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患「抑鬱症」的朋友決定去死

「來源: ｜不吐泡泡魚先生 ID：MrFish1307」

Both our eyes lock to the tide 04:18來自情感研究所

近來聽聞母校有年輕女性溺亡的事件。

有網傳消息稱，該女性是鄰校的學生，因感情糾紛投湖自殺，事發後該校一名男學生被警方帶走。目前，警方正在調查相關情況。

噫吁嚱，此生花尚好，此生花已落。豈不痛哉！

01

今天要說的不是這件事情本身，而是這件事讓我想起了死亡，那些喪失了對生活希望的死亡。

有個文學社認識的朋友，16歲第一次確診重度抑鬱，醫生給他開了藥——鹽酸帕羅西汀。

但他一顆也沒動。他倒不是不相信藥物，而是對自己處境的絕望，讓他抗拒世界裡的一切。

丘吉爾把抑鬱比喻成黑狗實在是很貼切，「心中的抑鬱就像只黑狗，一有機會就咬住我不放。」我曾經在痛苦中，理解了那些因抑鬱而選擇離開的人。

其實對這個世界挺失望的，常常能聽見身邊的人去指責自殺，說不為家裡人考慮，甚至有人指責跳樓，說砸到人怎麼辦；指責臥軌，說影響公共安全；指責服藥，說麻煩醫務人員......

人家連生活的欲望都沒有了，還要管人家死在哪裡。說到底，還是對生命的教育太少了，對死亡的教育也太少了。

02

大學時，他的病症消停了幾年，畢業四年，換了12份工作。

期間躁鬱症發作，躁的時候當然不會想着吃藥，症狀表現是那麼舒服：精力旺盛，口若懸河，文思如尿崩，甚至，性慾旺盛。

無時無刻不處在舒服、自在、滿足的精神狀態里，怎麼可能想停下來嘛。

但是作為雙向情感障礙患者，輕躁/躁狂就像過山車，到了巔峰一定會跌落，等跌到谷底，也就是抑鬱狀態必然來臨。

在抑鬱的時候，他只能想其他方式去「熬」。

早年主觀能動性比較弱，抑鬱了，就是躺平，與世隔絕，一個月，三個月，六個月，直到求生的本能，活下去的本能，重新點燃內心的火堆。

後來，開始尋找一些相對積極的方案，比如騎行。他熱愛騎行，2019年春夏的抑鬱狀態，他選擇了一個人從湖南老家騎到拉薩，這次旅程極大地緩解了他的抑鬱，甚至有了勇氣去執行耽擱多年的北漂。

03

也是在那次北漂時，他意識到自己的抑鬱/躁鬱很可能已經從最早年的純心理問題，演化為生理型的疾病，在外界的一些因素（比如氣候、作息、飲食等）刺激或改變時，便可能誘發。

因為他到北京不久，抑鬱狀態就捲土重來。他還是選擇死扛，「熬過去就好了」一直是他偏執的靈丹妙藥。

可能想不出其他解決方案了，因為之前嘗試過的包括旅行、騎行，邊際遞減效應非常明顯，他無法從中獲得專注、愉悅 、滿足感了。

最後的結果我們從他朋友圈的遺書得知：

「我時常覺得渺小，在燦若星辰的宇宙尺度，一個碳基生物，壽命短暫得如同造物主眨眼的瞬間，我們的存在，真的重要嗎？」

被搶救回來之後，住院期間他再度開始認真反思對待藥物的態度。或許這十幾年的左傾又「太過了」，他現在又到了相信藥物的時候。

04

我不懂得如何寬慰，只是告訴他，去年是我最難過的一年，失無所失。

他說，那也是他近十年來最動盪的一年，不單單是物理空間上，就業，失業，創業，失戀，更是內心的重新整合。

他說這一年來，他就想通了一件事，決定自私地只滿足自己內心而活，徹底的。他想體驗更豐富的人生，感受更多人的人生，創造自己的故事，聆聽他人的故事。

於是去當了外賣小哥，先是美團眾包，後是麥當勞，一邊是體驗生活，另一方面，給當時由躁轉郁的自己，一個可以消耗注意力但不占用什麼腦力的工作。

接下來，可能還會是導遊、網約車司機、保安、支教老師……

滿足自我的同時，降低自我，也被他人需要着。

突然有一天，他偶然間悟到，自己的病情比以前好太多，不再去執着於某一事物而放棄自己，這使他更快地擺脫黑狗，至少他的悲傷在變少，快樂在變多。

05

他至今不確定自己生病的源頭是什麼，但他知道怎樣能活得更好，這對他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靠藥物穩定的幾個月，現在想想不過是在麻痹神經，減少偏頭痛，真正讓他走出來的其實是他自己，在一年裡漸漸建立起來的安全感、幸福感、充實感，才能慢慢填補那些空虛。

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他發現自己會把某一種行為或者事物作為人生的最高追求點，並且不停地暗示自己快樂只能來自於此，同樣，在不可控因素下，它所帶來的悲傷亦是無法預測的。

曾經，他把生活的意義賦予到主動地去愛人這個行為上，所以有着強烈的追求別人的衝動，並且享受這個過程帶來的快樂。

說白了，享受自己愛的過程，但沒有考慮過後果，顯然結果不盡人意。

後來，他又把意義賦予被人愛上，渴望被關注，這就使他產生了強烈的焦慮依賴，這帶來的便是歇斯底里的崩潰。

只是現在他才明白，他需要去愛的，是他自己的人生；最需要被他愛的人，是自己。

06

有次我們聊天，談起老年生活，他說「老了一起住養老院」，畢竟我倆看起來都得單身很久。

我說我不存在老去的那一天，我一定會如海明威所說的那般，「死在人生幻滅之前的青春時刻」。

什麼時候是老了？患有不可愈疾病，機體功能部分喪失，眼裡不再有驕傲和光芒......

從現在到可見的未來，我都會生命不息，折騰不止，直到老去的那一天。

但這不過是一個空泛的結論，任何一本心理書打開第一頁都會寫着：你需要去愛你自己，但其實真正去領悟到此句的過程挺難的。

現代社會散播焦慮太嚴重了，看看網絡世界，人人都有個完美的伴侶，幸福的家庭，高薪的工作，奢侈的人生。

但其實需要有人來告訴我們，哪怕你有不盡人意的感情，你有不順心的工作，這些都只是你人生的附屬品，不要忘了去愛你的人生，不要失去那顆熱愛生活的心。

寫在後面

1815

雪萊寫下《死亡》的小詩

那時墳墓里隱秘的事物成為真實

除了這副軀殼一切都必定成立

誰，能講述那無言的死亡的故事

誰，能揭開遮掩着未來的帷幕

2021

那個患抑鬱症的朋友決定去死

那個患抑鬱症的朋友決定為自己而活

文字| 魚先生

配樂| Novo Amor-Anchor

圖片來源於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