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晚上十一點,蘇鴿關了理髮店回家,然後在家門口撿到了一個男人。
那男人滿臉血污,昏迷不醒。蘇鴿瞅着他束髮的玉冠、絳紫色的緞面長袍,以及他手裡握着的一柄鋥亮的長劍,想了想,沒敢把他往醫院送。
中二病玩角色扮演還離家出走的一般不興帶身份證,眼下送他去醫院,醫生一問起她與他什麼關係,她啞口無言最後惹來警察讓人以為她拐賣人口那就不好了。
她從頭到腳把男人捋了一把,判斷了沒有什麼大的傷口以及肋骨完好無損後,正準備洗毛巾來幫他擦下臉。誰料她還沒來得及直起身,男人的眼睛便猛地睜開了。緊接着,冰冷的劍刃已經迅速貼上了蘇鴿的脖子。
「你是誰?」男人目光陰鷙,語氣冰冷。
蘇鴿不由打了個寒顫,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惹了一個大麻煩。
不過她很快便讓自己冷靜下來,說:「你暈倒在我家門口。」然後強調:「我救了你。」
這話顯然不頂用,那劍刃又緊了緊,男人的語氣似淬了冰:「我再問一遍,你是誰?」
蘇鴿頭皮有些發麻。脖子上的肌膚嬌嫩,此刻已經有了淡淡的血痕,她意識到躺在她床上的那個白眼狼沒準真的會殺了她,只得道:「蘇鴿。」
男人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她許久,似乎確定了她不存在威脅後,才將劍收回,接着又以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問道:「這是哪兒?閻王殿?」
「什麼?」蘇鴿沒明白他的意思。
男人笑起來,笑容里透着冰冷和戾氣,「我記得我應該是死了的,被人一箭穿心,最後曝屍荒野。」
蘇鴿心想這是得多造孽才死得這麼慘,想完了又覺得不對勁,如果說他死了,那麼如今躺在她閨房裡的是……
蘇鴿打了個哆嗦,顫巍巍地伸手想捏一捏眼前的男人,看是不是想電視劇里演的那樣,手指直接穿過他的身體,只摸到一片虛空。
姑娘家,怕的東西總是有些多,一想到眼前的男人沒準是阿飄,蘇鴿已經嚇到完全忘記方才還是她親手把這男人拖進屋裡的。不過手伸到一半就被人截了下來。
夏日天氣燥熱,人們是怎麼清涼怎麼穿,蘇鴿現下便穿了一條吊帶裙,白皙纖細的胳膊整條露在空氣里,配着那隻黝黑寬厚的手掌,像是牛奶中融了巧克力,無端讓人心頭一悸。
男人掌心裡遠比艷陽還要炙熱的溫度灼燒着蘇鴿的肌膚,她一個激靈,全然忘了前一刻自己還在擔心他是不是阿飄,如今只想着把手抽回來。可那隻手掌扣得緊,拉扯間,最後反倒是將蘇鴿和他的距離拉近了。
男人眼裡是與他掌心溫度不符的寒冷,他盯着蘇鴿,緩緩開口道:「別打什麼壞主意,不然殺了你。」
蘇鴿咬了咬唇,心裡既覺得荒唐又有些委屈。
這都什麼事兒?這男人來路不明就算了,她好心救了他,可如今他卻威脅着要殺了她?
