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盛產女老闆

2017年1月，紐約20萬民眾走向街頭遊行，要求特朗普尊重女性權利。

遊行的人舉着各種標語牌表達訴求，其中有一條標語，中國網友特別耳熟：

Women hold up half the sky.

翻譯成中文就是「婦女能頂半邊天」。

再直白點說，男人能幹的事，女人也能幹。

有一種說法，這句口號是60幾年前最高領導人提出來的，號召把婦女從家庭中「解放」出來，實現男女權利與地位的平等。

半個多世紀以來，中國女性的社會地位和影響力確實有了顯著提高。當然，還有進一步提高的空間。

以往男人做主的商界、政界、文化界，綠葉掩映之中擠出不少小紅花，特別是商界。

前幾天，胡潤研究院發布的《2021胡潤全球富豪榜》顯示，「全球白手起家的女性10億美元企業家中，中國占了66%」。

中國女富豪在數量上頂起了全球半邊天。而如果問中國女性創業哪裡的強？

答案只有一個：不得不說重慶強。

山城不僅出火鍋，出美女，還出女老闆。

一

有人給「婦女能頂半邊天」加了後半句：離了婦女沒吃穿。這後半句可以用來形容重慶女老闆的影響力。

她們悄悄掌握了中國人的吃穿住娛。

從餐飲業到男人扎堆的地產、互聯網、風投領域，都誕生了不少知名的重慶女老闆。

潮汕地區、溫州以及福建經商氛圍濃厚，素來有「愛拼才會贏」「寧願睡地板，也要做老闆」的創業精神，但這些地方走出來的，能把事業做大的，十有八九是男人。

重慶市女企業家商會曾經提供的一份數據顯示，重慶民營企業中，企業法人為女性的超過1/3，女個體戶也占到全市總數的1/3。三個重慶老闆里就有一個是女人。

而全國女個體戶占比在20%左右，女性創業致富，重慶走在了全國前列。

一個有意思的問題來了：為什麼重慶盛產女老闆？

下文概覽：

嬴政佩服過的重慶女人

吃到「天鵝肉」的「火鍋女王」何永智

「推土機式的女人」俞渝

「先做企業家再做馬馬虎虎過得去的老婆」之吳亞軍

「阿里十八羅漢之一」彭蕾

「男老闆的捕手」徐新二

要說重慶女老闆，得先說重慶女人，要說重慶女人，還得先研究重慶男人。

山城的男同胞，給很多人的第一印象是：

重慶男人「粑耳朵」。

「耙耳朵」是川渝地區對男人怕老婆的一種調侃。

可以從調侃中窺探出重慶女人的地位之高。

受儒家思想「重人倫」的影響，我們的語言語序上，通常「男在前，女在後」，比如，全國絕大多數地方稱呼父母親，不是叫爸媽就是喊爹娘，無一例外。

但在川渝地區，人家方言是這麼叫的：

媽老漢兒。

當然，地位不是喊出來的。

遙遠的戰末秦初時期，掃六合統天下的大秦boss嬴政，一輩子只佩服過一個女人：後人稱寡婦清。也可能是畏懼。因為她財力雄厚，又能憑藉財力武裝自己同時保一方安寧而獲民心。

中國最早的富豪榜——司馬遷寫的《史記·貨殖列傳》裡，記錄了7位春秋戰國時期的成功商人，有「財神」范蠡、「商祖」白圭，寡婦清是唯一一個上榜的女富豪。

她年紀輕輕就守寡了。丈夫死後，寡婦清經營並壯大了他留下的家族產業，主要是采煉丹砂。據傳，她資助老贏修長城，還提供大量水銀給他建皇陵。

老贏把她當上賓禮待，喊她到咸陽長住頤養天年，還在她去世後為她築台謳歌。

這個讓老贏另眼相待的中國第一任女首富，就是個重慶人。

她身上有自古以來重慶女人的一些性格共性。

西周風氣開放，加上春秋「禮樂崩壞」，到戰國時期，禮法對人的束縛相對有限，女子在丈夫去世後改嫁是稀鬆平常的事，寡婦清沒有擇枝另棲，還把丈夫的事業發揚光大，不獨立不自強不具備一定的智慧是做不到的。

而跟嬴政打交道還不翻車，可見她膽識過人，正應了今天外界形容山城姑娘常說的一句話：

重慶的女人像男人。

不像平原地區有沃野良田，重慶只有爬不完的山地過不完的丘陵，在農業社會，這樣的地理條件意味着得出更多的勞動力才能解決溫飽，所以女人當男人用。逐漸養成了重慶女人獨立、強悍的一面。

