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劇之王背後的悲傷：周星馳電影直搗淚腺的「哭點」定格

請不要相信我的美麗/也不要相信我的愛情/在塗滿了油彩的面容之下/我有的是顆戲子的心/所以/請千萬不要/不要把我的悲哀當真/也別隨着我的表演心碎/親愛的朋友/今生今世/我只是個戲子/永遠在別人的故事裡/流着自己的淚。——席慕蓉《戲子》

喜劇之王or悲情之王？究竟哪張才是星爺最真實的臉孔？

濟癲和尚悟了道，大隱於喧囂紅塵，襤褸長褂破僧鞋、天涯四海行蹤滅，或許他是市集吆喝賣豆腐的小哥兒，或許他是野外擷草撲蝶、折柳摘桃的頑童，總之獨身上路，相伴的，只有手中一葉陳黃的舊蒲扇，與腰間低垂的酒葫蘆；

瘋和尚《濟公》是位「獨行俠」

食神下凡歷盡災劫重歸仙位，執起玉笏再叩天帝，從此俗世煙火與他無關，他成了貼在後廚的灶君瑞畫，小民跪拜求溫飽的上界天宮公務員，俯瞰眾生冷暖百味，獨自消受嘗不完的酸甜苦辣；

民以吃為天，食神自然不可或缺

孫行者護唐玄奘克服八十一難赴極樂，世尊如來彰其功勞，「加官進爵」封了鬥戰勝佛，歡歌鼎沸的花果山早不是他的歸屬，他也收拾了叛逆反骨，化作端坐寶蓮台的金漆造像，永久不變微笑的表情，聽歌功頌德、享元寶香燭，歲月安穩，一人一世界，就這樣千載萬年……

最終被體制招安的齊天大聖

展開周星馳的人生畫卷，竟與他的經典角色如出一轍由繁至簡，越往篇末幾乎潑墨不沾，終結於「孤寂」，談笑、惆悵都是清淡的，再無逐名釣利、腥風血雨，不願挺身銀幕前繼續拋頭露面，只藏在監視器背後，以他「孤寂」的視角打量世界——

「咦~我看到了什麼」（1992《鹿鼎記》）

而他以「孤寂」做眼，看到的又是怎樣的世界？《西遊·降魔篇》參透了「愛」的禪機，誰說出家人不能懷「男女之情」？《美人魚》是摩登都市的聊齋奇譚，異類和人攜手睽睽眾目視線外，靜享低調而深沉的幸福——孤寂之人的旁觀，原來如斯春暖花開，他悉心構建出一幕幕童話，是不是現實求不得圓滿？

《西遊·降魔篇》即為星爺對古典名著的童話式解讀

星爺自己受訪時也說，「歲數漸漸大了，心理年齡卻愈發變小，鍾愛童話，是希望拍出小朋友看了也會開心的喜劇。」是了，無論是流言蜚語中遭遇眾叛親離，還是他傾訴心意表明今生不娶，周星馳的故事裡，主色調是「孤寂」的灰，一如他落了塵埃般看了叫人心疼的白髮，所以他創造出繽紛絢爛的童話，用虛擬的幸福聊作慰藉，正應了劉若英歌里所嘆，「電影越圓滿，就越覺得傷感。」

一手現實（殘酷的斧頭），一手童話（甜美的波板糖）

星爺曾經的老搭檔、香港導演李力持曾評價，「周星馳是個清心寡欲的天才」，一來是贊星爺別無旁騖、兢兢業業潛心電影藝術；二來這話也不乏疼惜的意味——堅持己見會不會太累？又會不會讓周圍的人生出被拒千里的敬畏？好像與他合作熟稔的面孔一個個從他鏡頭內離開，他啟用更多新鮮後輩，究竟是考量市場後的商業妥協，還是故人難聚的無奈？

