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去哪兒了？｜ 那些年我們消失的性慾

性慾去哪兒了？

儘管醫學水平不斷提高，人類壽命越來越長，但報告顯示，今天的人類（尤其是男性），正表現出比他們的前輩更顯著的性倦怠（Sexual Burnout）、性耗竭（Sexual Exhaustion）與性功能障礙（Sexual Dysfunction）。

這聽起來令我們疑惑。在「性」這件事上，我們似乎身處一個前所未有地寬鬆和友好的時代。比起上一輩人來，性愛越來越變成一件更加自由、可以完全用來享受的行為，而並非為了繁衍後代、建立關係、組建家庭。

然而諷刺的是，多項研究表明，現代人在心理層面上的「性脫敏」（Sexual Desensitization）卻越來越嚴重。

那麼問題來了，我們的欲望究竟去哪兒了？

1. 性物化帶來倦怠感

多項研究將「性脫敏」的原因指向了現代社會的物化，尤其是性物化——人人都似乎貼着標籤，成了供消費的物品。

在燈箱廣告、電視、電腦屏幕上，我們常常看到暴露的身體、具有挑逗意味的畫面，這樣的畫面的主角則以女性居多，這或許可以解釋為什麼在性倦怠的報告水平上，男性尤甚。

研究表明，當人的大腦接受了過多的性物化影像衝擊時，一方面，會使得處於性饑渴狀態的男性不斷被喚起，但又得不到滿足，繼而導致挫敗感和麻木感；另一方面，他們的大腦如果長期處於被過度刺激的狀態，最初大腦會對每一次喚起進行抑制，久而久之，面對刺激就會產生習慣性抑制，變得冷感。

同時，對女性而言，社會的性物化會使得女性對外表的焦慮水平提高，羞恥感增強，這也對她們愉快地享受性愛造成了障礙。

在物化的社會裡，我們習慣用一些物化的標準去審視自己的伴侶，以色情片明星的標準去衡量自己的床伴，人被量化成一項項的指標——無論是男性penis的尺寸，堅持的時間，還是女性胸部的大小，「口活」好不好。這些都給人以無形的壓力，使得性倦怠過早地產生，甚至導致壯陽藥的不恰當使用，以及女性被動地學習口交、「潮吹」等技巧。

2. 色情片行業越發達，真實的性愛越糟糕

關於色情片對性愛的影響一直存在爭議，不過，此前已有大量研究證明，過多地觀看色情電影會影響真實的性愛。加拿大學者Norman Doidge從上世紀90年代便開始實驗和觀察這一現象，她發現被試在過多地觀看色情片後，在真實的性伴侶面前，即便感到對方很有吸引力，也會「格外難以有性喚起」。

他在2007年出版的著作中詳細描述了這種影響。觀看色情片越多，受到相應的多巴胺衝擊越大，越容易導致「性脫敏」，即喚起水平下降。值得注意的是，對於那些較為幸福、完滿的親密關係來說，過度觀看色情片所報告出的傷害性更大。

不過，也有人對此持反對意見。一則於今年發表的、來自UCLA和Concordia University的研究表明，觀看色情片對男性的性喚起不會有負面作用，反而能夠幫助性喚起。

3. 過度的性愛和自慰導致性耗竭

對於性愛來說，永遠是新鮮感最使人興奮，這也是為什麼一夫一妻制的性愛總是容易使人厭倦。但如今，人們獲得性滿足的途徑越來越多，「縱慾」的現象也越來越常見。

然而，過度的性愛被證明是性冷淡的直接原因之一，在這個層面上的「性脫敏」可以被稱之為「性耗竭」（Sexual Exhaustion），過度的自慰也包含在內。

研究已經顯示，射精的次數過多，不僅會導致營養物質、蛋白質和荷爾蒙的失衡，繼而產生頭髮脫落，而且也會導致體內的血清素流失及褪黑素失調，更關鍵的是對前列腺也有所影響。血清素是抵抗焦慮和壓力、有助於集中精神和注意力的重要物質，而褪黑素則是調節人體生物鐘和睡眠的重要物質。因此，過度射精的人會表現出焦慮和壓力水平較高，容易生物鐘紊亂，繼而導致性冷感，並且更多地感受到痛苦和孤獨。

