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愛情是什麼?是就算我們曾被過往傷害,仍能互相治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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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愛情是什麼?是就算我們曾被過往傷害,仍能互相治癒

1

魯長均將大拇指放在木質門的指紋鎖上,門應聲而開。

倪好果然還在睡覺。

她不喜歡油煙味,在外面吃又嫌不乾淨,每次都是他做好帶過來。皮蛋瘦肉粥、酥脆的油條、明黃鮮亮的芥菜絲讓人胃口大開,即便魯長均吃過早餐,將它們逐一擺放在餐桌時依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站在倪好家的客廳,他覺得,自己可真是個幸福的人。

她常說,餐具也是很重要的,不能湊合,這體現了一個人的審美和對生活品質的要求。他雖然不明白,吃飯而已,拿什麼吃不是吃?但還是尊重她的喜好,拿了影青瓷碗碟,那上面手繪的荷花靈動素雅,正是她的最愛。

客廳里亂糟糟的,零食、衣服、易拉罐、雜誌、吃剩的水果……扔得哪兒哪兒都是。他早就見慣不怪,一邊熟練地收拾,一邊心裡哼着小曲。

今天是個好日子。等倪好上午做完講座,他便到學校接她,在西餐廳吃個情侶餐,就直奔民政局登記。因為心情愉快,客廳很快一塵不染。直到把臥室里她扔在地上的內褲和胸衣洗乾淨晾好,他才拍了拍她的肩。

她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問:「幾點了?」

他湊上去,親吻她的額頭:「7點半,再不起要遲到了。」

他寵溺地扶她慢慢坐起來,像父親哄心愛的女兒,聲音溫柔、語調悠長:「起——來——嘍!」

等她坐穩,他急忙遞過去擠好牙膏的電動牙刷,一手拿着牙刷,一手拿着漱口杯,深情地看她刷完牙,又小跑着去廚房打濕毛巾,給她擦臉,當然不能忘記要細心地抹掉她眼角的眼屎。末了,拿起床頭柜上的潤膚露,輕輕拍打在她紅撲撲的小臉上。

他拉她起來:「你去吃早餐,我幫你找今天穿的衣服,要哪件?」

她伸了個懶腰,聲音懶洋洋的:「就昨天新買的那件黑色連衣裙吧。」

「好嘞。」

吃完早餐,魯長均已經拖完臥室的地,洗好碗筷,還做完了垃圾分類,每個塑料袋紮緊系好放在門邊。看到她坐在化妝鏡旁,他匆匆洗過手,小跑着在她旁邊站定,滿頭的汗也顧不上擦,只看着她笑。

深情的。

濃情蜜意的。

倪好長得可真好看。

她遺傳了父母最優良的基因:爸爸倪大駿長得黑,又是一線天,小眼睛整日裡眯着。倪好的媽媽翟娜倒是眼睛大,但塌鼻樑。倪好繼承了爸爸的高鼻樑,媽媽的白。同樣是單眼皮,卻是單眼皮里眼睛最大的,眼窩略陷。他最痴迷她的唇,窄且上下厚度相似,唇峰像是怒放的桃花。

他第一次見她時,便覺得哪怕把她丟到人群,遮住上半邊臉,他也能通過她那獨特的桃花唇從千萬人中將她認出來。

她穿什麼都有她自己的味道,衣品和審美一直很穩。這件V領連衣裙很適合她,襯得她脖頸細長,領口下小三角形的鏤空,似隱非隱地露着她平直且長的一字鎖骨。腰帶上綴着的大珍珠,與裙擺處的幾顆小小珍珠遙遙相應,閃閃發亮。

她沒有留意他的眼神,盯着鏡中自己蓬鬆的頭髮,問:「梳個蠍子辮?」

他忙不迭地點頭:「行。」

當年為了追倪好,他報過廚藝班、化妝班、形象設計班、十字繡班、戀愛培訓班……沒少遭到舍友的嘲笑。大家罵他是男人中的敗類、叛徒,不要臉。

臉?談戀愛要什麼臉。他才不在意,學校男多女少,看準了當然要使出渾身解數努力追求。追求女生的成功率和效率,與男生是否要臉,是成反比的。

除了不要臉,還要裝備好。而他報的所有的興趣班,正是他突破重圍,從眾多追求者中脫穎而出,成功奪得美人心的關鍵。

他麻利兒地給她編了個蠍子辮,自左側松松垮垮地沿着發尾一路傾斜,隨意搭在腦後,顯得發量飽滿又不刻意。

她很滿意,用食指勾着他的下巴,調戲道:「你可真賢惠。」

他笑:「對啊,否則你能嫁我?」

「少貧。化個淡妝。」

他寵溺地在她的臉蛋上偷襲一口,不顧她的尖叫,迅速攤開化妝包,精華液、粉底液、腮紅、高光閃粉、眼線筆、睫毛膏……她閉着眼,任他擺弄。

直到塗上黑管啞光的女王色唇膏,她睜開眼。鏡子裡的她妝容精緻,皮膚吹彈可破,像換了個人,美得自然又極有心機。

他真的太會了。

想到下午就去做婚姻登記,倪好想,嫁人當然要嫁魯長均。

她站起來,冷不丁右耳嗡的一聲,像是耳道里有個微型軌道,有列火車在跑。

哐哐哐!

