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嗎?去年此時,被公婆虐待致死的方洋洋,骨灰被家人賣掉配了陰婚。
活着,她是方家的女兒、張家的媳婦。
死了,又成了陌生人的鬼妻。
她姐曾經也寫過這件事情《被虐待、被家暴、被陰婚,女孩的一生到底有多難?》。
作為一個女性,她沒有一刻真正屬於自己,價值被榨乾到最後一滴。
方洋洋讓無數網友心疼、心碎,為她鳴不平、落淚。
她姐沒想到的是,今年這樣的悲劇再度上演。
而這一次,輪到的是前陣子那個在直播間喝農藥自殺的網紅「羅小貓貓子」。
#羅小貓貓子自殺後骨灰遭調包配陰婚#。
從生前到死後,羅小貓沒有一刻安寧。
被擺弄、被操控、被支配……
初聞這事時,她姐驚訝、錯愕、憤怒,橫豎睡不着,仔細看了半夜這陰間新聞,發現這事我們早就熟悉——
還是那出大戲:
「被嫌棄的女人的一生」。
只是,2021年,輪到了羅小貓。
我們該怎麼總結羅小貓的一生呢?
如果看她社交平台上的動態,會覺得她不過也是個尋常的女子。
愛美愛笑,靠自己努力工作,在賬號里日常分享各種穿搭。
圖源:羅小貓貓子短視頻 下同
但10月14日這天后,一切美好的假象戛然而止。
這天她更新視頻,配文:「這大概是最後一條視頻了吧。謝謝你們一路陪伴。」
視頻中,她眼神渙散、頭髮凌亂、嘴唇因缺水開裂,再也不見往日的自信與明媚。
當晚直播,她喝下了農藥。
網友報警後,她被送往醫院搶救,但搶救無效。
一天後,羅小貓在醫院去世。
「網暴」造成了一出無法挽回的悲劇?
網絡之上確實如此,於是事情迅速掀起討論,又迅速歸於平靜。
但網絡之外,羅小貓的遭遇遠沒有那麼簡單,一切也遠沒有因為她的去世結束。
細細了解才發現,原來羅小貓的一生匯聚成了一句不忍卒讀的話——
「被嫌棄的羅小貓的一生」。
羅小貓的生前,先後經歷了兩段談不上美好的戀愛。
從網傳的羅小貓朋友圈截圖來看,第一位是一個張姓籃球主播。
2019年8月,兩人戀愛了。
當時張某還是個素人。靠着發兩個人的恩愛日常,以及羅小貓穿絲襪的視頻,張某的賬號慢慢有了粉絲。
但和羅小貓交往2個月,張某還在和前任聯繫,甚至上床。(但這一切都來自網傳的羅小貓聊天記錄截圖,真實性無法確認。)
羅小貓發現後選擇原諒張某。
結果,張某還在微博上和其他女粉絲曖昧,甚至被對方的男朋友告狀告到了羅小貓這裡。
羅小貓從此被查出患上了抑鬱症,不再像之前一樣陽光。
但沒想到,羅小貓懷孕了。
只是張某依然選擇逃避,堅持說孩子不是自己的,還玩起了失蹤。
羅小貓願意去做親子鑑定,但無濟於事。最後被迫選擇了流產,男方沒有出一分錢,也沒有來看過她一次。
兩人分手後,連個好聚好散也沒有。
張某嘴上替她可惜,卻依然明里暗裡造謠羅小貓「做外圍」等,甚至還在扣籃慶祝時,模仿女生穿絲襪的動作。
(上述內容均來自網傳的羅小貓自述、朋友發文截圖,和張某的說法有所出入,真實性無法確認)。
遇到渣男,分手後抑鬱還被前男友網暴造謠。
這是羅小貓第一段戀情的註腳,但一切並沒有到此為止。
還沒從張某給的傷害走出的羅小貓,又遇到了李某。
她發視頻,去做了新髮型,要努力活出自己的新生活。
認真工作、打拼事業,像是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圖源:羅小貓貓子短視頻賬號
但李某給羅小貓帶來的,是更重的傷害。
網傳,羅小貓的朋友說李某騙羅小貓要結婚,讓她在天津買了套房子。
還找了兩個兄弟,一起在酒店對羅小貓實施不軌(是否發生沒有被證實)。
圖源:網絡
這時的羅小貓已經心灰意冷,但她還抱有一絲希望。
萬一呢?