唯一一個被正史記錄的王朝名將、明末女將軍秦良玉也出自重慶，今忠縣人。

這些先天不足成了重慶女人創業的基因。

三

1982年，改革開放的春風剛吹開不久，排行家中老七，人稱「何七妹」的何永智跟丈夫在重慶八一路開了間火鍋店。

只有16平米大的店內，擺着3張桌子和三口鍋。

何永智的丈夫喜歡音樂，拉過小提琴舞曲《天鵝湖》，他們就把火鍋店叫「小天鵝」。

沒有人想得到，這個彈丸小店日後能發展成火鍋行業的翹楚。

說起火鍋行業，繞不開兩個領袖級人物：一個是海底撈的張勇，一個就是何永智。

業界有一種說法：沒有何永智，就沒有今天的重慶「火鍋之都」。

她帶頭創辦重慶火鍋協會，20年前帶着「重慶火鍋」和「成都火鍋」隔空打擂，通過做火鍋節等營銷方式，把重慶火鍋產業做大做強。

有一回，何永智經過朝天門，看着嘉陵江與長江清濁交匯時，生出一個念頭：為什麼不在鐵鍋里裝道隔板，一邊麻辣紅湯，一邊滋補清湯，來滿足不同口味的食客？

於是重慶火鍋界有了「鴛鴦鍋」的燙法，然後在全國流傳開來。

何永智小的時候家裡人口多，她母親生了十個小孩。多一個人就多一張吃飯的嘴，生活壓力可想而知，所以何永智12歲就開始做裁縫補貼家用，年長一些後，還做過挑沙工、挑水工，早早養成獨立的性格。

何永智

她沒讀多少書，現在發朋友圈遇到一些寫不出來的漢字，還得秘書先打給她。

婚後的何永智一直想着改變家裡的經濟狀況，出生在普通家庭，又不能通過知識改變命運，經商就成了唯一的出路。

經商讓她吃到了財富的「天鵝肉」，小天鵝創辦近40年曆經風雨不倒，本身也是一個傳奇。

1997年底，重慶郊外白市驛鎮，一個叫陶然居的飯店，生意最火爆的時候，一天能賺五六萬，僅辣子田螺一道菜，一天就能賣出1000份。

兩年前的1995年，陶然居只是一個小飯店，廚子加老闆總共3人，比人多的是桌子，有5張。

這比1982年小天鵝開張時多兩張。

飯店創始人叫嚴琦，重慶巴南的妹子。開飯店之前，她在銀行當會計，那時候國家鼓勵公職人員下海，單1992年就有12萬公務員下海，1000多萬公務員停薪留職。

當年下海潮中的一朵浪花，如今成了中國餐飲界的大姐大，當初5個桌子的陶然居成了中國餐飲十強。

除了時運，嚴琦和何永智的成功，還離不開重慶女人骨子裡的那份要強。據說何永智打造洪崖洞項目時，有舊疾的腿摔斷了7次。

嚴琦回憶：有一年情人節，老公並沒有對我有什麼表示，我就很主動，送給他99朵玫瑰。

四

嚴琦下海第三年，40歲的涪陵人秦遠紅也從國企離職創業了，同樣選擇干餐飲，開了一家名為「秦媽火鍋店」的店。

剛創業時，店裡8名員工，擺着6張桌子，比陶然居初創時多一張。

大家估計會納悶：為什麼重慶女人創業愛做餐飲？

我想有一個重要原因是，這個行業的創業門檻相對較低，哪怕沒資源沒背景，踏踏實實也能幹出一番新天地。

2020年重慶餐飲業民營十強，前三的陶然居、秦媽餐飲、興紅得聰（鄉村基），創始人都是女性。

在創業門檻較高，男人扎推的地產圈、風投圈、互聯網圈，同樣不乏重慶女人的身影。

2019年手撕老公李國慶走紅網絡的俞渝，從名字就可以看出，這也是一個重慶妹子。

1965年，俞渝出生在今重慶渝中區五一路附近。從北京外國語學院英語專業畢業後，20歲出頭的俞渝去了一個合資企業，給美方總經理當翻譯。

一直懷有「世界那麼大，我想去看看」想法的她，畢業不久就找機會去美國進修，但是在紐約大學讀完金融及國際商務MBA後的她發現：

自己一畢業就失業了。

美國經濟蕭條剛結束，她寫了300封求職信，最多的一家公司面試了16回，依然沒有找到工作。

無奈，只好自己開公司試試，給其他企業做金融諮詢顧問業務。

沒想到剽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釋，俞渝一路逆襲，成了華爾街女強人。有一個被人津津樂道的往事：一中方公司在俞渝的操盤下成功收購通用汽車底下的一家公司，至少盈利1.3億美元。