不過這男人身上的氣場實在太懾人,蘇鴿抬眼看着他,心想自己不能這麼被動,於是打算問些消息出來。各種稱謂在舌尖滾了一轉,最後她小心翼翼問道:「公子打哪兒來?」
男人挑了挑眉,「西楚。」
有戲!雖然不知道西楚是個什麼地方,不過他既然願意開口,那麼她應該還能問出些別的。
蘇鴿有些緊張,瞧着男人濃墨般的眸子,伸出舌尖舔了舔有些乾燥的唇,問:「那公子喚什麼?」
蘇鴿渾然不知自己這副模樣落到男人眼睛裡,便像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尤其讓人想把她欺負哭。
「韓璽。」
2
蘇鴿對韓璽是毫無辦法,單是瞧着那雙陰鷙的眼睛就心中忐忑,哪裡敢開口趕他,於是韓璽就這麼住了下來。
白日蘇鴿去開店,韓璽就窩在家裡看電視。晚上蘇鴿回來時,他還是她走前的那個姿勢,都不帶動的。
他周身的氣息壓抑,一雙鷹隼般的利眸緊緊盯着電視不放,蘇鴿想如果自己這時走過去告訴他現在要關電視了,因為她要休息了,那麼她大概會長眠。蘇鴿沒那個膽,只得默默進了廚房,下了兩碗面。
湯頭鮮美,撒上一把蔥花,青青白白一碗麵看得人食慾大開。不過蘇鴿給韓璽端過去的時候,還是被他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為什麼給我做?」
蘇鴿覺得莫名其妙,「一鍋煮的啊,順帶麼。」
韓璽聽了她的話,眼中的暗色這才慢慢褪去,原本緊繃的身子舒緩下來,眼底似乎有別樣的情緒一閃而過。末了,接過蘇鴿的面開始悶頭吃了起來。
蘇鴿看着他吃得香,腦袋一懵,跪在茶几邊,手托着腦袋看他,問:「是不是沒有人給你煮過東西啊?」
韓璽停了筷子,眼中有浮冰未碎,語氣仍是冷然:「有。」
蘇鴿不由問:「那好吃嗎?」
韓璽嗤笑一聲,冷峻的臉上浮起譏諷,「加了砒霜的東西,你覺得好吃嗎?」
蘇鴿一怔,心裡突然覺得有些不是滋味,只是正想開口安慰時,電視機的屏幕畫面突然躍動了幾下,然後便黑了屏。
韓璽皺眉抬眼,問道:「怎麼回事?」
蘇鴿倒是淡定,走過去在電視機上拍了兩下,「沒事,可能是運作的時間久了,拍幾下就好了。」在女人的認知里,所有電器壞了都只要拍兩下就會好。
不過這次電視機不怎麼給面子,蘇鴿拍了半天,也沒拍出畫面來。蘇鴿正搗鼓着,身側突然多了一道人影。只見身形挺拔的韓璽擠開她,抬手便是往電視機上「咔咔」兩下,直接就把顯示屏砸了一個坑出來。
在蘇鴿一臉的目瞪口呆中,韓璽還轉頭問她:「是這樣拍嗎?」
蘇鴿無語凝噎……
電視機壞了,而且這種程度的壞應該修不了,只能去買一台新的。只是夏天到了,理髮的人多,蘇鴿一時也抽不開身,只能讓韓璽在家呆着。
起初韓璽是聽話的,電視他沒白看,大概也知道這個世界和他從前所處的那個世界不同。只是半個月之後,他待不下去了。然後他無聊的結果就是蘇鴿又被他拿劍抵着脖子,威脅了一番,無奈之下,蘇鴿只能把他帶到了自己的店裡。
理髮店是蘇鴿自己開的,招了幾個洗剪吹,她自己則是給人設計髮型,一天下來,倒也不怎麼忙。不過店裡的員工們總是喜歡偷懶,因此蘇鴿不得不時時看着。
韓璽一到店裡,蘇鴿就打發他去看電視了。
店裡的員工還是被他一臉陰鬱之氣嚇得夠嗆,湊過來問她:「老闆,那個一臉不善的帥哥是誰啊?」
蘇鴿面無表情道:「我的債主吧。」
中午的時候,蘇鴿的芳鄰岳彎彎領了個男人來剪頭髮。
男人叫符炎,一頭黑緞般的長髮尤其乍眼。蘇鴿心裡一咯噔,想起也是一頭長髮的某位,忙拉着岳彎彎躲到一邊,意味深長道:「話說我前幾天也撿了一個長頭髮的男人……」
岳彎彎的臉色忽然變了,可還沒等蘇鴿問明白,韓璽突然便與那男人纏鬥起來。
蘇鴿驚叫一聲:「韓璽!」
韓璽動作頓了頓,蘇鴿正想上去拉住他,不料岳彎彎反應比她更快,倏地就拉着符炎跑了。
蘇鴿看着緊跟着追出去的韓璽,當場石化。
這都叫什麼事兒啊!
