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公司加完班已經晚上九點了，我只想快點到對面的商場去，好好地吃頓晚餐犒勞自己。
沒想到，飯還沒吃着，就被狗血的一幕氣飽了。
在一家高端婚戒定製店，我的男朋友程健，和一個打扮入時的女人，正親密地挑選着戒指。
那女人身段曼妙，一臉媚笑地挽着程健的胳膊，一邊聽店員介紹產品，時不時還和身邊的男人交流一下意見。
這畫面，儼然就是一對即將步入婚姻殿堂的甜蜜情侶。可在我看來，這情景簡直詭異極了。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打死我都不會相信，那個對我百依百順，已經向我父母提親，承諾要照顧我一生的男人，他竟然劈腿了！
既然眼見為實了，那就慶幸自己得以解脫。
儘管火冒三丈，恨不得上前暴揍渣男，但我還是強忍壓下怒氣，畢竟我還要臉。
2
我叫蘇檸，26歲。
我出生在一個幸福的家庭。我爸經營着一家醫療器械公司，他勤奮睿智。我媽是個很溫柔也很有智慧的女人，她細心照顧一家人的生活，也經常為我爸出謀劃策。
我從小無憂無慮地長大，長相不錯，成績優異，一直過得順風順水。
父母的感情很好，他們從學生時代，一路攜手並肩走到今天。我經常能從他們注視彼此的眼神中，讀取到幸福的信息。
我一直期盼自己也能擁有一段，從校服到婚紗的浪漫愛情。
也許是心之所向，身之所往，我遇到了程健。
有一天上公共課，我發現有個男生在偷拍我。
他高大帥氣，笑起來像一抹冬天的暖陽，投射在我的心上，一瞬間我恍了神，初戀朦朧的情愫破土而出。
這個男生就是程健。
後來我才知道，程健跟我一樣是會計專業，只是不同班。他在公共課上見過我，然後一直偷偷關注我。
他喜歡拍照，常常跟在身後給我拍各種照片。
就這樣，沒有任何懸念，我和程健成了一對人人艷羨的情侶。
程健性格開朗，人帥嘴甜，傾慕他的女生不少，但我從來不擔心。我內心篤定，我們的感情經得起任何考驗，就像我父母那樣。
3
一轉眼，四年過去，我們畢業了，對未來的規劃也提上了日程。
程健家境普通，只能先找工作。我和父母商量後，打算先工作一段時間再讀研。
開始工作後，我從家裡搬出去，住進了父母為我置辦的小公寓。順理成章地，程健也住了進來。
我爸媽隱約知道他的存在，但他們是開明的父母，並未干涉我的感情。
我上班半個月了，程健還在瞻前顧後，他覺得男生找財會工作太難，想去學攝影。
他說攝影是他的夢想。
血氣方剛的年輕人，總喜歡把夢想當成精神食糧。
他找到培訓機構，可學習需要購買專業設備，否則根本學不到東西。
程健口袋空空，也不敢向家裡要錢。我不忍看他失落，把攢下的三萬塊錢給了他，讓他可以繼續追夢。
很快程健出師了，就職一家攝影工作室。這是他理想的工作，用影像記錄生活，定格浪漫甜蜜的愛情。
4
一開始，每一場拍攝他都跟去學習，後來上手了，他就只拍攝自己的排單。
讓我不解的是，程健對待這份理想中的工作，保持着很被動的態度。
他解釋說，排單關係到業績，剛入職就搶單會被同事排擠的。
很快一年過去了，程健還是維持有單就拍，沒單就在家打遊戲的狀態。他賺的錢只夠自己開銷，家裡的吃穿用度全是我在付出。
這一年，我已經被提拔為小組長，下班時間報考了營養師。趁年輕，多提升自己的認知維度，未來才有無限可能。
原本我打算畢業三年就結婚，現在看來，以程健這種得過且過的態度，可能十年都結不了婚。
我不在乎物質，也不需要盛大婚禮。我在意的是，程健總是一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心態，心安理得地混着日子。
每周上四天班，每月領六七千的工資，花錢沒有規劃也不節制。他的大部分同事月薪都在兩萬左右，只要他稍微努力一下，也是可以夠到這水平。
每次說起對未來的規劃，我就提醒程健結婚以後的責任，他總是敷衍搪塞，玩笑着說：你家有錢，養我們兩個沒問題吧。