李力持導演（右一）與莫文蔚、周星馳、劉以達、薛家燕攝於《食神》發布會

星爺就像一顆飛離群芳的蒲公英，兀自飄向雲端，但云深不知處，遠了，才察覺自己的「孤寂」，才費神費心炮製童話的花園，排遣思慕團圓的念舊心。

《少林足球》中依舊貫穿星爺經典的勵志主題

星爺演繹過多少辛酸草根小人物？那些在卑微中撿拾信念的底層螻蟻小民最終揮舞起夢想的熒光棒逆襲，或摒棄內心的灰暗，或改過遷善，或燃起鬥志奮力搏擊命運，風浪起伏、高低跌宕，有了無厘頭惡搞做外衣，都讓人付之一笑，苦澀也泯於一句「哈哈哈哈哈」，有誰注意，其實這些燦爛的勵志背後，講的都是「失去」的主題？

戲內彩色的喜劇，倒顯得戲外不那麼繽紛

《九品芝麻官》內原先貪婪的阿星丟官去職，落魄至青樓打雜，看盡嫌貧愛富、頂紅踩白的嘴臉，才心向公義正道，蛻變為「白面包青天」；

《九品芝麻官》中的「嘴炮」是逆襲的關鍵

《武狀元蘇乞兒》中驕傲剛愎的蘇燦也是家財散盡、淪為乞丐、自尊顏面被踐踏後才激起鬥志、收斂心性，最終明白「武」之俠義精神，濟世救民；

「蘇乞兒」的眼淚

《食神》被名利沖昏腦袋走上撈偏門的歪路，權錢盡毀又幾乎失去摯愛，憂鬱憂愁中把濃郁深情煮進一碗「黯然銷魂飯」，方懂得萌自心底的愛遠比財勢更值得珍惜；

飽含深情的「黯然銷魂飯」

當然，還有你知我知大家都知的《大話西遊》中失去紫霞才後悔莫及、憾了一生的孫悟空……

而似乎冥冥中，這些人物都和現實里的周星馳有着千絲萬縷的交集，仿佛命中注定的因果——

星爺與達叔是觀眾最喜聞樂見的拍檔，但《少林足球》後也久未合作

曾有一篇題為《周星馳，今天我為你淚流滿面》的長帖瘋傳網絡，文章談及星爺並不起眼的出身、奔忙黃金期港片時代慘被剝削欺詐的苦悶往昔，以及造成大眾對他人緣差印象的原因；所以，我們看到戲裡戲外的周星馳都在努力出人頭地，但他並不宣之於口、擾攘叫囂，而是默默殫精竭慮，做到自己最好——他太明白「失去」的痛，所以他只用笑臉迎接觀眾。

星爺拍《美人魚》請老友莫文蔚演唱主題曲

或許喜劇才是天下最難演的戲，要藏起自身的風霜愁苦掛起笑面，絞盡腦汁逗人一樂，所以鏡頭外的星爺才會那麼細膩慎重，才會那麼羞赧內向，才會那麼不善辭令、沉默寡言。

星爺與紅顏知己羅慧娟，可惜終有緣無分

諸如向太炮轟或一切詆毀誤解，他從不開口辯解，其中到底有多少是嫉妒眼紅其票房佳績而惡意中傷，再深究並無意義——最真實的，是他拍給我們那些「好看」不打折的電影，是他留在膠片上為我們做出的一張張笑臉。

星爺搭檔鞏俐的《唐伯虎點秋香》是永盛電影公司當年的大手筆

有粉絲為星爺製作角色混剪，配的插曲是五月天的《你不是真正的快樂》，為了合群而笑，為了取悅而笑，為了堅信生活仍可希冀而笑，幾多悲鬱何人知曉？所以卸下喜劇之王笑的假面，你看，其實有時他也在痛快淋漓地哭——你看着看着，也跟着他哭——笑完，再陪他一起哭，這是不是對他電影最好的讚賞？

星爺有特殊的「哭泣」技巧（《喜劇之王》）

《家有喜事》（1992）

想在《家有喜事》內生搬硬套出什麼內涵估計比解高考數學最後一道大題最後一問還難，比起星爺其他解構、顛覆風格的後現代惡搞，《家有喜事》也顯單薄——除了包袱堆疊純粹好笑，其餘價值實在有限，不過對於一部賀歲檔爆米花來說，巨星雲集使出渾身解數逗你開心已經值回票價。

