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凌晨1點鐘，我市繞城高速發生了一起嚴重的交通事故。一輛私家車與一輛重型貨車相撞，導致一人死亡，兩人受傷。」
鏡頭轉為近景，兩名醫護工作人員抬着擔架匆匆走過，擔架上的人被白布覆蓋，看不出模樣。
「據了解，死者正是溫氏集團的繼承人，溫子安。交警現場做了分析，死者系自行駕車撞上貨車的，不排除是自殺，但具體死因還有待進一步調查取證。」
鏡頭一轉，回到演播室。端莊的主持人開始播報另一則新聞。
「下面播報一則科技新聞，R公司首席工程師莫莉斯於今日上午遞交了辭職申請。據悉，她所研究的人工智能是否和人類一樣，具有情感處理能力的課題，已經進入攻堅階段。業內人士分析，莫莉斯的離職，將會使這個課題的未來更加破朔迷離。」
我抬手關掉電視機，讓自己陷入黑暗裡。
1
著名人工智能專家莫莉斯的離職記者說明會現場，人流鼎沸。各大報社科技板塊的記者幾乎都到了。
R公司的接待井然有序。
我坐在一排桌子的後面，陳述完自己離職的理由後，接受記者的提問。
主持人的話音未落，已經有記者站起來問我：「請問莫女士，你知不知道溫子安先生已經車禍逝世的消息？」
我猜她並不是科技新聞的記者，更像是某些娛樂台的娛記。
「我知道。」我紅了眼睛，低聲答她。坐在我身邊的工作人員看了我一眼，想要開口制止她，我擺擺手，表示無礙。
「那莫女士選擇辭職，是否是因為跟溫子安先生的感情糾葛呢？」她繼續說道。
「不好意思，這是莫女士的私事，因此，請各位儘量問一些與人工智能相關的問題，謝謝！」我還沒開口，已經有工作人員站起來制止了她。
她看了看我，見我眼圈發紅，神情哀傷，於是笑了笑，點頭坐下，臉上一副已經知道了答案的樣子。
隨後又有記者提問：「請問莫女士，有人說您的研究已經進入攻堅階段，現在突然提出離職，是因為研究失敗。針對這個問題，請回應一下。」
「你好！首先謝謝大家對我課題研究的關心。我的研究確實進入了攻堅階段，只是目前並沒有具體結果，所以還無法判定成功還是失敗。
而我選擇辭職，則是因為這個項目太費精力。大家知道，在過去的幾年裡，我為這個項目嘔心瀝血，好幾次都因為身體的原因而堅持不下去。所以，為了能讓這個課題取得更好的成果，我決定休養生息一陣子。或許，一段時間之後，我會帶着研究成果再次回來，也未可知。也請大家拭目以待。」
這樣的一番話，是眾多公關人員多次研討後的結果，既委婉地表達了辭職的原因，又能給大家留一個懸念，畢竟，我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R集團。
其他記者見這兩個問題再問不出什麼內容來，便紛紛把問題的方向轉向專業角度。
一場說明會延續了一個多小時，等記者都散了後，我去了R集團頂層那間大辦公室。
「謝謝您的理解。」我對辦公桌對面的男人誠懇地道謝。「阿莫，你要記住，我放你走，是因為我相信你還會回來，你可不要讓我失望了。那個溫子安，不值得你傷心。」
我點點頭，「嗯，我知道。」
2
我跟溫子安自小就認識。我們都是孤兒，自幼生活在福利院裡，當時，我們只有3歲。
在福利院裡，越是年齡小的孩子，被領養的機會就越大，但我倆的運氣不好，每次有人來福利院選孩子，我們都選不上。久而久之，我們就成了那一撥孩子裡面，年紀最小的。
同齡再加上同病相憐，我倆成為了彼此最親近的人。兩個貓一樣的孩子相依為命，在每個被逼到角落，受人欺負的日子裡，相互擁抱着，彼此安慰。
那時候，年紀大一點的孩子會肆無忌憚地拿走屬於我們的食物。我們不敢反抗，也不敢對福利院裡的阿姨講，只會默默忍受着。
