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後電信詐騙犯悔不當初：去了一趟老撾，我一無所有

杭州日報訊 阿飛（化名）坐在桌前，時而低頭沉思，時而侃侃而談。從談吐上看，你能感覺到他待人接物很老成，但他走路輕微搖擺的樣子，暴露出他還只是個涉世不深的年輕人。

剛從大學畢業一年，他成了網絡電信詐騙案案犯，後被拱墅警方抓獲，依法取保候審。工作沒了，老家房子賣了，還被家裡人瞧不起。

以下是阿飛的自述——

經不住燈紅酒綠的誘惑

去當股票「分析師」

2020年1月22日，臘月廿八晚，快過年了。杭州下了雪，我的航班落地在蕭山機場。下機那一刻，我穿着短袖、短褲和拖鞋，卻一點感覺不到寒冷。我很開心，因為終於感覺到自由的味道。我想去哪裡走走，吃點好吃的，更想徹底忘記「富貴金三角」，忘記15個平方、12個人住的宿舍，泥巴一樣的伙食，每天超16個小時的「工作」，還有那些骯髒的笑臉……

剛到賓館房間躺下，我很快被自己嚇醒，萬一有一天被抓，我豈不是成詐騙犯了？我到底是怎麼一步步加入「殺豬盤」電信詐騙團伙，把自己的人生走歪的，這要從2019年10月開始說起。

我1997年出生，高中時就來了杭州，到現在已有六七年。後來我讀了一個專科學校，幹過房產中介、貸款業務員。2019年7月，高中同學阿東（化名）找我玩，說起做股票很賺錢。股票配資、資金放大各種字眼在他口中湧現，我聽得雲裡霧裡。阿東轉頭問我有沒有想法，告訴我在國外有專門的人會培訓。當時我一竅不通，便拒絕了。

到國慶時，阿東約我一起吃飯。飯桌上，他的朋友個個打扮體面，談話的內容都是誰一個月賺了幾十萬，誰回國買了輛保時捷，買了房子等等。

當時我剛畢業，當然經不起這種燈紅酒綠的誘惑的，就打算跟着他們去當股票「分析師」。

吃住條件差且限制自由

每天背誦詐騙話術

10月份，阿東幫我聯絡了一番，安排我買機票、辦護照。我先前往泰國清萊。在當地人的陪同下，我辦了手續，又坐上他們安排的車和船，到達了目的地老撾。這期間，我的護照是被收走的，手機定位功能也被要求關閉。

上班的地方在一個產業園區，寫字樓很高，同一樓層里，我乍一看有六七百個人，一眼都望不到頭，氛圍和普通公司差不多。見我有些疑惑，旁邊的「老師」解釋，這些人都是做股票的，在微信上工作就好了。

接着有「老師」給和我同批來入職的人安排食宿，是在離得不遠的另一幢樓，宿舍條件極差，只有十五六個平方，一共有11個人打上下鋪。食堂的伙食並不好吃，咖喱、粉條之類的東西放在一起燉，我吃了之後一直拉肚子。

安排好工位，「老師」給我們培訓股票知識，教我們如何看股票走向、紅漲綠跌，好讓我們跟客戶聊天之前，稍微懂點皮毛。「教材」是A4紙打印的，學完當場要收走。

我剛到那裡第一個月，沒有什麼任務安排給我。因為客戶都是一撥一撥來的，30天為一個周期，分為四個階段，每個環節大致是引流、「養豬」、統一「殺豬」等工序，大家各自負責自己的部分。中途我沒辦法加入，只好等待下一撥。我除了背「教材」，基本上睡了將近一個月。

在那片可以活動的範圍內，大家都是工作、吃飯、睡覺三點一線，自己的手機不允許使用，出去要打報告，嚴格審批。曾經有人擅自外出，剛到門崗那兒，就被老撾本地人攔下了，因此打架時常發生。

平時到廁所去抽煙時，我聽到三三兩兩的人聚在一起說笑，分享自己今天「釣」到的客戶。這樣一兩次我也聽出來怎麼回事了。

想回國？護照還在公司手裡。公司先是指責你業績差、不上進，對不起家裡人，然後以各種理由拖着你。

「釣魚」再「養魚」

鋪墊大半個月後收網

近一個月過去，我正式有了活干，做的是網銷工作，別人也叫我「老師」。

我到現在還記得一些「教材」里的內容，希望大家看到這樣的話術可以提高警惕——

您好，我是xx證券的分析師。您這邊加我微信，是想了解下股票嗎？（只要客戶表露出興趣，我會按話術的框架去回答他。）

明天下午，我這裡會有牛股推薦，可以漲x個點，你可以跟上嗎？那我這邊，把具體薦股的證券老師的微信對接給您。

一般都是投資客主動來加我的，多的時候，1天有100多個人，這可能是之前有人以「分析師」的名號在做地推。我這一環的工作其實就是「釣魚」，把釣起來的客戶給後面環節的「老師」去養。「老師」會讓客戶進直播間聽課，一開始確實是關於炒股票的知識、經驗。但這一切都是鋪墊。到第十七八天時，「老師」會推出我們公司的理財產品，吸引客戶投資，通過一點利潤，慢慢引導客戶把資金放大五倍、八倍、十倍……這種關鍵節點，你可能會在群里或者直播間看到很多捧場的人，這些人幾乎都是我們「自己人」。

到最後四五天，「老總」會根據這個月盤子裡的資金總量，決定哪天關閉平台，一起收網。接着你就會發現登不上APP、找不到「老師」了，而我們的工作手機也早已被統一收回。

美夢破碎後悔不當初

奉勸投資者擦亮眼睛

我在老撾成功談成了一個女客戶。她成功「入金」3萬元，按照我7個點的提成，我拿到2100元。我的底薪是5000元，加上業績提成、七七八八的補貼，1個月就拿1萬元出頭。跟我預期的差太多了，回想當時他們給我畫的餅，可現實是上班時間長，吃住條件差，收入低，我開始後悔了。

在老撾近兩個月的時間裡，我只有凌晨睡覺前偶爾和父母聯繫，我也沒告訴他們我在老撾。

2020年1月，正好到年底，業務也比較寡淡，我們組的「老師」同意安排一批人回國過個年。下飛機的時候，我想着再也不去了，而且自己良心也過不去，這時疫情也比較嚴重。

8月4日7時10分，我還在出租房裡睡覺，拱墅公安的警察突然進門，劈頭蓋臉地問我：「知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事？」我心裡就有數了。

第二天，派出所通知了我爸媽。一直到從看守所取保候審出來，我才和他們見上面。我媽沒說什麼，只是說老家村裡的房子賣了，錢賠給了受害者。我知道因為我這麼個兒子，他們也沒臉再回老家去。

我犯了這個錯，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村里人、親戚面前我抬不起頭來，工作也很難找。沒出事前，我和我女朋友本來打算結婚了。但是現在，她爸媽也不待見我了。去了一趟老撾，我什麼都沒了。

我和女朋友在一起四五年了，那年她想阻攔我去老撾，但我以為能賺錢，沒聽她的話，現在感覺很對不住她。

我知道阿東也被抓了，我再沒見過他，還有什麼好見面的呢？

最後，我想跟一心想着到國外「掙快錢」的人，還有「炒股」「理財」投資者們，擦亮眼睛，千萬不要中「老師」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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