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無陵，天地合，乃敢與君絕：看卓文君如何挽回司馬相如

愛情是什麼，婚姻又是什麼？是：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雁邱詞》

還是：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今日斗酒會，明旦溝水頭。躞蹀御溝上，溝水東西流。淒淒復淒淒，嫁娶不須啼。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白頭吟》

「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這句被無數痴男信女奉為愛情最高境界的詩句，出自西漢才女卓文君的《白頭吟》。卓文君和司馬相如二人的婚姻兩年多年來一直被人們津津樂道，被奉為完美婚姻的經典之作。

《西京雜記》載：「司馬相如將聘茂陵人女為妾，卓文君作《白頭吟》以自絕，相如乃止。」

卓文君不僅才貌雙全，更是聰慧過人，曾憑藉《白頭吟》挽回司馬相如的心，更是被世人奉為處理家庭婚姻的教科書。

01、文君聽琴，夜奔成都

卓文君，西漢臨邛，今四川邛崍人。不僅天生麗質，更是精通琴棋書畫，尤擅音律，是蜀地遠近聞名的四大才女之一。

其父卓王孫，是西漢初期富甲一方的巨商，祖上是戰國時期趙國人，卓家作為是冶鐵世家，靠冶鐵致富。秦統一中國後，其祖父輩被迫從祖籍山東遷至蜀郡臨邛，同時也帶去了先進的冶鐵技術。

作為當地富豪的卓王孫，與當地的縣令王吉交往甚好，而司馬相如與王吉是好朋友，在清代《四川通志》中有記載：「漢司馬相如成都人，僑居蓬州。」少年時代的司馬相如喜歡讀書、練劍、擅長彈琴、文章氣勢磅礴，特別擅長寫賦。 是漢賦的代表作家，被後人稱之為賦聖和"辭宗"。

漢景帝時期，司馬相被封為「武騎常侍」，不喜愛作賦的漢景帝並不看重司馬相如，不得志的他最後抱病辭官，追隨在梁王左右。在梁地長安作賦彈琴，並寫下了著名的《子虛賦》。梁王欣賞其才華，賜給司馬相如一把名叫「綠綺」的琴，琴上刻有「桐梓合精」四個字，在當時是罕見的名貴樂器。

在梁王死後，司馬相如回到老家成都，此時父母已亡，家境貧寒的他只得投靠自己的好友王吉。因為王吉曾對司馬相如說過 :"長卿，你長期離鄉在外，求官任職，不太順心，可以來我這裡看看。"

司馬相如在投靠王吉期間，王吉曾向他提及到卓文君：16歲時嫁入豪門，不料婚後不久，丈夫就因病離世，如今守寡在家。此女才貌無雙，善音律，好鼓琴。與相如兄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司馬相如聽後只是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麼。

一日，卓王孫宴請賓客，得知大文豪司馬相如借住在王吉府上，便邀請他一同前往，酒過三巡，眾人微醉。此時王吉提議：「相如先生是當今第一名流，不僅文章寫得好，而且琴技一流。今日良辰美酒，高朋滿座，何不請相如先生彈奏一曲以助興呢？」

眾人拍手叫好，司馬相如見盛情難卻，推辭不脫，便用那把「綠綺」彈琴為眾人助興。聽到琴聲的卓文君因仰慕司馬相如的才華，於是趁他彈琴之時，悄悄躲在隔簾後面，一睹其風采。

聽得入神的卓文君全然不知，此時的司馬相如已經注意到了隔簾後面有一個婀娜多姿，輕盈靚麗的身影。並通過隔簾偷看到了明眸皓齒，身姿曼妙的卓文君，驚為天人，不由得心生情愫。

此時心領神會的司馬相如卻佯裝不知，曲風一轉，如流雲流水般撫琴一曲《鳳求凰》。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皇。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皇兮皇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余悲。

司馬相如借琴聲直率而熾熱地表達自己的情感，躲在隔簾後面聽琴的卓文君自然明白這琴聲中的韻律。

宴會結束，回到住處的司馬相便托人用重金買通了卓文君身邊的侍從，並寫了一封情真意切的情書托人轉交給卓文君。

據《史記·司馬相如列傳》記載：

「文君竊從戶窺之，心悅而好之，恐不得當也。既罷，相如乃使人重賜文君侍者（婢女）通殷勤。文君夜亡奔相如，相如乃與馳歸成都。」

接到信後卓文君激動不已，但她知道礙於顏面的父親不會同意這門親事，雖然司馬相如文采斐然，但也只是窮困潦倒的一介書生，且身無一官半職。於是她在一個深夜私會司馬相如，兩人一見傾心，當夜兩人便一同趕往司馬相如在成都的老家。