店裡的客人受了驚,蘇鴿自然不能也跑了,只能賠着笑一位位安撫着。到最後,走到一位帶着帽子墨鏡的客人跟前,一抬眼,愣住了,「方庭敬,你來幹什麼?」
3
岳彎彎給蘇鴿打電話的時候她剛把方庭敬打發走,一接電話,才知道韓璽受傷了。蘇鴿想了想,問了岳彎彎關於韓璽的事,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兩個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人有關聯。
電話那頭的岳彎彎遲疑許久,才緩緩道:「其實,韓璽和符炎一樣,都不屬於這個世界……」
掛了電話後,她很是頭疼地揉了揉眉心,然後提早關了店,又繞到醫院去買了些外用的藥。後來路過一家麵館,她想了想,又進去打包了一份面。
蘇鴿其實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對韓璽這麼上心,他是那樣的來歷,而且又凶,照正常人的想法,她應該想盡辦法擺脫他。之前蘇鴿也不是沒這麼想過,只是後來一想起韓璽一臉譏諷地說着有人給他下砒霜的事,蘇鴿就不忍心了。
或許韓璽自己沒察覺,可那個時候,從蘇鴿那個角度看過去,正好能瞧見他的那雙眸子,仿佛一瞬間沉入了無盡的黑暗裡。
蘇鴿拎着大包小包回去的時候,韓璽已經回來了。只是他沒有鑰匙,因此只能等在門外面。
走廊的燈年久失修,昏昏暗暗也照不清人。蘇鴿看着一團模糊光暈里那坐在地上,將頭埋進臂間的人影時,在心裡輕輕嘆了一口氣:算了,不屬於這個世界又如何,最起碼現在他有血有肉。
她走過去也蹲下來,低聲問:「痛不痛呀?」
韓璽應該是睡着了,現下抬起頭,眼裡還有一股子迷糊勁兒,跟平日裡的陰鷙大相徑庭。
蘇鴿心裡一軟,又問:「餓不餓呀?」
說完,竟然膽大包天地拍了拍韓璽的腦袋,然後才直起身掏出鑰匙開門,一臉溫柔道:「走,回家吃飯。」
完全無視了她身後臉已經黑成了鍋底灰的韓璽,不過他竟意外地沒有反抗。
韓璽傷得不輕,蘇鴿給他上藥的時候時不時都能聽見他悶哼一聲。
蘇鴿瞧着有些心疼,於是不由教訓起他來:「打不過人家,你就不知道跑嗎?」
韓璽冷笑,眼中又是無盡的黑暗翻滾着,讓人瞧着心驚。
「跑?該跑的是他吧。」說着,眼中的暗色變成了嗜血的興奮,韓璽勾唇,「當初那一箭,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蘇鴿心中一緊,想也沒想就一巴掌招呼下去了,「說什麼呢,法治社會,你要是殺了人家不怕把牢底坐穿?」
兩人俱是一愣,等回過神時,韓璽已經眯起眼朝她磨了磨牙。
蘇鴿心裡打鼓,忙將外帶的面推到韓璽跟前,悻悻道:「你肯定餓了,先吃點東西吧。」
儼然是打了個巴掌又給了顆糖,不想韓璽意外地吃這套,盯着蘇鴿瞧了瞧,最後竟是什麼都沒說,低頭默默吃起面來。
夏夜有蟬鳴,一聲聲地叫個不停。蘇鴿托腮看着韓璽,耳中迴蕩着蟬叫聲,略有些恍惚,到最後,不自覺道:「如果你的朋友間接害了你,但如今又需要你的幫助,你會幫他嗎?」
韓璽頭也不抬,「我會殺了他。」
蘇鴿無語,所以她是腦子壞了和他討論這個話題?
一時間室內寂靜下來,只有穿過黑夜的長風撫動窗簾發出了輕微的聲響。
不多時,韓璽吃完了面,這才抬頭,看向雙目失神不知道在想什麼的蘇鴿,緩緩道:「你如果不敢,我替你動手。」
蘇鴿一個激靈,忙撲上去摁住他的手,「別衝動,別衝動!」
韓璽垂眸看着覆在他手背上的那隻柔軟嬌小的手,淡淡道:「之前我一個人呆在這裡時,收到了別人送給你的箱子,我打開看了,裡面是死老鼠。」
蘇鴿一怔,沉默下來。
韓璽狀似無意地翻轉了手,那隻溫暖的手便落到了他的掌心。他收攏五指,虛虛將它握住:「如果有人要害你,我會替你殺了他們。」
蘇鴿低着頭,掩飾了所有情緒,不過沒多久,便聽她長長嘆了一口氣,再抬頭時,她臉上已經攢出了笑來,「別老是想着殺殺殺的,我們是法治社會。」說罷,頓了頓,「你要是願意,明天陪我去個地方吧。」
「我們?」韓璽低聲念了念這兩個字,像是被取悅了,驀地便輕笑起來,「我要吃你煮的面。」
韓璽慢吞吞地道:「你帶回來的面沒你做的好吃。你給我煮麵,我就陪你去。」
「……哦。」蘇鴿就知道他沒那麼好心!
