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內容為虛構故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1
「什麼,你還要去讀博士!你這個丫頭,怎麼就不能讓人省點心呢!像你弟那樣踏踏實實當個公務員多好,讀那麼多書幹嘛?
能當飯吃還是能當衣服穿?你男人還靠你養着吧?啊?我當初就跟你說吧,這種男人不能要,你這丫頭非不聽!現在好了吧!
不省心的事全來了吧!啊?這時候你還要去讀什麼博士,我可跟你醜話說在前頭,你們一家沒飯吃了別來找我們,我們現在沒錢!你可想清楚……」
電話這頭,申小棠坐在書桌前,手機放在一旁開着免提,自己則不受影響地啟動電腦,打開了幾個文檔。
終於,母親的狂轟亂炸告一段落,她瞅準時機,乾脆利落地說道:「知道了媽,先不聊了。」緊接着掛斷了電話。
她長舒了一口氣,將手機拿到了隔壁房間。正在陪孩子玩的丈夫見她進來,揚起臉來沖她笑,孩子不知看到了什麼,也咯咯笑了起來。申小棠覺得心裡暖洋洋的,伸出手去,摸了摸丈夫的頭,又輕輕捏了捏孩子的小臉兒。
走回書房的這一小段路上,她攏起披在肩上的頭髮,紮成了一個馬尾,準備來給剛才打開的稿件改頭換面。
不過,正式投入工作前,申小棠想先完成一個小儀式……
2
37年前,申小棠呱呱墜地,成了申建國、廖芬夫婦的二女兒。
那是一個天氣極好的午後,然而對於廖芬來說,真正的好天氣要到三年之後才會降臨——那一年,她才終於擁有了一個兒子。
申小棠很小就懂得,父母是偏心的。不過這也難怪,姐姐小柔乖巧可愛,能歌善舞,往那兒一站,活脫脫是一朵含苞待放的嬌花。
弟弟小梁雖然調皮搗蛋,但無論如何是個健康活潑的男孩兒,仿佛一棵茁壯的麥苗,驕傲地承載着全家傳宗接代的希望。
相比之下,她這樣一個木木呆呆的女孩兒,簡直就是一蓬多餘的雜草,經常不知怎麼就擋了道,被爸媽一邊嘟囔「讓人省點兒心不行嗎」一邊粗暴地推到一旁。
在申建國和廖芬看來,這個二丫頭只有一個優點,那就是吃飯好,不挑食。不過,當她越來越迅速地穿不下衣服鞋子的時候,這個優點也變成了「不讓人省心」的罪狀之一:
「這丫頭吃得凶,長得太快,小柔的舊衣服鞋子都不夠她穿的了,還得專門給她買,倒不是捨不得錢,就是麻煩,不讓人省心,你說是不是?」
聽媽媽這樣跟別人抱怨過後,申小棠努力想吃少一點,可廖芬早已習慣了將小梁不愛吃的東西夾到小棠碗裡,見她沒有像平時那樣乖乖吃完,廖芬又大發了一通脾氣:「你還學會浪費東西了啊你!」
不知是因為那天吃的東西有問題還是什麼別的緣故,隔天,小棠和弟弟都上吐下瀉起來。好不容易幫小梁收拾乾淨,廖芬已經是精疲力竭,回頭又看到了站在自己的嘔吐物中不知所措的申小棠,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你這丫頭,不讓人操心死不罷休是不是!算啦,大家一起死掉拉倒!」
媽媽凶神惡煞的樣子把申小棠嚇呆了。她怔怔地站在那兒,感覺身體裡憑空長出了一隻手,把體內所有的東西狠狠捏在一起,讓她難受得哭都哭不出來。
長大後她才懂得,那種感覺,叫作心痛。
3
回望過去,申小棠覺得,自己的童年雖然不乏令人想起來就傷心的片段,但底色還不算黯淡。
畢竟,爸媽情緒好的時候就不會偏心得那麼厲害。姐弟三人的感情很不錯,還在家鄉的時候,鄰里也有許多一起長大的玩伴,孩子們在一起,總有數不盡的樂趣。
申小棠12歲那年,爸媽找到門路,可以讓弟弟進入M市一所口碑極佳的九年一貫制學校。為了讓兒子獲得更好的教育,父親拍板,決定舉家搬去M市。
沾弟弟的光,姐妹倆也一同轉入了那所學校,小柔讀初一,小棠讀四年級。
小棠的班主任姓晏,教語文。晏老師覺得班上新來的這個孩子有些過於內向,應該多跟人交流才好,可任憑她怎麼開導,小棠總還是怯生生的。後來她發現小棠作文寫得不錯,就開始鼓勵小棠用文字來表達自己,還自掏腰包買書給小棠看,幫她修改作文、四處投稿。
大概是申小棠的運氣來了,她的一篇作文得了全市一等獎,還登在了報紙上,爸媽樂得合不攏嘴,拿着報紙到處炫耀:「看,我女兒的文章!哈哈!」
申建國甚至因此激情昂揚地買回了一大套文學名著,號稱要把申小棠培養成個女文豪。
當然,那不過是申建國一時興起罷了。大半年後,沒能高歌猛進繼續拿獎的申小棠又變回了那個「不讓人省心的丫頭」。
然而申小棠就此愛上了閱讀。在家裡,她很少能擁有屬於自己的好東西——漂亮的衣服總是優先姐姐,好吃好玩的總是優先弟弟,而這套書,小梁是翻都不想翻,小柔是翻了翻覺得不好看,這才踏踏實實落到了小棠手裡,她自然格外珍惜,恨不得睡覺時挑一本抱着。
周末,媽媽送小柔去學唱歌,爸爸陪小梁去踢足球,小棠一個人待在家裡,與書為伴,時而把自己想象成漫遊奇境的愛麗絲,時而假裝自己是住在綠山牆後面的安妮,開心得不得了。
她是那麼地熱愛讀書,以至於聽到大人說過幾次「博士要讀很多書」之類的話以後,她就暗暗下定了決心:等我長大了,要讀博士!