這樣調侃的話，說多了讓我不禁困惑，這個滿口夢想的男人，究竟何時有為這份感情付出哪怕一分的努力？
5
第一次爭吵，是因為我沒帶鑰匙，程健戴着耳機打遊戲沒聽到門鈴響。
大冬天的，我在門口凍得都耳鳴了，只好找了鎖匠來開門。
進了門，看見程健仍沉浸在遊戲中，氣頭上的我上前一把掀了電腦。
程健打得正激烈，紅着眼對我吼道：發什麼瘋啊你，我這一把就快贏了。
我指着自己通紅的鼻子和流個不停的鼻涕，盯着程健，咬牙切齒地說：我在門口都快凍死了，你還想着你的遊戲！
程健愣了一下，臉色轉為愧疚，伸手過來要拉我，被我一把推開。
大概是積怨已久，憤怒的語言化成一把把刀子，直扎心上。
我質問他：你說畢業三年就結婚，你有為結婚做過準備嗎？有為將來打算和規划過嗎？
喘了口氣，我繼續道：你的夢想，就是干一份清閒的工作，指望結了婚靠我父母養。你四肢健全，怎麼就不能賺錢養家了？
程健的臉色變了又變，最終陰沉下來：說到底，你還是嫌我不會賺錢。我以為你跟別的女孩不一樣，原來你也是這樣庸俗。
說完他甩門而去，留我一人黯然神傷。
是啊，我也以為你和別人不一樣，是我心中最獨特的存在。
曾經的愛情再甜美，但只要落到一日三餐的現實生活中，都會變得俗不可耐。那個深愛的人也變得面目猙獰，漸行漸遠。
胃裡一陣翻江倒海，我衝到衛生間，嘔了半天還是難受，只好去了醫院。
檢查結果居然是，我懷孕了！在對這段感情信心漸失的時候。
6
從醫院回來以後，程健變得很積極，工作也忙碌起來，下班回家也不再打遊戲，有空就收拾家裡，還為我下廚學做菜。
甚至，他對工作也有了新的規劃，他決定去學攝影后期製作，這樣可以兼職，多一份收入。
爸媽知道我們的情況後，催着讓我帶程健回家吃飯。
程健的外在條件很出色，陽光帥氣，能言善道，在席間侃侃而談，把我爸媽哄得很滿意，吩咐我們每周都回去吃飯。
很快，程健學會了剪輯修片，他更忙碌了，每天鬥志滿滿。正當我為他的轉變感到欣慰時，事情又急轉直下。
那天我下班回到家，發現他腳受傷了，連忙詢問原因。原來程健為了拍一個讓客戶滿意的角度，爬到樹上取景摔下來了。
那個客戶是頂級VIP，定的是最高規格的婚紗套系，當然要求也多，拍攝過程中各種刁難。
程健忿忿不平地說：這世界就是富人更富，窮人更窮，我這辛辛苦苦一個月，都賺不到一套婚紗照的錢。
我寬慰他：隨便花十幾萬拍婚紗的，那是極少數。大多數人還是要靠自己奮鬥，才能過上想要的生活。
經此一摔，程健灰心喪氣，又一鍵還原到有單拍攝，沒單打遊戲的日子。
7
生活又陷入了死循環，愛情的光輝逐漸黯淡，那一次爭吵，好像把這段感情撕破了一個口子，所有不堪都漸漸顯露。
有天程健回家很興奮，說他準備和同事合夥，開一個工作室，他會拍攝和剪輯，他同事資歷深，有穩定客源。工作室建立初期需要120萬，兩人各出資60萬。
我一聽資金需求這麼大，有點驚訝：怎麼需要這麼多？
程健說，他們需要租一棟歐式風格的大別墅，來作為拍攝基地。光是租賃費一年就要30多萬，還要採購設備及服裝，聘請相關技術人員等。
他心裡明明清楚，不管需要多少資金，我們兩個都拿不出來。
沉思了一會，他眼神閃爍，說：要不把咱們現在住的這房子，抵押給銀行來貸款吧。
對於他這個算盤，我只能無奈告知：這房本上不是我的名字，我決定不了。
當初，我是抱着兩個人一起奮鬥買房的決心，所以這套公寓沒有寫我的名字。
聽到這，程健訕訕地收回滿臉殷切。我鬆了口氣，以為能告一段落。
周末回家吃飯，程健特地買了兩瓶好酒，這是以前從沒有過的。之前每次回家，他都只是帶些水果和我媽喜歡的鮮花。
我已然明白他的打算，但我實在無力再吵架了。每一次爭吵，都在消耗着這段感情，那是我最不願意看到的。
程健很客氣，斟字酌句提出借錢的請求，我爸笑着問他：你開工作室，對公司的運營，管理制度，節約成本等，這些基本知識都了解過了嗎？
程健支吾半天沒有說出什麼見解來，我爸拍着他的肩膀說：年輕人有想法是好的，但還需要學習更多的東西，來支撐你的夢想。不然這錢投進去，很快就會化成一堆泡沫。
