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先自我介紹下,我叫潘浪浪,是一名剛出院的精神病患者。
我沮喪的發現,外面的世界,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樣。外面的瘋子,貌似比病房裡還多。
1
出院前一晚,院長親自接見了我,並信心滿滿的告訴我:浪浪,新生活要開始了,你要好好做人,吃飯記得用筷子,鞋子分清左右腳。
我激動的凝視着院長擁擠的五官,忍不住立正敬禮,並連聲高呼:祝福院長全家!
院長皺皺眉,好像不是很高興。只見他長嘆一口氣,從抽屜里取出一本書送我,說:當你覺得人生無望,就翻翻它。
我接過來,定睛一看,書名叫《30天脫單計劃》,作者竟然也姓潘。狗日的,又是一個姓潘的神經病。
我走出院長辦公室,和昔日的病友逐一話別。他們都還沒有康復,聽不懂我在說什麼。只有老李一個人,眼裡泛着淚,一臉驚恐的呢喃着:別出去,別出去,有黑衣人,很多血......
「不,外面的世界很美好」。我認真的勸說老李,並意味深長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個動作,讓我心裡生出一種巨大的優越感。畢竟現在,我是正常人,老李是瘋子。 在精神病院裡,「正常」,是一種至高權力,和鑲金的皇冠無異,人人都想奪來戴在自己頭上。
老李像是突然受了什麼刺激,揪住我的上衣領口,漲紅了臉,咬牙切齒的沖我吼道:不准出去!不能死!不准出去!
幸好張護士及時跑過來,熟練的取出針管,往老李腿上扎了一針。
2
我出了院,第一個會見的,是女朋友璇子。
璇子帶我去吃火鍋。往嘴裡塞涮羊肉時,我偷偷觀察她。她的變化可真大。長發不見了,臉也瘦削很多,手腕上還掛着一塊金表,看起來價值不菲。
她一直在玩手機,不怎麼搭理我。我有些落寞,試圖用過去常用的玩笑去逗她,也不見她有反應。
我吃飽了,說:我們回去吧。 璇子問我:回哪?
這時候我才想起來,我確實無處可去。我問璇子,你現在住哪?璇子說,「你別問了。我今天同意見你,是念在我們過去十多年的情份,想把事情當面跟你說清楚。我已經結婚了,老公對我很好。以後咱們別見面了。各自為安吧。」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只能傻傻愣在原地。璇子見我不吱聲,搖搖頭,站起身,沖服務員招手說要結賬。我大步走過去,拽住她的手,問她為什麼。她用力甩開,像是要擺脫一隻討人厭的蒼蠅。
「你在裡面一呆就是十年,你知道我在外面過的是什麼日子?我可以等你,但我的年齡不允許!這個世界已經不一樣了,我也在變!」璇子把我推開,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正打算流幾滴眼淚,烘托一下這個悲情的場景,有人從身後戳了我一下,我回過頭,服務員小哥笑嘻嘻的看着我,說:這是找您的零錢。
我心中大喜。這麼看來,璇子對我還是有感情的。至少她把零錢留給了我。我數了數,一共15塊5毛,便對小哥說:兄弟,這些錢給你,讓我去你那住一晚。小哥說:死基佬,操你媽。
世界確實變了。連起碼的人情味都沒了。
3
我走出火鍋店,望着大街上人潮洶湧,不禁自問:沒錢,沒屋,沒女人,我該怎麼辦?出院不到24小時,我就開始懷念院裡的生活了。至少在那裡,15塊5能讓老李給我捏一天腳。
說到老李,沒人知道他是因為什麼被送進病院。剛進去時,他似乎比任何一個人都正常。不哭不鬧,讀書看報。後來,據說院方在他肛門裡搜獲一張圖紙(具體操作方法不詳),上面羅列着十幾種驚世駭俗的逃脫方案。院長大怒,把他關進了「恐怖屋」。從那以後,老李就成了院裡最瘋癲也最木訥的一個。
張護士曾偷偷告訴我,每個病院都有一間「恐怖屋「,用來馴服那些連藥物和電擊都控制不了的病人。我問張護士,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她只是笑眯眯的盯着我看,盯的我心裡直發毛。
我沿着街道走了會兒,決定搞一部手機用用。我發現路上的每個人都在低頭擺弄手機。看來它真的很重要。有了手機,我離融入社會大概就又近了一步。
問題又來了:去哪裡弄錢?
