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商報·速報新聞網記者 鄭芷南 許暢
一周前，劉光勝的女兒，正在讀初二的劉葉（化名）的遺體，被警方從赤水河裡打撈上來。此前，劉家人已經連續找了五天。本該順利返校的劉葉，最後沒有按時出現在教室里。監控最後記錄到劉葉的身影，正是赤水河畔的馬路。
法醫的屍檢結果出來，「結論是沒有受到任何外力傷害」，警方排除了刑事案件的可能性。劉家人對此無異議，沒有申請解剖屍體。
劉葉「失蹤」期間，在她的宿舍里，老師發現了她未寄出的信件。看到信的內容，劉光勝心裡五味雜陳，平日開朗活潑的女兒，原來心裡藏着這麼多消極的情緒。他在一開始就向記者表達了心中的疑惑：為什麼是這個結果？
監控記錄中劉葉（化名）最後出現的身影
「每天去一趟殯儀館」
四川省瀘州市合江縣，長江、赤水河在此交匯。這裡水系發達，城鎮多沿河流而建。劉光勝平時做魚蝦養殖，開了一片釣場，吸引釣客來釣魚。他那年邁的父母平時也來幫忙打理一下。此前，他的妻子還在家裡開闢了一塊養雞鴨鵝的場地，等到女兒劉葉上初中後，妻子就去打工了，「離家不遠，在我們縣城。」因為女兒的事，現在所有都停掉了。「孩子重要還是工作重要？」
10月24日下午18點26分左右，劉光勝接到了女兒班主任打來的電話，本該按時返校的劉葉並沒有出現在教室里。劉光勝對山東商報·速豹新聞網記者說，從接到那通電話起，他們家沒有認真吃過一次飯、睡過一次好覺。「前期在尋找，後期在悲傷，一直到現在。」
掛了電話，劉光勝立即趕到學校，去合江中學門衛室找監控。劉光勝知道女兒身上沒有手機，他想知道女兒到底去了哪裡。監控視頻顯示，當天14點44分，劉葉進入學校，又在15點01分走出校門。劉光勝顧不得多想，立刻報了警，去派出所尋求民警幫助。
劉葉走出學校後去了哪裡？一段最後捕捉到劉葉身影的路邊監控顯示，24日15點38分，劉葉曾一個人在赤水河特大橋附近的公路上行走。在她的左手邊，是水面平靜的赤水河。畫面中的地點大約距離合江中學不到4公里。之後，劉葉消失在監控畫面里。
連續5天，從早到晚的尋找，劉家人去過了所有他們認為劉葉能出現的地方，「到處去調監控，哪怕是萬分之一的機會。」他們做了兩手準備，一邊在陸地找，另一邊，「孩子的爺爺奶奶每天四點多就起來，在赤水河沿岸找。」但沒有任何結果。
10月29日，「這麼多天了，也沒有別的辦法，就開始一起找。」當天，劉葉的奶奶照常早晨四點左右動身，去赤水河邊找孫女。上午8點左右，劉光勝和朋友也來到赤水河邊。「8點多一點，他們聽到不遠處一位插菜秧的老人喊，好像看見一個孩子。」
眾人聞訊趕緊跑過去。在距離河岸數米處，劉光勝看到一具屍體，頭部浮在水面上。河水渾濁，屍體身上全是泥。站在岸上，從上往下觀看水面，能見度只有二三十公分。根據樣貌，劉光勝當時覺得，那80%是自己的女兒。他打電話報了警，警察和法醫隨後到場。屍體打撈上來，後被送往殯儀館，清洗乾淨後，劉光勝100%確定，這就是自己的女兒劉葉。
法醫的屍檢結果出來，「結論是沒有受到任何外力傷害」，警方排除了刑事案件的可能性。劉家人對此無異議，沒有申請解剖屍體。劉光勝說，警方經過走訪調查，沒有發現劉葉遭受校園霸凌，以及早戀、與校外社會人員接觸等。
多日過去，劉葉的屍體尚在殯儀館。「她媽媽給她買了新的衣服和鞋子，一直放在那裡。」這些天，劉光勝基本每天去一趟殯儀館，「去看看她。」幾個親戚也特意趕來，陪着他們一家一起生活。為什麼孩子會這樣？為什麼是這個結果？劉光勝想不通。他覺得，「學校沒有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
「她喜歡小動物」
在眾人眼裡，劉葉是一個懂事，性格開朗的女孩。從五年級開始，母親有意鍛煉她獨立，衣服能自己洗的儘量讓她自己來。當然，她洗的不好，母親會偷偷幫她再洗一遍。「還是怕她有危險，不讓她自己炒菜。」劉葉上小學的時候，老師布置過炒菜的作業，「但都是在家長監督，保證安全的情況下讓她做的。」
劉葉（化名）生前照片
劉光勝告訴山東商報·速豹新聞網記者，小學一年級到六年級，劉葉的學習成績在班裡一直是名列前茅。後來，她進入了合江中學的科創班，班裡都是「成績很好的尖子生」，可以初、高中六年連讀。「直到現在，沒有一個老師專門請家長說，咱家孩子作業沒寫好之類的。」
「現在才知道，她壓力很大。平常沒發現她有異常表現。」就在劉葉失蹤的前一天，父女二人還曾在老家一起釣過魚。這兩年，劉家「養了三隻小狗，兩隻小貓」，因為劉葉喜歡這些小動物。「只要她回家，總是和小動物玩。」以前，劉光勝只是覺得，孩子喜歡，就讓她養。現在，他意識到，對於女兒來說，「那是一種釋放壓力」的表現。