八歲那年，有公益組織來福利院舉辦活動，好心人給我們帶來了很多食物，我和子安每人都分到了一塊巧克力。
巧克力都被我們攥的快化掉了，也不捨得吃，卻被其他孩子看到後，搶了過去。我難過得直哭，子安安慰我，他一定會幫我把巧克力要回來。
那天，子安瘋了一樣跟那些大孩子打架，他掰着搶我巧克力的那個男孩的手指，狠狠地對以他為首的孩子們說：「以後，誰要敢再來欺負我們，我絕不客氣！」
反抗引來了那群孩子的報復，一陣混亂中，不知道是誰，用刀子割掉了子安右手的小拇指。鮮紅的血落在早就被融化的巧克力弄的污濁不堪的糖紙上，我害怕極了，只知道哭。
那群孩子也被鮮血嚇壞了，四散逃走。疼得直哆嗦的子安安慰我，讓我別害怕，就算沒有了小拇指，他也照樣能保護我，只可惜，巧克力不能吃了。
聞訊而來的工作人員，把子安送到了醫院，但手指已經接不回去了，子安成了只有九個手指頭的孩子。
我把巧克力糖紙擦乾淨，小心地疊起來放在口袋裡，安靜地等子安從醫院回來。可是，我等了很久，他都沒有回來。
我跑去問管理員阿姨，子安的傷是不是很嚴重，所以才這麼久都沒回來。
阿姨卻告訴我，子安以後都不會回來了。我問她為什麼，她說子安走了好運氣，被一個好心的家庭收養了。那個好心的家庭很有錢，要帶子安去國外生活，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個城市在我眼裡，尚且如浩瀚的海洋一樣無邊無際，更何況是國外。那是另一個世界，一個我想都想不出來的世界。
迷茫讓我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沒留隻言片語，沒有告別，子安就這樣消失在我的世界裡。
之後，我在好心人的資助下，一路從小學讀到了博士後，進入R集團，做到了首席。
這些年，我從來沒有停止過尋找子安，只是，從未有收穫。
直到三年前的那場商務酒會，他站在溫氏集團董事長的身邊，遠遠地沖我微笑。
二十年後的久別重逢，讓我們都欣喜若狂。
「你既然一直在溫氏，為什麼不聯繫我？我一直在找你。」我說。
「當年我稀里糊塗地被人帶去了國外，然後就被送入了專門的學校進行學習，根本不知道怎麼回事。只知道我跟許多孩子一起被人領養了，卻一直不知道被誰領養。我甚至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見到過領養我的人。
後來，我的能力漸漸凸顯出來，成為那群孩子裡最為矚目的一個時，才被帶回國內。我才知道，原來是溫氏集團收養了我們。
你以為我不想聯繫你嗎？當年被帶走時，我連招呼都沒給你打，我不知道沒有我陪在你身邊，你的日子該怎麼過，一想起這些，我就要發狂。可是，我們被安排在封閉的環境下生活和學習，根本無法與外界建立聯繫。我只有比別人更加拼命地學，才有機會脫穎而出，回到這裡。」
子安的話，讓我感覺奇怪。他對外的名號是溫氏集團董事長的義子，是溫氏未來的繼承人，這樣的人和那樣的遭遇，根本結合不到一起。
子安苦笑，「什麼繼承人，不過是噱頭。當年，溫氏把我們十個人一起送出國外，然後進行篩選，只有能力最好的那個，才有機會做繼承人。」
原來如此，溫氏的這種做法，不是把人當做機器一樣在培養？
面對我的氣憤，子安溫和地揉着我的頭髮，說：「阿莫，不管怎樣，我終於又見到你了，跟重逢比起來，那些年受過的苦都不算什麼了。」
我再次想起，子安離開我後，那些孤獨寂寞又痛苦難捱的日子。我摟住他，痛快地哭了一場。
這些年的思念，在重逢後，發酵成另外一種感情。
我們戀愛了。
3
