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蘇婉和往常一樣,在飛機起飛前的五分鐘才氣喘吁吁地登機。一隻手端着她剛剛買的冰奶茶,另一隻手提着放着手提電腦的公文包,她一臉坦然地接受着全機組人員和旅客的注視,坐到了經濟艙最後一排的位置。
摸出手機回復了幾條消息,順便語氣平淡地告訴了主編,自己之後的幾天都不在家。無視對方抓狂的反應,蘇婉把手機調到了飛行模式,然後戴上眼罩扣好安全帶,閉眼準備睡一覺。
直到一個小時以後,被送餐的空姐輕聲叫醒,「女士,您需要喝點什麼嗎?」
蘇婉正準備不耐煩地拒絕,身旁卻有一個聲音替她回答了,「讓她睡吧,一會兒如果有需要我們會找你的。」
蘇婉雖然感謝這位「好心」的先生,可隱約覺得他說話的口氣熟稔得過分了些。
明明是個陌生人……
這麼想着,她也沒有離開拿下眼罩轉過去道謝,直接裝作從頭到尾都沒有醒過一樣,繼續睡去了。她不知道的是,身側的男人看着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蘇婉,忍不住想伸手捏一捏她的臉頰。
可看到她如今已經瘦到沒什麼肉的臉,還是沒有捨得下狠手。
「睡吧……小婉。」嘆了口氣,男人終究還是什麼什麼都沒有做,只是幫蘇婉把靠背調整了一下,再給她多蓋了一層薄薄的毯子,讓她睡得舒服一些。
他又盯着蘇婉看了很久,看着她睡得有些亂糟糟的頭髮,和輕輕的呼吸聲,和那個時候課間趴在座位上睡覺的樣子一點都沒有變。
可如今他卻連觸碰她的資格都沒有。
他怎麼就乖乖聽了這個小傻瓜的話,跟她分開了呢?
他後悔了。
蘇婉迷迷糊糊之中,好像聽到了一個讓她覺得無比懷念的聲音。那感覺就像冬日裡的暖陽,夏日雨後的天空一般,讓她的心突然變得非常柔軟和安穩,緊繃了許久的神經也終於放鬆了下來。
她做了個夢。
夢裡是個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的人。
「蘇小碗,給……你的灌湯包!」
「謝謝大鍋……」
穿着校服的少年,拿着她最愛吃的灌湯包,站在金色的晨曦中,笑着看着她。
陽光暖洋洋地照在她身上,舒服得讓她不想醒來。
2
梨城的初夏比蘇婉工作的達溪市要來得早些。
在別的城市還沉浸在春日的花團錦簇之中的時候,這座海邊的小城已經迎來了燦爛的陽光和有些悶熱的溫度。不過到了七八月份,在全國都進入高溫狀態的時候,這裡卻依然是差不多的溫度,比起別的臨海城市要幸運太多了。
不過因為地盤有限,加上交通一直不太發達,梨城雖然有着宜居的環境和溫度,人口卻也並不算多。相對的,經濟發展也完全比不上其他的沿海大城市,算是這條海岸線的一個異類了。
蘇婉到達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機場裡也沒什麼人了。她打着哈欠取了行李,熟門熟路地走到了打車的地方等車。
站了五分鐘,順便在微信里安撫了一下抓狂的主編大人,蘇婉終於等來了一輛出租。剛走過去準備拉後座的車門,旁邊卻有另外一隻手幾乎跟她同時拉開了副駕駛的位置……
蘇婉鬆開手,看向身旁的男人——心裡想的卻是,她真的超級不會吵架的,這種時候應該怎麼爭取一下自己應有的權利呢?
