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的壓力和生活的瑣碎,磨滅了我們曾經的激情,也使很多中年夫妻,在婚姻中處於無性的尷尬狀態,既沒勇氣走出去,又無力改變。
但有一個女子,她的婚姻是由父母包辦的。她長達三十年的婚姻既無愛也無性,她就在這無愛無性的婚姻牢籠里,耗盡了一生。
她就是魯迅先生的原配夫人——朱安。
1.錯誤的緣分
當時的紹興城,朱、周是兩大名族,門戶相當,常有聯姻。
朱安生於1879年,和當時的老鄉女英雄秋瑾年齡相差無幾,但秋瑾女士畢竟只是個特例。絕大多數的婦女,都只能靜守閨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朱安也是這樣,從小纏了小足,學習女工,不識字,卻被要求會讀《女兒經》。
1899年,朱安已經20歲了,因早先父母的挑剔,還沒定下人家。依照當地的風俗,已經成了「老大姑娘」,面臨着做繼室夫人的困境;而周家,因魯迅父親去世及祖父行賄被下監,已經家道敗落,只有母親魯瑞一人苦苦支撐着這個家,生活很是困頓。作為破落戶子弟的魯迅,為了謀生,當時在南京的鐵道學堂學洋務,似乎是「走投無路」的人唯一的一條「末路」。
這樣看來,女方年齡稍大,男方家庭條件不好。兩家聯姻,應該是順理成章的事,況且魯迅的母親在提親之前見過朱安,對她很滿意。婚事就這樣,未經得魯迅本人同意,由母親做主定了下來。
後來他知道後,雖然有些勉強,但也沒堅決反對。也許是因為對母親的信任,認為母親給他找的人,總不會錯吧。
訂婚後,兩家原本約定於魯迅畢業後就結婚,因1902年魯迅獲得官費去日本留學的機會,婚期不得不往後延遲。
魯迅留學日本後,思想更先進,視野更開闊。並且所接觸的日本女性都是天足,就算是下女,也能閱讀、寫信。他覺得自己與那位小足、不識字的未婚妻差距太大,就給母親寫信,希望朱安另嫁他人。
他母親讓人回信勸他,強調這門婚事是她求人求來的,不能退聘,否則對周家朱家的名譽都不好,朱家姑娘被退婚後更沒人要娶了。當時的魯迅,可能也體恤女方的處境,所以,就退而求其次,又提出希望女方放足、進學堂。似乎也試圖和未婚妻有所溝通,縮短彼此的距離。如果朱家姑娘能夠寫信,或許多少能培養出一些感情吧?但朱家拒絕了。朱安錯失了進步的機會,也為她一生的悲劇埋下伏筆。
圖片來源於網絡2.母親的「禮物」
後來,隨着朱安年齡越來越大,朱家開始催婚。魯老太太無奈,只得托人給遠在日本的魯迅打電報,騙他說自己得了重病,叫他速歸。魯迅回來一看,家裡的房屋全都翻新一遍,給他完婚的一應事宜都已經準備妥當,只等他回來作新郎了。
魯迅不忍拂逆母親的意思,只能犧牲掉個人的意志,默默接受這命運。
最有意思的是,在舉行婚禮的時候,魯迅裝上一條假辮子,戴上紅纓大帽,穿袍,穿靴子,對舊式婚禮的種種繁儀式,均一一照辦,沒有任何違抗。新娘則假裝大腳,腳小卻穿上一雙較大的繡花鞋,坐在轎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鞋子就掉下來了,花轎進門,一掀轎簾,從轎里掉出來一隻新娘的鞋子。而在送入洞房時,因賓客擁擠,新郎的鞋子也被擠掉了一隻。有人說「婚姻如鞋子」,這一對新人,在結婚當天,鞋子雙雙脫落,是否也預示着倆人的婚姻終究是「不合腳」呢?