《家有喜事》故事以常家三兄弟為主軸

就是這樣一部不必太care深度的調侃之作，卻出乎意料貢獻了一段文藝范兒的愛情——說文藝范兒，是因為戀愛當事人都是很愛「作」的主兒，而且「作」又「作」得觀眾跟着兩人的跌宕糾葛淚眼婆娑：

張曼玉的「麥當娜」造型

星爺飾演的常家老三歡歡是個遺精於江湖的play boy，這位老司機是電台DJ，深諳無數情歌，講起話來滿嘴跑火車，但人家跑得有詩意啊，加上星爺俊朗的臉龐，幾乎沒有女孩不上鈎——如果他沒女朋友，只可能因為他是基佬——這魅力，可以開班教學為廣大屌絲傳道解惑了。

星爺與Maggie這一身則是COS《風月俏佳人》

張曼玉飾演的郝來玉（荷里活諧音啦）最鍾意玩文藝，作為資深影迷，一出場就用麥當娜的「錐胸」刺得歡歡辣眼睛；為投其所好，歡歡又是扮《風月俏佳人》中的理查·基爾，又是和她一起重現《人鬼情未了》中愛侶共做泥塑的橋段，玩得不亦樂乎；最終，歡歡一記「巴黎鐵塔翻過來倒過去」的絕世深吻搞定了妹子，從此郝來玉心歸情郎、再無二意。

兩人又玩起了《人鬼情未了》

但歡歡哪能一下子收拾三心二意？就在一次肉體出軌時被郝來玉捉姦正着，躲避「追殺」時被一顆鳥蛋砸中天靈蓋——傻了。沒錯，傻了，不是罵人不是諷刺，是真的傷了腦瓜子，極其嚴謹極其醫學的——傻了。他對着尿壺唱歌，被塞進滾筒洗衣機內攪拌，成天沒來由地樂呵，也說不清到底認不認識郝來玉；

片中星爺大招「巴黎鐵塔翻轉」深吻

而遭遇負情的郝來玉也化身復仇女神前來消滅「薄倖無良」的歡歡，張曼玉舉着小刀、身穿棕褐背帶連身裙的造型致敬了《危情十日》裡的凱西·貝茨（她靠此驚悚角色拿到第63屆奧斯卡最佳女主），不過她可沒那麼狠毒，面對愛人根本下不了手，一轉眼怨憤難平的郝來玉反而中招歡歡的「機關」被頭扣痰盂——簡直逼着怒極的郝來玉出殺招。

星爺與李麗珍偷腥被張曼玉撞破

面對一個傻子，遍體鱗傷+心傷的郝來玉只能偃旗息鼓，她悻悻而決絕地來告別，卻見到歡歡像德州殺人狂一樣揮動着電鋸看到她就追，嚇得魂飛魄散的玉姑娘以為就要命喪傻子之手，卻不想，原來這是傻子表達愛意的方式——

但造化弄人——歡歡成了傻子

張曼玉這一身又致敬了《危情十日》

傻了以後，歡歡無法再說甜言蜜語，但他依舊明白只有明說報仇實際細心照顧自己的郝來玉才對自己不離不棄，於是他用電鋸為心中一直牽掛的郝來玉雕了一尊堪比令段譽神魂顛倒的神仙姐姐的石雕「玉」像——滿臉「驚呆jpg.」的郝來玉看哭了，凝視着雕像情難自已：原來深愛就是把對方的樣子銘記於心，深到連神態、細紋都還原得比遊標卡尺還精準——愛，和傻不傻無關，或許，傻了之後的愛才更簡單更誠摯。

