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墊腳石」男女之間，無關風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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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青是在一次旅遊中辦理酒店入住手續時認識張勁的。

當時她與閨蜜向前台小妹出示了在網上預訂成功的截圖，並把信用卡交給了對方。

結果這個女孩是個新手，眼睛盯着電腦屏幕點了半天的鼠標說找不到訂單，刷信用卡時又搞不懂怎麼操作，尷尬地笑着，連忙喊旁邊另一個也在接待顧客的女同事來幫忙，女同事翻着白眼，一邊操作一邊不滿地奚落：「都教了好幾遍了，怎麼還是不會，這麼簡單的事情到底要說多少次......」

小姑娘估計覺得丟臉，開始為自己辯解，音量還不小，兩個人就在唇槍舌劍，齊青在一旁靜默着，閨蜜已經不耐煩了，嘴裡「嘖」了一聲，皺着眉頭正要發作，張勁過來了。

三下五除二就給兩人辦完了，這其中還包括誠懇地向她們道歉、耐心聽閨蜜的數落，讓女同事去另一邊接待顧客，安撫了前台小妹。齊青拖着行李離開前台時忍不住又看了他一樣，古銅色的皮膚、清爽利落的寸頭，鬢若刀裁、眼神清亮，朝她們微笑着。

看了兩天景色後，閨蜜約了生活在這個地方的髮小敘舊，而她到當地最大的購物中心血拼，為了避免回來的時候手被大包小包勒斷，她特意帶了一個箱子去。晚上匯合時三個人隨意在路邊攔了一輛車，準備一起到酒店附近的酒吧繼續喝酒，齊青坐副駕駛，讓兩個女人在後排繼續呱噪。

車開到酒店門口剛停下，保安就來驅趕司機，後排的兩個女人已經下車，齊青也趕緊付錢下車，車子一溜煙消失在茫茫夜色中，齊青突然反應過來，慌忙問兩個還在聊得熱絡的女人：「我的箱子呢？！」

她們也大驚失色，懊惱剛才下車只顧着聊，完全忘記了齊青的行李箱還在後備箱裡。這下怎麼辦，車牌號不知道，也沒拿發票，想到箱子裡的那些貴婦化妝品還有衣服，齊青一陣肉疼。

向保安要求看酒店監控，他一攤手表示這種開了就走的根本看不清楚，讓她們去附近的派出所試試。到了那裡，兩個片警正在訓斥一個小偷，把她們打發到樓上的監控室，監控室里只有一個枯黃頭髮黑皮膚的女人正在玩手機，聽了她們的來意後不耐煩在電腦上點了幾下，就說看不到沒法看，然後再也不理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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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無可奈何回到酒店，酒吧再也沒心情去了，齊青頹然坐在大廳的沙發上，讓她們先回房間。她正心煩意亂着，抬眼看到迎面朝她走過來的張勁，面對他問詢的目光，就對他說了。他讓齊青別急，隨即掏出手機，打114電話，查詢出租車隊號碼，又給車隊打電話......看着還要折騰很久的樣子，張勁加了她的微信，讓她先回自己房間休息，說有消息會通知她。

回到房間，齊青面對那兩個成事不足的女人疲憊地說了一下張勁在幫忙處理這個事情，就準備洗澡睡覺。沒心沒肺的閨蜜發小就開始調侃：「青啊，我看這個男人還真是挺靠譜，外表也人模狗樣的，對你的事情還挺上心，真要幫你拿回箱子，咱無以為報，就以身相許吧！」

齊青淡淡地笑了一下，閨蜜趕緊給不着四六的髮小使了個眼色，讓她住嘴。夜深人靜，另外兩個女人已經睡着，齊青剛準備合眼，聽到手機的震動，定睛一看，是張勁。他說事情已經搞定，明天他會到車隊去把箱子拿回來，讓她放心。齊青心裡一熱，發了一個謝謝過去。他回了一個簡短的不客氣，沒有多熱絡、沒有太熟稔，如同他整個人留給她的印象，清清爽爽，像雨後的空氣。