哐哐哐!

察覺到她的異常,魯長均緊張地扶住她:「又耳鳴了?」

她艱難地站穩。

「跟學校負責人請個假,講座延後。我現在送你去醫院。」他是真的擔心,「說了多少次都不肯聽,身體的事情,必須重視。」

倪好揉揉耳後根,耳鳴停了。

「明天,」她站起來走到鞋櫃旁,選了雙運動型小白鞋穿上,「講座哪能說請假就請假,好多家長都是向公司請假特意過來的。」

魯長均看她並無異常,拎起垃圾袋隨她走出門,不忘叮囑:「明天上午請假,我帶你去醫院。不能再拖了。」

「囉唆。」她甩開他的手,又被他重新抓住,攥得緊緊的。

她的語氣雖然嫌棄,但他知道,她心裡肯定是甜的。

魯長均是她的港灣,是她的依靠,是她裙下最忠誠的不二之臣,是炎熱的夏季里吹過來的恰好到處的涼爽的風,是她從眾多追求者中考察了三年後才選定的有情人。

哪怕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出軌,有了異心。

他一定不會。

這麼多年,他始終待她如公主。

2

正是早高峰,倪好家不遠處有一所小學,校門口被送孩子們上學的家長們圍得水泄不通。魯長均喇叭按得震天響,幾百米的路程生生開了十幾分鐘,終於要上三環路,冷不防一輛紅色的馬自達轉向燈都沒打一下斜插進來,他一個剎車緊急避過,手機卻從車載手機支架上滑出掉到倪好腳下。

他對別人可沒有那麼好的脾氣,破口大罵道:「你瞎啊,怎麼開車的?」

對方留着短髮,戴個寬墨鏡,看不出性別,加大油門迅速駛離。倪好懷疑人家壓根就沒聽見。

他還在氣呼呼地罵。

她瞥了他一眼。

他迅速換個臉,笑盈盈地:「對不起寶貝,我有點暴躁,嚇到你了吧。」

她眉頭緊皺,正要說什麼,腳下的手機突然「叮」的一聲,進來條微信。他設置了鎖定屏幕微信提醒,借着手機明晃晃的光,她一眼看到微信內容。

佑佑:我不管,反正今晚我在工人體育館等你。不見不散。

——師佑佑回來了?

她不動聲色,平靜地把手機放回手機支架上。

上了三環路後一路暢通,魯長均瞥了一眼手機,將它艱難地塞進後屁股兜,這才往倪好的方向轉了轉頭:「來得及吧?」

「剛剛好。」

他抓住她的手:「中午我來接你。不過晚上有點事,你得一個人吃飯了。我幫你叫外賣吧,還是肉燜黃金豆?再來個雜糧饅頭。還要奶茶是不是?熱量太高了呀,換成紅茶行嗎?」

這語氣有些急,生怕她拒絕似的,帶着刻意的卑微與討好。

「你,」她甩開他的手,直視着他,「晚上有什麼事?」

「那個,那誰,嗨,還不是大川,他不是失戀了嗎,非拉着我晚上喝酒。」

哦,他同事大川,銷售部的。

倪好見過兩次,人長得蠻帥,就是老出差,據說就是因為這個,女朋友出軌了,整日裡要死要活的,鬧了一周了。

想來也不可能是去見師佑佑。

她想,要見的話,幾年前早就單獨見了,何必等到現在。

她今天這是怎麼了,居然會覺得滿臉雀斑的跳樑小丑——師佑佑,是魯長均今天情緒波動的原因,繼而影響到她的心情。

幾年前的大學校園,師佑佑對他展開了猛烈追求,大庭廣眾之下,他氣急敗壞,直罵師佑佑是跳樑小丑。那時她是小丑,現在當然也會是。

快到第三小學了,倪好拿上包準備下車:「行吧,不用給我叫外賣,晚上我也有事。」

「哦,」他明顯鬆了一口氣,「好,那我去哪裡跟你匯合?」

她歪頭想想:「說不好,到時聯繫。」

「好。」

她在第三小學門口站定,目送他的車遠去。

正是上課時間,第三小學門前,家長們魚貫而入。

哐哐哐。

哐哐哐。

耳朵里的火車又開始響。

她揉了揉耳後根,沖保安出示工作證後,慢步踱進校園。

3

第三小學的階梯教室並不算太大,但足夠容納整個三年級組400多名家長。負責接待的年輕老師侯麗麗早早等在門口,見倪好走向她,幾乎是蹦着揮了揮手:「倪老師,這邊。」

倪好微笑着走近。

「可盼到您的講座了,」侯麗麗是個自來熟,「我可是您的鐵粉,您的周邊產品我都買了,」她指指講台桌下邊印着兩個小人拖着「慢下來」的帆布包,「看,夠鐵吧。」

倪好趕緊微微傾了傾身體,雙手合十:「衣食父母,衣食父母。」

她一直對幼教感興趣,大學學的也是這個專業。從大二開始,她以原創視頻博主的身份,自媒體做得風生水起,專做關於幼兒新教育的內容,「被小朋友打,要不要還手」「給予孩子完整的愛」「孩子小沒辦法接受他人的拒絕」「父母總是打壓式教育真的好嗎」等一系列文章,通過3分鐘以內的短視頻娓娓道來,淺顯易懂又引人反思,吸引了一大批年輕父母的關注,擁躉者眾。

