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八月,余秀華因為在網上表白李健,引來爭議。「你這樣對別人是一種打擾,你想表達,別人未必想聽。喜歡可以放在心裡。」網友駁斥。
「打擾就打擾,你又不是他老婆,自作多情!」 余秀華回擊。她還臭罵瘋狂的求愛者和蹭流量的營銷號。這些網絡上的是是非非,讓她一個月上了四次熱搜,粉絲漲了二十萬。此前五年的粉絲累計也不過三十萬。
早年她還在湖北鍾祥市本地的詩歌論壇玩時,就愛罵人,一度因為名聲不好,只能用化名參加詩歌比賽——真名怕拿不到獎。因為論壇編輯禁她的言,她給人家寫了首詩,詩名「狗日的王法」。那時身邊不乏朋友對她有微詞。
2015年,《詩刊》以「搖搖晃晃的人間——一位腦癱患者的詩」為標題推出余秀華,展現在世人面前的,就是如此沉甸甸的詩人形象。哪怕那句「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如此狂放不羈又如此飄逸,「腦癱」也給詩句下了最沉重的註腳。
余秀華在老屋門前。作品在《詩刊》發表,意味着湖北農村一個腦癱女子登上詩歌的最高殿堂。天才、不甘心、殘缺、同情。一個絕妙的故事,既可被主流話語解作勵志、也可以沾上時髦的女權議題。成名之初,蜂擁而至的不止記者,還有宣傳部長、作協主席、村書記。一批又一批人來到湖北荊門市石牌鎮橫店村余秀華家門口,余秀華家裡養的兔子受驚,死了一批又一批。
然而,從橫店村越來越深地走入世界,捲入網絡輿論,余秀華率直的性情、火爆的脾氣、口無遮攔的習慣、匱乏的人際交往經驗將她拖入更深的泥潭。過去五年,她回擊蕩婦的罵名,在節目讓作協主席滾蛋,被食指、沈浩波、王家新等詩壇老大哥點名批評,表白李健,與網友的罵戰。爭議在「色解」唐詩時達到頂峰,從網絡波及線下,變成余秀華的心結,成為日後一遍又一遍的回憶中,一系列不可挽回的惡果的根源。
面對突然打開的世界,曾經的農婦,現在的詩人,如何自處?成名後,余秀華周身瀰漫了空前的漂流感。我們跟隨余秀華從北京去武漢,再從武漢坐四個小時綠皮火車,回到余秀華位於橫店的老家。一趟旅程,似乎只是證明,「人生而自由,卻又無往不在枷鎖之中。」
余秀華坐在老屋門前。相互耗着
北京三環一個不到10平的賓館小房間裡,余秀華剛剛吃了安眠藥準備睡覺。靠牆的條柜上堆着衣服、書、口紅、木梳子,還有吃剩的生煎包。白天她在京東直播間賣書,第二天還有視頻對談和淘寶直播。簽了兩百本書後,她感到累、煩。
八月,余秀華來北京,為她的詩集《月光落在左手上》再版做宣傳。她還有一個任務,是趕場。中午赴某媒體主編的飯局,晚上接着第二場活動——在出版公司的會議室,三個人陪余秀華一起做直播。
工作人員在後台追蹤着觀眾人數和評論,時不時給主持人發消息,提醒她儘量將話題朝事先擬好的題目上引,比如「獨立女性」「年齡焦慮」「標籤」「身材」』「女權」「網絡暴力」。
余秀華的表現卻完全不受控,她簡直像匹脫韁野馬。她會突然打岔,突然衝着畫外的編輯喊,「宋來,我要吃生煎包」,然後爆發一陣大笑。談起最近的微博罵人,余秀華嘻嘻哈哈的,像一樁功勳。光是八月份,她罵了要跟她湊合一對的求愛者兩次,罵了某個蹭流量的營銷號兩次,「我花了四十萬給自己買了四次熱搜,我太牛了」。到了送簽售書環節,又乾脆直說,「簽名不簽名無所謂,我又不得諾貝爾獎」,又說,「簽名就是屁。什麼都是屁。」