我來到數碼商城,想看看有沒有15元一部的手機。很遺憾,最便宜的也要二百塊。老闆不厭其煩的向我推銷一部叫做蘋果的東西。我嫌太貴,低聲問他有沒有橘子牌,香蕉牌的,便宜點兒的。老闆哈哈大笑,說大兄弟你真幽默。
看了半天,價格個個猛如虎。我開始意識到,現在的物價比十年前要離譜很多。當年的諾基亞旗艦機,也不過三千出頭。現在動輒五千朝上,不過就是屏幕變大了點,簡直荒謬。
老闆好像看出了我的意思,說:大兄弟,你要是誠心想要,身上帶的錢不夠,可以分期。我問他什麼意思。他說,你只要把身份證給我登記下,就能把手機直接拿走。我懵了。這又是什麼騙術?我潘浪浪雖然人不精,但也沒傻到這種地步。我狠狠的瞪了老闆一眼,轉身就走。
誰知老闆還不罷休,從櫃檯里衝出來,拉住我的胳膊,一臉誠懇的央求道:大兄弟,別走啊!我在這開店十年了,還能騙你不成?
我一聽,開店十年?哈!我正好住院十年。這也算是某種緣分吧。我收起嚴肅,擠出笑容,對老闆說:好,我信你!這手機,我要了!
4
通過買手機這件事,我覺悟了。原來在這個時代,兜里沒有一分錢,也是能生存的。每個人都天然持有一種叫做」信用資產「的東西。只要有一部手機,聯上網,就餓不死。
老闆人很好,花了半小時,教我掌握了這部叫做蘋果的東西。我問老闆,為什麼它叫蘋果。老闆被我問住了,頓了頓,說:可能是因為手感好,超滑。我仔細撫摸手中這部機子的紋理,愈發覺得老闆一語道破天機。
接下來,我需要找一份工作。男人必須要有事業。我絲毫不懷疑自己是幹大事的人。雖然這種信念,被住院生涯暫時打斷了。
噢對了,我差點忘了,沒有誰敢聘用一個有精神病前科的人。尤其是我這種相貌偏英俊的,很容易被針對。
一籌莫展時,我想到了大劉。大劉是我高中時的好哥們兒。若不是因為我酒後把她女朋友杜美麗睡了,相信他一定會接我出院。我記得大劉的家在哪,我要去找他,跪下來求他原諒。我很擅長這個。說不定他心一軟,就會介紹工作給我。
憑着記憶,我找到了和平小區21棟305。這應該是大劉家沒錯了。他的父母長期出差,以前我們總是窩在這,熬夜打魂斗羅,喝啤酒。真是既墮落又美好。我想他了。
我抬起手,敲門,咚咚咚。一個女人的聲音從裡面傳來:誰啊?我聽着有點熟悉,但又不確定。我清清嗓子,說:我是浪浪,大劉在嗎?
」浪浪?......「嘎吱一聲,門開了。女人探出頭來。我嚇得一個趔趄,差點倒地。
狗日的,杜美麗怎麼會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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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劉死了「,杜美麗吐了一口眼圈,愣愣的說,」你來幹什麼?「
」我......沒事兒,我就是來看看。大劉他......怎麼死的?「說話間,我偷偷打量着眼前這位舊人。她看起來很頹,但胸部似乎比當年更加飽滿了,松松垮垮的睡衣罩在身上,依然蓋不住玲瓏有致的身體曲線。
一瞬間,我又陷入了對舊時光的緬懷。那天她就躺在這房裡的客廳沙發上,她沒有噴香水,耳後根卻散發着一股誘人的青草香......
」進來說吧「。杜美麗轉身回屋,故意提高嗓門,打斷了我的思緒,似乎是察覺到了我眉眼間閃爍的慾念。
」那個......美麗,我就不進去了,既然大劉不在,我就......「我撓撓頭,有點猶豫。我感覺的到,眼前這個女人,有點不太對勁。
」你就什麼?裝什麼死正經!大老遠跑來一趟,不就是想讓我脫光了躺在這給你操嗎?「杜美麗吼完,把睡衣扣子扯開,雪白的上身立刻裸露在我面前,」來啊!做你想做的!愣在那幹什麼?「
這女人瘋了。比我還瘋。
我掃視這間熟悉的房屋,客廳正中央,掛着兩張照片。一張是大劉和杜美麗的結婚照,一張是大劉的遺照。
我關上門,一聲不吭的下了樓。一直到我走出樓棟十多米遠,都還聽得到杜美麗瘮人的狂笑。
6
大劉死了。我在這世上的最後一個朋友,也沒了。 我必須儘快找到一份工作。男人若是沒有正經事情做,就會想女人。璇子和杜美麗顯然不適合用來寄託情思,我需要用更有意義的東西來填充空虛。
我取出手機,在地圖上搜索:工作。一條名為「低端困難人士就業指導中心」的搜索結果跳了出來。我認真思索了幾秒——我的確處境困難,但「低端」這個詞,我是暫時持保留意見的。我雖然大腦出過故障,也睡過好哥們兒的女人,但於法於德,還未曾出過嚴重紕漏......