在紹興,有一個故事是家喻戶曉的,那就是陸游和唐琬的愛情悲劇。陸游與唐琬兩人感情很好,陸母卻不喜歡這個兒媳,陸游被迫休妻。朱安卻是被婆婆喜愛,不被丈夫接受。自嫁入周家起,就一直獨守空房,除了侍奉婆婆,做家務外,沒有得到丈夫一絲一毫的愛。
後來的魯迅也曾對好友說過這麼一句沉痛的話:「這是母親給我的一件禮物,我只能好好地供養它,愛情是我所不知道的。」
她從訂婚到結婚整整等了七年,28歲終於結婚了,卻不得不面對這樣的事實:新婚後的當晚,新郎坐了一夜,第二天新郎就搬到書房去睡,第三天,新郎陪她「回門」,4天後新郎東渡日本。
3.「禮物」的爆發
婚後,朱安一直努力承擔着她作為兒媳的職責,照顧着年邁的長輩,恪守婦道。這期間,魯迅從日本留學歸來,先後在杭州、紹興任教,後來又到北平教育部任職。前後十多年的時間,他們始終形同陌路。
雖然朱安受舊思想的影響,本人性格又極為溫和,但面對長期冷落自己的丈夫,也會有控制不住情緒的時候。
有一次魯迅從北平回紹興探親,朱安備席款待親友,席間,朱安當着親友的面指責魯迅種種不是,魯迅聽之任之,一言不發。看來,朱安雖一向忍讓順從,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脾氣的,但遺憾的是,這次爆發並不能挽回些什麼,反而使倆人的關係更僵了。
另一次爆發是在舉家遷往北平後不久,一次逢魯老太太壽誕,請些賓客來家宴,開席之前,朱安忽然穿戴整齊走出來,向親友下了一跪,說道:「我來周家已許多年,大先生(指魯迅)不很理我,但我也不會離開周家,我活是周家的人,死是周家的鬼,後半生我就是侍奉我的婆母。」說完話,叩了頭,退回房去。這是朱安僅有的兩次情緒爆發。她宣布一輩子侍奉婆母,是她所能退守的底線了。
圖片來源於網絡4.牆底的蝸牛
從1906年開始,到1926年,整整二十年的時間,魯迅的家庭生活是和朱安這位舊式婦女聯繫在一起的。有名無實的婚姻,使身處其中的兩個人都痛苦不堪。
到北平後,無處排遣鬱悶的朱安,學會了抽水煙。她常在忙完家務後,呆在一個角落裡,靜靜地抽着水煙,並且越抽越厲害。沒有人知道,抽水煙時,她的心裡到底在想着什麼。
1926年,魯迅和許廣平一同離開北平,去往上海。
後來,魯迅給朱安寫信,告知與許廣平同居的消息。雖然早有預料,但朱安還是很難過,當常來家裡幫忙的俞芳(紹興老鄉)問她「那你以後怎麼辦呢?」時,她一下子激動起來:「過去大先生和我不好,我想好好地服侍他,一切順着他,將來總會好的。我好比是一隻蝸牛,從牆底一點一點往上爬,爬得雖慢,總有一天會爬到牆頂的。可是現在我沒有辦法了,我沒有力氣爬了。我待他再好,也是無用。」
這是朱安唯一一次對外人訴說自己的悲哀心境。
雖然她也曾偷偷跟常來家裡的女學生們學體操,也在老太太的勸說下,剪去了髮髻,一直都在努力向上爬,希望終有一天,能夠接近大先生,但最終還是落空了。
她已經把自己的未來看得透透的了,她對人生只剩下一個卑微的希望:娘娘(婆婆)歸了西天后,她以後的生活大先生還是會管的。
此後十年,身在上海的魯迅,每月按時往北平打錢,供養母親和朱安的生活。這讓朱安覺得她沒有被大先生徹底拋棄。這是那悲涼的生活中,令人心酸的一點自我安慰吧。
1936年10月,魯迅先生在上海去世,年僅56歲。因魯老太太年事已高,前往上海不便,朱安就在北京的家裡,布置了靈堂,接待前來弔唁的親朋好友。而她的名字和形象也首次出現在了北平、南京等地的報紙上。
雖然在過去流逝的歲月里,她一天也沒有得到過丈夫的愛,他們之間有着無法填補的鴻溝,但在外人面前,她沒有吐露一絲一毫的怨言,更沒有任何的失態,體現了傳統女性「溫柔敦厚」的一面。
魯老太太(左)和朱安5.被遺忘的「遺物」
魯迅先生去世後,朱安和婆婆的生活費用大多還是由許廣平支付。但隨着日本的入侵,物價飛漲,朱安和婆婆的生活日益艱難。
1943年,魯老太太也去世了。朱安嫁到周家的這三十八年裡,大多時候,都是和婆婆倆人相依為命。失去了婆婆,她也失去了唯一的精神依靠。
此後,北平局勢越發亂,朱安面對的不只是身體的日漸衰老和病痛,還有現實生活無以為繼的困局。在出售魯迅藏書不成後,她發出了悲愴的吶喊:你們總說魯迅遺物,要保存,要保存!我也是魯迅的遺物,你們也得保存保存我呀!
1947年6月,朱安去世前一天,有記者去看望她,她對記者說:「周先生對我並不算壞,彼此間並沒有爭吵,各有各的人生,我應該原諒他。」
6.29日,朱安走完了她的人生之路,享年69歲。
在北平的親友料理了她的後事,但對於她「靈柩回南安葬在大先生之旁」的遺願卻無法滿足,甚至連親友們希望的「安葬在老太太身邊」也沒能如願。
朱安被孤零零地安葬在西直門外保福寺,墳頭後來也被紅衛兵們剷平,再也難覓蹤跡。
假如,朱安嫁了個普通人,或許她就是我們千千萬萬平凡女性中的一員,可以生兒育女,過着相夫教子的平淡生活,一輩子默默無聞,除了相近的人,沒有多少人會知道她。但她也會擁有一份屬於她自己的「小幸福」吧?
但不幸的是,她嫁給了一個很了不起的名人,一個堅決跟舊傳統,舊思想做鬥爭的戰士,一個以筆為槍,嬉笑怒罵皆成文章的文化人。他們之間的巨大差距,是她婚姻失敗的最大原因。
雖然生前被冷落了一輩子,但作為名人名義上的「妻子」,她是無法迴避的真實存在,也決定了她會被很多人知道,被很多人嘆息,被很多人同情,也被很多會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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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感謝你了,我們現在都已經和好了,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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