當余秀華罵罵咧咧的日常透過網絡展現出來,也有很多網友總站在余秀華這邊。「女王做你自己」,還有好事者特地跑到微博下求罵,「女王,罵我」。罵人帶來意想不到的甜頭。上熱搜期間,她的書銷量也衝到了第一。據她的詩人朋友林東林觀察,余秀華有時會故意地表現出粗魯、俗氣的一面。他倆一起參加活動,遇到有人要簽名時,余秀華會開玩笑說,給錢啊,不給不簽。
名氣和網紅身份給余秀華帶了一些經濟上的便利。參加《超級演說家》這樣的電視節目酬勞有三萬。個人的自媒體賬號打一條廣告也有五千,但這些錢要看機遇,很不穩定。去年,一家自媒體曾經跟她簽了一年合同,每篇原創文章獎勵1000塊錢。今年經濟形勢不好,她沒有接到續簽的通知。
直播里,主持問余秀華,出名後自我與他人關係是否也有所改變,「他人即地獄。你要是愛上了別人,你就下地獄咯。」余秀華說。「對,他人即地獄,薩特說的。」 好不容易抓到了一根線頭,主持想接着往下聊,余秀華卻又裝傻了。「薩特,薩特是誰。」很快,她又喊起來,「宋來,生煎包呢。」
很多採訪過余秀華的記者,回來以後都感慨,難搞。她從不準備,也不審問題。
讓人感到難辦的是,你不知道那份機靈里揣着幾分嬉笑,幾分真意。偶爾一閃而過的真心,也被她自己迅速地轉移話題。
余秀華的日常特寫。挑戰大眾也好、情慾也好,內心深處,余秀華反感外界將她個人同「女權」對號入座。但每當她和圍繞着她的爭議呈現在大眾面前時,她身上的一切最終化作凝視的對象。在北京,一個記者關於女權的問題惹惱了她。她把記者轟走。
「她需要媒體,媒體需要她,相互耗着。」 一位不願具名的詩人這麼評價。
「這樣會不會認識很多人,然後又忘了?」我說。
「挺好,沒有負擔。」 她帶着一種本質上的灑脫和看破。
體制和歸宿
湖北詩人圈的一種普遍看法是,余秀華的才華正在被她的網紅生涯消耗。她應該安於寧靜,老老實實地寫詩,做個詩人。
「我是真心希望她好,不要做網紅。」荊門晚報副刊編輯老黃說,「我說的她不認可」。聽見要聊余秀華,老黃起初猶猶豫豫,話匣一開,又滔滔不絕。「在這世界上如果要給余秀華寫一本傳記,沒有人比我更有資格。」在老黃的講述里,是他一手發現了余秀華。他是第一個把余秀華推薦給《漢詩》——一份由武漢市文聯文學院主辦的詩歌刊物的人。早年,他和余秀華QQ聊天記錄有五萬多字,都是他「教育」余秀華。余秀華買房沒有房產證,是他把余秀華引到老總辦公室解決問題。
在老黃的體系里,做網紅和做詩人是相互排斥的。余秀華不能認同,「他懂什麼,網紅不是做的。是別人想關注你,你才會變成網紅。他老黃想做網紅能做得了嗎?」
「解決問題」,是老黃頻頻提到的另一個詞。他說的「解決問題」,是讓余秀華在鍾祥市裡的文學雜誌掛個職,從而進到體制內。在他那裡,這是從農村寫出來的人所能擁有的最好歸宿。進了體制,有了醫保,有了退休工資,才有了保障。不然靠「走穴」,始終後半生有憂。鍾祥市過去有個寫小說的農民叫王思春,就是靠這條路子解決了問題。
但余秀華的問題一直沒解決。她名氣都這麼大了,這不是很奇怪嗎?老黃說,這都是因為余秀華不通人情,不懂體制,是個村婦。
「比方她參加東方衛視節目,鍾祥作協主席是為了抬舉她上台,她就讓人家滾。如果是聰明的,會人情世故的,就要說『我的成績歸功於市委市政府,歸功於市委宣傳部對我的指導,歸於作協各位老師給我的幫助。』雖然這是假話,非常圓滑,但她很直接,我不喜歡你就不喜歡你。」在老黃看來,幫余秀華的人都被她罵過。「有人有幫她的心思,但她天天去騷擾人家,天天喜歡人家,那就變了。」
對這看法,余秀華反應激烈,「呸、臭不要臉。那麼假的話只能他說出來。要幫忙早就幫我搞好了,到現在還不起作用,我還去討好他們?不想幫理由一大堆,我不信他們的藉口,假得要死。」