4
第二天天剛亮,蘇鴿就將韓璽搗騰起床,沒睡飽直接導致接下來的一路上韓璽的臉上都是陰沉冰冷的,於是蘇鴿再沒勇氣去招他了。
路上她隨手買了份娛樂早報,只是看着頭條上加黑標粗的「方庭敬」三個字,她想了想,還是伸手扯了扯韓璽的衣服。
衣服是蘇鴿給他買的,簡單的半貼身白T恤,隨着走動隱約可看見肌肉的輪廓。韓璽回頭,挑眉「嗯」了一聲,眼底的冰冷在蘇鴿的手碰到他手背那一刻悉數褪去。
蘇鴿卻沒有察覺,只舉着報紙送到韓璽跟前,皺眉道:「你知不知道他是誰?」
韓璽瞟了一眼,念出來:「方庭敬主演的XX大型古裝劇於今日開機。」念完之後,淡道:「他是誰?」
蘇鴿無語,「你不是天天看電視嗎?」
如今方庭敬都火遍大江南北了,基本打開電視就是他。
韓璽抽走報紙,順手就塞到了垃圾桶里,語氣變得有些冷然:「沒注意。」
「……好吧。你只要記住待會兒看見他千萬不能動手就可以了。」想了想,蘇鴿還是不放心,又叮囑了一遍:「千萬不能動手!」
韓璽的語氣徹底冰冷下來,他抱臂嘲諷地看着蘇鴿,冷笑着:「既然如此,你帶我來是為何?」
蘇鴿怔然,對啊,自己帶着他幹嘛?他明明就是一個炸彈,一旦處理不好就會爆炸,自己為什麼要帶着他?可是不帶着他,她有勇氣去見方庭敬嗎?
每個人都會有心理陰影,對於蘇鴿來說,方庭敬就是她的陰影,只要見到他,她就會想起他那些瘋狂的粉絲寄到家裡的血淋淋的死老鼠,還有那些只是因為被狗仔故意拍得比較曖昧的照片而用極為惡毒的語言針對她寫的恐嚇信。她懼怕它們,懼怕到從此看見方庭敬就會感到不適應。
那形成了一種生理反應,蘇鴿忍受不了,最後從方庭敬的團隊離開。而在那之前,她是方庭敬的御用髮型師。
不過真的只是這樣嗎?蘇鴿心底有個小小的聲音如是問,難道不是因為已經漸漸習慣了韓璽的陪伴?
風吹得蘇鴿指尖冰涼,觸碰到韓璽的手時,那炙熱的體溫讓她微微顫了一下。
她垂眸低聲道:「你陪我去,以後我天天給你煮麵好不好?」
話音一落,她的手便被狠狠抓住。韓璽像是要把她捏碎,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瞧着蘇鴿張了張嘴,像是準備說什麼。
只是蘇鴿等了半天,韓璽一個字也沒蹦出來。
蘇鴿納悶,問:「你想說什麼?」
韓璽盯了她半晌,眼神一會兒冷一會兒熱,耳根悄無聲息地蔓延上一抹緋紅,末了,轉過頭咕噥着:「以後不許在別的男人面前做出這種模樣!」
說完這話,又轉回腦袋,將蘇鴿的手一把扯過攥在掌心,加重語氣補了一句:「尤其是方庭敬!」
蘇鴿看着他們突然就牽到一起的手,一臉呆愣,什麼情況?
方庭敬找蘇鴿是希望她能回到團隊,主要是隨着方庭敬的爆紅,他的髮型也在蘇鴿離開之後飽受詬病,因為新人不如蘇鴿心細且了解方庭敬。
不過蘇鴿並不想回去。打從她被人恐嚇威脅而方庭敬的團隊卻為了維護他的粉絲數量並不作為之後,蘇鴿就希望他們都能滾出她的世界。
只是昨天方庭敬言辭懇切,說即便她無法回去,也希望她能去指導一下新人髮型師。蘇鴿想着這老東家當初給她的待遇確實是好,一時也推拒不了,這才答應了下來。
不過等到了片場,蘇鴿才發現自己還是太天真。
她看着方庭敬的經紀人張建擺在桌上的兩份合同,挑眉問:「你這什麼意思?」
張建撇嘴,「就這個意思啊,如果你願意回來就簽左邊的合同,如果你不願意就簽右邊的保密協議。」
蘇鴿譏笑,「保什麼密?我被方庭敬的腦殘粉恐嚇了,我還得保密是嗎?」
張建滿臉的不耐煩,「你死了嗎?沒死就得保密。」話音剛落,蘇鴿還來不及回應,原本站在她身側的韓璽倏地便沖了過去。
只見他握着筆抵在張建的脖子上,唇角帶着笑意,可眼裡卻凝着寒冰,他低聲緩緩道:「她若是死了,你覺得你有幾分活路?」
