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情若是久長時

文|三號老鈕

「兩情若是久長時，就在朝朝暮暮。」我到現在好像還能聽見小雨的大嗓門。

小雨是我的同學，我們從小學就同班，一直到高中還同班。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不過關係也不錯。

高中時，有一個假期，小雨邀請我去她家玩。我一般是不到別人家去的，可我跟小雨同學多年，兩個人很熟悉，就去了。那時候我們家裡都有相冊，到別人家裡去玩必定看看人家的相冊。

我雖然跟小雨同學那麼多年，那還是第一次去她家，也是第一次看她家的相冊。

小雨把那本大大的相冊拿出來，我們一起看起來。

我每看一張照片，小雨都要告訴我照片裡是什麼人，照片是在哪拍的，當時發生了什麼事。

很多照片都是生活照，沒什麼意思。

有一張照片引起我的注意。照片的背景是一片大海，沙灘上站着兩個人。一個女生跟小雨很像，可是比她年紀大一些。

我想起小雨說過她有個姐姐，就問她照片裡的人是不是她姐姐。小雨說是。那麼，姐姐身邊的男孩子是誰，是不是她男朋友？小雨說是。

哦，姐姐的男朋友啊。姐姐依偎在男友身邊，兩個人看起來很甜蜜的樣子。

我們繼續把相冊往後翻，又看到一張她姐姐的照片，是她姐姐跟另一個男孩子的合影。我就問這個男孩子是誰，小雨說是她姐姐的男朋友。

怎麼又是男朋友呢，難道我看錯了，可是剛才那張照片裡的男孩子明明不長這樣啊。

我問出心中的疑惑，小雨說，前面那張是她姐姐的前男友，兩個人已經分手，這張照片裡是姐姐的現男友。

為什麼要分手呢，照片裡兩個人看起來感情真好。也許，照片只是假象，兩個人感情並沒有多好。我心裡這樣想也這樣說了出來。

小雨說，姐姐跟前男友的感情非常好，兩個人是大學同學。可是大學畢業時，姐姐要留下來讀研，男友要回老家上班，兩個人就分手了。

我說，那還是他們不夠相愛，因為詩中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這是宋代詞人秦觀寫的一首詞中的兩句，詞題為《鵲橋仙·纖雲弄巧》。

初次讀到這首詞時，我不懂愛情，只感覺這首詞寫得很美，美中帶着一絲淒涼。我尤其喜歡「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這兩句，我想，愛情就應該是即使遠隔千山萬水，那份愛也不會有絲毫改變。

有人說兩個人感情好就是得整天膩歪在一起，恨不得永遠不分開，好像不那樣就顯不出來他們愛得深。

牛郎織女隔着銀河遙遙相對，他們一年才能見一次面，把心中的相思與情意都化作相聚後的喜悅。這樣的情感讓人想到的詞只有情比金堅，越是真愛也才越能經得起考驗，不管是受到空間還是時間的限制，只要心中有對方，那就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我認為，一份真摯的情感雖然不一定非要像牛郎織女那樣一年相聚一次，不過也沒有必要用黏在一起證明兩個人感情深厚。

小雨不認同我的觀點，她認為兩情若是長久時，就是要在朝朝暮暮。

因為，兩個人如果不能在一起，還要牽腸掛肚，為對方擔心，花費心力去聯繫。既要擔心對方會不會變心，又要擔心自己遇到更合適的人怎麼辦。

既然兩個人未來很可能不會繼續在一起，為什麼還要把對方跟自己捆綁在一起呢。既然這樣，不如趁早分開，免得以後再受苦。

她說得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可是如果兩個人真心相愛，根本就不存在需要花費心力維繫關係的問題，也不需要擔心兩個人會有哪一個變心。

如果有這樣的顧慮，那就是感情不夠堅定，那樣兩個人的感情就不夠長久。

小雨說，明明她姐姐跟男友在一起時很相愛，不存在感情不深厚的問題，他們之所以分手，就是為對方着想，希望對方有更好的機會，不想影響對方的未來。

我笨嘴拙舌，在能言善辯的小雨跟前敗下陣來，不再跟她爭辯。不過，我並不服氣，我還是堅持認為「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那天後來我們又聊了什麼，我已經忘了，唯獨對這件事印象深刻。

我跟小雨最後一次見面還是高考後去學校拿錄取通知書，後來我們只偶爾通通信。現在就在微信上聯繫，很少說話。我們都已經結婚，有了孩子。我有時候會想，不知道她現在是認為「就在朝朝暮暮」還是「不在朝朝暮暮」呢。

我就在此刻才明白自己當年有多蠢，又犯了」不會說話「的毛病。就算我堅信」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也不應該當着小雨的面質疑她姐姐與男友的感情。

感情很複雜，不是非黑即白的。導致兩個人分手的原因有很多，再相愛的兩個人也有可能不得不分開。

話雖如此，「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仍然是我最喜歡的一句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