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心理危機研究與干預中心的最新統計數據顯示,我國每年因心理健康問題導致自殺的人數已達到了28.7萬。
現今,在中國總人口死亡原因的榜單中,自殺已經升至第五位。值得一提的是,自殺常見於青少年和青壯年群體之中,尤其集中於十五周歲至三十五周歲,在這一年齡段中,自殺是其頭號死因。
在物質生活越來越富足的同時,我們的精神需求卻往往不被重視。現今,關於青少年的教育、家庭以及社交上的種種問題愈發突出,由此導致無數青少年心理健康情況惡化,甚至引發無可挽回的悲劇。
近些年來,青少年自殺案件屢出不窮,令人扼腕。2020年十月,江蘇一名高二學生留下遺書,在信中痛訴其班主任對他的種種不公待遇,隨後跳河自殺。
這起悲劇令人痛惜,這背後的故事則更值得我們深省。
河畔認屍 人間慘劇
2020年10月16日上午,在江蘇省泰興市的一處水庫岸旁,正里三層外三層地圍繞着一群旁觀路人。
看着河面上進行打撈作業的民警和專業打撈隊,滿懷疑慮的他們交頭接耳,紛紛猜測起事件的緣由。
隨後,有稍知情況的旁觀者向在場眾人道出內情,語帶惋惜,惹來一片唏噓之聲:「聽說是個剛上高中的孩子,不知道因為什麼事想不開,投河自殺了。」
搜尋工作持續進行,許久之後,在一片喧譁聲中,圍得水泄不通的人牆自動分出一條路來。
其後,警方抬着一具載有屍體的擔架從人群中緩緩走出。一對形容憔悴的中年夫婦見狀,踉踉蹌蹌地奔向警方手中的擔架,用顫抖的手緩緩地揭開了蓋着屍體的白布。隨即,一陣悽厲的哭嚎聲穿透了在場所有人的耳膜,令人不忍卒聞。
在確認了白布下的男孩屍體正是自己的兒子朱健後,這對中年夫婦再也無力支撐身軀,委頓在地,抱着擔架上男孩的屍體慟哭失聲。
期間,警方和好心路人都曾上前勸慰這對失去至親的可憐人,夫婦二人卻都沉浸在莫大的哀痛中,對此置若罔聞。
催人心肝的痛哭聲持續了很久,在悲痛發泄過後,男孩母親似乎想起了什麼,「是小健的班主任...」她咬了咬牙,布滿淚痕的臉上浮現一抹厲色,看向身旁猶在痛哭的丈夫,「全都是因為她,咱們必須給孩子討個說法!」
正值青春花季的朱健為何要放棄自己鮮活蓬勃的生命?如果據其在遺書中所言,是班主任害其至此,那麼班主任又對朱健做過些什麼,以至於讓自己的學生不惜以命相脅呢?這一切,都要從朱健的高中生活開始慢慢說來。
師生不和 屢屢受辱
2019年9月,16歲的朱健考入泰興市第三高級中學,開始了高中階段的學習。在此之前,他對為期三年的高中生活曾經有過很多憧憬,譬如和藹可親的老師、親善友好的同學甚至是青澀甜蜜的愛情。
不過令他萬萬想不到的是,這些人和事物,會成為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讓他一時衝動,走上絕路。
朱健的父母都是農民出身,沒怎麼上過學,家庭條件也屬一般。雖然如此,大字不識幾個的朱健父母仍然深知讀書的重要性。
在朱健升入高中之前,夫妻倆辛勞多年,曾攢下了一筆錢,在兒子高中所在的縣城購置了樓房,方便朱健的高中就讀。
為了買房,朱健父母經濟飽受壓力。兼之兒子剛上高中處處需要用錢,夫妻倆只得節衣縮食,早出晚歸。
雖是如此,在吃穿用度上,疼愛兒子的夫妻倆也從不曾短過朱健一分一毫。父母的辛苦都被朱健看在眼裡,心疼父母的他,從那時起在心態上就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高中生活並非一帆風順,父母忙於工作,幾乎沒有時間和兒子促膝長談。
在那段時間裡,朱健的唯一傾訴對象是自己的初中同學兼好哥們。初中畢業後,朱健與朋友二人分別上了不同的高中。
雖然分別兩地,他倆仍在QQ、微信等社交軟件上保持着密切的聯繫。朱健常常把自己的高中生活分享給對方,其中大部分內容都較為負面,充斥着自己的抱怨和不滿。
在他們的聊天記錄中,朱健最頻繁提及的,就是他的高中班主任,焦某。
據朱健說,班主任焦某經常對自己進行辱罵和打擊。一次朱健沒能及時完成政治試卷的訂正,焦某竟當着全班人的面高聲羞辱朱健,甚至罵朱健為「蠢驢」。