張建顯然也是被這逼人的氣勢嚇到了,怔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攝影棚里有束光正巧打在韓璽臉頰上,他一頭長長的墨發傾泄,配着他此刻嗜血般的笑,妖異得讓蘇鴿膽戰心驚。
她忙拉住他,「你忘了剛剛我跟你說什麼了?」
韓璽神色冷了冷,「他可是方庭敬?」聲音一頓,溫度儼然又降了幾分,「還是說,只要是他的人,都不能動?」說罷,竟是扔了筆,賭氣一般頭也不回地走了。
蘇鴿沒反應過來,怎麼就生氣了?難道不讓他打架所以他不高興了?可她不過是怕他被抓進局子裡而已啊……
5
韓璽腿長走得又快,蘇鴿根本追不上,幾個拐彎就被甩掉了。因為是在片場附近,平時總是有奇裝異服的演員們走動,附近的行人都表示習以為常。蘇鴿一連問了好幾個,都說沒有注意到一個長頭髮高高大大的男人。
方庭敬拍完一條戲後來找蘇鴿,同她解釋說他對張建過分的行為事先並不知情。可眼下蘇鴿哪裡有心情理會他,韓璽的不知所蹤,使蘇鴿的焦急已經壓過了她對方庭敬下意識的懼怕。
方庭敬試圖安撫她的情緒:「沒事兒的,這麼大個人,不會丟的。」
聞言蘇鴿冷笑了一聲,「你知道什麼?」
方庭敬不清楚韓璽的來歷,蘇鴿卻已經清楚了。韓璽不屬於這個世界,可他也不屬於以前或者未來,他只是岳彎彎寫的小說里的一個人物而已。
她的芳鄰岳彎彎是個言情寫手,不久前,她發現自己新寫的小說里兩位重要的角色都從她的書里跑出來了。
一位是符炎,目前住在岳彎彎家裡,另一位則是韓璽,現在負氣出走不知所蹤。
她之所以焦急,就是因為她怕,韓璽出現得突然,她怕他走得也突然。主動權從來不在她手裡。
蘇鴿回到家裡後,摁亮了所有房間的燈,然後靠着門,抱着膝蓋緩緩蹲下身。
夏末連蟬鳴聲都沒有了,整個世界都仿佛隨着韓璽的離開而寂靜下來。時針指向凌晨兩點,蘇鴿揉着發澀的眼,嘟嘟囔囔地掩飾心中的失落,「要走也得告個別麼,好歹相處了這麼久。」只是某一刻,迷糊中福至心靈,蘇鴿猛地起身打開門,然後,與門外的男人四目相對。
這時時針正指向凌晨三點。
蘇鴿一瞬間的興奮很快被委屈所取代,她瞅着一臉冷然的韓璽倏地便紅了眼眶,一邊哭一邊罵道:「我不就是怕你傷了人被抓才拉住你嘛!你生什麼氣!生氣就生氣吧,走那麼快幹嘛?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
到最後,她猶不解氣,手攥成拳敲在韓璽堅實的胸膛上,「讓你跑!讓你害我擔心!你知不知道這個世界跟你那個世界不同,你要是跑丟了我去哪兒找你!」
只是沒敲幾下蘇鴿的手便給韓璽捉住了。
韓璽眸色深沉,看着蘇鴿像是猛獸盯上了覬覦已久的獵物。他冷冷道:「那你知道我是誰嗎?知道我是從哪兒來的?知道我從前殺了多少人?知道有多少人恨我?」說着,俯身湊近蘇鴿,滾燙的鼻息噴在她的肌膚上,再開口,語氣低沉似在極力壓制着什麼:「蘇鴿,那一切你可都知道?」
他問了一長串,語氣冰冷,眼神卻炙熱。
蘇鴿莫名就冷靜下來,靜靜看着眼前的人,許久,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了什麼決心,說:「我知道的。」
他沒有回來的時候,她和岳彎彎通過電話,她知道他的「人設」是個大反派,知道他懷疑身邊的每一個人,知道他害了許多人……
可是,她也知道他是個一碗蔥花面就能滿足的人,知道他雖時刻戒備着,可只要真心對他好就能得他一腔赤誠。岳彎彎用文字塑造出來的那個他太冰冷、太過於虛無縹緲,只有如今站在她眼前的韓璽才是溫暖的、真實的!