「這位……女士,不好意思,我能跟您拼個車嗎?」沒有想到,先開口的男人並沒有立刻爭奪自己的主權,卻是提出了一個折中的方案。
蘇婉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她並沒有跟陌生人拼車的習慣。
「您看,這個時間點,下一輛出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了。機場大巴也已經停運了,我在梨城也沒什麼朋友可以這個時候來接我。所以……」
對方見蘇婉還是一副不願意的模樣,有些着急地補充道:「把我帶進城就行!我只要能打到車就好了……」
蘇婉又盯着他看了幾秒,上下打量了一番。這是個長相十分好看的男人,黑色的頭髮被梨城夜晚的風吹得有些雜亂,可高挺的鼻樑和那雙明亮的眼睛,讓他看起來格外扎眼。
他穿着得體,一身棕色的西裝不僅不顯得土氣,反而讓他看起來風度翩翩,提的包看起來也不是什麼便宜貨,蘇婉心裡的警惕放鬆了幾分。
如果放在正常的條件下,蘇婉一定不會放過這麼大好的人體素材,能多看幾眼都是賺了。
對方似乎也意識到了蘇婉態度的變化,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師傅,你還有別的朋友,這個時間能來機場接人的嗎?」
男人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他沒有想到,即使相信了他說的話,蘇婉竟然還是不願意跟他一起坐車!
心裡雖然已經把這個沒良心的小東西罵了千萬遍,他還是忍不住讚嘆蘇婉的聰明警惕。至少這說明,她對待其他那些對她意圖不軌的男人也是這麼厲害的。
「我有的小兄弟正在往機場走,他好像接了個客人到附近的貨運區的。如果這位先生需要,我讓他過來接你。」
「那就謝謝師傅了。」雖然心裡有一百萬個不願意,可男人依然禮貌地道了謝。
好氣哦,但是還是要保持微笑。
「這位先生,以後如果想搭訕,不妨換個方式。」蘇婉把箱子交給了出租車司機放到後備廂,然後鑽進了後座,笑着諷刺了一把旁邊那個一直盯着自己的男人。
雖然他長得挺好看的,不過這麼直勾勾地看着她……說沒問題,誰信啊!
「謝謝提醒。」對方似乎一點都沒有因此而生氣,依然一副好脾氣的樣子,笑眯眯地看着載着蘇婉的出租車走遠了。
蘇婉回頭看了一眼已經變成一個小黑點的人影,他一個人在空無一人的路邊,看起來有幾分寂寥。
真是個怪人。
3
蘇婉是被閨蜜棲棲的奪命連環Call吵醒的。
蘇婉在無視了三通棲棲的電話之後,終於迎來了片刻的清淨。以為是棲棲終於放棄了的蘇婉,又睡了過去,直到……磨人的棲棲直接到了蘇婉家,開始在門外不停地按門鈴。
「小蘇蘇,起床啦!太陽曬屁股啦!你這個懶蟲,快起來啦!該幹活啦!」
十分鐘後,一臉生無可戀的蘇婉在打開門之後,還沒來得及看清楚眼前的閨蜜,就被她一個熊抱差點撲倒在地。
扶住旁邊的柜子,又往後退了幾步,蘇婉才終於穩住自己的步伐。隨着散去的睡意而來的還有滿肚子的怒火,蘇婉恨恨地看着眼前笑得一臉討好的棲棲,沒有說話。
「小蘇蘇,你醒啦?」棲棲舉起她手中的打包盒,在蘇婉眼前晃了晃,「給你帶的灌湯包,吃不?」