余秀華感慨,所有的東西都是誤打誤撞搞來的,是運氣。有的時候撞得頭破血流,因為不懂。「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說假話,不是不想說,是一說自己就不舒服,感覺虧待了自己。難道上天就看中了這一點?未免過於厚道了吧。」她在書里這麼寫。
真實的另一面是「口無遮攔」,農婦的另一面是缺乏「眼界」和「社會經驗」,殘疾的另一面是「偏激」和「心理缺陷」。種種將她推至盛名的因素,經過網絡世界放大,發酵出相反的意涵,成為她進入體制路上的絆腳石。
沒有評上湖北省作協簽約作家、鍾祥市作協副主席被撤,這兩件事讓余秀華耿耿於懷。
時間回到一年前,余秀華在自己的個人自媒體賬號發布了一篇解讀唐詩《登鸛雀樓》的文章。一貫的惡搞風格,「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被她解讀出黃色的意味。
作協進行換屆選舉,余秀華的副主席被拿了下來。沒有明說是什麼原因,余秀華心裡認定是這件事的影響。換屆選舉還沒開始,余秀華先走了。她說先走是因為覺得太無聊,心裡不想當這個主席。
批評蜂擁而至,鍾祥市作協主席周樺給她轉來一篇文章,「余秀華,詩歌應該知道廉恥。」她立刻懟了回去,「你把我副主席都拿了,你有什麼資格管我。」
「我就想把他們這群人嘴臉寫出來。我不是在乎這個主席。有錢的我都想加入,沒有錢的我都不想加入。」她常常流露出對體制的不屑一顧,不願意敷衍這樣的場合,但又控訴鍾祥作協在這件事情上不地道。
落選簽約作家以後,余秀華討過說法。「為什麼不能評?你把文件拿來看看,哪些人下達的文件。」「她不理解體制,她覺得就像她們生產隊,都是隊長說的算。」老黃說, 「因為曲解了唐詩,很多人不滿,全國掃黃打非辦跟省委宣傳部打招呼,宣傳部跟作協打招呼,這就是體制,不管有沒有文件,人家都不敢擔責。」
這在余秀華眼裡自然也是一派胡言。沒有人能說清,這件事到底在這些具體的事情中,發揮了多少作用。只是在醉酒後,這些心事會反覆浮上余秀華的心頭。她一會兒說不在乎,反正得罪的人已經太多,一會兒又懊悔自己把人都得罪光了。
和朋友林東林在家喝酒的夜晚,她反覆問林東林,某個作家對她是什麼看法?「很多時候,人對人的態度會受到他所處的地位與身份的影響。」林東林勸解她,但余秀華聽不進去,她在意的是人與人之間的理解。
他們給那個作家撥了電話,想要澄清誤會。電話接通後,余秀華絮絮叨叨地解釋兩年前的一場誤會,又說「我希望你是用你的心,不是從別人的嘴裡去理解我秀華這個人。」聽筒那邊的人安慰她,「我們一如既往」。「怎麼能一如既往?」余秀華追問,那邊不再作聲。
最有名的詩人
湖北詩歌圈的飯局中,一個名叫槐樹、愛好哲學的詩人聊起,在妻子平時喜歡用的拼多多上面,他買到絕版的《千高原》。「千高原是誰。」 余秀華在一旁問,槐樹沒有聽見。她又說,「槐樹我好久不見你,你想我了嗎。」在她的右手坐在詩人小引,她轉向小引,「小引我現在不喜歡你,改喜歡槐樹了。」 對方面露尷尬,端起酒杯,「喝酒喝酒」。
槐樹是某個學校教物流的大學老師,業餘寫詩,比起在場其他人,他顯得靦腆溫柔,更加照顧余秀華的情緒,察覺到余秀華和他搭話,他好意地說,「秀華,你變漂亮了,」桌上的其他人開始起鬨,讓余秀華帶槐樹回莫愁村,那裡有鍾祥市給她蓋的一座工作室。
和在北京時一樣,調戲和打情罵俏依然是余秀華快速融入的最便捷的方式,無論是走心還是不走心。