4. 挫折經歷造成對性的迴避

在性愛方面有挫敗經歷的人，也容易尋找其他的替代方式來釋放欲望。這也會導致大腦自動去尋找其他的刺激源和刺激通道，造成性冷感。

5. 陌生人性愛帶來對性的失望

我們獲取新鮮的性愛的途徑變得越來越容易，成本也越來越低。打開電腦和手機，有無數網站、軟件、APP在提供直接或間接的「約炮」服務。你只需換一個看得過眼，或者帶有挑逗性的頭像，搖一搖手機，便會有窗口彈出來：「約嗎？」

但一夜情既是刺激的，也令人緊張，因為你無法預知自己是否能和對方合拍，就像事先不能評估對方的性能力一樣。而且，在陌生人面前，你並不一定能夠安全放開自己。研究顯示，雖然一夜情聽起來很新鮮，但性愛的質量較長期的穩定關係要差。與人們想象中不同，性是需要雙方磨合一陣子，才能達到最佳狀態的事情。

社會學教授Paula England在2005到2011年間，從她任教的斯坦福大學到紐約大學，對21所高校的2萬多名本科學生進行了關於「約炮」的調查。調查顯示，在「約炮」時達到高潮的幾率，比在親密關係中達到高潮的幾率要低，尤其是針對女性。（在包含口交和性交的性愛中，女性在「約炮」中達到高潮的比例是53%，在親密關係中達到高潮的幾率是83%。在「約炮」和親密關係中達到高潮的男性比例則分別是84%和94%。）

6. 現實的生活和社交壓力

最後，還有一種趨勢是不容忽視的：隨着競爭壓力的加大，我們越來越忙碌，深夜結束加班回到家時，你很難提起性致。重要的事情顯得越來越多，在很多人那裡，性變得「不重要」了。

海量的信息也控制着我們，你可能每隔5分鐘就想去看一下手機，刷一下朋友圈，而忘記了身邊的伴侶。

性變成了什麼？

由於以上種種因素的影響，很多時候，做愛成了一種負擔，一次表演，一場證明自己能力的戰役。它與快樂無關，相反使人焦慮——明明應該是令人放鬆的瞬間，但我們甚至不知道如何在對方面前放鬆，卸下防備，展現真實的自己。

焦慮的原因有很多，這是因為，性是一件很複雜的事，它遠大於性行為本身。它可以表示親密、愛，也可以表示攻擊、傷害（自己或他人），它既是表演，又是考試，還可能是武器、是懲罰。對有些人而言，性意味着一切，只唯獨不意味着性本身。

此外，隨着信息社會的發展，越來越多的人喜愛拍攝性愛照片、視頻。在一些關係中，經常會有一方因為對方提出這樣的要求而苦惱，因為在鏡頭前，Ta並不能完全地享受性愛。

隨着性愛被異化，在性愛中的表現會極大地影響人的壓力與自尊水平。調查顯示，無論對於男性還是女性，因為擔憂而造成的壓力都是性需求的頭號殺手。我們總是在學習如何謀生（make a living），卻不是如何好好生活（make a life）。而那些想到性愛就覺得壓力滿滿的人，性需求會逐漸降低，同時也會出現挫敗感，降低自尊水平。

面對消失的性慾，怎麼辦？

以下幾點也許可以幫到你。

1. 放下不切實際的幻想。規律進食、運動，保持身體健康，同時對自己的身體機能（包括缺陷）保持清醒的認識——因為你的身體只有一個。

2. 適度觀看色情片。每周看一兩次可能有助於伴侶之間的調情；過度觀看則於人於己無益。

3. 節制。無論是對於接受外界的性刺激，還是自身的性行為，都需要把握「度」，懂得適可而止。你不得不承認，即便性是人類最強烈的需求之一，它仍然是有限度的——就像生命本身也是有限度的一樣。性既不應該被壓抑，也不應該被過分釋放。

4. 經濟獨立。這會使你首先擺脫那些性以外的束縛，然後才能享受性愛。

最重要的是性的本質：除去繁衍的部分，在性愛里，快樂是唯一的目的。記住這一點，讓性變成讓雙方都開心的事情，就不容易被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所折磨了。

References:

Doidge, N. (2007). The brain that changes itself: Stories of personal triumph from the frontiers of brain science. Penguin.

Armstrong, Elizabeth, Paula England, and Alison Fogarty. 2012. 「Accounting for Women’s Orgasm and Sexual Enjoyment in College Hookups and Relationships.」 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 77(3): 435–4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