回到家中,忙碌的父母也未能發現兒子的異樣,偶爾聽到朱健對班主任的抱怨,本着對教師這一職業的迷信與尊崇,他們還會斥責兒子,稱:「怎麼老師不罵別人就罵你呢?你成績也不好,不應該想想怎麼努力提高成績嗎?」
被辱罵已是家常便飯,朱健的意志愈發消沉。朱健的好友看在眼裡,也只能在心裡為好友抱不平,此外別無他法。
一年時間倏忽過去,升入高二以後,朱健的好友得到了一條消息。
這條消息正是來自朱健,「嘿,哥們,我談戀愛了,」朱健滿臉笑意,「我真的好喜歡她。」
朱健的戀愛對象姓吳,是朱健的同班同學。當時朱健只有17歲,我們無從判斷他是真的情竇初開還是單純的心智不健全,總之他從不吝惜向吳某表達自己的愛意,甚至在學校里也不懂收斂極為高調。不過在那段時間裡,朱健比以往開朗了許多。
朱健的囂張行徑很快引起了班主任焦某的注意。當天,焦某分別將朱健及吳某叫進了辦公室,進行一一詢問。
朱健與班主任焦某積怨已久,面對焦某的詢問,他大方地承認了與吳某的戀愛關係。
然而當焦某以耽誤學習為由勒令朱健分手時,朱健表現出了強烈的反對和抗議,認為老師是看他不順眼,故意逼迫他。
另一半,吳某的嘴就不如朱健那般硬了。當天傍晚放學之時,吳某在學校門口同朱健提出了分手。
朱健當然無法接受,不過他並不怪罪吳某,而是把一切罪責都推到了班主任焦某的頭上,在他看來,吳某也並不想和自己分手,只是受了班主任焦某的逼迫才迫不得已。
朱健對班主任深恨不已,當晚,他用QQ在泰興市第三高級中學的表白牆上發了一則消息,稱班主任焦某奪走了他的白月光和他的救贖;還稱自己如果死了,一定是被焦某給逼死的。
分手後的朱健深久久地陷在痛苦之中,他想到辛勞的父母,想到惡毒的老師,又想到無望的愛人,這些在外人看來並不值得過分痛苦的事,卻壓得這個17歲的少年喘不過氣來。此刻,一個絕望的念頭在他心中慢慢滋生。
萌生死意 決絕赴死
2020年10月12日,下了晚自習的朱健拖着沉重的步子,孤身一人走出校門。
前來接兒子回家的朱健母親看見兒子出來,興奮地朝兒子的方向揮了揮手,向兒子示意自己的位置。然而,朱健仍像是沒看見一樣,失魂落魄地向前走去。
朱母不作他想,只當兒子上晚自習上得累了,頭腦尚不清醒,於是推着自行車,走到了兒子的身邊。
這時,朱母才發現兒子背上空無一物,並未帶書包出來,只在手中攥着兩張布滿密密麻麻黑字的紙。
「怎麼沒帶書包啊?」朱母有些好奇,「手裡拿的是什麼?」
朱健聞言,抬頭看了母親一眼,緩緩道:「剛才上晚自習作業都寫完了,就沒拿書包。這個是知識點,一會回家背這個就行了。」
朱母點了點頭,換了個話題,語氣喜滋滋地:「小健晚上沒吃飯吧?剛才媽在家都給你做好了,一會到家熱乎乎地吃兩口再去學習吧。」
到家以後,朱健並未動筷子,而是以肚子不舒服為由推辭了母親做的晚餐,徑直回房間去了。
一個小時後,朱健敲開了父母臥室的門,稱其要查一個知識點,想向母親借一下手機用。朱母很信任朱健,二話不說就把手機交給了兒子。
片刻後,朱健返回母親的臥室,把使用完的手機歸還給了母親。
朱母未曾想到,這一個極其短暫的照面,竟是她此生與兒子的最後一次相見。
2020年10月13日凌晨,街上空空蕩蕩,偶有寥寥幾個行人也是步履匆匆、形色倉皇。
誰都沒有注意到,在架設於水庫之上的一座大橋旁,久久地徘徊着一個少年。
此時已近深秋,河邊晚風涼甚,惹得朱健連連打了幾個冷戰,他忍不住攏了攏自己單薄的外套,頭卻一直低頭盯着漆黑的水面,呆呆地出神。
在長久的沉默後,一道人影在橋邊迅速地墜落,而後並着河面被拍起的浪花發出清脆的巨響,片刻後,世界重歸沉默。
摸查真相 終解疑雲
2020年10月13日早晨,醒轉過來的朱健母親來到兒子的門前,敲響了兒子的房門,房間內卻毫無應答。
朱健可能又賴床了,朱母有些無奈的想着,她推開房門,卻看到兒子的臥房內空無一人。
真是奇怪,難道兒子已經自己起來去學校了?這時,兒子書桌上的兩張紙頁吸引了朱健母親的注意。
「這不是他說的知識點嗎?」朱母有些惱怒,「怎麼上學這個也不想着拿着。」她一面說,一面拿起了那兩張紙粗略地看了一眼。這一眼,直嚇得她心魂俱裂。
這兩頁紙,竟是兒子留下的遺書!