倪好媽媽的閨密熊雨,正是市教委督導室主任龐銳的老婆,發給主任一看,直接把倪好要到了市教委的支援與合作處,主做新教育的親子培訓和講座。

這次講座,正是市教委今年秋季開學後在全市小學召開的巡迴講座之一。

侯麗麗一直看着她笑,目光中滿是崇拜:「快來試試投影儀,筆記本給我唄。」

倪好把筆記本從包里取出遞給她。她按了開機鍵,點開桌面上的一份文件,階梯教室講台兩邊的大屏幕上很快清晰地顯示出今天的講座主題——《如何與孩子理性溝通》。

時針指向八點五十。

——還有十分鐘。

家長們陸陸續續在講台前的桌子處簽到,倪好站到門口透氣,兩手繼續按壓着耳後根,每按壓一下便有股小小氣流從耳朵里湧出,耳鳴的聲音似乎也小了一些。

「請問,三年級的講座是在這裡嗎?」

一個低啞的男聲傳來,倪好一眼瞥見聲音主人腳下的那雙與自己同款的小白鞋,衝着門口指了指,並未抬頭:「是,裡面正在簽到。」

啪嗒啪嗒的一陣腳步聲後,那人一字一頓地念着——

「如、何、與、孩、子、理、性、溝、通……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一陣狂笑,踱到倪好身邊,「你也是來參加這個講座的?」

她只得放下雙手轉頭看向他。

自從到了教委工作,她去各小學舉辦的講座少說也有近百場。所有的場次,參加的人性別都以女性居多。更有幾場,整個講座大廳全部是媽媽,沒有一位爸爸。網上說,中國的女人有四大悲:當媽式擇偶、保姆式妻子、喪偶式育兒、守寡式婚姻。此前她並不相信,只覺過於誇張。而在經歷了一場又一場一邊倒,參加人數媽媽們遠遠大於爸爸們的講座後,開始有些憤憤不平。

每次講座完畢,她都會要求參會的家長們填寫一份反饋表,內容包括三大項:一、家庭成員基本情況;二、家長認為育兒過程中遇到的最大的難題;三、對哪方面內容的家長培訓課程感興趣。統計的結果中,以母親犧牲自己的工作或事業居多,早晚接送、與班主任溝通、參加家長會、講座……80%以上,全部是她們。

15%來自老人、保姆。

——剩下那5%,是父親。

她能理解,每個家庭,但凡有了孩子,因為種種原因,女性在養育的投入上遠遠大於男性。但從未想過,這投入的差距會是如此之懸殊,如此之普遍。是以,曾經無數次,魯長均跟她暢想未來,憧憬着生一個還是兩個寶寶時,她都不吭聲。

她並不反育。相反,她非常喜歡小孩兒,甚至覺得每個小孩兒都是天使。但如果讓她像那些孩子的媽媽,犧牲自己的所有,工作、事業、愛好……時時刻刻所有大小事情均把孩子的需求放在第一位,那就是惡魔了。她當然也不反婚,見證了爸爸媽媽無比幸福的婚姻後,她越發渴望婚姻。尤其那個人是多年來如一日,無微不至照顧她的、恨不得每天把她捧在手心裡的魯長均啊。

魯長均會在婚後,有了孩子,也像現在這樣如同伺候公主一樣地照顧自己無微不至嗎?

「……女士?」

見倪好久久不說話,那人揮了揮手。

她回過神來。

這男人穿得清爽幹練,白襯衫搭水洗天藍色牛仔褲,只是細看稍顯邋遢,白襯衫的袖口處有幾道淺淺的米黃色,不知道是不是菜漬沒洗乾淨。牛仔褲褲腳也有兩個淺褐色的點點,像是洗過多次的紅色染料或者血,看得出曾有人很努力地洗了又洗,奈何人家就是不肯退位,將就地褪了褪色。

難得有男性參加育兒講座。

尤其是長得這麼好看的男性。

她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他的頭髮左側剪得極短,另一側長至耳垂,打了髮蠟斜斜翻上又自然地垂下。眼睛叫人過目難忘,清澈明亮,像是要把人整個吸進去。只是他瘦削的臉龐疲態備顯,眼窩深陷,眉眼間距倒是剛剛好,似乎近一些便少了些深邃感,遠一些又會顯得有點壓迫。高挺的鼻樑凸顯得整張臉都充滿了立體感,屬於走在大街上偶遇,你會盯一會兒而不自知,越看越耐看的類型。

有這樣一位帥氣逼人的時尚潮爸來參加家長培訓課,她的心情非常愉快。

她想起他的問題,哦,對,是不是也來參加這個講座的,趕緊回道:「是,我也是來參加這個講座的。」

他看到她脖子上掛了個沉香木的平安扣,不知怎的多了幾分親切,想多聊幾句,於是大方伸出右手:「你好,我叫姜除寒。我家烤紅薯是3班的,您呢?」

——烤紅薯?