其實真要找不回來，齊青也不會太難過，雖然價值不菲，但對如今的她來說也消費得起。真正讓她痛徹心扉的是「小奶狗」離開了她。

她大學畢業後剛入職不久，男朋友就向她提出了分手，理由是喜歡上了公司的一個師姐，能力極強，就像國產劇里的那些女精英那麼牛逼，「整個人閃着光」，他覺得他跟齊青兩個人像蝸牛一樣在這個競爭激烈的城市裡前進着會看不到希望，而他「需要有人引領」。

齊青還能說什麼？只能同意，以免耽誤男友。從那以後，一心撲在工作上，作為新人再加上失戀，有使不完的力氣。打拼幾年下來，坐上了小高層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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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真是萬事俱備，只差男人。

有一天晚上快到九點，她正準備下班，路過一個部門只有一個男生還坐在電腦前，神情焦灼。或許是想起了剛入職時候的自己吧，她走過去，開始教他。

就這樣，他們熟識了。逐漸地、她不僅教他業務知識，還教他人情世故，給他介紹客戶資源，在她的帶領下，他的職場大道寬又闊，而他也向她發起了求愛攻勢，銳不可當。

她當時猶豫、忐忑，覺得自己的年齡比他大，他不管，將他倆自比為楊過和小龍女，叫她「姑姑」，年輕的男人，有爆棚的荷爾蒙和浪漫，可以在晨光熹微的早晨為她跑好幾條街去買她愛吃的早餐，在公司任何一個可以假公濟私的場合，向她表白，大撒狗糧，羨煞旁人。

兩個人後來同居，一起牽着手去宜家買床。其他顧客紛紛在床上或坐或躺，只有他眼看手不動，仿佛是一件藝術品，生怕褻瀆。她心裡一熱，越發覺得遇到對的人。

剛開始是濃情蜜意，過了一段神仙眷侶一樣的生活。工作時一個眼神、一個表情足以傳遞彼此的默契，回家時一起侍奉花花草草、逗弄貓貓狗狗。

戀愛時那種短暫的、忙裡偷閒的快樂日子就像是開了濾鏡，而真正的生活是前置鏡頭，毫不留情、纖毫畢現地記錄着柴米油鹽、雞毛蒜皮。

他逐漸發現齊青原來也會被明天的工作匯報而焦灼失眠，不是之前他看到的那樣氣定神閒；也會因為複雜的人際關係而食不下咽，並非他以為的那樣遊刃有餘；他發現生活中的她有時顯得缺乏常識，那副迷茫的樣子壓根不會讓人想到「氣場」兩個字；他發現她真的只是一個很平凡的女人，她所有的一切都靠不計成本地下笨功夫得到，她在他眼中不再有高光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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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在齊青的帶領下，業務能力以光速增長，再加上鍥而不捨地追求比他年長的齊青，在公司的形象積極正面。

什麼時候開始一切變味了呢？是齊青做了滿滿一桌菜後他吃了一口便出門去，說還有應酬？是她下班時發現他也在公司下面興奮跑過去時他疾步走開說還有事？是她不小心劃破手指時他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

兩個人關係的崩盤不需要發生什麼摧枯拉朽的大事，只需要這些細節就能夠逐漸變味。敏感再加上自尊心又強的齊青平靜地提出了分手，他驚訝了一下，表示「我尊重你的選擇。」隨即又請求她能否暫時不要公開。

齊青瞬間反應過來公司里有一個副總的職位空缺，幾個有希望的候選人都在角逐，他也是其中之一，如果這時候他們分手了，他在公司的形象或多或少會受到影響，她苦笑着同意了---一路都扶持過來了還差最後一程再送他翻身上馬嗎？

幾個閨蜜替她不平，覺得太便宜他了，要在公司鬧開跟他撕，才是快意恩仇，她不願也不忍，畢竟是愛過的人，她總希望還能保留一些回憶，不希望最後剩下的是狗血和一地雞毛。

她們又勸她想開，說她也不算太虧，畢竟也享受了他年輕的肉體，揮霍了他的青春，「男人的青春也是青春嘛！」她反而被逗笑，讓她們都閉嘴，內心仍然苦澀，自己初出茅廬時被說無法帶領對方而被分手，一路真刀真槍拼到現在，成為對方的學校，最終還是慘澹的結局。人生啊，永遠這般變化莫測，而她的刻舟求劍最終南轅北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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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齊青正要跟兩個女人出去吃飯時收到張勁的消息，說箱子拿到了，讓她下來一趟。三個人下了電梯便看到張勁已經拿着箱子等在那了，兩個女人突然說這幾天都照顧着齊青的口味，害她們嘴裡淡出鳥來，現在要去吃火鍋了，便自顧自跑了，快走到酒店旋轉門那裡，閨蜜發小又回頭對齊青擠眉弄眼，打着手勢讓她務必也順便將張勁「拿下」。