「……吃。」蘇婉很沒骨氣地接受了美食作為原諒棲棲的條件。
一盒只有六個的灌湯包,很快被兩個女人消滅得一乾二淨。蘇婉和棲棲坐在自家陽台,看着越來越明亮的天空,有好一陣兒兩個人都沒說話。
「蘇婉,你為什麼就不搬回來住呢?」棲棲突然說道,「這樣,以後我跟林子吵架了,還有個地方去。」
「我還以為你難得有良心念叨一下我的好,結果還是為了自己!」蘇婉沒好氣地說,「你都有我家的鑰匙了,我在不在,你都可以來啊。」
「可你不在啊……沒有人被我欺負,聽我抱怨,跟我一起對抗敵人了啊……」
蘇婉想起兩個人高中時候每天打鬧的日子,也是有些懷念地笑了笑。那個時候,棲棲每天都會在自己的腿上躺着午睡,以至於班主任一度以為她們倆有點什麼。
雖然後來蘇婉出國留學,和棲棲的聯繫卻也一直沒有斷過。為了參加棲棲的婚禮,她甚至請了個假,直接從地球的另一端飛回來了。
最後,偷偷站在角落裡,看完了整個儀式的過程,來不及吃飯就又去趕飛機了。
「棲棲,你是少婦了。」蘇婉不知道是遺憾還是感嘆地嘆了口氣,「就不要總是纏着我這隻准單身狗了。」
「什麼准單身狗!你這麼說把你家安小胖置於何地?」棲棲回頭看向一臉坦然的蘇婉,憤憤不平地說,「我知道你們倆現在聚少離多,可是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啊。你看,你的工作不需要一直坐在辦公室,所以你其實可以跟着安小胖……」
「你剛剛還說,想讓我回來……陪你。」蘇婉提示道。
「啊!好了!我知道了!我不管了!我說不過你這個大作家!」
蘇婉聽到「大作家」三個字,神色微微一黯,但是很快又神色如常地跟棲棲說起別的事情了。
棲棲也終於安分地沒有再提起安小胖三個字。
4
安小胖是蘇婉的男朋友。
準確地說,是她的未婚夫,兼准老公。他們半年前剛訂婚。
蘇婉的左手無名指上,還帶着那枚低調的訂婚戒指,上面只有一圈閃亮的碎鑽。她想起被求婚時候的情景,心裡卻一片木然。
她記得那天自己頂着父母欣慰的眼神說了「好」,也記得這枚戒指套進自己手指的時候那種讓她覺得渾身冰涼的感覺。蘇婉這輩子從來沒有覺得這麼憋屈和難受過,可她依然努力勾起了一個微笑,接受了那個男人的擁抱。
他們之間本就沒有愛,卻這麼被綁在了一起。
安小胖的本名當然不是這個,他有個響亮的名字,甚至在國際上的學術界也赫赫有名。不僅年紀輕輕就在攻讀生物學的博士了,還跟着一位諾貝爾獎的有力候選人的導師,前途一片光明。雖然個子不算高,身上倒也是鍛煉之後結實的肌肉。
可偏生他五官長得也毫無特色,臉頰還有些沒有消化掉的嬰兒肥,所以即使身材好,也硬生生讓他的存在感被拉弱了太多。站在高挑漂亮的蘇婉身側,兩個人怎麼看都算不上「般配」。
或許因為留美多年,又是一直泡在實驗室里,安小胖每次回國也是穿得非常「美式」。基本上都是純色T恤配上牛仔褲和板鞋的打扮,怎麼舒服怎麼來。至於別人怎麼看他,似乎是一點都不在意。
照理說他人遠在美國念書,蘇婉在國內工作,本來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關係。但是奈何安小胖的母親,實在看不慣兒子都奔三了還是母胎單身。