她聽過孩子們傳唱這首歌謠:

一年級的小豆包,一打一蹦高

二年級的小辣椒,辣死小豆包

三年級的烤紅薯,燙死小辣椒

四年級的大年糕,粘死烤紅薯

五年級的大饞貓,吃掉大年糕

……

她伸出右手握了握:「我是倪好。」

姜除寒愣住。

倪好耐心解釋,「端倪的倪,水光瀲灩晴方好的好。」

「哦……是,當然,」他反應過來,「倪好,好名字。」

「您的名字才是朗朗上口,非常好記。」

她剛要說自己便是這場講座的講師,不曾想他是個自來熟,掏心窩子般跟她吐槽道:「這講座真是見了鬼了。」

「哈?」

見她一臉問號,他乾脆竹筒倒豆子:「這主題誰想出來的?一看就沒有生活。如何跟孩子理智地對話,這就是屁話!」

屁話——

「誰家大人能跟孩子理智對話?我們家姜抗菌……」

姜抗菌?

這父子倆的名字可真夠逗的。

一個除寒,一個抗菌……冬天倒是不怕感冒了。

「我們家姜抗菌,只要一說話,我就失去理智。不,不用他說話,他甚至看我一眼,我就想揍他!叫他起床,能磨蹭半個小時,本來起得挺早的,所有時間全部用來浪費了,每天都是起個大早趕個晚集。」

他也不管倪好聽進去多少,繼續抱怨道:「每天書包也不整理,跟垃圾桶似的,破紙片、小石頭、小木棍……要啥有啥。放學了呢,讓他寫個作業比登天還難,分分秒秒想着玩遊戲……我跟你說,今天這講座的講師,肯定沒孩子,孩子不聽話怎麼辦?就得打!其他的,純粹胡扯。要不是今天下午我還得出診,我一定要找講師好好談談……」

——出診?看來,他是位醫生。

她好脾氣地聽着,侯麗麗跑過來:「對不起打擾了,我們的講座,要馬上開始了。請家長入座。」

他只得歉意地點點頭:「哎,不好意思,我們這就進去。」

她跟着倆人進了階梯教室,心中五味雜陳。

全場座無虛席,只有第一排的正中間空着兩個座位,姜除寒四下打量了好幾遍,發現確實全都坐滿了,他一路穿行挪到靠裡邊的位置,又沖倪好指了指外面的座位,示意她坐下。倪好尷尬地笑笑,顧不上留意他詫異的目光,繼續站在近門口處。

侯麗麗已經走上講台,拿起話筒:「各位家長大家好,首先自我介紹下,我是咱們三年級教學組組長的助理侯麗麗。很開心和大家在這裡相聚。今天我們的講座主題是《如何與孩子理智地對話》,現在,就讓我們用最熱烈的掌聲,有請來自市教委的、著名原創視頻博主、著名教育專家、畢業於BJ師範大學發展與教育心理學專業的倪好老師!」

掌聲雷動。

客氣的、禮貌的、習慣的掌聲。

或許,也還有詫異的掌聲,譬如坐在第一排的姜除寒先生。

4

倪好在主席台後面的黑板上,用粉筆畫了一道豎線,將大半個黑板一分為二。

左側寫——「我最希望孩子所擁有的優點」。

右側寫——「我最討厭孩子所具有的缺點」。

「大家好,我是倪好。非常榮幸今天可以站在這裡,和大家聊聊天,分享育兒過程中的酸甜苦辣。剛才侯老師用了一大堆後綴來表述我的身份,也許會有人覺得,你那麼年輕,憑什麼敢說自己是育兒專家。嗨,請大家不要在意,那都是為了宣傳唬大家的,當不得真。」

台下哄的一聲笑開。

「我雖然沒有孩子,但我曾經是個孩子,也有着和諸位一樣深深愛着孩子卻並不明白為什麼只要彼此一說話,就會激怒對方,不知道到底要怎麼表達的父母。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我才堅持在大學時選擇了發展與教育心理學這個專業。今天,我很願意就我們育兒的各種問題,與大家聊聊天。」

倪好的目光不經意間與姜除寒相對,他的表情訕訕地。

她的聲音提高一度:「剛才我在黑板上寫了這樣兩欄文字,現在請大家踴躍發言。我們先來看優點,有哪位願意說說的嗎?」

剛才還鬨笑着的眾人此刻鴉雀無聲。

「不用站起來,也不用走到這裡,」她沖侯麗麗示意,「大家可以直接坐在座位上,大聲喊出來,麻煩侯老師幫我們逐一寫在黑板上。」

這下大家放開了。

「開朗!」

「聰明!」

「積極、勇敢。」

「紳士。」

「陽光。」

「懂事!」

「有恆心。」

「堅強、勤奮、好學、謙虛、細心、自信、外向!」有個家長一口氣說道。

「孝敬父母!」

……

侯麗麗拿着粉筆逐一寫上,「優點」這一欄很快寫滿了。

倪好環顧四周,朗聲道:「接下來,是缺點這一欄了,大家覺得,你最不能忍受,最不希望孩子擁有的缺點是什麼呢?」

提到缺點,家長們如數家珍,簡直就是自家孩子缺點的吐槽大會,明顯更踴躍了。

「磨蹭、粗心、軟弱、沒有時間觀念。」

「自私、貪婪、虛偽、耍小聰明、冷漠。」

「撒謊、偏執、野蠻、好哭。」

「膽小、吹牛、愛顯擺!」

……

「缺點」那一欄也寫滿了。

但仍有家長沒滿足,還在不停地說着。

氣氛非常活躍。

姜除寒自始至終沒有說話,一會兒低頭擺弄着手機,一會兒抬頭看看她,目光裡帶着審視,帶着不屑。

倪好看在眼裡,暗自覺得好笑。

沒想到姜除寒先生突然舉手示意。

她伸出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馬上有其他工作人員把話筒遞給他。

他存心讓她出醜,字正腔圓,沉聲道:「黑板上寫了這麼多,倪老師該不會自信到,今天聽了您的講座,我們在座的這些家長回去按照您說的方法對待孩子,就能剷除掉孩子所有的缺點,擁有上面所寫的全部優點吧?」