齊青假裝沒看到，心裡很無語，真是二逼青年歡樂多啊。東西拿到了，齊青頓時感覺輕鬆了不少，她對張勁說：「我請你吃飯吧！」他爽快地同意了，把她帶到一家日式餐廳，兩個人坐在了一個精緻的小隔間裡。

在這頓飯中齊青了解了張勁原來是這所城市的數學老師，酒店是他的朋友開的。恰逢暑假，朋友一家去旅遊了，請他照看一段時間。「我以前在國外打工的時候，剛開始是端盤子，後來什麼都做過，也自己開過餐廳當過導遊......」難怪，她心想着他的麻利周到。

隨即齊青好奇地問張勁，出國是去留學還是為了賺錢？張勁的目光變得深沉了起來：「我是為了當時的女朋友。我們在大學的一次舞會中認識，後來畢業了我就放棄了自己的戶口跟着她回四川老家，她成績非常好，還想去國外深造，我便同她一起去，她讀書，我端盤子供她。畢業後她進了一家很大的醫藥公司，而我還在餐廳端盤子，彼此都已經變成另外的人，回不到從前，後來她又認識了一個律師......我後來就回國了。」

齊青愣住了，沒想到對方的經歷竟然與她相似。良久，她開口問他：「你恨過她嗎？有沒有過不甘心？畢竟你付出了這麼多？」

張勁的眼眸落在眼前的一碗一碟一杯一筷上，「我當時在國外就像機器人一樣在賺錢，沒有過多的精力要去思考自己覺得值不值、甘不甘心。兩個人最終能不能在一起，是上帝擲的骰子，靠的是運氣。我前段時間知道當初跟我一起打工的朋友，才比我大幾歲，就已經去世了，他估計也無法思考自己甘不甘心，對於人生，我要有對於無常的接納。

再說，雖然我剛開始是為了她出的國，可是在那樣一個語言不通的環境中我能打好每一份工，後來還自己當老闆，我周圍的朋友都說我生存能力max，這是以前的我難以想象的，我發現了自己的潛能。現在在學校教書，還挺受學生們歡迎的，已經畢業的學生還常常聯繫我，說我帶給他們的影響很大，我自己也很幸福，因為能得天下之英才而教之，哈哈。我想這是老天給我的另一種饋贈吧，我失去了一個人，但得到了很多人的肯定、還能夠給他們今後的人生帶來積極的影響，這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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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青回到酒店房間已經是晚上10點鐘，無視另外兩個女人一臉八卦和曖昧的表情，她給自己泡了一杯花茶，走到窗前，心境在月色溶溶中變得曠達、悠遠。

人生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她失去了「年下男」，除了心痛之外，她要做的，就是努力像張勁一樣有另一種收穫，獲得一個以前不敢想象的自己。

而且讓她慶幸的是，連感情都在速食文化中變得功利的時代，人人恨不得能四兩撥千斤，以小博大、以少勝多。像她這樣全情投入最後卻失敗的會被哂笑、被同情。可她不在乎，因為她的心中仍然有愛，而她的姿態可以有「一場遊戲一場夢」的灑脫。

用這樣的一種遊戲精神，不必志在必得，不必成事必在我，她要非常努力，也要非常放鬆，人生說到底仍然是一趟奇幻旅程。

其實勝負沒有那麼關鍵，榮辱也是身外之物，能投引領她靈魂飛升的，恰恰是她心中的愛和全情投入。不言敗、不怕敗、不惜敗，她其實就沒有失敗，起碼跟那些人相比，她仍然沒有在生活的洪流中失去熱忱和勇氣。

感謝張勁，遇見他，是她生命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