「你說的話,我會當真。」韓璽啞聲道。他收攏手指,蘇鴿纖細的手腕被他緊緊握在掌心裡,那份真實的觸感讓他想要渴求更多,「蘇鴿,我是一個不擇手段的人,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你既然招惹我了,從今往後就別想我放手。」
說罷,抬起蘇鴿的下巴,以全然占有的姿態狠狠吻了上去。他的親吻似狂風驟雨,蘇鴿心跳猶如擂鼓,只得軟軟偎在他懷裡。最後趁着間隙,她一雙波光瀲灩的眼瞪了他一眼,噘起艷紅的唇道:「那你以後還用不用你的劍威脅我了?」
這模樣勾得韓璽的眸光又沉了幾分,他低頭黏上蘇鴿的唇,語句從糾纏的唇舌間擠出來:「那你以後不能去見方庭敬……」
時針滴滴答答又走了一段,天擦亮的時候,蘇鴿被微博不停的消息提示音吵醒。她架開纏在她胸前的手,撐起身子拿手機,結果剛一點開微博,便愣住了。
身後的男人不滿懷中少了溫香軟玉,手一伸又將蘇鴿扯回來。
蘇鴿順勢倒進韓璽的懷裡,仰頭看着他線條流暢的下頜,怔怔道:「韓璽,你要火了。」
6
原來之前攝影棚里除了他們和張建,另有工作人員在。那工作人員在韓璽拿筆抵着張建的脖子時,偷偷拍了一張照片發到了微博上。
照片裡一束光斜照在韓璽的側臉上,半明半晦的光線勾勒出他側臉順暢又硬朗的線條,他眼中流露着殺氣,緊抿着唇宛如生殺予奪的大魔頭。
然後,完爆少女心。
現在蘇鴿微博收到的私信都是各大娛樂公司發來的意向函,一些還在觀望,一些則是直接說想簽下韓璽。
本來挺好的一件事,蘇鴿想着,如果韓璽能簽約,便代表着他有了工作,可以正式在這個世界立足了。只是張建卻不放過他們,竟朝蘇鴿家裡寄了律師函,說要告韓璽對他進行人身攻擊。
蘇鴿收到律師函的時候,險些沒氣得背過氣去。
張建是一個唯利是圖的商人,他肯定不會因為韓璽拿着筆威脅了他而把他如何,他會針對韓璽,完全就是因為韓璽的爆紅。
說白了,娛樂圈的資源就那麼多,多個人來分肯定沒人樂意,張建要做的,就是直接把韓璽扼殺在搖籃里,與此同時還得搞臭他的名聲,以絕後患。
蘇鴿這邊正氣得後槽牙都快磨平了,韓璽卻跟沒事人一樣,溜達着走到蘇鴿身邊,取過律師函就想撕了,「生氣就別看了。」
蘇鴿忙將律師函搶回來,瞪他道:「還不是因為你!都說了這是——」
「法治社會。」韓璽懶洋洋地看了她一眼,搶過話頭,「可那個人輕賤你,惹你生氣,就是該死,我饒他一命已經跟不錯了,至於什麼精神損失,且讓他扯去吧。」
從片場離開的那段時間,韓璽也不是什麼都沒做的。他沿着縱橫交錯的街道走了很久,看了許多人,慢慢地也了解了蘇鴿所在的這個世界的一些規則。他沒有傷到張建,他再怎麼上躥下跳也掀不起什麼波瀾。
至於蘇鴿說的什麼會影響形象,他是完全沒考慮。別人怎麼想,關他什麼事。
走了相關程序後,很快便有警察找上了門。
蘇鴿看着一臉冷淡的韓璽,叮囑他道:「千萬、千萬不能打人,知道嗎?」
韓璽睨了她一眼,有些不高興,問:「你不陪我去?」
「我……我店裡有事。」蘇鴿咬了咬唇,低頭說道。
韓璽頓了頓,聲音有些冷:「總之,你別去見方庭敬就好了。」
蘇鴿沒敢接話,因為她的打算就是去見方庭敬。或許韓璽不在乎所謂前程,可蘇鴿卻不得不為他打算。就算將來韓璽做不了明星,可他這次爆紅已經為他打響了知名度,一旦後續爆出醜聞,那勢必會影響到他以後的生活。
蘇鴿是體會過網絡暴力的人,她知道有些人仗着網絡的虛擬,可以無法無天隨便傷害任何人。
方庭敬和她約在了一個比較隱蔽的咖啡館,不過因為要找理由打發韓璽,蘇鴿遲到了一會兒。方庭敬卻不在意,看着蘇鴿直接道:「當作從前對你的補償,我會讓張建收手。」
蘇鴿愣了愣,許久,笑回道:「好,算我們兩清了。」
方庭敬捏着小勺攪動濃郁的咖啡,低聲笑了笑,「其實,像網友們分析的那樣,我曾經喜歡過你。」
方庭敬並不是一個人來的,他的右手邊還坐着一個女人。這話一說出來,蘇鴿立馬就把視線投在了那女人身上。不過那女人卻什麼反應也沒有,就直愣愣坐那兒像個木樁子。
方庭敬知道她的想法,有些苦澀地道:「你放心,她不會說出去的。只是沒想到我的喜歡會讓你這麼害怕,實在抱歉。」
蘇鴿嘆了一口氣,說:「過去的事情,就讓它們都過去吧。你肯幫韓璽,我很感激。」
方庭敬笑,「看來你很喜歡他。」
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許就會消失的男人,自己偏偏就喜歡上了,可那又能怎麼辦?蘇鴿想,反正自己就是喜歡他呀。
方庭敬辦事效率高,蘇鴿回家沒多久,韓璽便回來了。只是他的神色似冰凍,周身氣壓又低又冷。
蘇鴿瞅着,覺得一時應該也哄不好,於是進廚房煮了碗面,又煎了個荷包蛋,上面用番茄醬寫着血淋淋三個字:我錯了!
