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深埋地下的屍骸共處20多天，他鎖定了真兇！

編者按

「我堅信所有案子都是人做的。」

世上沒有「完美犯罪」，所有的痕跡終會被發現，所有的案件總會被偵破。賈東濤，江蘇省南通市公安局刑警支隊副支隊長，他把這個道理說得更加直白：我們當刑警的，就是要追求有案必破。

他皮膚黝黑，身型消瘦，許多人會覺得他很普通，而實際上，在全國刑事技術物證鑑定尤其是陳舊屍骨DNA鑑定領域，他被視為國內少數能讀懂「骨語」的人之一，今年被中央政法委表彰為「雙百政法英模」。

早在2004年，賈東濤和一具深埋地下四年的屍骸相處了20多天後，鎖定真兇，一戰成名——

「這是我們的職業，我們不干誰干？」

2004年，賈東濤負責的DNA實驗室中，送進了一具發黑的屍骸。

當年2月，民警在一次走訪中發現，南通市來南村陳紅星的妻子4年前失蹤了，至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很快，民警偵查發現陳紅星有重大作案嫌疑。審訊過程中陳紅星交代了四年前殺害妻子的過程。根據他的供述，民警在一棵梧桐樹邊，挖出了這具已經埋下4年的屍骨。

但案件移送檢察院後，很快又被退回補充偵查，原因很簡單，「能不能確定，這具屍骨就是陳紅星的妻子？」即使有99%的可能是死者，也要補足剩下的1%，把案件辦成鐵案。

屍源的認定成為了案件的焦點。由於屍骨埋在地下時間太長，DNA提取檢驗難度相當大。屍骨先送到省廳，答覆DNA做不出，後來又被送到了北京權威機構進行線粒體測序，但兩個月都沒有結果。

「為什麼不好做？我想試試。」賈東濤將屍骸拉進了自己的實驗室。然而，迎接他的是一次次的檢驗失敗，一次次的調整方案。不管他怎麼努力，甚至連一個像樣的樣品都送不上機器，連等待結果的機會都沒有。

「我都覺得要沒有希望了，想要放棄了。」他也想過放棄，但倔脾氣卻上來了：「人家做不好的，不代表我們做不好，想盡辦法也要做出來！」

在查閱大量文獻後，他錨定了兩種DNA提取方法：一種是改良提取骨骼DNA的方法，另一種是石蠟包埋組織DNA提取方法。他和戰友們潛心研究，結合兩種方法的優點，再次精心設計了檢驗方案。

「再試試，我們還有機會！」一次次失敗後賈東濤這樣鼓勵着自己、鼓勵着同事。但其實每一次失敗讓他真的很灰心，可不斷地總結又不斷燃起希望：「就是不甘心，總覺得自己還有空間，一定能夠做出來。」

「配上了，符合！」

就這樣，他在和屍骨相處了20多天後，取得了突破性進展，送檢屍骨16個位點的基因型終於被成功擴增出來。經過比對，在陳紅星院中挖出的屍骨，正是其妻李某的，原本斷了的證據鏈條，實現了無縫對接。

也正是這次鑑定，賈東濤開始迷上了陌生的「骨語」。

山西殘害兒童案、貴州凱里重大爆炸案、甘肅白銀案……這些震驚全國的大案破獲背後都有賈東濤的身影。同時，賈東濤完成了「陳舊屍骨DNA提取研究方法探究」，讓一大批陳年舊案中的屍骨「開口說話」，在國內法醫界引起巨大轟動。

談起這些成就，他說，「我只是嘗試的多一點，失敗的多一點而已。」

「我女兒以後也會是警察！」

「從海邊來，我還是想找個靠近大海的地方生根。」

1998年，24歲的賈東濤從醫學院畢業後，由渤海灣來到了江蘇黃海之畔，成為南通市公安局刑警支隊一名法醫。

那一年夏天，百年不遇的洪水席捲長江兩岸，不少人在洪水中遇難。洪災之後，一些遇難者的遺體被水浸泡過後高度腐爛，難以分辨。確定死者身份的任務，落到了賈東濤和戰友們的肩上。