於是在安小胖二十六歲生日之後,開始瘋狂為他物色周圍的適齡女青年。最後挑中了家世相當,而且父母還是自己老朋友的蘇婉。
蘇婉的父母也是對這個優秀的小輩早有耳聞,聽到安母願意撮合安小胖和蘇婉,非常爽快地同意了。
至於蘇婉……她也沒有拒絕。
因為她已經習慣了,父母在自己工作之後安排的無數相親了。從樂隊裡的小提琴家,到警察,銀行職員,甚至公務員。蘇婉那個時候告訴棲棲,如果再相下去,她估計可以湊齊所有的職業了。
這不,又來一個博士。
種類+1。
性別……好像也可以+1了。
蘇婉就這麼先加上了安小胖的微信,像往常一樣跟他天南地北地聊了起來。反正隔得遠,她也不用擔心什麼聊了幾句就被邀約出去見面怎麼拒絕的問題。反而放下了幾分芥蒂,只當尋常的同齡人跟安小胖聊着。
也不知道這位優秀的博士後是哪根筋不對勁了,還是之前他相親遇到的別的妹子都太早表現了自己的意圖……總之,安小胖沒多久就跟他媽匯報,說是看上了蘇婉。
安母倒是樂見其成的,可等消息通過蘇家父母傳遞到蘇婉這兒的時候,她實在是覺得哭笑不得。
一個奔三的大男人了,相個親還需要長輩來傳話……
蘇婉只覺得安小胖可能也是個怪咖。
深藏不露的那種。
蘇婉下意識想拒絕繼續跟安小胖發展下去,可奈何父母整天念叨,說她人都沒見過就要拒絕人家,未免太冷酷了些。於是蘇婉鬆口,同意見過安小胖之後再決定。
這麼不咸不淡地過了半年,蘇婉和安小胖的聯絡頻率也保持在一個月一兩次,其他時候各自繁忙。聊的內容也不帶一點曖昧,清白得就跟同學一樣,可能連朋友都算不上。
蘇婉想着,大概安小胖其實也並不是真的對自己有好感,只是迫於家裡的壓力,跟自己一樣,來應付一下吧。
蘇婉自以為自己了解了對方的情況,於是對待安小胖的態度更冷了些。
到了第二年的夏天,安小胖終於有空回了趟國。兩家人坐下來在一起吃了個飯,互相才算正式地認識了。
再後來……安小胖回到美國,兩個人斷斷續續地聯繫,中間他還因為被入室搶劫換了手機。蘇婉見他受到了驚嚇卻依然想着給自己報平安,第一次覺得安小胖或許真的是在乎自己的吧。
聖誕節的時候,她收到安小胖送的一大束玫瑰花,卡片裡寫着老掉牙的表白語。
蘇婉並不喜歡紅玫瑰,對那束花的黑紗包裝也有些不喜歡,可之後送來的一個小禮物卻讓她動了心——那是一個小小的木盒子,裡面放着一個看起來做工不怎麼好看的花包,裡面放着滿滿的、香氣四溢的干桂花。
蘇婉愛極了桂花的味道,可每年只有金桂飄香的十月才能享受短暫的花期,讓她在別的季節只能用些桂花味道的香水,來滿足一下自己想嗅到桂花的願望。
除了她的閨蜜棲棲,應該沒有人知道才對。
木盒子裡還有一張小卡片,寫着「我愛你」三個字。
筆鋒犀利,帶着些許蒼勁,看得出來是個練過的。
這和剛剛花束里的字顯然是出自兩個人之手。
蘇婉只當是這賣桂花花包的店家或許是個練過字的人,只覺得這幾個字挺好看的,便留了下來。
這就算她和安小胖正式在一起了。
直到半年前他們訂婚,安小胖跟蘇婉也不過見了兩次面,視頻保持在三個月一次,一次二十分鐘。除了訂婚當天的擁抱,他們甚至連牽手都沒有過……
這樣的未婚夫,算什麼呢?