溫氏集團這幾年在人工智能領域也做了很大的布局，儘管他們還撼動不了R集團在這方面的地位，但相比較其他企業，溫氏的魄力和投入的力度，還無人能比。
我不止一次聽溫氏的董事長在公共場合說起他的野心，他說他要做行業內的No.1。
R集團在這方面起步較早，集團主席早些年時，是這個領域內的領軍人物，他比干實業出身的溫氏，更懂得這個領域的發展方向在哪裡，因此，他從沒有把溫氏當做自己的競爭對手看待過。
「那是個倔老頭。」說起溫氏的董事長，子安很是無奈，「他確實有戰略眼光， 不然也不會早早地就安排我們進行這方面的學習和研究，為的就是要打臉當年那些不把他看在眼裡的人。」
「誰沒把他看在眼裡了？」我反駁，「術業有專攻，溫氏做實業確實有一套，但並不代表他做什麼都能做到No.1，也沒必要非得掙這個長短，對不對？」
子安寵溺地望着我笑，說：「阿莫說什麼都是對的。」
但作為繼承人來培養的子安，卻並沒有我想的那樣輕鬆。溫氏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一個勁兒地催促他，趕緊弄一個驚天動地的項目出來，誓要壓R集團一頭。
子安確實是人工智能領域的佼佼者，我曾聽過他在科技論壇上做的講座，他的某些觀點還曾給我的研究帶來很大的幫助。
這些年的生活經歷，讓他養成了時刻都保持努力的習慣，但努力過了頭，就成了巨大的壓力。
「你也不用太着急，先把手裡的項目做完。你現在的研究課題，應該很有市場前景。」我看出他的焦慮，安慰他。
「可惜，溫氏要的不是市場前景，他想要的是行業名聲。如今，我們三個都在努力尋找這樣的研究方向，誰要是落後一步，等待他的就是被淘汰出局。」子安說。
「出局就出局好了，我們已經不是三歲的孩子，靠你的聰明才智，我們照樣能過上好日子。」我不以為意，心裡始終介懷溫氏曾帶給子安的傷害。他們雖然給予了子安優越的生活條件，卻也在精神上始終壓榨他。
子安聽了我的話，卻並沒有更輕鬆，他的眉頭皺得很緊，我很心疼他。
之後的日子裡，我加倍地對他好，只要我能做到的，都願意替他去做，有時候甚至是幫他做課題。
說實話，這在我們領域內是不被允許的，沒有人肯願意讓別人在自己的研究成果上指手畫腳，但子安寵我，他願意把一切都對我敞開。
幸好，我並沒有辜負他的信任，在我的幫助下，他的課題做的又好又快。
但這對他來說，好像並不夠。
「阿莫，離開R集團，來溫氏幫我吧。」他不止一次勸我，「我們結婚後，你就是溫氏的少夫人，溫氏也會是你的。與其把勞動成果給了R集團，不如給了自己。你放心，溫氏會給你比在R集團時更優厚的條件。到時候，你要是不想理會集團其他的事，就只管做你喜歡做的事，其他都交給我。你說好不好？」
「不好！」我笑着躲開他放在我耳邊的唇，說：「子安，這可是職業操守的問題。R集團對這個項目投入了數以億計的資金，更別提其他的物力和人力，我怎麼能說走就走，還帶走研究成果？」
「那這個成果咱不要了，就給了R集團。你幫他們做完這個課題，就來溫氏，咱們雙劍合璧，一起做新項目，怎麼樣？」子安不依不饒，含住了我的耳垂。
我整個身子軟倒在他的懷裡，用最後一絲力氣，回答他：「好，我考慮考慮。」
「阿莫，我的好阿莫。」他親吻着我，呢喃着我的名字，「你可要快點考慮好，我已經等不及了。」
我們還有大把的時光在一起，怎麼會等不及？我笑着想。
當時的我被幸福包圍，那句好好考慮並不是敷衍他。
那年他為了一塊巧克力，丟掉了一根手指，我告訴自己，我不能總讓子安來保護我，我也要盡最大能力去保護他。
現在，他需要我，我沒有理由不答應他。
只是，我終究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4