於是,10月14日這天,在距離湖南1000多公里外的山東濟寧,她發了最後一條視頻,直播時等待着對方的到來。
她的家人曾站出來發聲說,羅小貓並不是真的想死,她甚至在那瓶農藥里加了飲料。
她的朋友在網上說,表演自殺這一出,羅小貓是為了等一個人,她的前男友。
她並沒有真的想自殺,她的每一個行為,都是在求救。
但,她沒能等來前男友。
她等來了新的噩夢——
無情看客在直播間起鬨。
儘管有網友勸阻,但更多的是「喝不喝」「這是尿吧」的催促。
羅小貓對着鏡頭,賭氣一般灌下了一瓶含農藥的飲料,然後緩緩倒了下去。
她始終沒能等到想見的那個人。
圖源:網絡
原本關於她的故事就該自此塵埃落定。
她的家人也進行了闢謠,說她自殺和前男友沒有關係,以及要對直播間留言慫恿她自殺的人追責。
圖源:新浪微博
然而,在她去世一個多月後,事情的走向讓人錯愕——
她的骨灰被當地殯儀館人員偷走,掉包賣掉配了陰婚。
這還不是最離譜的。
更離譜的是,買方嫌棄羅小貓生前的經歷沒要她。
生意沒談成,事情也隨之暴露。
而暴露的原因,據賣骨灰的人說,是因為同行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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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總結說,羅小貓的一生,是編劇都想不出的悲慘要素齊全的劇本。
被利用、被欺騙、被利用、被造謠……
被偷走骨灰、被配陰婚、被買家嫌棄……
圍觀的我們,一時竟不知到底哪個環節更讓人覺得醜陋和恐怖。
而最恐怖的,還不是羅小貓的經歷。
而是我們突然意識到,從方洋洋到羅小貓,陰婚這種聽起來像封建時期才存在的習俗,一點都不遙遠。
甚至,就在你我身邊。
在新京報記者的採訪中,陰婚販子們的口吻習以為常:
(配陰婚)都是為了一點財
本來事不大,就這麼點事
就沒多大點事,趕到風口浪尖上就成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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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算不得什麼「新鮮事」。
一石激起千層浪,很多網友陸續PO出了自己身邊真實的陰婚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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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還有人活着就已經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家人配了陰婚;
某些地方路邊的電線杆上明晃晃寫着幾個大字:「介紹陰間配婚」。
圖源:新浪微博
百度還有個專門的貼吧——「陰親吧」(現在已經被封禁)。
貼吧里不少人發帖尋找陰婚。
帖子裡詳細記錄着亡者的生辰、忌日、死亡原因,和他們對於尋找的「另一半」的需求。
放眼望去,大多數都是在尋找女屍。
在b站,up主「冷卻報告」專門做視頻科普過陰婚。
陰婚在我國已經有3000多年的歷史——
「人們認為配婚前,未婚的死者不能入族譜,因此會變成孤魂野鬼糾纏家人。
所以要給他們配陰婚,這樣成家後就會被家族承認,他們也不再回陽間作祟。」
配合陰婚這種流傳已久的習俗的發展,一些職業也隨之出現。
比如專門為死者說親的鬼媒人。
整個陰婚市場中,女屍需求量很大,數量遠遠跟不上需求。
屍體越新鮮、學歷越高、越年輕,賣的價越高。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親屬也開始出售已故女性的屍體。
比如悲慘死去的方洋洋。
慢慢地,能夠配陰婚女屍的價格,被炒到了10萬左右。
專愛走偏門的人,在這種高回報的利益驅使下,鋌而走險,逐漸演化成了盜屍販賣。
就像這次被偷走骨灰掉包的羅小貓,如果不是被同行舉報,很難被發現。
在中國裁判文書網上,輸入「陰婚」能夠搜到此類的案件只有111起。