星爺親手刻的「郝來玉」雕像

另一邊的歡歡，欣慰地看着愛人微笑，掌心是為雕塑而弄傷流的鮮血——星爺眼中的誠意殺傷力巨大，巨大到張曼玉又忘記世界和他玩了一次「巴黎鐵塔翻過來倒過去」的親吻，那一刻，你是不是也該抽張紙巾，拭去眼角的淚水吸個鼻涕？我們記住星爺的經典形象很多，但或許被打動的感情卻沒那麼多——這一段，絕對童叟無欺淚點存在。

「巴黎鐵塔翻轉」再次上演已是淚點滿滿

《大話西遊》（1995）

原是小眾cult，卻因新世紀初網絡逐漸發達和大學生力捧，曾經被埋沒的《大話西遊》上下集終於走上主流的神壇——有多火呢？豆瓣排位靠前自不必不說，哪個經典必看電影推薦榜單能少了「大話」的身影？

紫霞從此成為深情的代言人

即便你不是周星馳的影迷，或者壓根沒看過《大話西遊》，其中的台詞也可爛熟於心、隨口道來——那句「一萬年」的對白，你現在是不是能一字不差地背一遍？

「一萬年」的表白最初只是至尊寶保命的謊言

第一次至尊寶將這番話告訴紫霞時，只為保命+騙取月光寶盒，面對紫青寶劍指着咽喉的生死時刻，內心依舊惦記白骨精的至尊寶只能放棄「曉之以理」而採取「動之以情」，這時候的他雖然是個堪比文章陳赫的渣男，卻演技爆棚，眼神、台詞都情感豐沛到溢出來，不僅把紫霞聽得潸然淚下，搞不好把自己也騙住了；

卻讓紫霞聽得感動到肝腸寸斷

第二次聽到他說這番話，已經變成了獨白——至尊寶決定戴上金箍完成取西經的使命，而就在他意絕捨棄紅塵時，他才敢直面自己的真實內心：他愛上了紫霞，並已不知不覺深愛。

當他決定戴上金箍兒時才真正了悟自己情牽紫霞

曾經的謊言，這一刻聽來像是臨刑前的訣別，帶着瀕死一吐為快的瀟灑，和無法彌補的遺憾，因為再沒有他口中的機會和一萬年，那份真摯的愛情只能隨風消散，而紫霞也終要面對被辜負的命運。

「一萬年」最終成為他心底永遠的遺憾和傷疤

我們都看哭了——因為事關感情，而感情，哪能這麼輕易放下？或許他自己也清楚，他根本放不下。

至尊寶最終選擇了責任、使命而放棄了愛情

至尊寶一路奔跑逃避，他想牢牢握緊「仙履奇緣」的幸福，但搖擺的心和遠方的責任卻終讓他停下追愛的腳步——遇見不相守是他最大的悲哀；紫霞雖有着猜中開頭而未料結局的苦，但她微笑着、戰鬥着，其實茫茫大漠中周星馳拔出紫青寶劍的瞬間，這情就已成為他一世兩生抹不去的牽掛。

紫霞為愛犧牲哭瞎了多少影迷

或者周星馳悉察了孫行者最大的苦，有緣人不能相愛，渡了芸芸眾生卻偏偏漏了自己，於是以那句綿延萬年的愛情宣言道出了被體制招安的猴子的壓抑心聲——由謊話至深及肺腑，多了一抹難揮去的哀傷，從此愛憎都是煙雲，痛徹後「悟空」。

越勒越緊的金箍兒正是孫悟空無法放下的證明

《大內密探零零發》（1996）

特工擅長偽裝，明明穿起西裝都是007，卻扮得鬍子拉碴、邋遢腌臢的，躲在市井中，挺着肚腩、溜着拖鞋一副一塌糊塗的中年猥瑣男模樣——實際上這些開槍有火電眼也有火的帥哥們只是在執行秘密任務——