02、當壚賣酒，棋高一籌

二人回到成都，面對家徒四壁，空無一物的家境，他們的日子過得並不如意，剛開始索性二人倒也安於清貧，吟詩作賦，如膠似漆，好不快活。只是沒過多久，這樣的日子就讓人難以忍受。

於是卓文君勸說司馬相如和她一起回臨邛。曰:長卿第俱如臨邛，從昆弟假猶足為生，何到自苦如此。他們賣掉了所有的家當，回到臨邛，夫婦倆買下一酒館。卓文君在賓客迎來送往間提壺送酒、招呼客人，完全沒有了昔日大小姐的風範，而司馬相如則像僕人一般挽起衣袖當眾洗滌杯盤碗盞。

夫妻二人賣酒之事，很快傳遍全城，酒館門庭若市，生意火爆。礙於顏面的卓王孫聽聞後，勃然大怒，羞愧難當，竟整日閉門不出。卓王孫大怒曰:"女至不材，我不忍殺，不分一錢也。"

對女兒私奔一事耿耿於懷的卓王孫，並不打算接濟他們。後來在親朋好友以及王吉的勸說下，卓王孫才答應送給二人一些財物。司馬相如和卓文君拿着這些財物回到了成都，從此二人過上了富足的生活。

「卓王孫不得已分予文君僮百人，錢百萬及其嫁時衣被、財物，文君乃與相如歸成都，買田宅為富人。" ——《史記·司馬相如列傳》

卓文君這一齣好戲，真是讓人拍案叫絕，逼得父親不僅認下了司馬相如這個女婿，私奔之事一筆勾銷，更是讓夫妻二人從此過上了飲酒作賦、鼓琴彈箏的神仙生活。

漢武帝即位後，因讚賞其才華，對《子虛賦》喜愛至極。後經人引薦司馬相如到了京城，並為漢武帝作了一首《上林賦》，盛讚皇帝狩獵時的威武壯觀。漢武帝甚是歡喜，拜司馬相如為郎官，後來再拜中郎將。

司馬相如憑藉其卓然不凡的才華，在長安城平步青雲，一時風光無限。而此時遠在老家的卓文君只得獨守空房，睹物思人……「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後來司馬相如榮歸故里，此時的相如不再是當年那個當壚賣酒的店小二，所到之處，眾人皆夾道歡迎。這也給丈人卓王孫掙足了顏面，讓他風光了一回。

03、看卓文君如何挽回丈夫的心

深受漢武帝器重的司馬相如，從此仕途順暢，飛黃騰達。身處長安煙花之地，賞盡無數風塵女子，而妻子當年的知遇之恩，患難之情早就被他被拋到了九霄雲外，哪裡還曾記得千里之外的賢妻正在遙首以盼，苦苦思念……

「飽暖思淫慾，淫完搞文藝。」長年與卓文君分居兩地，身邊無人灌溉，司馬相如按捺不住內心的孤寂。於是他給卓文君寫了一封十三字的家書：「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萬」。

唯獨沒有「億」，說明丈夫對自己已經沒有了當初的愛意。悲痛萬分的卓文君執筆寫了這首《怨郎詩》：

一別之後，兩地相思，說的是三四月，誰知是五六年，七弦琴無心彈，八行書無可傳，九連環從中折斷，十里長亭望眼欲穿，千般念，萬般無奈把郎怨。萬語千言道不盡，百無聊賴十憑欄，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圓人不圓，七月半燒香秉燭問蒼天，六月伏天人人搖扇我心寒，五月榴花如火偏遇冷雨澆花端，四月枇杷黃，我欲對鏡心意亂，三月桃花隨流水，二月風箏線兒斷，郎啊郎，巴不得下一世你為女來我為男。

字字含淚，句句真情，文君對相如之心天地可鑑，路人皆知，肝腸寸斷的悲傷之情從心底湧入，愛恨交錯之情躍然紙上，讀來無不讓人動情唏噓、心生憐惜，感人肺腑。

感於妻子的一片深情，羞愧難當的他親自回鄉，用駟馬高車把妻子接到自己身邊，成婚以來，卓文君卻一直沒能為他生下子嗣，司馬相如年紀越大，對這件事情也就愈加心存芥蒂，最後決定納妾續子。

「飽暖思淫慾，饑寒起盜心。」然而才華出眾，位居高位的司馬相如，也只不過是一個凡夫俗子，很難做到「亂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也只能是」亂花漸入迷人眼，坐見聞香動凡心。」