賈東濤日復一日地守在十平方米的實驗室里。他侷促地站着，望着那台昂貴的機器，滿懷希望，卻又焦慮不堪。「剛開始不適應，很痛苦，憋得慌」，但幫助遇難者找到家人，讓他們入土為安，讓他感到自己的付出「都是值得的，是有意義的」。從那時開始，他一直戰鬥在小小的實驗室里，一次次和儀器為伴，一次次為戰友提供最堅實的支持。

只要一工作起來，他整個星期泡在DNA實驗室，長時間彎腰工作，有時連站直身體都成了難事，賈東濤就趴在沙發上，等緩過了勁再繼續做檢驗。剛開始接觸DNA檢測時，為了學驗血型，需要用新鮮血液做指示血樣。深更半夜一時難以找到新鮮血液，他就抽自己的血，前後抽了30多次，原本瘦弱的身體只剩50多公斤。

「你瘋了吧！」當時還是他女朋友的劉德麗又氣又惱地說道。

「發案又不會按照時間排，我們的辦案也不可能等到白天！」賈東濤一直保持着這種「瘋」了的工作狀態。每天陪伴他的是檢不完的各類物證，出不完的大小現場，他直言「有時候真的怕電話響」。

劉德麗早已習慣了丈夫的忙碌，賈東濤從沒有在11點前睡過，休息日全呆在實驗室。她對賈東濤的「體諒」有些無奈：只要實驗室里有案子，丈夫的心就不在家，「還不如讓他去實驗室呆着」。

女兒出生後，賈東濤回家除了啃書，又多了一個狀態，就是逗女兒。只有在女兒面前，賈東濤才是完全放鬆的狀態。「女兒去年高考的時候，我都還在出差，但她卻很理解我。」談到女兒，他眼裡充滿了虧欠，但語氣帶着驕傲：「我女兒考上了警校，以後也會是警察！」

衛生紙、內衣短褲、排泄物、屍骨……這些「重口味」的東西在普通人眼裡是很髒，但法醫的眼裡這些就是客觀物證，賈東濤說，我們考慮的不是心理障礙而是技術障礙，我們能不能提取到有效的線索——

「這就是我的責任，我不干誰干？」

「案件不破，對人民群眾就有一種負罪感。」

「有一個好消息要報告老師！」

2010年12月，江西九江市公安局刑偵技術民警王炎打來電話，在一起初中女生被殺害案件中，成功作出鑑定，揪出殺人兇手，自己因此被榮記個人二等功。

每每聽到這樣的消息，賈東濤總是欣喜不已。

多年來，賈東濤承擔起全國各地的DNA檢驗人員來通跟班培訓教學任務，先後培養出50餘名陳舊屍骨鑑定能手和專家。他總是告誡自己的學生：我們是做科學的，就要用科學道理去說話，我們在學術上是平等的，都能拿觀點爭論討論。

「老師就是用來被超越的。」他經常這樣說。

僅2010年以來，賈東濤的團隊檢驗各類案件3萬餘起，破獲刑事案件7000餘起。在以賈東濤為代表的新一代南通刑警努力之下，新時期南通刑警繼續保持自1992年以來「命案必破」的信心，年年命案偵破率保持98%以上，其中2002至2003、2005至2006、2010至2015年這10個年份實現命案全破。

「這份職業就是跟自己較勁，不敢放棄，有時候我們放棄了這個案子可能也就黃了」。幹了23年刑警的賈東濤一直這麼認為。多年來，賈東濤先後幫助北京、廣東、吉林等省市警方解決了400多起陳舊屍骨的屍源認定難題，其中有的屍骨被埋超過50年；有的疑犯一審已被判無罪，有的犯罪事實又被重新認定。

「所有案子都是大家的，不是我個人的，是團隊的。」享受全國勞模待遇，雙百英模，全國公安系統二級英雄模範，全國百佳刑警，江蘇最美警察，江蘇省優秀共產黨員、傑出青年、平安衛士、傑出政法幹警……面對獲得的榮譽，賈東濤始終這麼認為。

「案件不破，對人民群眾就有一種負罪感。」賈東濤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