阿發雖是皇家密探，但他更鍾意玩發明創造

而貴為皇家御用保安的《大內密探零零發》呢？雖然他也隱身鬧市以婦科大夫做掩護，但……好吧，他是真沒什麼本事。不過氣氛不必如此尷尬——阿發，有個以一頂十的賢妻。

李若彤在片中貢獻出驚艷表現

《大內密探零零發》氣質獨特，影片無厘頭和詭譎懸疑的氣氛參半，解剖外星人、篡位殺皇帝、無相男裝絕色名妓……劇情也是各種cult與腦洞，而出挑的，則是兩位女主角：

很多橋段設計都風格詭異

冰清玉潔的「小龍女」李若彤把「姑姑」的恬淡仙氣甩得乾淨徹底，將銷魂蝕骨的美艷尤物演得令人心痒痒，柔媚的蜜意愈危險愈誘惑，那束粉紅追光隨着她邪氣的笑烙印心中再難抹去，差點就讓同框的「黃臉婆」黯淡下去——

男女顛倒的星爺和李若彤對手戲火花四濺

沒黯淡是因為阿發老婆也是個厲害角色——劉嘉玲的氣質帶着風塵，她的艷不是鮮花的清艷，而是塑料假花的濃艷，濃到一直不褪色，所以她適合搽上誇張抓馬的眼影，演玲瓏八面的交際花，即便是愛玩深沉的王家衛，讓她塑造的也是風騷外放、潑辣媚氣的舞小姐；

劉嘉玲一反固有形象出演賢妻

到了《大內密探零零發》裡，她居然素淨了——粗布衣裳，雖然色彩還是大紅大綠，卻像在水中漂洗過一番，眉眼間也不復輕佻：她死心塌地愛着無甚作為的阿發，被她嗲嗲喚作「老公」的男人。

美艷名妓其實真身是個無面人

在她眼中，阿發那些不入流的地攤貨小發明都是「智慧」與「偉大」，她滿心崇拜地點讚、鼓舞；拌嘴吵架始終躲在同一個地方，只因擔心老公沒法找到自己；夫君是天，夫君是一切，或者說，唯愛才是她的生命。

-「小三」入室逼宮

為了引假扮李若彤的無相王上鈎中計，阿發連同老婆一起做戲騙他入瓮——按照劇本，就在小三離間成功之際，阿發夫人一句不計前嫌的「老公，你餓不餓？我煮碗面給你吃啊！」竟然隨着劉嘉玲的熱淚一同入心，想來阿發為了完成騙局而把夜明珠砸向妻子的瞬間，自己內心也在落淚吧——有妻痴心如此，夫復何求？

夫妻二人串通做戲引敵上鈎

「老公，你餓不餓？我煮碗面給你吃啊！」

《食神》（1996）

動作及惡搞雖為港片最受歡迎的主流類型，但二者一直多受評論界冷眼，譬如，周星馳雖然屢次打破票房紀錄，且其個人化的演繹風格亦影響深遠坊間點讚，但九零年代早期卻被香港電影金像獎嫌「表情造作，略顯浮誇」，後於《大內密探零零發》中揶揄自嘲，但喜劇之王何懼無冕，《食神》中他一身功夫宗師look就盡顯笑傲江湖之心。

《食神》的劇情簡單來說就是從有到無，再重新掙回所有，玩得是人生高低潮落差，史蒂芬周從「老子碉堡了」誰都不甩的傲嬌苛刻、喜怒無常慘跌高位，奚落、擠兌代替了原先的輝煌，做菜就是人生，好味時有，糊鍋也難避免，重要的是信心不餒、上善若水，只要心中有情懷，衰到陰溝也有機會鯉魚翻身。

當初不可一世的「食神」（鈔票點煙致敬周潤發小馬哥啦）

好在故事裡還有個「雙刀火雞」莫文蔚，不計得失愛着他——有多愛呢？為他擋刀，為他破相（女人心中，連愛都可以大過美貌哇還不可敬？），為她連命都豁出去擋子彈——非天然「醜女」的背後，都有一段令人唏噓揪心的傷感劇情。