文人騷客，自古多情，對於司馬相如時常周旋在胭脂堆里，卓文君也難得與之計較。直到丈夫心意已決，打算納茂陵女子為妾時，卓文君終於忍無可忍，提筆作了一首《白頭吟》：

皚如山上雪，皓如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今日斗酒會，明旦溝水頭，蹀躞御溝止，溝水東西流。淒淒重淒淒，嫁娶不須啼，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竹杆何裊裊，魚兒何徙徙，男兒重義氣，何用錢刀為？

並附書:

"春華競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聲代故! 錦水有鴛，漢宮有木，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於淫而不悟!朱弦斷，明鏡缺，朝露晞，芳時歇，白頭吟，傷離別， 努力加餐 勿念妾，錦水湯湯，與君長訣!" ——《訣別書》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說好一起到白頭，你卻朝三暮四，枉顧我一片赤誠。既然你如此決絕，那我們就一拍兩散吧！寧為玉碎也不為瓦全！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和，乃敢與君絕！ —— 《上邪》西漢樂府詩

對於卓文君來說夫妻之情本就大於天，當初自己拋家追隨，捨棄榮華富貴，只求朝夕相伴。而兩女侍一夫，自己是萬萬做不到的，在她心中，無論是愛情亦是婚姻，都是高尚而純潔的，同時愛之切，便私之重也。是「相憐相念倍相親,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執念。

「兒女情，前世帳，你的笑，活着怎麼忘 ，美人淚， 斷人腸，這世上能取人性命是胭脂燙 ！」

訣別詩，淚兩行，你的無意，刺痛我心房，我不欺你少年窮，你卻負我患難恩，這世上能取人性命是負心郎！

錦衣玉食，綾羅綢緞之時，便是棄妻納妾之時。難道夫妻之間只能同患難，不能同富貴？

「此情可待成追憶，豈能任它成惘然。」司馬相如讀後，如醍醐灌頂，遙想自己當年一落魄書生，出身名門的妻子不顧世俗、不顧父親的反對，毅然屈身下嫁於自己，寧肯當壚賣酒於鬧市，也要生死相隨。而今，發跡後的自己卻為了一己私慾，一再一意孤行，枉顧妻子一片深情。古有吳起殺妻求名，今有相如納妾求歡。好一個負心郎！

04.千古佳話永流傳

卓文君為挽回丈夫的心，一而再，再而三的作賦勸感。這一世、擇一城、遇一人，到白頭。她的執念和一片深情終於讓司馬相如回心轉意。至此他這才幡然醒悟，從此絕口不再提納妾之事，深知唯有卓文君，才是自己這輩子唯一值得相伴的人。

後來直到兩人生命的盡頭，司馬相如和卓文君依舊恩愛如初，在司馬相如得病溘然長逝之後，孤苦伶仃的卓文君也嘗到了未亡人「冷冷清清，淒悽慘慘戚戚」的悲涼。

第二年深秋，霜降草枯漸入寒，長空雁鳴向南去，形影相弔，孑然一身，很快生無可戀的卓文君生命如花一般的凋零，不久便隨司馬相如而去。「與子偕老，白首不離。」卓文君終於與相愛之人相伴到了終老。

回首過去，恍然如夢。隔簾聽琴、私會情郎、夜奔成都，當壚賣酒……她的一生，是傳奇的一生，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一見鍾情兩相悅，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浪漫一生。如若女人一生當如卓文君，夫復何求？

因為二人的傳世佳話，後人特以藏頭詩詠之：

當爐卓女艷如花, 不記琴心未有涯。負卻今宵花底約, 卿須憐我尚無家。——《望江亭》

句首四字連起來為：「當不負卿」。

即使卓文君和司馬相如這段傳奇的千古愛情已經過去了兩千多年，但卓文君敢愛敢恨，不顧世俗，對婚姻忠一不二、追求心中摯愛的精神，至今依舊值得我們欽佩。

難能可貴的是，面對丈夫的忘恩負義、一意孤行，她沒有退縮、沒有採取潑婦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蠻橫，而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用自己的才智詩賦、冷靜和勇氣捍衛自己的愛情，守衛自己的婚姻，挽回夫君的背棄。

而愛情是什麼，婚姻是什麼？它終究不過是「妾人竊自悲兮，究年歲而不敢忘。」的那份執念。

對於卓文君和司馬相如這段傳奇的千古愛情，以及她對婚姻的執念，你是否有什麼不同的看法呢？歡迎留言討論。

——End——

（作者：凌晨，原創首發百家，碼字不易，抄襲必究）

參閱：《史記·司馬相如列傳》、《西京雜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