當子安被正式選為溫氏的繼承人，將要迎娶溫氏千金的消息傳來時，我的小阿莫正處於極度的痛苦之中。
小阿莫就是我研製出的人工智能機器人。
我在她的身上植入了我的基因和記憶密碼，儘管領域內很多專家都在質疑我的課題，認為人工智能歸根到底只是程序，它或許有強大的運算能力，但無法擁有複雜的情感能力。
可是，我卻覺得，這恰恰是人類的局限性。在人類的認知之外，一定還有更廣泛的思維空間存在。讓人工智能實現情感能力，不過是時間問題。
在經過無數次的失敗後，小阿莫除了還不能確定是否擁有情感能力外，在其他方面，已經是我的複製版。它的認知和思維能力，甚至會超過人類，畢竟，它不需要受控於情感，能做到完全的理性和客觀。
這讓我看到了項目成功的希望。
可就在我覺得成功在望時，她的系統卻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
而一樣在毀滅我的，是子安的背叛。
十幾天前，他還在跟我說着甜蜜的話，一起憧憬着未來的生活，如今，他又站在另外一個女孩身邊，做她溫文爾雅的丈夫。
屏幕里，他跟那個女孩溫柔對視，那樣的柔情蜜意，如有一層透明殼子，將他們跟嘈雜的外界隔離開，也將我隔離開。
我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當年的痛再次席捲我的五臟六腑。
那時候，我用生命做賭，一定要把我的子安找回來。可如今，子安就在眼前，卻已經變成了別人的丈夫。
我即將永遠地失去他。
更痛苦的是，我守在小阿莫身邊幾天幾夜，研究病毒的起源和結構，試圖去破解，去救她，可七天後，等我真的找到破解的辦法，興沖沖地趕到實驗室時，卻只看到了她慘白的臉。
淡紫色的光柔和的照在她的身上，如果她肯抬頭看，還會看到玻璃屋頂之外的漫天星河，一切都那麼美，可她已經看不到了。
她的嘴角彎彎，也再發不出悅耳的聲音了。
我還是跟R集團的董事會遞交了辭呈，課題研究出了紕漏，我需要時間調整，而以我目前的狀態看，並不是最好的調整時機。
我打算出去走走，放鬆一下心情，但在臨走之前，我要跟溫子安見一面。
只是，他沒有接我的電話。
我嘆了口氣，發了一張照片給他，幾乎是瞬間，他的電話就打了回來。
「阿莫，你這是什麼意思？」他用質問的口氣問我，像是我犯了很大的錯誤一樣。
「你不用緊張。我要走了，想最後再見你一面而已。」我語氣平淡地說。
「真只為了見一面？」他疑惑地問。他之前從來不會這樣對我說話，那個溫柔的子安，真的已經不在了。
「是，絕不糾纏。」
那天晚上，我們約在了一家咖啡廳，我其實不太想去那裡，那裡有太多我跟他的回憶，如今再去，實在是沒什麼意思。
只是，他堅持，我倒也無所謂了。
見面談了沒多久，他就離開了，而我也回家着手準備出行的一應物品。
而當天夜裡，他就出了那場慘烈的車禍，當場死去。
5
從R集團出來後，我滿目目的地走在這個城市的街頭。
手心裡的物件觸感溫潤。它通體雪白，非木非石，兩端是如枯木被折斷般的裂茬。
突然想起離家不遠的地方有一家首飾店。我按着記憶里的方向找過去，萬幸，它還在營業。我把雪白的物件遞給老闆：「我想用它做個掛墜，配黑色的掛繩。」
老闆接過去拿到燈下仔細看了看，然後抬頭打量了我一下，「骨頭？」我點點頭。
他又低頭看了看，然後頭也不抬地對我說：「可以做，要加價。」
「沒問題！」我說。
做好的掛件很淳樸，一如八歲之前的子安。
這是子安的手指骨，如今我把它掛在胸前，他留下的東西不多，唯有這件最乾淨。
回到家的時候，有兩名警察等在門口。