蘇婉忍不住苦笑着,不敢去想自己如果真的有一天和安小胖結婚,會是什麼樣子。
5
蘇婉在梨城的第五天,終於在熬了兩個夜之後趕完了稿,得以出門透透氣。
正好是日落時分,窗外是灑滿天空的橙色夕陽,她才反應過來,已經是傍晚了。
去了一家附近的川菜館。老闆娘熱情地招呼蘇婉坐下,絲毫沒有因為她是一個人而冷落了客人。
蘇婉點了菜,一個人縮在角落的桌子裡默默地吃着。
直到這間小小的餐館,慢慢被下班回家的下班族,帶着孩子的家長們和出來約會的情侶們占滿,最後連一個多餘的桌子都沒有了。
此刻,除了蘇婉一個人坐着的,這個四個人的位子。
「姑娘,跟你商量一下,能跟他拼個桌嗎?他也是一個人,你們一人坐一頭,不影響的。」蘇婉見老闆娘也沒有把兩個人一桌的客人帶來跟她拼桌,而是來了個跟她一樣是一個人的,心下倒是有些感謝老闆娘的好心。至少,她不用被強制塞狗糧……
蘇婉點了點頭,拼桌的男人便繞過老闆娘,坐到了蘇婉的對面來。
「……」蘇婉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這個不識趣的拼桌人,見他戴着一個遮住了大半張臉的口罩,看向自己的眼睛中滿是笑意,甚至隔着口罩都隱約能看到他上揚的嘴角。蘇婉只覺得莫名心裡發怵。
什麼鬼啊……
蘇婉低頭加快速度吃起來,沒有理他。
老闆娘也不好讓人家換座位,見蘇婉也沒有反對,只能接了他的點菜,默默離開了。
蘇婉吃了一會兒突然覺得口乾,正準備要杯水喝,沒想到一個玻璃杯就被推到了她跟前。
她默默接了過來,沒有喝。
因為對面那個人,顯然還在盯着自己看。
那股視線,讓蘇婉覺得有些不自在。
「你……」
「好久不見。」對面的男人說。
「你哪位?」蘇婉反問道。
男人一愣,顯然沒有想到蘇婉根本沒有認出來自己是誰。隨即取下口罩,見蘇婉依然一臉茫然,有些失笑地搖搖頭,似乎是為自己的天真而嘆息,「你的臉盲,這麼多年都沒有一點好轉嗎?」
「你……」蘇婉盯着他又看了好一會兒,覺得有些眼熟,又費力地想了想……
這個男人,好像是……在機場想跟他拼車的那個陌生男人。
好吧,這麼看來,他們也不算是徹底的陌生人。可是對方這熟悉的口吻,一點都不像是第二次見面的啊!
見蘇婉一會兒瞭然一會兒疑惑的表情,男人無可奈何地提示道:「我忘了,我已經不是那個滿臉紅彤彤的大鍋了。」
蘇婉依舊一臉看傻子的表情望着他。
「我叫郭寒烊。」郭寒烊突然伸手,在蘇婉的額頭上輕輕敲了一下,「別來無恙了,小碗同學。」
蘇婉的表情終於有了一層皸裂,會叫她小碗的,這世上只有一個人,臉上曾經長了一大片紅色胎記的,被她嘲笑了好幾年,還給起了個綽號叫大鍋的——她的初戀男友。
6
郭寒烊看着蘇婉的表情從鄙夷到懷疑到驚訝再到……漠然,心裡有些失望。他以為他家小碗看到如今自己的模樣,至少會露出一點驚艷和花痴的樣子呢。
明明當年她那麼喜歡看雜誌里的那些個打扮得奇奇怪怪的男明星,花痴起來天天在自己跟前念叨,現在看到自己為什麼這麼淡定?!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蘇婉實在受不了郭寒烊一直盯着她看,只得沒話找話地問道。
「五天前。」
「哦,跟我一樣。」蘇婉點點頭,「出差?」
「嗯,這邊有個項目要對接。所以,你怎麼知道我不在梨城定居的?」
蘇婉微微一愣,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說她是隨口問的?感覺有點太打人家臉了。說她其實從別的同學那,聽說了他的消息?這聽起來太容易讓人誤會了,會把話題帶往奇怪的方向的。