這場飯局的組織者是余秀華的男閨蜜,同是詩人的林東林。他也是《漢詩》的編輯,邀請過余秀華參加《漢詩》和武漢蔡甸文體局合辦的中秋詩會。這本刊物在湖北當地聚攏了一批詩人。
「五本書,每本都過了十萬」。這不僅在湖北詩人圈,在全國都算得上一個奇蹟。談起銷量,余秀華是得意的,她躺在林東林家的懶人沙發上,翹着二郎腿。
儘管余秀華的名氣、銷量很大,但在湖北詩歌圈,她像一個邊緣人。林東林把余秀華看作湖北那個圈子的異類,她是完全市場型的作家,不依靠傳統的詩歌刊物。這樣的詩人,在湖北數不出三個。
余秀華躺在朋友家的沙發上。「余秀華的耀眼讓湖北其他人有了壓力和忌憚。她和某些詩人之間,也有張力和競爭關係。」林東林說。
這兩年,余秀華不再有詩歌在《漢詩》發表。她也不太在乎。「發表是這樣子的,一開始你沒發表過就特別想,到你真的發過以後,就無所謂了。」 況且她可以跳過刊物直接出書。在北京,編輯楊曉燕給她帶去兩份合同,一份是APP「為你讀詩」的授權,另一份是新書出版合同。第二份合同壓在第一份下面,余秀華順手就簽了兩份,之後才反應過來,「又被楊曉燕騙着簽了本書。」她說得滿不在乎,話語間卻透露出被市場追捧的事實。
楊曉燕主做暢銷類圖書,手裡握着一把名人作者,魯豫、周國平、李玉剛。爆紅以後,她從《詩刊》編輯劉年那裡千方百計拿到了余秀華的聯繫方式,趕在另一家出版社之前,率先把余秀華第一本詩集做了出來。
「她到現在還沒有給劉年出書。」 相比大部分詩人如今在市場上的待遇,余秀華是少有的寵兒。
但在詩人圈當中,她沒有坐標系。有一段時間,她和詩人廖偉棠走的很近,無論誰批評她的詩不好,後者都會站出來為她辯論。那是2015、2016年左右,她最紅的時候,她和廖偉棠一起做了很多活動。後面不知道什麼原因,兩個人又走遠了。
在活動上,她還見過一些通常被認為是知識分子的詩人。「歐陽江河說我(從農村走)出來沒有作用,因為沒有把很多詩人帶出來。他說這個話沒有水準,不過他那個長詩寫得還可以,他有很多好句子。西川「好好玩,好真吶」,臧棣的詩「從今年開始看進去了,現在覺得寫的好,以前看不懂。」
說起這些遙遠的詩人,余秀華用的一種萍水相逢的輕快態度,她完全是從閱讀,還有相處的印象去談論。「他們說學院派,我不知道。」她對詩人群體的脈絡譜系顯得不甚了解,對詩壇學院和民間過去的爭論、分野甚或對立也不很在意。無數個記者問她,好詩的標準是什麼,得到的答案都一樣,詩歌是純個人的感受和表達。
第二天的詩歌活動,印證了她在詩人圈的游離。她不在乎人情世故,入住酒店的當天,我們在賓館門口碰到某位知名詩人,就在我們寒暄之際,余秀華像沒見到對方一樣,沒有打招呼,徑直走回賓館。「顧不上」,余秀華後來解釋,她那會兒正為網上出現一個冒充她前夫詆毀她的人煩惱。
到了晚間聚餐,她又避開了主桌,不願和領導坐一起。她和一些本土詩人坐一起,有的來自武漢,有的來自湖北其他地方,他們把她讓到主位。她是桌上唯一的女詩人。起先,飯桌上聊到一位異見人士,余秀華沒聽過。後來,話題轉向了釣魚,過去的北漂歲月,她也插不上話。酒過幾輪,詩人們很快鬆散勁兒上來了,除了向余秀華舉杯,他們幾乎忘記了余秀華。
倒是文體局的領導更重視余秀華,他們都要特意單獨敬這位最有名的詩人一杯。飯後,一位領導向余秀華要簽名詩集,余秀華告訴她自己家裡也沒剩幾本了。她則讓林東林無論如何也要搞幾本。
克制「濫情」
沒有人知道,余秀華這次又在網上掀起熱議,不過是感情失意的一次宣洩。那些借着李健之名說出的情話,也是說給躲在李健名字後面的某個人。