然後雙手捧着送到了韓璽面前。
「錯哪兒了?」冰山消融一半。
「我不該去找方庭敬。」眼見着那座冰山又要開始封凍,蘇鴿忙一口氣接着道:「但我發誓這是最後一次了,以後我就跟着你,你去哪兒,我去哪兒。」
冰山解凍,萬物復甦。
蘇鴿鬆了一口氣,不過立馬又被提溜到了一個堅實的懷抱里。
韓璽箍着她,在她耳邊惡狠狠道:「還有,把你房間裡有他的照片扔了!」
蘇鴿抗議:「那是很多人的合照啊!」
抗議無效,以吻封緘。
最後,唇齒交纏間,他含糊不清地說:「我會在這個世界變得強大,然後親自保護你……」
7
陸陸續續有幾家公司都發來了合同,蘇鴿甄別出幾家待遇好的,遞給韓璽讓他看。只是才看到某一條,合同便直接被他撕了。
「不能交女朋友?」韓璽眯眼瞧着地上的一堆碎紙,神情冰冷,似乎恨不得再用他那柄劍捅上幾劍。
沒過一會兒,覺得出不了氣,一把扯過蘇鴿摁在懷裡啃了一通,語氣頗為不善道:「你沒看到那一條?你都怎麼選的?還是說你故意的?」
感覺到周遭的氣溫似乎越來越低,蘇鴿忙解釋道:「我的重點放在了薪酬待遇上,真的沒注意到這個小事兒。」
「小事兒?」韓璽冷哼一聲,眼中又浮起許久未見的陰鷙,「你管它叫小事兒?」
所以說男人鑽起牛角尖來也是很可怕的,蘇鴿捧着他的臉親了親,直親到他眼中的陰鷙褪去,被別的東西所取代,才笑哄道:「那我們去告訴他們,把不能交女朋友這一條刪掉,不刪就讓他們滾蛋。」
不過那些娛樂公司也不是省油的燈,退掉了一兩家,剩下的紛紛表示,交女朋友可以,但必須保密,不能對外公開。蘇鴿畢竟也算是混過娛樂圈的,理解女友粉在藝人的職業發展中占據着很重要的地位。
只是韓璽哪會管那麼多,寒氣四溢的眼睛往蘇鴿那兒一瞪,陰森森道:「不能公開?那我交女朋友來幹嘛?不能想親就親,想抱就抱,還有什麼意義?」
蘇鴿聽着雖心裡甜滋滋的,不過還是正氣凜然反駁他:「但你那個世界姑娘們不都是裹得嚴嚴實實的?你倘使喜歡上一個,也不能想親就親想抱就抱啊。」
韓璽摸了摸反射着凜冽寒光的劍,睨着蘇鴿緩緩道:「你再說一遍?」
蘇鴿:「對不起,我錯了。」
於是這一波簽約最終還是沒有一家能談下來。日子又恢復成了韓璽跟着蘇鴿混吃混喝的狀態。不過因為韓璽之前的那波走紅,蘇鴿的理髮店生意一下子就好了起來,成天忙到打轉,都忘了身邊這個男人原本的身份。
直到有一天他的創世主——岳彎彎同學哭哭啼啼跑到了蘇鴿店裡,告訴她:符炎消失了!因為和岳彎彎鬧了矛盾,所以走了。
這事兒無論是對岳彎彎還是對蘇鴿,影響都是巨大的,單就蘇鴿來說,一整天下來,她都心神不寧。
她一直就擔心韓璽隨時會回到那個世界,但又鴕鳥似的安慰自己韓璽連自己怎麼來的都不知道,那麼肯定也不知道該怎麼走。可如今符炎的事狠狠地給了她一巴掌。她再一次意識到,韓璽是可以隨時離開的,只要他膩了,他就可以走……
就像之前說的那樣,主動權從來不在蘇鴿手裡。
韓璽察覺到了蘇鴿情緒低落,見她獨自窩在沙發上,雙目無神不知道在想什麼,便走過去坐在她身邊,聲音是他自己都不曾發覺的溫柔,「怎麼不開心?誰惹你了,嗯?」
蘇鴿哀怨地回頭,說:「你惹我了。」
韓璽不置可否,挑了挑眉,道:「那你打我,出出氣?」
蘇鴿瞪他,高高揚起了手,只是瞧着韓璽不閃不避的模樣,咬了咬唇,又放下手一頭扎進他的懷裡,悶聲道:「你能不能答應我,不要走?」
「我幾時說要走的?」
蘇鴿唉聲嘆氣,「你看符炎就走了。」
韓璽譏道:「只有他那種男人才會選擇逃避,你覺得我會學他?」
蘇鴿仰頭,眼裡迸出璀璨的光,雀躍道:「不會!」
韓璽垂眸看她,眸光一暗,正想低頭吻上去,蘇鴿的手機突然「叮」了一聲,於是嘴邊的肉飛了,韓璽神情瞬間冷下來。