和李國慶閃婚後，華爾街女強人回國，夫妻倆攜手創辦了令他們下半生甩鍋摔杯從而「噹噹」聲不斷的噹噹。

俞渝與李國慶

「慶俞年」大戲上演後，李國慶上過《吐槽大會》吐槽：

我就是在美國，遇見了我的前妻（法律上還是現妻）。所以我覺得，人啊，沒事少去美國！

更早之前，2013年「中國商界木蘭年會」上，俞渝則說：

假如我有選擇，我絕不會和李國慶一起創業。我覺得能跟他一起創業走到今天，不是奇葩也差不多。

言外之意：李國慶真是一朵大奇葩。一個北京老爺們，一個重慶辣妹子，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見他。

有人形容俞渝是「一個推土機式的女人」。她親自下場執鍵盤手刃李國慶的那篇長文，完美展示了推土機的厲害：

不推就算了，一旦開推無堅不摧。

搞基、染梅毒、家風不正……討李檄文爆出來的料，一則比一則鋒利，颳得李國慶臉疼。

這一出上手反撕被網友稱讚為「撕x典範」。

夫妻倆鬧掰後，李國慶找過潘石屹和張欣來調停。兩個曾經的華爾街女強人，搞企業不在話下，收拾丈夫同樣妥妥噹噹。

五

重慶女人創業，隱約浮現一條相似的軌跡，那就是：

走夫妻店模式。

1992年，28歲的吳亞軍嫁給了當時在倒賣拼裝電腦的蔡奎。婚後不久，當記者的吳亞軍也辭職創業了。

一開始，夫妻倆各干各的。

吳亞軍藉助曾經任職的《中國市容報》平台，做些建材和裝飾生意，蔡奎繼續搞貿易公司。後來，吳亞軍的生意做得比蔡奎的更有聲色，兩人便開始合夥。蔡奎公司併入吳亞軍公司後不久，兩人涉足地產開發領域，也就有了今天的龍湖。

雖說是夫妻店模式，但蔡奎在龍湖其實跟隱形人差不多。只用了5年時間，吳亞軍就把龍湖帶到了重慶房企前列的位置。

那時候的吳阿姨躊躇滿志。

據王石後來回憶，吳亞軍跑去深圳參觀萬科的時候跟他說：我們要做最好的項目，做最好的公司。

當時的王石嘴上沒表態，心裡想的是：做好就不錯了，還想做最好的，你們行嗎？

犯嘀咕的老王還是給了很多萬科開發方面的經驗。於是剛出圈那會，吳亞軍也被稱作王石的女弟子。後來沒人會這麼說了。

誰都不服的宋衛平說過一句在地產圈廣為流傳的話：品質做得比我們好的地產公司，全國只有一家半家。這一家就是龍湖，這半家是星河灣。

他夸吳亞軍「有男人氣魄，又有女人的細膩」。這話可以用來形容吳阿姨當年做項目時的風格，也可以拿來概括她離婚時的表現。

2012年宣布和蔡奎離婚，吳亞軍切割給對方28%的股權，市值200多億。沒有罵戰，沒有撕扯，簡直中國企業家夫妻離婚好榜樣。

吳亞軍

蔡奎遠走龍湖後買酒店買別墅，順便娶了個空姐。現在蔡奎的百度百科頭銜寫着：

中國女首富吳亞軍前夫。

同樣是夫妻店，龍湖和噹噹命運各異。俞渝和吳亞軍，兩個渝妹子在做人家老婆這件事上倒是價值觀一致。

李國慶責怪俞渝不給她洗襪子，他應該思考一下吳亞軍曾經公開說過的話：

女人做企業家，很重要的是要做一個選擇題，我是這麼排序的，第一做一個好的企業家，其次做一個好的母親，再次做一個馬馬虎虎過得去的老婆。

講道理，誰規定老婆得給老公洗襪子？

六

1998年，馬雲北漂創業，把剛加盟中國黃頁不久的孫彤宇拉去了，孫的妻子彭蕾，那時候還是浙江財經學院的老師，辭職也跟着去。

1999年馬雲創辦阿里巴巴時，彭蕾加入小馬的團隊，和丈夫成為戰友，成為阿里十八羅漢之一。

別人是夫妻創業，他們是夫妻跟着老闆一起創業。彭蕾在阿里的花名是「林黛玉」，這個重慶妹妹可不像林妹妹那般嬌柔。

後來的彭蕾，一路上扮演着馬雲身旁猛將的角色。彭蕾說過一句話：

無論馬雲的決定是什麼，我都讓它成為最正確的決定。

從HR做起，一手打造阿里價值體系，到出任支付寶CEO，挽救曾經的支付寶於水火，再到出任螞蟻金服董事長兼CEO，她的超強執行力，幫着馬老闆實現了一個又一個宏圖偉願。

