嗎，她覺得顏允一直在給她烤肉，都放在了她面前，但也有可能是因為他就坐在她旁邊，隨手放的吧？

她其實也有跟果果講這些小事情，果果也很捧場：「他就是喜歡你啊，要不你主動一點？然後你就脫單了！」

「……哪跟哪呢，雖然他個子很高，長得也可以啦，不過看不上我吧？」

有時候早上起來，會糾結要不今天化個妝吧？好看一點？但隨即想到，平時都不化妝，今天化妝豈不是暴露了什麼？既不想暴露，也不想不被注意，想着要不噴點香水？不行，也太明顯了。

於是她開始塗身體乳，香味很持久清新，但又不像香水那麼濃郁明顯。

離職前的烤肉也是有一點小心思，請組裡的同事一起吃，這樣也能順便和他多待幾個小時。

方瑜面無表情地買了一杯珍珠奶茶，插入吸管吸了一口，有些沮喪，但更多的還是對自己人生的失望。

果然她的人生就是平淡到沒有一絲波瀾，她的生活就是按部就班的上下班然後回家看小說，轉發着沙雕微博寫下一堆「哈哈哈哈哈哈」。

好在方瑜已經是一個喜怒不形於色的成年人了，這種程度的沮喪也就是發一個僅自己可見的微博，然後睡一覺，第二天就規規矩矩過自己的日子了。

6

她看了眼手機，時間正好是晚上十點，十分鐘之前還能趕上最後一班地鐵，可是她跑去買奶茶了。

她站在地鐵口，嘆了口氣，打開地圖看了眼，離家還有2.3公里，好像也不是很遠，走回去的話也就幾十分鐘吧。

她走了幾步，而後看到站在一邊準備打車的顏允，出租車停在馬路邊，顏允正要開車門，兩人四目相對。

方瑜道：「你沒趕上地鐵啊？」

顏允點點頭：「嗯——你要一起嗎？我叫了車。」其實他可以趕上最後一班地鐵，但是他故意在地鐵口徘徊了一會，想等着方瑜買完奶茶，裝作很巧的一起進站。

方瑜搖搖頭：「不了，我坐車頭暈，反正我家離這裡不是很遠，我準備走回去，順便消消食，哈哈。」

路燈下她的眼睛格外的亮，帶着一絲希冀的光。

顏允的大腦迅速轉了轉，而後關上車門，對司機說道：「不好意思，不坐了哈。」司機不悅的嘀咕了兩聲，然後開走了。

他笑着走到方瑜面前，故作自然的道：「我和你一起吧，現在太晚了，反正也順路。」

方瑜抿了抿嘴巴，努力壓抑着嘴角微笑的弧度，低下頭不想讓他察覺。

7

11月11日，凌晨00：13.

果果收到了好幾個來自方瑜的消息。

「姐妹，我要脫單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跟你打包票他也喜歡我！」

「他今天送我回家的！雖然順路啊，但是他明明可以打車回去的！他還約我！約我！說他有買一送一的漫展票，哈哈哈哈又可以見面了！」

果果：「脫單了記得讓他給我介紹幾個男人啊姐妹，苟脫單勿相忘！」作品名：《戀愛前奏二三事》；作者：世吹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