焦急不已的朱健父母聯繫了朱健的老師,在得知朱健沒去上課後,他們直接去公安局進行報案。
警方很快鎖定了朱健跳橋的位置,在那裡,他們找到了屬於朱健的衣服和手錶。
三天以後,經過警方和打撈隊的不懈搜尋,朱健的遺體被打撈上岸。
在強忍着悲痛處理了兒子的後事以後,朱健父母開始着手調查朱健的自殺原因。就在這時,他們想到了朱健曾經留下的遺書。
朱健去世以後,其房間仍保持着原來的樣貌,就好像他的主人從未離開過,而朱健曾寫下的兩頁遺書,也靜靜地躺在朱健的書桌上,分毫未動。
在遺書的頁眉左側,工整地寫着致信人,分別是朱健的班主任焦某、女朋友吳某以及朱健的父母。
而在右側,則是幾個大字:世間再無高二11班朱健。這幾個字龍飛鳳舞足,占滿整個頁眉,足見其去意之深。
初讀開頭,朱健父母紅腫許久的雙眼便又再次濕潤,差點打濕紙頁。這對中年夫婦揩揩眼角,強忍淚意,又繼續讀下去。
信分為三個部分,分別是說給朱健的班主任焦某,戀愛對象吳某以及其父母。
在第一個部分,朱健重點描述了高中兩年在其班主任焦某那裡受到過的委屈。包括班主任對自己早戀的態度、連同其他老師一起的嘲笑以及因為成績對朱健進行的人格上的侮辱等種種苛責。
讀畢,朱健父母俱是悲憤交加。悲傷的是沒能早些發現兒子的心理問題,從而加以干涉,避免悲劇的發生;憤怒則是因為班主任的對兒子的種種苛待,他們認為,朱健之所以走上自絕之路,全是拜班主任焦某所賜。
隨後,朱母又想起兒子自殺之前,曾向自己借過手機。她忙在所有的社交軟件上登陸了兒子的賬號,經過排查,這才發現,兒子那晚藉手機,根本不是為了查什麼資料,而是把他的遺書拍了下來,通過微信分別發給了班主任曹某和前女友吳某。
通過此種方法,她還得到了兒子生前和好友的聊天記錄。在那份記錄中,兒子曾多次強調,班主任曹某對自己區別對待,而區別對待的原因,則是因為補課。
補課一詞,讓朱健父母想起了一些往事。
高一開學不久後的一天,朱健放學回家後,在晚飯的餐桌上,向父母提起了一件事。
「班主任說我們剛上高中基礎有點差,想讓我們補課。」朱健對補課一事有些猶豫,選擇徵求父母的意見。
補課可能要花錢,最近家裡較為拮据,如果花錢補課,在經濟上恐怕有些困難。
朱健父母又考慮到朱健剛上高一,按理來說還不用着急補課。一家三口商議過後,決定先放棄報名。
補課事件本是生活中一個小小的插曲,沒過幾天就被朱家人拋擲腦後。現在想來,卻讓朱健父母怒不可遏。
憤怒的朱健父母趕到學校,向校長和曹某討要說法,卻始終遭到校方拒絕,不得回應。
碰了一鼻子灰的的朱健父母轉赴教育局,要求教育局出面,處理本起事件,卻又被教育局踢了皮球。
此後,求助無門的朱健父母又輾轉多個部門請求幫助,最終在多方的協調配合下,朱健父母迎來了最終的賠償結果。
教育部門認為朱健的死亡是朱健的主觀行為,和學校沒有直接關係,學校不應該負主要責任。但本着人道主義原則,教育局與學校願意一共拿出七萬元來補償朱健父母。
這一結果當然遭到了朱健父母的強烈反對。無論是七萬元還是一百萬元,都再也換不回朱健,昔日精心供養的愛子,如今只剩一封遺書、一捧青灰,這一慘劇任誰聽聞都會唏噓不已。
為人師者未有師德、為人長者未解其意。在這個悲劇中,校園教育的摧殘,家庭教育的缺位都使這個17歲少年本就稚嫩的心再添缺痕,最終在心理和認知上都出現嚴重問題。
對青少年心理健康來說,家庭教育發揮着至為重要的的作用。都說家庭是心靈的最後一層屏障,可若是連至親之人的傾訴都不願傾聽,只會用陳詞濫調簡單粗暴地搪塞應付,又該談何心靈屏障?怕是只會負薪救火,適得其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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