「雖然調查結果顯示，溫子安是死於自殺，但據其家屬反應，他是在跟人通了電話後，才急匆匆離開家，然後當晚就出事了，而那通電話是撥給你的，所以，希望你能配合一下調查，確定一下溫子安自殺的具體原因。」
我表示理解，讓他們進了屋。
「你們之間是否有劇烈的爭吵？」警察問我。
我搖了搖頭，說：「並沒有。」
「你不恨他？」其中一個女警官插話道，想必她也知道，我跟溫子安之間的關係。
我仍舊搖頭，說：「不恨。」
「那你們見面是為了什麼？」
「我只是告訴他，我知道了某件事的真相。」我淡淡一笑。
小阿莫中病毒的事，我曾百思不得其解。她所在的實驗室安全係數非常高，她平時只接觸我一個，被感染病毒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經過不斷地分析和推演，我終於在痛苦中相信，病毒是我傳給小阿莫的，而我身上的病毒，則出自幾乎跟我朝夕相處的溫子安。
前因後果一串聯，我也就明白了，他為什麼能一邊對我甜言蜜語，一邊又跟別人結婚了。
他太貪心，什麼都想要，結果卻什麼都得不到。
那個晚上，溫子安心懷忐忑地來赴約，上來就詢問我到底想要做什麼。
「溫子安，我把你放置惡性病毒在我身上，企圖摧毀我的研究成果的事情做了報告，發給了R集團，也傳真了一份給行業協會。你要相信他們的專業能力，他們很快就會約你喝咖啡。我想，溫氏集團應該不會需要一個有職業污點的繼承人。
至於溫氏集團的另兩位候選人，近期則會收到一份很前沿的人工智能領域的研究報告，恰巧，只比你的研究領先了一小步而已。而溫小姐，她確實很漂亮，希望你還能如願以償。」我聲音平靜地解釋，對溫子安來說，卻如同炸雷。
「阿莫，你不能這樣做，我也是逼不得已的。你不知道我這些年都經歷了什麼，我不能輸，不能輸！
阿莫，你是愛我的對不對？你也不願意看到我一無所有的是不是？不要這樣殘忍，阿莫，求你！
我們曾經相依為命，我還為你斷過一個跟手指，這些你都忘了嗎？你這做會毀了我，你知不知道！阿莫，你既然愛我，就該為我想一想。」他語無倫次地說。
眼前的溫子安很陌生，讓人倒足胃口。
我把這些對話都告訴了警察，並表示，當晚我沒答應溫子安的要求，或許這就是他選擇自殺的原因吧，他承擔不起摧枯拉朽般的後果。
「只有這些？」警察問道。
「是的，只有這些。」我點頭，「說完這些我就離開了，你們不信的話，可以去查咖啡館當天的監控。」
警察不說話，我相信，他們早就已經查過了。我當天確實說完想說的話就離開了。
警察走後，我做飯吃飯，整理房間，按部就班地充電後，準備睡覺。
在睡覺之前，我在床頭柜子的抽屜里，拿出一個黑色的筆記本。打開它，扉頁上的四個大字映入眼帘：死亡清單。
那是再熟悉不過的筆跡，屬於真正的阿莫---莫莉斯的筆跡。
我的腦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她寫下這些內容的場景：八歲，子安不告而別，巨大的孤獨、失落和對未來的恐懼，讓她第一次有了自殺的念頭。
於是，她決定把想做的事情記錄下來，每做完一件事，便畫一個紅色的對勾在後面，直到所有的事情都做完後，她就去死。
這樣的記錄一直持續到三年前與溫子安重逢。
找到溫子安，是她最後一件想要做的事情，從那以後，她便沉浸在快活中，再也沒想過要自殺。
而在這件事的後面，用紅色的筆記錄着另外一件事：我要復仇。
筆跡更加工整，就像是打印出來的一樣。
這是我的筆跡，而我不是阿莫，我是小阿莫。
我拿出筆，在「找到溫子安」的後面，認真地畫了一個紅勾。阿莫已經去找她的溫子安。沒來得及做的，我來幫她。
阿莫不是傻子，她很快就在溫子安的婚訊中想通了真相。只是，她終究是人類，擁有人類的軟弱和妥協。