蘇婉冥思苦想了快二十秒,才憋出了兩個字……
「猜的。」
「噗!」聽到對方的反應,蘇婉有點後悔剛剛隨口說的話。她當然也知道這是個依舊很爛的回答,可是也不至於笑成這樣吧。
「放心,我沒有自作多情到以為你一直在打聽我的消息。」郭寒烊安撫地說道。
「小哥,你的回鍋肉和宮保雞丁。菜齊了啊!」老闆娘過來上菜,見剛剛還是陌生人的兩個人正聊得「熱火朝天」的,很貼心地把新上的兩個菜放到了蘇婉跟前,「姑娘多吃點,太瘦啦!」
蘇婉臉有些發燙,沒有反駁老闆娘的說辭。
她有些尷尬地咀嚼着自己碗裡的菜,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奇怪的緣分,讓她見到了這個自己還算印象深刻的「前男友」。
原因倒不是因為他們是彼此的初戀,或是曾經愛得死去活來。事實上,如果郭寒烊剛剛只說起他的大名,她恐怕根本想不起來這個人的存在了。畢竟那個時候,他滿臉發紅的模樣太深入人心了。
「蘇小碗,你回來做什麼的?」郭寒烊問道。
「啊?哦……我……我回來工作的。」蘇婉有些不習慣他熟稔的稱呼,也受不了對方調侃的目光,所以一直都低着頭。
再說了,一般這種時候,不應該裝作不熟,然後趕快找個藉口先走了……比較好?
「我……」
「你覺得很尷尬?」郭寒烊倒是一點都不客氣,自顧自地從蘇婉面前的盤子裡夾了一筷子魚香肉絲,「味道還不錯。」
「郭同學,」蘇婉頂着對方突然變冷的視線,努力抬頭看着對面的男人,「我是覺得,既然我們已經這麼多年沒見了,都有了各自的生活,就不必……這麼勉強着聯絡感情了。我想,你太太和孩子也不會想讓你,跟一個曾經交往過的老同學有來往的。」
「我單身,所以這不是問題。」
「我要結婚了。」蘇婉雖然不喜歡在外人面前提起自己已經訂婚的事情,不過如果能幫自己躲去些麻煩,她也願意秀個恩愛。
「哦?對方是誰?」郭寒烊似乎一點都沒有因此而退縮,語氣反而突然變得咄咄逼人了起來,「多大年紀?工作是什麼?你們認識多久了?」
「家裡介紹的,在一起有一陣子了。」蘇婉不願意過多回答,皺了皺眉,「這和郭同學也沒關係吧。」
「沒關係?」郭寒烊感覺自己現在恨不得,在這個一臉坦然的女人身上印一個章,讓她知道自己到底應該選擇誰,「既然我們是同學,那麼討一張請帖,不過分吧?」
「呃……等婚禮時間定下來了,我會在班級群里通知的。」
「哦?我怎麼不知道還有班級群這個東西?」
半個小時後,等蘇婉終於找了個藉口得以脫身離開那家小餐館的時候,郭寒烊已經成功搞到了蘇婉的電話和微信,順便還要求她把自己拉到高中的班級群里。
「大家好,我是郭寒烊。偶然在梨城遇到了蘇婉,讓她幫忙拉進來了。」
沉寂許久的梨城一中十班的班級群,被這樣一條突然的消息,炸開了花。
所有人都拉着「失聯」了十年之久的老同學,郭寒烊聊了起來。內容嘛,除了問他這些年去了哪裡,還有就是打聽他和大作家蘇婉的關係了。
大忙人蘇婉,則是從來不看自己關了提示的群消息的。
所以她直到很久很久之後才知道,原來郭寒烊早早就對着一幫知曉他們過去的同窗,宣告了自己的密謀。
「郭寒烊,你這是準備回梨城發展了?」有人在群里問他。
「不,我是回來找老婆的。」
「喲!你還沒死心呢?」
「我從來都沒有說過要放棄。」
7
蘇婉在梨城待了一周的時間,除去最初的五天在趕稿子,後面的一天在改稿子,最後一天才抽了個空去看了看父母。