但作為一條黑色產業鏈,背後的案件肯定遠超這個數量。
只是因為很難被發現,更難被定刑、追責,所以一直隱藏在黑暗當中。
價越炒越高,拐賣行業的人也逐漸加入。
因為拐賣的價格,要遠低於配陰婚屍體的價格。
「活的只值1萬,死了能賣10萬。」
於是,為了成就一樁生意,活人也能塞到棺材裡。
故意殺害殘障人士、精神病人、特殊服務者,然後再把她們以配陰婚的方式賣出。
還有人故意殺死自己家親戚的小孩……
……
總之——
越是消失後無人在意的人,越容易被打上注意;
越是社會底層的女性,越容易成為獵物。
有人為告慰亡靈,尋屍賣屍;
有人為伺機斂財,盜屍殺人。
一連串看下來只覺得——
這世間,鬼是鬼,人卻不一定是人。
聊到這裡,她姐已經不願將這「陰婚」稱作什麼「陋習」和「封建迷信」。
「陋習」和「封建迷信」這般措辭太過輕飄飄。
它消解了事情的嚴重性,也粉飾了這背後的罪惡。
「陰婚」不是什麼封建迷信。
而是一條完整的、黑色的、吃人的產業鏈。
瞄準的,是無數生前死後都被操控、被支配、被交易的女人們。
「倒騰啥都不如倒騰女人掙錢,活的死的都掙,還沒成本。」
這是方洋洋、羅小貓的經歷,但絕不會只是她們的經歷。因為在這個市場環境中,對於女性屍體的需求就是遠高於男性。不是所有女性,但總有女性,無法真的鬆一口氣。她們想盡辦法,來保衛自己作為女性在死後的最後一份尊嚴。比如,死後進行人體器官捐獻。
圖源:新浪微博
卻又在查資料的時候,會因為一句「直系親屬中任何一人不同意,就不能進行器官捐獻」而感到擔憂。
因為你永遠無法預測和確定,自己死後親屬會不會因為高昂的陰婚開價而動心。
更無法保證殯儀館裡會不會有人「裡應外合」。
圖源:新浪微博
這不只是女性死後的尊嚴問題。
這還是對女性的赤裸裸的物化,而且是從生前延續到死後的。
就像律師法山叔,在《案中觀察》裡提到的那樣——
「配陰婚,就是封建社會包辦婚姻習俗,在人死後的一種延續。
文明社會,一定是人與人相互尊重的社會。
配陰婚,讓我們對女性的物化,從她的生,延續到了她的死……
為什麼要在死後,剝奪每個人的婚姻自由?」
事情一出,有男性長舒一口氣:還好我是男孩子。
真的是這樣的嗎?這不僅僅是對女性的尊嚴的踐踏,這也是對個體尊嚴的踐踏。這種對個體尊嚴的踐踏,是一以貫之的。人命尚且可以如此操縱,那其他更是不足一提。今天為了告慰亡靈買屍、薰心的利益賣屍。隨着屍體價格越來越高,相互競爭,不擇手段。
進而導致,跟每個人都會相關的殯儀館、火葬場都不再安全,甚至不敢報道。
明天就可以為了家族榮光頂人學籍、可以為了血脈延續偷換人生……
於是,事情逐漸失控。
這個也是常規操作,那個不是什麼大事。
底線越來越低,人命越來越賤。
直到,我們都逐漸喪失作為人的底線和尊嚴。
寫到這裡,我已經可以想象到會收到什麼樣的留言了。我寫寶媽就業問題,通篇沒提男性。有人留言說:不要老是搞男女對立的話題,幫助有需要的人才是正事兒。我寫女性被偷拍。有人留言說:別整天寫褲襠子那點事,看了都煩!
我寫75%的獨居女性都曾經歷過性騷擾。有人留言說:「作為男性,我反思……但我對75%的數據保持懷疑態度。」我沒有辯解,只是讓有過這類經歷的女性對我的回覆點讚。這條留言被贊了8300多次,創了留言區點讚數新高。每一個點讚背後,都是一個切實經歷過這些困境的、鮮活的女性,包括我自己。你看,問題就是存在,困境就是如此赤裸裸。甚至,這不只是女性的困境。還有「他們」,以及我們。這是每個在這個系統中、結構下掙扎的【人】的困境。但總有人站出來說:「不,你在瞎說!你不能說!你不要說!」房間裡的大象,不是我們假裝看不見就不存在的。所以,即便每天都會收到謾罵;即便每天都有人威脅我要取消關注;即便每天都有人告訴我發聲無用無解無意義。我依然覺得——正確的解題思路,不是閉嘴閉眼不聽不看,不是各掃門前雪不管不問。當我們對每一次跟我們有關的事情閉眼不見、閉口不談。那等真正「輪到我了」的時候,就會無法再談。正確的解題思路,是看到不公不平不義,就大聲吶喊。我也知人微言輕,我也知網絡的浪潮太快,事情很快就會被新的熱點覆蓋。但所有人的發聲匯聚在一起,聲量就會成為聲浪。點個在看,為每個平凡人,為你我的尊嚴。她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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