全場譁然。

侯麗麗吊着一口氣,幾乎都有點不敢看倪好,甚至比她自己站在台上還要緊張。

「原來您這麼想。」倪好一怔,站定身體,緩緩說道,「可能要讓您失望了。」

姜除寒一副「看你狗嘴裡能吐出什麼象牙」的表情:「既然要讓我失望,為什麼還要做這個講座?」

他不服不忿地「嘁」了一聲,重重坐下,椅子發出哧啦哧啦的響聲。

「我其實更想表達的是,」倪好微笑着,繼續保持着應有的涵養,「我們在座的所有成人都算上,也包括我,有哪位做到了黑板上的這兩點,左邊的全部都有,右邊的一個都不占?」

姜除寒呆住。

沒想到人家是講師,講座前跟人家一頓狂侃,為了掩飾尷尬,更輕視、挑釁人家,結果倒好,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其他家長們也坐不住了,驚訝聲有之,自嘲聲有之,苦笑者有之,善意地笑着的也有之,繼而前後左右竊竊私語交流着什麼。

倪好趁這會兒輕聲道:「如果我們成人都做不到,又有什麼資格要求我們八、九、十歲的孩子有且必須有哪些優點,必須屏蔽掉哪些缺點呢?」

姜除寒與她的目光再次相對,臉火辣辣地。

他真想自己抽一巴掌。

怎麼這麼不穩重呢?

——大意了大意了。

要是他家姜抗菌知道了,肯定會說:「你讓我在學校怎麼做人?我媽說,你出軌了,你們倆沒辦法繼續過下去。雖然她一向講話比較極端、誇張,我不見得信,但出軌是什麼意思?你不說是吧,那我去學校問老師。我媽要和你離婚,雖然你對我不好,可我還是拋棄她,要跟你過呀,就是讓你這麼侮辱我的嗎?」

接着他就會「砰」的一聲把門從兒童房關上,反鎖。

你讓他出來,他說不。

他說我有權利待在我的房間不出來。

你說大人的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樣,不能聽取單方面的意見。

他說那你倒是說說到底怎麼回事?你不說就是你心虛,你們為什麼離婚?

你大吼着,說你再不出來,爸爸要生氣了。

他仍然不出來,同樣大吼着:「我認為你的情緒現在非常不穩定,請你冷靜後再和我對話。」

……

才三年級的熊孩子啊。

姜除寒覺得,當一個單身爸爸,說多了都是淚。

他還知道,不出三分鐘,姜抗菌小朋友就會笑嘻嘻地從兒童房出來,裝作寬宏大量的樣子,從後面抱着他,撒着嬌:「爸,算了,你也不容易,讓我玩半小時遊戲,我就原諒你。」

如果姜除寒不為所動,姜抗菌小朋友還會拖着他的胳膊甩來甩去:「爸,你別生氣嘛,你是醫生,明天還要做手術的。孔伯伯說了,你可是你們科室的大神,沒有你做不了的手術。他要我乖一些,說要是因為我導致您情緒不穩定,手術會出差錯的。」

如果他繼續不吭聲,這小混蛋就會找個他看得到的角落蹲下,抱頭作痛哭狀:「嗚嗚嗚,我一個即將在單親家庭成長的小孩,命怎麼這麼苦呢……人家家裡父母都那麼恩愛,每天聽同學們講爸爸媽媽的事情,只有我把淚水往肚子裡咽……」

……

所以,跟孩子理智地對話?

理智你個頭啊。

5

姜除寒想好了,絕不能在這裡自取其辱,一會兒等倪好繼續講座時,他就找個時機從後門偷偷溜出去。反正來也來了,也簽到了,雖然是學校組織的,但這種形式大於內容、脫離現實生活、浪費時間浪費生命的破講座,不聽也罷。

他不耐煩地看着手機,又看看後門,等待着好時機。

終於,他看到倪好彎下腰在講台桌底下找些什麼。

就是此刻!

姜除寒站起來,準備從離自己比較近的左側穿過迅速撤退時,突然聽到倪好說道:「接下來,我們要做一個互動小遊戲。我需要一個人扮演孩子的角色,十個家長扮演家長的角色。有願意體驗的,歡迎您直接走到台前來。」

姜除寒心說不妙。

果不其然,那個悅耳的聲音越來越接近自己所在的方向——

「謝謝這位先生願意飾演孩子的角色,來,請您坐在這把椅子上。」

——誰?

飾演什麼?

哎哎哎,坐什麼椅子?

不了吧?