雖然又被催起了和安小胖完婚的事情,不過蘇婉的「不接受,不拒絕」策略已經進行得越來越好了,總歸到最後被父母送出門,她也沒有鬆口立刻結婚。
結什麼婚啊,連老公的取向都還不明呢……
蘇婉想起安小胖那張如果是Gay的話就會變得順眼多的臉,摸出手機打算給他發個微信「聯絡一下感情」。
順便,探一探口風。
倒是沒想到,微信里躺着幾條來自郭寒烊的未讀信息。
出於職業習慣,蘇婉總是把編輯以外的微信好友設置成消息不提醒的。所以前兩天雖然被逼加了郭寒烊,不過她立刻就隨手關了他的消息提醒。
這對期待了許久跟蘇婉聊天的郭寒烊來說,無異於被打入了冷宮。
——
「蘇小碗,你睡了嗎?」
「晚安。」
「蘇小碗,我猜你還沒起床!」
「這都中午了……你是豬嗎?」
「餵……你是不是把我拉黑了?」
「不對,拉黑了為什麼我還發得出消息?」
「蘇婉!你是不是出事了?為什麼都不理我……」
「好吧,你應該就是不想理我了……」
「誒,蘇小碗,我們認識這麼久了,雖然十年沒見,你也不至於這樣吧?我知道當年是我不對,可我不是給你寫了信嗎?虧我還等了好久你的郵件呢!」
「蘇小碗,我都發了這麼多消息了……你理我一下嘛。我都好多年沒回來了,也好多年沒見到你了,就是想找你敘敘舊,不可以嗎?」
——
最近的一條消息,來自半個小時前。
「我要回達溪了。」發完這條之後,蘇婉想了想,還是為自己忽略了這麼多條郭寒烊的消息做了一個解釋,「我平時很少看微信,要趕稿子。」
然後,關機。
完全忘記了自己最初點開微信,是為了跟另外一個更加名正言順的人聯絡感情。
8
蘇婉沒有想到,下一次見到郭寒烊的時候,會是在自己的工作室。
而對方身側,還坐着自己又愛又恨的主編大人。有這麼一尊大佛坐鎮,讓她都沒有膽子拉着他的領子質問他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小蘇……不,萬青老師,這位是郭寒烊,今後就由他負責跟你的對接工作了。」
蘇婉的筆名,故意取了一個頗有男性化的「萬青」,只是為了讓讀者誤以為寫言情小說的作者是個男人,有些反差萌。
「您這是放棄我了?別呀……」蘇婉心裡一沉,沒有立刻結果話茬。
「怎麼會?!你可是我們公司最有前景的作者之一,大家都指望着你的作品大賣呢!只是……」
「方主編已經升任了集團的副總,所以會主要負責那邊的工作。當然,如果之後需要他拿主意或者提建議的時候,我也會及時向方總匯報的。只是日常的收稿和對接,就由我來承擔了。」郭寒烊笑眯眯地說,「我們以前不是也合作得很默契嗎?」
「嗯?你們認識?」主編看着臉色不太好看的蘇婉和態度輕鬆的郭寒烊,嗅到了一絲八卦的氣息……
「我們是老同學了。」蘇婉臉色僵硬地解釋道,「不過,這麼多年沒聯繫了,現在的默契恐怕是比不上當年了。」
「沒關係,我相信我會很快跟上萬青老師的節奏的。」
方總看着蘇婉這個之前懟過自己不少次的燙手山芋,終於被郭寒烊的話懟得無話可說的時候,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一物降一物,看來他這次找的責編很適合啊。
於是,找了個讓新的編輯和作者熟悉的藉口,讓蘇婉和郭寒烊再好好「溝通」,方總很快就離開了蘇婉的工作室。
留下……一堆大眼瞪小眼的「老同學」兼「前任」。
「你到底想做什麼?」蘇婉直截了當地問。
「嗯?為什麼這麼問?」
「在梨城跟我偶遇,結果回來達溪又剛好成了我的責編,哪有這麼巧的事?!」
你以為我傻嗎?!