那天晚上，她為我清除了體內的病毒，在我醒來之前，用一雙絲襪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之後的所有事，都是我做的。
我在阿莫的遺物中，發現了辭職信。沒有人懷疑我不是阿莫，作為阿莫的複製版，我們太相似了。
況且，阿莫的研究也成功了。如今的我，已經與人類無異，甚至，比人類更加聰明，更加理智。
我把阿莫的遺體帶出實驗室，找地方進行火化，然後便開始了我的復仇計劃。
其實，那天晚上，我還把阿莫已經死了的消息，告訴了溫子安。
我告訴他，阿莫的研究成功了，我就是她的作品，而真正的阿莫，已經被他的虛情假意「殺死」了。
溫子安不信，於是，我掃描了他的身體，把他當時在想什麼，身體又有什麼病症，晚上吃的什麼，喝的什麼酒，都告訴了他。
溫子安目瞪口呆之後，終於相信我說的是真的。
「阿莫死了。」他的嘴裡不斷重複着這句話，神情開始渙散，「她怎麼可能死了？我只是想得到我應該得到的，我沒想過她會死。」
「她其實一直患有嚴重的抑鬱症，找到你，就是找到了解藥，可惜，你停了她的藥。」我冷靜地說。
「我也不想的。」溫子安嘶吼道，「她如果肯聽我的話來溫氏，我怎麼會答應老頭子娶那個女人？我不可能把我這麼多年的心血，都拱手讓給別人。我都想好了了，老頭子遲早都會死的，等他死了，溫氏就是我的，我想跟誰在一起，就沒有人再能左右我，我跟阿莫會永遠在一起。」
「真是好算計。」我鄙視地望着他。
「溫子安，最該死的其實是你。」我平靜地說，「你以為摧毀了她的研究成果，你就是行業內的翹楚，溫氏就不敢輕而易舉換掉你的繼承人身份了？你以為摧毀了她的研究成果，R集團的投資打了水漂，你就可以你上司面前再表一功了？溫子安，你太小看阿莫了！她是個天才，你連嫉妒她的資格都沒有。」
我看着他，說：「可是你放在她心裡的愛，她卻找不到根治的方法。」
阿莫那樣聰明，一早便猜到真相，什麼久別重逢，不過是一場自私自利的陰謀。
可她仍舊選擇獨自忍受病毒的折磨，寧願一死，也不肯傷害溫子安一絲一毫。
這是人類的缺陷。
我可以擁有人類的情感能力，而人類卻始終無法做到，像我一樣冷靜理智。這樣看來，又分不清到底是做人類好一些，還是做人工智能好一些。
「溫子安，像你這樣的人，根本不配活着。」
在他跌跌撞撞地離開時，我望着他的背影如是說。
我相信有些事不需要我親自動手，已經走投無路的他終究會踏上那一步。
6
溫子安的葬禮被溫氏集團安排得很低調，他們沒有臉張揚。
不過，我並不在乎，彼時的我，已經帶着阿莫離開了那座城市，來到了一個名叫桃花塢的地方。
這是我在阿莫的筆記本里發現的，她說那裡有遍地金黃的油菜花，很漂亮。既然她喜歡那裡，我就帶她去那裡。
我在這裡買了一座房子，把阿莫葬在了一片桃花林旁邊，那裡有小橋流水和四角亭台，她會得到永恆的安寧。
「阿莫，我會永遠陪着你。」我將那枚白骨連同那本黑色的筆記本一起埋在她的墓前，桃花開得燦爛，一如她往日的笑臉。
兩年後。
R集團對外宣布，首席工程師莫莉斯高調回歸，並發布了集團最新的研究成果，一款具備人類情感能力的智能機器人面世。
這款機器人像人類一樣，擁有喜怒哀樂的情緒。在它的說明書中，詳細講解着它的各項功能，包括這款智能機器人是如何輕鬆處理友情和親情方面的複雜問題的。
只是，愛情方面並沒有說明，只說新功能正在開發中......作品名：《白骨》；作者：遇見而已
評論列表
現代年輕人的情感問題很多，需要這樣的情感諮詢師，很專業
如果發信息不回，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