不過感人後面自有更感人——孤身在少林後廚房學藝的史蒂芬周以為火雞姐殞命，難眠的夜裡獨坐院中，思念像一點點侵染的霜雪，終於攀上他一頭髮絲——在「夢遺」禪師的敘述中，燭火幽微、悵然瀰漫，一夜白了頭的史蒂芬周雙肩聳動、埋頭飲泣，這份錯失愛的痛，對故人不必言喻的深懷，盡在無言中。

一夜白頭，思念深切

不禁想起周星馳至今孤家一人，幾段戀情都無疾而終，曾經最愛的羅慧娟也難逃癌症折磨去了天國——還好電影裡最終兩顆心畫在了一起消解了淚點，不過現實中的星爺，是否餘生都要常伴孤寂？

食神歸位

《喜劇之王》（1999）

《喜劇之王》——你可能已經看過太多遍，影碟、下載、或是微博上流傳的片段，但每看一遍還想再哭一遍，這才是《喜劇之王》不衰的淚點。

星爺《喜劇之王》宣傳照

《喜劇之王》明着講勵志，講「職業演員」跑龍套生涯的辛酸，但這封周星馳寫給曾經自己的告白書，卻以一段不驚天地也不泣鬼神的愛情揪住了觀眾的心。為什麼感人的戲碼都那麼俗套？或者說，俗套的情節為何一次次屢試不爽仍能感人？就像為何真情真愛都要在人每每落魄時才能看清楚？

柳飄飄和尹天仇一夜風流，也把心給了他——她被渣男辜負「出去賣」，從此認金不談情，但對愛虔誠的信望其實依舊未熄滅，說到底是個可愛善良怕被傷害的女孩——那時的張栢芝多好看，套上周星馳的襯衫憑欄眺海，微風從長發間掠過，純潔靜美得像天邊的流雲。

柳飄飄與尹天仇一度春宵

她不嫌棄他窮——他卻不信美人「屈尊降貴」，於是尹天仇翻箱倒櫃搜出自己全部家當，連最最珍惜的那本《演員的自我修養》也搭進去，就怕不夠付「陪夜費」。他的自卑窘迫成了一種無形的傷害，柳飄飄有些心寒——可她愛他，所以她不對他要求什麼，於是她抓起那把散錢，道了一聲謝轉身離去，回到「三陪小姐」的世界中去。

柳飄飄凝視着尹天仇，也把真心暗許

陽光落進來，仿佛她對未來的希冀（背景滿牆演技大神啊）

但，不舍的情緒突然襲來，或許尹天仇想起她為自己用嘴擦潤唇膏的一刻，想起她對自己堅持電影夢想的肯定和鼓勵，想起她裝出那一副不在乎的不屑野蠻——他叫住她，他想挽留她，他知道他心裡也有了她，他不顧尊嚴，他決定像她愛自己一樣愛她。

望着海的柳飄飄若有所思

穿起男士襯衣的張栢芝卻更顯清純

「去哪兒？」「回家。」「然後呢？」「上班咯。」「不上班行不行啊？」「不上班你養我啊！」

返程的出租車上，柳飄飄淚崩，她放肆地哭，哭花了妝，哭得一點也不好看——她從包中拿出那本《演員的自我修養》捧在懷裡，輕輕摩挲，小心翼翼地，呵護着這個男人給她的最珍貴的東西。

尹天仇卻因自卑而把所有身家找出來付「過夜費」

《愛在心口難開，只有目送心上人遠》

被愛的感覺怎麼那麼釋懷，卻又那麼狠狠酸楚？其實那些「過夜費」何嘗不是愛的證據？連零碎的硬幣、貼身的手錶和最寶貝的書都送給她，不是愛又是什麼？

而尹天仇終於向柳飄飄說明了心意，這一哭，多少感動與辛酸

周星馳執拗地堅信這個世界有童話——愛情不看臉不看錢，單純得不像存活於我們這個功利到你想扇自己兩巴掌的世界。

他是個死跑龍套的，他好窮好窮，除了「好窮」別無形容。

但他甘願傾己一切，讓她過得好一些。

這句台詞你聽哭了，只是你不記得你聽哭了多少次。

他說，「我養你啊。」

他說，「我養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