24日，周日，「班主任一般在家長群里規定下午3點前返校。」劉光勝回憶，當天上午，劉葉和以前一樣，多是在收拾個人衛生，以及整理返校的物品。在他看來，女兒比較自律，所以對她也比較放心。「一般都是她自己在那裡忙活，我也沒有一直盯着她。」
那天，當地一家農家樂的老闆給劉光勝打來電話，「讓我幫他撈一些魚」，要的比較急。劉葉收拾好好東西後，劉光勝開着小貨車把劉葉送到一個加油站。「學校已經沒有多遠了」，他對劉葉說，「你自己坐車過去，爸爸去給別人拉魚了。」「這個魚人家拉過去是要養的，也不是撈一兩條吃的，一共有三百多斤。」
當時，一同乘小貨車同行的，還有送外孫女去城裡上學的劉葉的伯母。她和劉葉一同下車，時間大約是14點左右。劉光勝對記者說，女兒從小學就在城裡上學，對城裡也比較了解，「我相信，這一點路程就算我不把她送到校門口，她也不會弄錯的。」
據劉光勝了解的情況，下車後，「她伯母陪她走了一段路程，然後就去送外孫女上學了，劉葉是自己到學校的。」劉葉沒有聽取父親的建議，坐出租車或者公交車，「根據監控視頻，她好像選擇走路到學校的。」
「消極的文字」
10月24日，劉葉從14點44分走進學校，15點01分走出校門。劉光勝後來得知，在這一刻鐘左右的時間裡，劉葉回到宿舍後，她把自己的東西整理了一下。在宿舍樓樓下，劉葉遇見一位同學，她把自己的作業交給對方，讓其幫忙放在自己的課桌上。
14點50分，劉葉曾用學校提供的座機，給母親打了一個電話。她說，想出去拿一些東西。母親告訴她，「如果是重要的，我去給你拿。如果要買東西，到時我給你買好之後送到學校。」根據此前的經驗，學生按時返校後，「需要班主任給假條才能離校。」「孩子就說，那好吧，我現在快要遲到了，不說了，就不要跟我們班主任打電話請假了。」
這是劉葉最後一次和家裡通話。至於她要出去拿什麼，劉葉的父母並未透露。掛了電話幾分鐘後，劉葉就獨自走出了校門……
劉光勝記得，以往周末返校，要求下午3點到校，班主任通常「最遲會在3點20分」在群里發一個消息，如「某某孩子，因為什麼原因沒到校」，或者，「我已經在班裡，看到某某孩子沒到校」。以往都會發。不巧的是，當天劉葉的班主任牟大春18點左右才到學校。之後，牟大春發現劉葉不在教室內，遂給劉光勝打了電話。合江縣合江中學校長萬清海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事發當天恰好是星期天，雖然老師通知學生15時前返校，但學生在當日18時30分前出校門並不需要履行請假條的手續。」
24日晚上8點左右，正在派出所看監控的劉光勝打電話給牟大春，「看一下宿舍或教室，孩子有沒有回來。」一個多小時後，牟大春打來電話，說在劉葉宿舍的床上，發現了她寫給母親的信件。隨後，劉光勝拿到了牟大春委託兩位老師送來的一沓A4紙，信件時間顯示為10月8號到18號。
當時，劉光勝並沒有注意到，他拿到的是複印件，「只知道是孩子的信。」萬清海曾在受訪時說，「為了保存好原始證據，學校才複印給家長，此後該書信原件已交公安機關。」看到女兒信里的負面情緒表達，劉光勝「心裡特別着急」，他拜託派出所的民警幫忙看監控，然後和孩子母親出去「尋找所有能發生危險的地方的監控。」
劉光勝說，為了聯繫孩子方便，家裡給劉葉買了一個不能上網的老年機。10月7日下午，他在上課之外的時間曾給女兒打過一次電話，「沒想到手機被老師發現了。」據說，電話是劉葉主動交給班主任牟大春的，並表示這件事不用告訴家長。在老師和同學未發覺她有任何異常表現的時候，在上交手機的第二天，劉葉便在信里寫下了消極的文字。
據紅星新聞報道，劉葉曾在信中寫，「親愛的老媽：哈嘍啊！很抱歉我堅持不下去，其實早在幾年前我就已經有了這樣的想法，但我一直在安慰我寄己（自己）……」「勿念，我在那裡陪齊天大聖了，就不再回來了。再見！地球上少了一人，地球仍會轉，你少我仍可以。相信你！不用等我了！」
劉光勝一直拖着，沒有向記者展示這些信件。他說，自己有難言之隱，希望記者理解他。他發給記者幾張劉葉的QQ聊天截圖。在一張截圖的對話中，劉葉曾吐槽過學校和班主任。根據圖片內容顯示，她或許是學習壓力比較大，「我真的太煩躁了。」
「為什麼一個13歲的孩子有勇氣做出這個決定？」劉光勝說，他已經找了律師，「現在最大的心愿就是還我孩子一個公道。」
山東商報·速豹新聞網編輯 張蕾 孔妍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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