此刻,不知怎麼的,張護士的臉又映入了我的腦海。她有一句很經典的語錄:「在這裡,說你是什麼,你就是什麼。你是什麼,不由你決定,我們來決定。」
看來,這句話,在外部世界,同樣適用。算了。先找到工作要緊。
我順着地圖上的路線來到目的地。一座很雄偉的寫字樓。比火葬場的煙筒還高。進門,保安攔住我,厲聲質問:幹什麼的!我說,找工作的。他又問:找什麼工作!我說,不知道。他便讓我滾。
我正要上前理論,一位路人大媽走過來,說:小伙子,跟我來。我狐疑的掃視了大媽的扮相,覺得她妖嬈中透露着一絲奸詐,於是義正言辭的拒絕道:大媽,我身體不好,暫時不需要。
大媽白了我一眼,說:小伙子想什麼呢?你不是要找工作嗎?跟我來,我認識一個人,保證讓你有才可施。
7
我看大媽眼神真誠,心想反正我橫豎不吃虧,就說:好吧,你帶路。都是社會人兒,別耍花樣。
大媽似是懶得理我,轉身便走。我一路跟去,繞過七巷八弄,走到一間陰暗破敗的民宅前,大媽停下了,說:就是這。
我只是站在外面看了一眼,就全身哆嗦,哪裡還敢踏進去。正思考着如何儘快逃離,屋裡閃出一個小身板,快步朝我走來。只見他西裝筆挺,頭髮鋥亮,笑起來帶點邪氣,但又不算兇狠。
「小兄弟,歡迎啊!找活嗎?我是這裡的負責人強哥,怎麼稱呼你?」小身板伸出手,表現的很禮貌。
"我姓潘......叫我浪浪就好。「怎麼說我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豈能犯慫。反正來都來了,不如見機行事。
」潘兄,請跟我來。「強哥說完,沖我旁邊的大媽使了個顏色。大媽秒懂,從後面大力推了我一把,直接把我推進了屋。
我回頭想罵一句,大媽人已經不見了。
8
進到房間裡,眼前的一切,讓我呆若木雞。
這分明就是一個大型網吧。目測不足五十平米的屋子裡,整齊排列着至少幾百台電腦。確切的說,除了電腦和電纜,什麼都沒有。每個電腦前,都端坐着一位面無表情的年輕人,噼里啪啦的敲打着鍵盤,沒有人說閒話,一切井然有序。
」潘兄,我說下這裡的規矩:工作一天,2000塊。現金結算。在這裡,安排給你的工作,你照做就好,永遠不要問為什麼。「還沒等我答應,強哥動作利索的從兜里摸出一張工作牌,貼在我手臂上,」歡迎來到世界的後台!「
我差點把」後台「聽成」後庭「。這裡的一切都讓人困惑,有那麼一瞬間,我盯着屋裡那些年輕人麻木的臉,感覺自己又回到了精神病院。
強哥在我臉前打了個響指,」潘兄,還有別的問題嗎?沒有的話,咱們開始吧!「
」呃......我該怎麼做?「想到每天能掙到2000快錢,所有的疑慮,都煙消雲散了。璇子都戴上了金表,我憑什麼不能?
強哥塞給我一個字跡密密麻麻的紙板,說:」看到上面這些詞語了嗎?一會兒你就在電腦前坐下,一旦看到屏幕上出現這些詞語,你就點擊刪除!「
」然後呢?沒了?「我又懵了。掙錢原來這麼容易?
」沒了。就這麼簡單。潘兄,我看好你,你將成為後台秩序的維護者。時間有限!快去工作吧!你的號碼是404,就在那個角落。」不得不說,強哥的這番言辭,讓我備受鼓舞。我隱約覺得,我加入的是一場影響全人類的偉大事業。
我找到自己的位置,剛坐下來,卻覺得屁股很是硌得慌。哦對!那本書!院長給我時,我把他塞進褲子後兜了!
我把書掏出來,隨手翻開第一頁,只見這個姓潘的寫道:人生在世,只有兩件事是確定無疑的,第一,死亡;第二,遺忘。
真是個不可理喻的蠢貨。這種書怎麼能出版?怕是只配拿去墊桌腳。
我把書扔在一邊,開始仔細審閱紙板上都有哪些詞語。
敏感顏色,要刪;人口搬家,要刪......細數下來,各種詞語總共也有成千上萬條,我突然覺得,我嚴重低估了這項工作的負荷量。
我到底在幹什麼?這個世界真是比老李還奇怪。
9
我曾經問院長:我到底得了什麼病?院長說:你沒病。但這世上有正常人,就必須要有病人。人類的世界,只允許有一種群體存在。任何敢對這個群體的合理性提出質疑的異類,都要被審判。
我又問他:我什麼時候能康復?院長說:當你覺得自己無藥可救時,你就康復了。
這一刻,我終於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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謎潘( Myster·Pan )簡介:南京大學法學博士,謎潘文化創始人,MPA吸引力方程系列講座主講人,以不務正業為業,致力於傳播情感領域的新知,偶爾冒充公知。所著書籍《30天脫單計劃》即將限量出版。
僅奉乾貨,不熬雞湯
只求有趣,順便脫單
識別二維碼,化身迷人の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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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覺老師還是蠻好的,上次分手都特別難過,後來聽了情感調解之後,我也很快走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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