阿里內部，人稱彭蕾是「女版馬雲」，可見她對阿里的影響力之大。與此同時，彭蕾還被媒體評為「全球互聯網公司最具影響力的三位女高管之一」，另外兩位是雅虎前CEO梅耶爾、Facebook首席運營官桑德伯格。

彭蕾與馬雲，圖片來自視覺中國

當年馬雲想從淘寶創始人孫彤宇手上收權，準備勸離他。作為阿里人力資源官，彭蕾提前知道了馬雲的決定，也沒跟老公孫彤宇透露一星半點。

有傳言說，孫彤宇拿到通知時哭慘了。

七

以上說的都是典型的重慶女老闆，自己創業，壯大自己的公司。

渝西走出的徐新是另類的：她開公司，壯大別人的公司。

從一名普華永道的會計師轉行做投資，剛出道，徐新就贏下了人生第一次成功的對賭。

1995年，剛轉行到香港私人銀行百富勤做投資的徐新，主導投資了宗慶後的瓶裝水業務。那會國人還盛行用水壺裝水喝，瓶裝水業務並不被看好。

1997年，受亞洲金融風暴衝擊，走到破產邊緣的百富勤從娃哈哈套現求生，兩年賺了5倍。

浸淫投資圈8年後的徐新單幹。

風投這個圈子比互聯網還「重男輕女」，行業屬性需要，要求從業者理性決策、膽識過人、敢賭敢投，一向被認為是男人的天下。

創辦今日資本以來，徐新在男人堆里成功捕獲了一堆男人，比如劉強東、王興、趕集網楊浩然、瓜子二手車楊浩涌、三隻松鼠章燎原、唯品會沈亞、土豆網王微。

成就了他們同時也成就了自己。

2006年底，京東剛轉型做電商沒多久，想做互聯網平台得燒很多錢，但劉強東融不到錢。就在他四處碰壁的時候，徐新約見他，只談了4小時，徐新就決定掏腰包了。

劉強東要200萬美元，徐新給了他1000萬美元。這也是今日資本第一期資金的大部分。

這次豪賭的結果是，2014年京東上市時，徐新至少浮盈22億美元。除了看中京東的業務模式，徐新投京東另一關鍵：看中劉強東這個人。

徐新喜歡那種「殺手級」的創業者，她第一次見到劉強東的時候，東哥的電腦上寫着八個大字：

只有第一，沒有第二。

所以徐新在風投圈有個外號叫「狼性企業家捕手」。

徐新

2020福布斯中國最佳創投人榜，TOP5裡頭，徐新是唯一的女性。

而2019年，徐新僅次於紅杉資本的沈南鵬，位列該榜單第二。福布斯這份榜單排序主要依據創投人在過去五年的項目退出、未退出項目的發展情況以及在這些投資中的參與程度、所做貢獻。

2010年前後，趕集網創始人楊浩然離婚，和前妻的離婚官司從美國打到中國，打了三年，男方邊打邊轉移財產。這差不多是中國互聯網史上最持久的離婚戰，未來率先打破這一紀錄的，可能是李國慶。

在楊浩然之前，土豆創始人王微也因離婚陷入財產爭奪戰，真功夫創始人之一的蔡達標和前妻及其家族同樣斗得不可開交。大家就納悶了：

為什麼徐新投資的公司的老闆們都離婚了？

有網友開玩笑說，徐新應該把自己的老公李松請來診斷診斷。沒有誰比珍愛網的創始人更懂愛情。

據說，後來再做投資，徐新都要先和創業者的老婆吃個飯。

九

滴滴早期投資人王剛說徐新「超級縝密，超級nice，超級敢下重注」。

也許，這就是重慶女人的膽魄。

長江、嘉陵江、烏江、涪江、綦江、大寧河……

大江過重慶，碼頭繞山城。

這座天生江湖的城市，讓這裡的女人多了些江湖氣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