等姜除寒明白髮生到底發生什麼事情的時候,他已經被侯麗麗抓着胳膊,帶到了主席台正中,接着被她使勁一按,一屁股便坐在了椅子上。

站在他旁邊的倪好,正彎着眼睛,別有深意地沖他笑。

與此同時,台上還站了剛剛從台下走上來的十位家長們。

倪好分給十位家長每人一張紙條,叮囑他們:「一會兒,請你們根據紙條上的內容,大聲地念出來。準備好了嗎?」

大家齊聲回答:「好。」

姜除寒有點懵:「啊?不好啊,我不要飾演什麼孩子,我我我……我是有事要走,我……」

「現在,請大家以這個飾演孩子的家長為圓心,站成一個圈,把他圍住。」

姜除寒:???

家長們非常配合,十個人組成的人牆已經把他圍得密不透風。

倪好發布了下一條指令:「請念吧。」

第一位,一個穿着迷彩T恤和迷彩褲的爸爸拿着紙條,上前一步,對着姜除寒大嚷道:「滾回到你的房間去!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出來!」

這位爸爸如果不是現役軍人,就是已經退役,聲如洪鐘,吼得姜除寒虎軀一震,鼓膜差點破了。

第二位,穿着碎花及膝連衣裙的媽媽神情肅穆,緊緊盯着他:「看看你幹的好事!」

他的魂兒都快飛了。啊,這位媽媽,我跟你到底有多大的仇都大的恨,我又不是夏紫薇,你用陰森的眼神盯着我一副要拿針扎我是鬧哪出。

第三位,滿頭銀髮的大爺聲色俱厲:「我說了多少遍了!去洗澡!」

好可怕啊好可怕,不都說是隔代親嗎,這位爺爺,不就是飾演個角色嗎,這麼當真幹嗎,你跑我這兒來實現演員夢來了?這麼喜歡演戲,你去橫店啊。

第四位,身材高大的爸爸黑着臉,突然一聲怒吼:「你是不是欠抽?到底練不練琴!」

姜除寒還在努力從上一位爺爺里的怒吼聲中調整自己,這個爸爸一出口,整座樓抖三抖,他幾乎懷疑自己肝膽俱碎,這位壯士,你兒子是你仇人嗎,你私房錢全被他偷了還是怎麼着,再說下去你是不是要打死我?

……

終於,第十位,也是最後一位,身材瘦小、長發飄飄的媽媽走上前,對着他輕聲細語:「寶貝,請問你多久可以寫作業呢?」

他深受觸動,震驚地看着她,頭微微動了兩下,鼻子一酸差點流淚。

——所有人都念完了,倪好示意大家重新站成一排,她則走到姜除寒面前,慢慢蹲下來,扶着椅子,直視着他,剛想說點什麼,右耳那厚重的耳鳴聲又來了。

哐哐哐。

她強撐着左手扶好椅子的扶手,右手輕輕按摩耳朵根部,暗自希望這要命的耳鳴聲能好一些,卻聽到對面的姜除寒淡淡地問了一句:「你,耳朵怎麼了?」

像是不知道哪裡襲來了一根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嗖地在她的耳根深處刺了一下又迅速閃離。

倪好沒有任何防備,一個趔趄,直扎進姜除寒懷裡。

嘩——

台下台上的家長們面面相覷,整個教室靜默了幾秒後,像入了熱鍋的螃蟹般,亂成一團。

「什麼情況?」

「我的天啊,這也太……」

「人家老婆要在的話,尷尬了。」

……

姜除寒的身上有一股非常好聞的藥水味道,淡淡的,卻又沁人心脾。

倪好面色煞白,迅速支撐着自己起來,仍半蹲着,強打精神擠出微笑,向所有人解釋着,也像是單獨解釋給姜除寒聽:「抱歉抱歉,這椅子扶手實在太滑。請大家忘記剛才的小意外,繼續我們剛才的互動遊戲。」

短暫的喧譁後,人群安靜下來。

她定定神,用手在臉旁快速地扇着風,假裝是天氣熱的緣故,接着迅速瞄了下那邊廂目瞪口呆的姜除寒,轉過臉對着主席台,放緩語速,真誠說道:「請問這位小朋友,你可以告訴我,你現在的感受嗎?」

感、感受?

——被、被、被撲到懷裡的感受嗎?

姜除寒本來勉強維持鎮定,此刻聽到這句話,嘴巴輕微地抽動着,強忍住嘴邊的笑意,「很……」他頓了兩秒,「一言難……盡。」

「呃,」她背過手,對着他雙手合十,眼睛裡全是哀求,語氣卻保持着適才的溫和,「您可以具體說說嗎?」

她不停地沖姜除寒眨眼睛,繼而對着話筒:「前面九位家長對您說的那些話,以及最後一位家長與您溝通時,您的感受,都是怎樣的呢?』」

他可沒有忘記此前九位對着他咆哮的幾乎要把口水全部噴到他臉上的家長。

——算了,不逗小姑娘玩了。

今天這是怎麼了,姜除寒自問自己在醫院、門診抑或手術台上一向沉着冷靜,怎麼見了倪好,話多且躁,像是毛躁小子般如此沉不住氣,甚至有點失控。

「我的感受是,」他深吸一口氣,帶着些苦澀,也許還有幾分反思,「做小孩,真是世界上最痛苦最無助也最絕望的事情了。家庭成員都算上,學校里的老師都算上,誰都可以肆意地站出來,教訓他,指責他,辱罵他,約束他……」