4
申家姐弟所在的學校雖說是九年一貫制,但小學畢業後還是要參加考試,少部分跟不上的同學會被要求轉學。申小棠的成績雖算不上拔尖,通過考試卻還綽綽有餘,她也就順利地升入了初中部。
其實初中部和小學部只隔了兩條街,可在小朋友們眼裡就像是兩個世界。對于敏感而缺乏自信的申小棠來說,初中這個「新世界」讓她又憧憬又害怕。
開學前幾天,小柔見小棠天天對着鏡子奮力擠黑頭,知道這是妹妹緊張時候的表現,就裝着漫不經心的樣子說:「我覺得啊,初中跟小學沒啥區別,就是上課唄。」
小棠聽出了姐姐的意思,回道:「我跟你不一樣啊。」
「哪裡不一樣啊?」問話時,小柔雙手搭着小棠的肩膀,小棠看看鏡中的自己,再看看姐姐,忍不住嘆了口氣。
快滿16歲的申小柔已是個明艷的少女,眼睛大而亮,水汪汪的,配得上叫「秀髮」的柔順長發,襯出一張白皙的俏臉,肌膚吹彈可破。
申小棠呢?皮膚有點黑,額頭上一片痘,頭髮蓬蓬的,怎麼也梳不服帖,致命傷的是一雙小眼睛,乾巴巴的不說,還生生把鼻子襯大了一號。
「姐,人家說你把爸媽的優點集中到了一起,我是把爸媽的缺點集中到了一起,還真沒說錯。」小棠黯然說道。
「別聽人家瞎說。我們家小棠多可愛啊。好啦,我有個同學說她有免費電影票,要不要一起去啊?」小柔臉上的笑容令人無法拒絕。
姐妹倆準備出門的時候,被母親廖芬攔住了。
「小柔,你穿的這是什麼?」
「媽媽,這件還是你給我買的呀。」小柔企圖矇混過關。她身上的裙子確實是媽媽選的,但那是在好幾年前,小柔的個頭還沒躥高的時候。
因為是鬆緊腰,所以還可以穿,但長度已是無可避免地不夠用了,原先的及膝裙,硬是變成了迷你裙。
「這麼短,給誰看啊!啊?告訴你,可別讓我跟你爸不省心,不然有你好瞧的!」媽媽警告道。小柔做了個鬼臉,說:「下次知道啦媽,不過今天就先這樣吧,嗯?我帶小棠去看電影,再不出門就趕不上了!」趁媽媽反應的工夫,她已經推着小棠出了門。
走去電影院的路上,申小棠看着如春光般明媚的姐姐,心裡想的卻是:這回,媽媽沒說我不省心。
似乎也就是從那天起,小棠發現,自己和姐姐在母親心中的地位,似乎顛倒過來了。
這並不是小棠的錯覺。
姐妹倆小的時候,廖芬無疑是偏愛小柔的。她自己長得不出眾,很少得到外貌方面的讚美,因而格外願意聽別人夸小柔好看,仿佛那些讚美或多或少總有幾分落到了自己身上。
小柔性格也討喜,大方,伶俐,不怕生,而且天生一把好嗓子,報名去參加兒童藝術團的時候不過是玩玩,沒想到當場就得到錄取,從此走上了音樂之路。有好幾回,小柔的歌唱表演還上了電視,廖芬看着親戚朋友們滿臉羨慕的樣子,心裡別提多得意了。
至於小棠,廖芬打從一開始就不喜歡。生小柔的時候,沒人催她生兒子,等過了兩年再生了小棠,氣氛明顯就不對了,讓廖芬心裡很不舒坦。等小棠長大一點,廖芬見她相貌平平,嘴又笨,就益發嫌棄這個女兒多餘了。
可隨着兩個女兒漸漸長大,廖芬的心態變了。
小柔依舊漂亮可愛,只是似乎……有點太漂亮,太可愛了,她不再是任母親炫耀的孩子,當年的花骨朵已綻放得光彩照人,而那光彩,只屬於小柔自己。
看到觀眾為舞台上的小柔鼓掌,廖芬原先的驕傲漸漸變了質,成了某種又酸又澀的東西。
而且藝術團的少男少女大都長得好,廖芬看他們經常混在一起,總覺得像要出事兒。她以此為由讓小柔退出藝術團,可她剛一提,小柔就斬釘截鐵地說:「讓我退出,我就離家出走,再也不回來了!」再加上當時小柔已確定要走藝術特長生的路子,廖芬這才作罷。
不過,她也從此開始對小柔橫挑鼻子豎挑眼,動不動就給她扣上「不讓人省心」這頂大帽子。