這引起了新京報注意,記者給她去電話。接起電話,余秀華開口就是「我要自殺」。有記者去她的工作室探訪她,連吃三天閉門羹。余秀華悶在房間裡喝大酒,餓了,冰箱裡拿兩個包子,陽光下化完凍,草草滑進肚子果腹。
她在鍾祥的工作室,在一條文化仿古街上,去年鍾祥市政府給她修建的。余秀華沒有拾掇,屋裡甚至連洗髮水都沒有,實在受不了時,她用洗衣液洗頭。她在那裡待了一個月。某天,某個朋友收到余秀華的微信,「你來陪我兩個月,我給你兩萬」。男人沒去,錢退回余秀華賬上。
在余秀華四十四歲這年,愛情悲劇再次上演,她歸結為自己的殘疾和不好看。酗酒,令她的小腹新添了一圈惆悵的肥肉。父親不得不把她的酒都鎖到一間屋子裡。連續酗酒一個月,她才稍微地走出來一點。
愛情中的余秀華是卑微的。她仰慕的這個人「高大儒雅,有文化,還很幫助她。」種種現實原因卻讓兩人徹底的不可能。這場驚心動魄的單戀以對方嚴肅地告訴她,兩人只能是朋友關係告終。「我不止一次想到投胎轉世,我想投胎轉世做一個美麗動人女子。」余秀華為他寫下了這樣的詩句。
余秀華在武漢到荊門的火車上。她曾試圖把自己的感情轉移到別人身上,時間長了,覺得自己是個濫情的人。甚至對這愛本身,也產生了些許懷疑,一旦感覺自己得到卻又索然無味了。
從前家裡有五口人時,余秀華的生活很忙碌。大早上就要起來做活,接着吃中飯,再幹活兒,之後又要做晚飯,一天就這麼過去了。奶奶、媽媽、前夫相繼走了。家裡一下少了三個人,沒有人吵架了。橫店村迎來新農村建設,三分之一的耕地收為廠房,附近的農民變成了農產品加工廠的工人。余秀華家的地也被收走,不再有農活。平時爸爸做飯,她只要負責洗碗。
村里修起了平整的水泥路和三百棟二層小樓,原先的麥子和稻子生長的地方,變成了一個紀念余秀華舊居的文化廣場。傍晚,會有村民在這裡跳廣場舞。余秀華也不用再像以前一樣到小河邊洗衣服了,搬了新家以後,她買了兩個洗衣機,樓上一個,樓下一個。她和父親各占這棟兩層小樓的一層。孩子已經長大,在鍾祥市工作,他的房間長期空着,只有周末不加班的時候才會回來。甚至,就連她的父親也又談起了戀愛。只有她多了很多平白獨處的光陰。很多時間花在了刷淘寶、養花上面。
對這幾年的寫作她不是很滿意,「寫得不好,不對勁,所以修改得多了。」 她甚至不想再出新書,但出版社追在她後面,繼續策劃以「愛情」為主題的詩集。
有人批評她,早年的詩還有些痛感,現在已經沒有了。「寫作失去了生活內容。」朋友林東林剖析她的困境,督促她儘快重建自己的生活。
她還是聽之任之的態度,沒有非要寫詩。她覺得修行就是聚精會神地做一件事,寫詩只是法門一種,萬法歸一。「寫多了就濫情。現在會有這樣的心理,故意克制自己不寫。」
我們離開的那天,村里循環往復地播放着最新的宅基地政策,她忙着把旅途里髒的衣服換洗下來,侍弄着陽台上的那些花。
跟我們在一塊兒時也是如此,余秀華很少表露自己的感情,只有某些瞬間,你能感受到她的思緒飄到了別處。
從北京回武漢的火車上,火車駛進隧道再鑽出來,又鑽進了藍天白雲之間,她望着窗外突然說,年輕真好啊。她認真地說起了投胎轉世,還有人死後的中陰階段。在那個階段,人的念頭可以決定自己下一生的命運。
還有一次是在她的舊居。那裡已經掛上牌匾,當作一個文化景觀。那天,她穿着紅色的塑料涼鞋,坐在門口發了會呆,天空飛過一隻麻雀,她突然唱起了歌,「又見炊煙升起,暮色照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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