大人們口口聲聲說,他是獨立的個體。

但其實沒有任何人,真的把他當作平等的、有尊嚴的、獨立的個體去尊重他。

一邊倒地帶着高高在上的、自以為是的、必須服從的絕對權威,命令着他。

2019年的秋天,姜除寒站在第三小學的階段教室中,看着窗外金黃的銀杏葉徐徐落下,自己的心似乎也開始有什麼東西一點點地往下撒。他從未想過,此生自己居然會有一天,突然對姜抗菌小朋友有了些理解。

做小孩兒,着實挺難的。

6

倪好幾乎是被侯麗麗攙扶着回到嘉賓休息室的。

已是中午,炙熱的陽光穿透落地窗,照得地板上都是斑斑駁駁的影子。

「耳朵嗎?」她恍然大悟,「難怪,你剛才整個人直接扎到那位爸爸懷裡……嚇我一大跳……」她的目光瞥到倪好尷尬的神色,識趣地閉嘴。

倪好雙手輕按着耳朵兩側,假裝沒聽到。

侯麗麗擔憂地打量着她:「耳朵疼不能輕視,尤其是耳鳴。我男朋友大陶就在人民醫院耳科實習,我聽他說,有很多耳鳴患者沒重視,突然耳聾,過了72小時黃金治療期,就只能戴助聽器了。」

倪好愣住:「是嗎?這麼嚴重?」

侯麗麗一拍手:「我沒嚇唬你。他們科室大神的小孩就在我們學校上三年級。大神遠近聞名,好多人從外地趕來找他做手術。沒準今天他還來參加家長會了呢。你要不要去看看,我可以幫你掛號。」

講座結束得很倉促,倪好第一次出現這麼大的失誤,她仍舊沉浸在懊悔和自責中,對於侯麗麗的建議完全沒有聽進去。

「什麼?」

侯麗麗越發擔心:「走,我現在開車帶你去醫院。」

倪好回過神:「不了不了。跟……朋友約好了。」

侯麗麗立馬來了精神:「男朋友嗎?」

她笑笑。

侯麗麗意識到自己有點越界,畢竟沒有那麼熟,笑道:「那我先走了。耳朵的事情不能大意,回頭你需要我幫忙了,隨時聯繫我。」

她塞了一張名片到倪好的電腦包里。

倪好感激地點點頭。

已經過了放學時間,校園裡人並不多,偶有下班晚的老師騎着自行車穿過。路旁的垂柳枝繁葉茂卻又垂頭喪氣,沒有風,這天兒,熱得叫人窒息。

倪好漫步踱出校園,魯長均訂了西餐廳的,她掏出手機打給他,準備問他到哪兒了。

卻見他在十一點發了條微信:

「好好,公司臨時有事,我中午趕不過去了。你找家店吃點兒好吃的,我們下午三點在民政局直接見。記得叫專車啊,麼麼噠。」

還發了個666元的紅包。

本來有點失望,倪好搜了下民政局附近的美食店,赫然發現有家小吊梨湯,便興高采烈地叫了輛專車,直奔目的地。小吊梨湯清肺潤燥,梨球果仁蝦酸甜口,她還要了份椒麻排骨,吃得滿嘴油乎乎的。

一個人吃得正歡,閨密游雲打電話過來。

她的聲音聽上去,一改往日的大大咧咧,小心翼翼且帶着試探:「你……在哪兒?」

倪好吞掉最後一塊排骨,聲音含不清地:「在民政局呢,怎麼了?」

那邊明顯舒了一口氣:「哦,你們登記完啦?呦,祝賀你從今天起就成為已婚婦女了。」

「我呸,」倪好笑,「還沒呢,馬上。不過,我就算是結婚了,那也是已婚美少女啊。找我有事?」

「沒事,我這不是看見……」

「看見什麼?」

「沒什麼。」

倪好越發疑惑,游雲一向直來直去,今天這是怎麼了?

「你有事瞞着我?」她存心活躍氣氛,「怎麼這麼沉重,該不會是魯長均劈腿了吧?」

那邊停頓了幾秒,支支吾吾的:「你,有沒有聽說……師佑佑回來了?」

倪好叫來服務生買單,輸完支付密碼,心裡沒來由地「咯噔」了一下,這才回道:「她回不回來的,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我剛剛好像……好像看到你們家魯長均,跟她……在一塊兒。」