而對於這頂帽子原來的主人小棠,她反倒越看越順眼了:二丫頭雖說小時候不聰明,可越長大越機靈,讀書不要人管,不像小梁,小時候鬼靈精,現在隔三差五掛紅燈。性子也比小柔服帖得多,想找人幫着做家務的時候,全家就只有這丫頭指望的上。
小棠當然不曉得這些曲折晦暗,她以為,母親對自己越來越和顏悅色,完全是因為自己終於學會讓他們省心了。
一天,廖芬破天荒地給小棠買了條連衣裙而沒給小柔買。小棠捧着那條裙子,欣喜得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她奔進臥室準備試穿,卻看見姐姐正靠在床上看言情小說,想到媽媽這回只給自己買了裙子,小棠頓覺有些不好意思,一時沒了主意。
小柔看出了妹妹的為難,毫不在意地說:「你快穿上去給媽媽看,不然她該不高興了。」
「姐……」小棠傻傻地看着姐姐。小柔被她看樂了:「怎麼了呀,以前媽媽給我買衣服,我還不都是當着你的面兒試?不然怎麼辦,你要我出去啊?」
「不是不是……」小棠一面辯解,一面匆匆換好了衣服。小柔則隨手把小說書翻扣在床頭柜上,站起來幫妹妹整理。
看着小棠眼角眉梢藏不住的喜悅,小柔忍不住說道:「棠,媽媽這是在討好你呢,我們姐弟三個,現在就你還聽她和爸的話。」
申小棠盯着鏡子裡的自己,答道:「姐,我知道。」
在心裡,她還默默補了一句:是我心甘情願聽話的。我不是你,也不是弟弟,我只有不讓爸媽操一點兒心,才能讓他們,偶爾也偏心一下我。
5
「不讓爸媽操一點兒心」這件事,申小棠做到了。
初中畢業,她考進市內一所重點高中,全靠分數,半分都沒摻水。有一次,她聽到父親私下裡向親戚承認:「小梁就是被他媽媽、奶奶寵壞了,你看他大姐當特長生,他二姐好好讀書,都沒讓我們費過什麼心,就是這小子……這回要升初中了,他還給我大紅燈籠高高掛,跑了多少關係才讓他能繼續在這個學校讀……」
高二文理分科,申小棠明明喜歡文科,卻還是順着爸媽的意思,選了理科。到填大學志願的時候,爸媽聽說搞生物有前途,她也就在第一志願那欄全都填了生物,之後也不負眾望,考上了本地名校的生物系。
大學裡,她輔修了英語,專業成績也過硬,畢業時破格得到一家大型生物製藥公司的錄用,負責翻譯、撰寫英文材料。
入職後沒多久,公司的一位大姐給她介紹了一個男生:姓成名東,比申小棠大五歲,是大姐以前的同事,從事藥品研發工作,家境良好,房車俱備。
申小棠跟成東見了面,都覺得彼此條件相當,談吐、性格也可以接受,很快確立了戀愛關係。又過了一年多,兩人在雙方父母的推波助瀾下結了婚。
婚禮上,申建國紅光滿面地說:「我這個女兒很聽話,學習、工作,包括婚姻,都沒讓我和她媽媽操過心。我相信她到了成家,也會讓丈夫省心,讓公婆省心……」
廖芬則拉着申小棠的手,熱淚盈眶:「真好真好……要是小柔和小梁也像你這樣該多好……」申小棠微笑着幫媽媽拭淚,什麼也沒說。
她知道,在自己按照父母預期生活的這些年裡,小柔和小梁正以各自的方式橫衝直撞着。小柔考上了外地一所音樂院校,畢業後跟戀人聯手組了個樂隊,靠寫歌、演出過活,她自己挺愉快,但父母一點兒都不滿意;
小梁則進入了一所差強人意的大學,依舊每學期掛科不說,還一心想要創業,花了父母不少錢卻不見任何成果。
就這樣,在姐姐和弟弟的襯托下,申小棠在父母心中的地位陡然提高了。剛結婚那一年,她和丈夫的親密程度不過爾爾,和父母的關係卻簡直是進入了蜜月期。