見三言兩語被我爸回絕了請求，程健臉色灰暗。
一離開我爸媽家，程健就爆發了：你爸是什麼意思？成心唱衰我是不是？我這工作室還沒開，他憑什麼覺得我不行？
他一腳踹在路邊的樹幹，說：我只是借錢，又不是不還，就這麼怕我賴賬嗎？60萬對他來說又不多，這錢成就你男朋友的夢想不值嗎？
連珠帶炮的一頓發泄，讓我更看清這個自私的男人。
我盯着他問：你自己努力過嗎？憑什麼拿我爸的錢來成就你的夢想？
程健不答，頭也不回地走了。氣血上涌，我站都站不穩，哆嗦着坐在路邊，給我媽打電話。
我媽把我送到醫院，醫生說是情緒波動太大動了胎氣，引起先兆流產，孩子已經保不住了。
我望向窗外陰鬱的天空，心臟深處一陣鈍痛。
當晚程健收拾好行李，甩下一句：既然你們看不上我，那就各走各的。
8
再次見到程健，是一年半以後。
他帶着我初見他時的陽光笑容，站在公寓的門口，像極了冬天的暖陽。我克制住內心的波瀾，極力表現出冷淡的態度。
程健說，當初他負氣離開，遇到貴人相助，現在已經開了工作室，運營得也不錯。
我抬頭禮貌微笑：恭喜你夢想成真。他自嘲地笑了笑，說：當初為了錢而分開，現在最大的問題解決了，我們之間也就不會再有矛盾了，以後讓我照顧你吧。
我的驕傲，讓我拒絕了他複合的請求。程健也不惱，他說會重新追求我。
摺紙玫瑰，給我帶學校門口的小吃，陪我逛街為我拍照，在紀念日準備意外驚喜。
每一步，都重複着當年的腳印，甚至比當年有更讓我沉迷的理由。
他每天接送我上下班，給我做愛心午餐，好像要把過去虧欠的，加倍補償給我。甚至，把我帶到他的工作室，鄭重介紹我是他的未婚妻，並且隆重地向我爸媽提親了。
虛榮心的滿足，讓我恍然間感覺，向理想的愛情又跨近了一步。
相比過去，這一次程健態度誠懇，工作努力上進，責任意識加強了，對我也是百依百順。更何況他有着初戀光環的加持，難以磨滅的美好回憶翻湧而出。
這個男人，再一次俘獲了我。
決心這種東西，在糖衣炮彈面前，簡直不堪一擊。
誰知，真相來得太快，就像龍捲風。
9
一直到半夜1點多，程健才回來。進門開了燈，發現我坐在沙發上。他滿臉溫柔地問我：怎麼還不睡？
我冷笑望着他：戒指好看嗎？
程健收起笑容，神色自如，對上我的眼神說：那是給你選的，我請別人幫我參謀一下而已。聽着他的鬼話連篇，我氣得起身就甩他一耳光。
他摸着臉，卻笑道：你們不是看不起我嗎？不相信我的能力嗎？告訴你蘇檸，有的是女人願意給我開工作室，我不照樣經營得風生水起。
他戲謔地看着我：你以為我真心回頭想和你結婚嗎？我不過是想借着你家的經濟實力，作為我事業的跳板而已。
聽着他恬不知恥的供認，我衝到臥室，把他所有的東西都塞到箱子裡，用盡全力扔出門，說：既然有女人養你，那你現在滾去找她。
滿腔憤恨化作熱淚，終是澆熄了那點眷戀。
10
我從公寓搬回家，辭去工作，一邊報讀研究生，一邊準備職稱考試。
家人的陪伴，讓我很快走出陰霾，只是我對感情已經不再憧憬。
有天吃飯，我爸欲言又止，我媽一會一個眼神殺暗示，眉來眼去的，快被他們這把狗糧齁死了。
好半天，我爸才試探着問我：過兩天，我有個老朋友和他兒子要來咱們家，你有沒有時間見一下？我暗笑，說：見唄，我現在有大把時間呢。
看着爸媽相視而笑，我鬆了一口氣，為了愛我的人，重新出發也未嘗不可。
沒有一個疤不會疼，也沒有一段傷好不了，我能做的，就是用最佳的狀態，去過人生中剩下的每一天。
在新年來臨之際，聽說程健的工作室，因為經營不善倒閉了，還負債纍纍。而那個女人對他也失去了興趣，一腳踹了他。
這一次，我聽着這個與我無關的故事，心如止水。
飯後陪我媽在樓下散步，料峭東風夾雜着微微花香撲面而來，仿佛吹來了一整個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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