蘇鴿沒有發覺眼前的男人鬧起了彆扭,看到消息立馬興奮地拉住他,「韓璽,你看,有公司答應讓你談戀愛並且可以公開,說是想走痴情男人人設噯!」
韓璽挑眉冷笑,「不簽。」
蘇鴿有些急,「為什麼呀?韓璽,你不能這樣的,你得有工作。」
男人還在鬧彆扭,「有工作之後,你就能把我趕出去了,不是嗎?」
蘇鴿無語了,這男人的內心戲比她還多,她原本只是想着他有了工作,等於跟這個世界的羈絆加深了,到時肯定不能說走就走了。
她眼珠子轉了一圈,說:「是這樣的,你有工作了,就能養我了呀,難道你不想養我?」
於是這回換韓璽沒話說了,果然是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8
距正式簽約沒幾天,韓璽被蘇鴿拉在家裡補各種電視劇、綜藝。韓璽興致缺缺,他其實不大愛看電視,之前會熱衷不過是因為想通過這個渠道更快認識了解這個世界。不過蘇鴿興致很高,一會兒說說這個流量小生沒有韓璽長得好看,一會兒說說那個綜藝節目不自然很尷尬。
韓璽就挑眉看着眉飛色舞的蘇鴿,眼底藏笑。
曾經他身邊有許多陰謀算計,一顆心交付出去,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背叛,那時的韓璽從來不敢與任何人交付真心,他也不屑交付真心,他覺得既矯情又沒什麼用。如今看來,那大抵是一種吃不到葡萄所以說葡萄酸的心理。
把心毫無保留交給一個人,不必擔心它不會被人珍惜,這種感覺他如今才知道是無與倫比地好。
秋風盈盈,掀動窗簾從半開的窗戶湧進來,吹起了蘇鴿的幾縷髮絲。韓璽伸手將它撫平,隨口問:「紅了有什麼用?」
正好電視上播到某圈錢小花演的尬劇,蘇鴿想也不接道:「可以有很多錢賺啊!」
韓璽挑了挑眉,「還有呢?」
「還會有許多小姑娘喜歡你啊。」話一出口,原本溫情脈脈的氛圍霎時破滅。
韓璽冷冷道:「然後你就可以不喜歡了?」
蘇鴿瞠目結舌,韓璽乾脆沉了臉,丟下三個字:「不簽了。」
蘇鴿無奈了,當初第一次見到韓璽她以為他是個離家出走的中二病患者,如今看來,前半句沒對,後半句倒是沒差的,他真的就是一個傲嬌且彆扭的中二病患者啊!
「幹嘛不去?好不容易有份工作,又沒有斷手斷腳,你莫非想讓我養你一輩子?」蘇鴿激他。
聞言,韓璽眯眼,「我腿斷了你就會養我?」
蘇鴿沒好氣,「等你斷了再說吧!」
原本以為韓璽是在胡說,結果後來她的芳鄰岳彎彎不知用什麼方法將符炎哄回來然後即將舉行婚禮時,那貨竟然真的鬧了起來,然後……被符炎打斷了腿。恐怕這是有生之年韓璽第一次被符炎揍還面帶笑容吧。
蘇鴿在廚房給他煮粥,煮到一半,嘆了口氣。算了,不簽就不簽,省得到時候一群小姑娘嚷嚷着韓璽是她們的老公,她只能幹瞪眼吃飛醋。
仲秋已至,小區裡有果樹結了果子,成熟果子香甜的氣味被風吹進來,蘇鴿嗅着,一瞬間鬼迷心竅似的,探頭衝着臥室喊道:「韓璽,我愛你。」
許久,隨風傳來男人冷冷的回應:「嗯,我也是。」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鍾無羨 | 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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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有關注,真的很有幫助
如果發信息不回,怎麼辦?
如果發信息,對方就是不回復,還不刪微信怎麼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