申建國時不時會打電話過來問候女兒女婿,廖芬還會不辭辛苦地跑來他們家,幫忙做飯、打掃衛生。
最誇張的一次,申建國聽說有個樓盤未來還會成為學區,附近還要建地鐵,居然就雷厲風行地掏首付替小棠買了下來。
那天,申小棠先是接到了弟弟的電話:「二姐,爸媽給你買房子啦!」她一愣,只聽弟弟學着父親的語氣說:「二姐聽話,所以我們給她買房子。你以後要是像二姐一樣聽話,就把你現在那套小房子換成大的!要是學你大姐,那就什麼都沒有,聽見沒?」
他學得惟妙惟肖,讓申小棠在忍俊不禁後又有些心酸。
剛跟弟弟聊完,母親的電話就進來了,廖芬先是對房子的前景誇耀了一通,然後大包大攬地說:「這樣你在婆家腰杆就硬了!以後孩子上學,十有八九還得指望你這套房子吶!」
申小棠附和着說了幾句。掛了電話,她想起初中時,媽媽給自己買了裙子而沒有給小柔買,這一次則是給自己買了房子而沒給姐姐買,不覺啞然失笑。
那年自己將將15歲,現在都25了——原來,我靠着聽話來討好父母,求得他們的恩惠,已有十年了。可那時自己多開心啊,現在怎麼就開心不起來了呢?申小棠這樣問自己。
因為那時候,我聽話是心甘情願的,現在卻是,心不甘,情不願——這個答案,毫不費力地從申小棠心裡跳了出來。
它像一串極長的鞭炮,不知被哪裡的小火星點着了,噼里啪啦,一炸就炸個沒完,好不容易沒了聲音,氣味卻還四處瀰漫,弄得申小棠煩躁不已,最後只好站起身來,狠狠地拖了一遍地。
6
申小棠騙不了自己了。
其實,上大學的時候她就想過,要不要,別那麼聽話了。
照爸媽的意思,大學裡不應該參加亂七八糟的社團,好好學習就行了,可申小棠沒忍住,報名了合唱團。
她原本想着,學校里學過唱歌的人那麼多,自己反正會被刷掉,所以報個名也沒什麼,誰知道,她竟然毫無障礙地通過了。
這件事她沒敢告訴爸媽,只告訴了姐姐。小柔一聽就說:「我就說你嗓子好吧,以前我那些譜子,你跟着也會唱了。唉,可惜那時候,爸媽嫌麻煩……」
小棠第一次站上舞台的時候,感覺燈光雪白,出奇地熱,而她的心,也跟着熱了起來:原來,我也不錯啊。
漸漸對自己有了些信心的同時,申小棠也意識到,自己對於生物,沒有多少興趣。當年填志願,她覺得學什麼都是學,所以完全遵循了爸媽的意見。進了大學才發現,原來有不少同學考這個專業,是因為真的喜歡,他們會津津有味地看教材,會做實驗做得兩眼放光。
而會讓她兩眼放光的不是生物,是語言,是文字。所以,當聽說有輔修英語作為第二專業的機會時,她毫不猶豫地報了名。
申小棠對自己的判斷沒有錯。從小到大,她看過許多翻譯成中文的名著,現在英語專業的精讀課上讓她看那些作品的原版,那可真是如魚得水,不亦樂乎。期末交論文,老師私下裡表揚她:「你這篇東西,比不少本專業的同學都寫得到位!」
也就是在那時,她意識到,讀博士,這個年幼無知時許下的願望,或許真的有可能實現,而且,她好像,也挺想實現這個願望的。
然而,她完全想象得出,如果她提出要繼續深造,爸媽一定會立刻大吼大叫起來:「女孩子讀那麼多書做什麼?!」
她終究還是沒有不聽話。
大學畢業,她結束學生生涯,做起了爸媽覺得聽起來體面的工作。
好在,申小棠對於自己的工作還比較滿意,她知道自己獲得這個職務不容易,很想踏踏實實地把它干好。
不料,這樣一個願望,竟然引發了她與丈夫之間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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