她呆滯了幾秒:「你……確定?他現在民政局呢等我,我這就過去跟他碰頭。」

「也許看錯了。哎,我就說不可能嘛,兩個人怎麼可能手拉着手,像情侶似的。」游雲又補充,「長得像的實在太多了。不說這個,晚上我和皮小翔過去給你倆慶祝慶祝。」

「明天吧,」她想了想,「我今天還有點別的事兒。」

掛了電話,還有二十分鐘三點。

倪好呆呆地在座位上坐了一會兒。

自從她和魯長均在大三時建立戀愛關係,彼時身為她室友的師佑佑便一直冷嘲熱諷的。

雀斑少女師佑佑長得黑黝黝的,留個板寸頭,胸平得連胸衣都不屑於穿。從入學那天起,滿樓賣面膜、內衣、牙刷、衛生巾……連避孕套、情趣用品她都肯挨個敲門推銷。

對於從小生長在溫室的倪好來說,她只覺得,師佑佑可真是不害臊。

對,人家勤工儉學嘛。她也沒有任何瞧不起的意思。大家不是一路人,再看不順眼,表面也客客氣氣的。

沒多久學院重新分宿舍,師佑佑被調到對面寢室,她都不明白這冷嘲熱諷到底從何而來。她自問從未得罪過師佑佑,直到大四上半年,師佑佑對魯長均發動了熱烈而持續的追求。

魯長均當然是果斷拒絕,手機號碼拉黑,電話掛斷,禮物退回。

他說:「好好你別多心,她在我心目中,就是個跳樑小丑。」

倪好當然不多心,論樣貌論氣質論性格論身材甚至是論成績……她哪裡能跟自己比?是個人都知道天上地下,師佑佑是該扔的那一個吧。

可師佑佑從不退縮,似乎拒絕得越無情,她越勇猛。

倪好和魯長均牽手走在校園裡,師佑佑拎着洗好的葡萄,高傲地遞給魯長均。

倆人在食堂吃飯,她把燉好的排骨放在桌上,全然不顧周圍人詫異的眼神。

籃球場上,她拿着毛巾和礦泉水痴痴等在一旁,眼睛閃閃發亮。

……

每每她出現,魯長均那幫室友便會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起鬨,一會看看她,一會看看師佑佑,繼而打着流氓哨,像一群野獸似的發出各種怪叫聲。

她還知道,魯長均宿舍的幾個兄弟,對魯長均和她在一起頗有微詞。老大黃大雨還曾經為魯長均在倪好和師佑佑間,如此堅定不移地選擇倪好而百思不得其解。

他的原話怎麼說的來着?

哦,「你要是選了師佑佑,雖然人長得難看點,身材差一點,但是人家愛你啊,疼你啊,跟她在一起,你就是你自己國土上的王。傻子才會選倪好,整個顛倒過來了,你就是實打實的奴隸。」

他們一直罵魯長均是男人中的敗類。

208宿舍的恥辱。

放着好好的人不做,非要當奴隸。

魯長均對倪好無微不至百依百順,為了能好好地且穩定地跪在她面前,無所不用其極。尤其宿舍其他兄弟的女朋友動不動就說「你看看人家魯長均」,大家就恨得牙根痒痒。

這些事情,是她在大學裡交到的唯一一個朋友,也是現任閨密游雲告訴她的。

彼時住在她隔壁宿舍的游雲,正和魯長均宿舍的皮小翔談戀愛,每天晚上宿舍的夜談會,事無巨細,皮小翔什麼都跟她講。

呸!

倪好懶得回應。

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干他們什麼事?

師佑佑每天在魯長均和倪好出現的地方拿着各種禮物向他示好,出盡洋相,她只想笑,師佑佑她這麼閒了嗎?

不去賣各種小商品勤工儉學啦?

不背着大背包挨個宿舍敲門賣避孕套啦?

看來生意不咋地,否則哪有時間追男人。

魯長均當然不敢收,為了表示態度堅決,看也不看她一眼,搭着倪好的肩膀,摟了又摟,面無表情地離開。

倪好從不說話。

本來就應該他出面解決,這樣的爛桃花還需要她過問,未免太跌份兒了。

師佑佑用不同的手機號給魯長均發過無數條短信,打過無數次電話,在魯長均換了幾次電話號碼後,依然如故。不論他怎麼換號,她總有途徑打聽到他。起初魯長均還嘮叨幾句,後來倪好煩了,告訴他自己解決,不用事無巨細都跟她匯報。

魯長均如遇皇恩大赦般點點頭。

她的耳根至此清靜。

……

在餐桌旁呆坐了好一會兒後,倪好想起早上魯長均手機里的那條微信。

難道,游雲說的是真的?

「女士,對不起打擾了,請問餐盤我們可以收了嗎?」服務生打斷了倪好的回憶。

她點點頭。

牆上的時針指已經向兩點五十,她揉揉耳朵,拿上包,小跑着直奔旁邊的民政局。

魯長均還沒到,打電話關機。

她隱約有點不安。

他求了兩次婚,她才下決心嫁給他。

以為登記這天,他一定迫不及待早早等着。

沒想到馬上排到他們了,連個影都沒見着。

她更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姜除寒。

他身邊站了位模特身材的女士,星空印花吊帶裙外罩了件灰色的開衫,齊耳短髮梳得整整齊齊,高挑眉毛,戴着副墨鏡,氣場強大,看不到真容。

同階梯教室她見到的熱情、武斷的姜除寒完全不一樣,此時的他黑着臉,一言不發。

她躡手躡腳地取了號,生怕他發現。

只聽那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員正熟練地整理着手頭的資料,對着姜除寒和那位女士,公事公辦地問道:「感情破裂?都想好了?」

評論列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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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6 04:02:21

差一點就放棄了,幸好遇見你們,真的很感謝你們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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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21 06:12:56

老師,可以諮詢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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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7:10:46

被拉黑了,還有希望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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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7 16:10:45

如果發信息,對方就是不回復,還不刪微信怎麼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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