「有些事情就是這麼巧。」郭寒烊毫不在意蘇婉滿眼的懷疑,甚至連自己是怎麼來的達溪,又怎麼這麼恰好地進了出版社被派到了蘇婉身邊,統統沒有解釋。
「你根本沒有做過出版,能幹好這份工作嗎?」
「你怎麼知道我沒做過?」郭寒烊眨眨眼,「我可也出版過銷量不錯的書。」
「比如?」
「公司年報。」
蘇婉給了他一個白眼。
「好了,說回正題。」郭寒烊似乎一點都不意外蘇婉的反應,正色道,「你打算一直這麼下去嗎?」
蘇婉愣了一下,這似乎是他們重逢之後,郭寒烊第一次露出了她所熟悉的神情。
是了,郭寒烊這個人,本就應該是這個模樣才對。
正經嚴肅,認真起來讓人有些害怕。
就像那個時候自己憑着一腔熱情表白了,被他接受了,他對待自己的態度似乎也依舊是那樣。不,甚至比是同學的時候更嚴厲……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催她做作業,催她預習複習,催她不要把時間浪費在沒用的事情上。
高中生蘇婉那個時候最大的願望,就是能高考之後離開家鄉,也離開自己一時衝動得來的男朋友郭寒烊。
「蘇婉!」眼見她又開始發呆了,郭寒烊忍不住加重了口氣,「我看了你這幾年寫的東西,狗血言情,宮斗,穿越,甚至玄幻都寫了。有時候寫的文字幼稚得要死,寫旅遊雜記又過於文藝,只覺得滿篇都是無病呻吟。沒多少人生閱歷還在充老城,讀起來不倫不類的。」
「嘿!我們雖然是老同學,不過說話也不至於刻薄到這個地步吧?」時隔多年又被人這麼狠狠地懟,蘇婉也已經不是當年只會道歉和乖乖聽話的小女孩了。
而郭寒烊,如今不過是她的編輯,和她也並沒有更親密的關係了。
「你如果覺得我寫的東西一無是處,那麼,門在那邊,請便。」
「蘇小碗,你聽我把話說完啊。我的意思是,你現在這樣,永遠沒有辦法變成真正的作家。」
蘇婉癟了癟嘴,沒有說話。
「我想說的是,你……不想寫自己喜歡的東西嗎?」
蘇婉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郭寒烊。良久,她眨了眨眼,突然想起——高中的時候,她雖然總被郭寒烊要求好好學習。他卻從沒有阻止過自己看小說,看懸疑小說。
甚至在高考前,他們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她還在興高采烈地跟他講阿婆的《無人生還》。
「你不想寫懸疑嗎?」
幾乎像在印證自己的回憶是正確的一般,郭寒烊緩緩問出了第二個問題。
「我可以幫你。因為只有寫自己喜歡的東西,才能寫出最好的文字。」
「那就拜託郭編輯了。」
蘇婉告訴自己,相信一次吧。
相信這個從十年前就記得自己喜歡什麼的男人一次。
看他能不能給自己一個新的可能。
9
「蘇小碗,跟我打個賭怎麼樣?」
「什麼賭?」
「如果這一次我讓你達成所願,你就回到我身邊。」
「……」
蘇婉像看傻子一樣看着眼前認真的郭寒烊,沒有說話。當然,她的臉上清楚明白地寫着六個字:你在開玩笑吧?
「不准拒絕。」郭寒烊補充道。
「嗯。」蘇婉點了點頭。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獅小火 | 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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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侯自己陷進去出不了只能找專業的人士幫忙,我覺得挺不錯的,推薦!
如果發信息,對方就是不回復,還不刪微信怎麼挽回?
可以幫助複合嗎?
被拉黑了,還有希望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