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語微光——她的夢與現實

情感導師 2022-11-08 7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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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語微光——她的夢與現實

她時常做着同樣的夢——在夢裡。

她時常做着同樣的夢——在現實。

只是，她不知道，那縷微弱的光，何時能從夢裡照進現實。

第一章夢中表白

她——已經27歲的喬蔓，又一次夢到了寒語。

夢裡的寒語真真切切站在她身旁。

「喬蔓……喬……蔓……」看着眼前這個原本能說會道的寒語在自己面前說不出話的模樣，她心裡還略過一絲得意。向來，只有寒語讓她閉嘴的份兒，何時，發生過這樣的事？「大概這傢伙沒錢了吧！」她靜靜等着寒語的下一句。

「你要結婚呢？恭喜。」她的得意瞬間即逝，難不成，這傢伙又要開始說着「白頭偕老早生貴子」的俗套話？這句話是祝福，可她不願意聽寒語說。「喬蔓……」寒語再度結巴，這傢伙今天怎麼呢？「我……我……其實不想恭喜你。我想……我想那個站在你身邊的人，應該是……是……是我。」

What ?寒語吃錯藥呢？他們已經多年不曾見面。這突如其來的表白，讓她失了失神。

「你說什麼？你在開玩笑？」婚禮已經開始準備了，新人買了戒指請了婚慶，雙方父母已經備足了酒席選好了黃道吉日，婚禮的舉行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啦！她露出狡黠的眼光，看了一眼寒語，寒語立刻低頭，雙手來回搓着。「這婚是必須得結的，所有人都做好了準備，我今天請你來，就是為了給你送請柬的，到時候不見不散哦！」

她說完，將請柬放在桌上，輕拍了一下寒語的肩膀，然後轉身離開。寒語抬頭，她早已經走遠，只剩下一個身着紅衣的背影。

寒語顫抖地打開請柬：「冷言攜夫人恭請您全家參加我們的婚禮。」印入眼帘的是帥氣的冷言和一位陌生的女子。至於喬蔓嘛，原來真的只是來送請柬的。寒語終於放心了，不對，話還沒說完了，寒語拿起電話，撥動了那個熟悉的電話。

「喂，喬蔓，喬蔓，你等等我……」電話里急切而欣喜的聲音傳來，讓她的腳步放慢，當然，也讓她從睡夢裡驚醒。

眼角全是淚水，夢裡是欣喜，夢外是淒涼。這是第幾次做這樣的夢呢？夢裡的寒語，愛着自己。夢外的寒語，身在何處？五年了，寒語，現在還好嗎？

第二章微光初現

2007，她還只有13歲。個子瘦弱而嬌小，頭髮發黃，可眼神總是灼熱而倔強的。

寒語坐在她的後桌。

某一日，她的後背被什麼東西敲了一下，她回頭，看到寒語的手指頭正好抬起來，「你有橡皮擦嗎？」像極了各種青春小說中的橋段，寒語和她的友誼就此開始了！

很多年後，她回憶起那個午後，即使在陰雨連綿的天氣，也能夠聞到陽光的味道。

寒語，人如其名，面色陰冷，寒氣逼人；能言會道，經常讓人無言以對。她總是提醒自己：「喬蔓啊喬蔓，不要招惹這樣的人。你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初中的功課是繁重而困難的，尤其對喬蔓而言。代數，讓她愁得吃不下飯；幾何，讓她苦得入不了夢；地理，算了，經緯線不分，明白個春夏秋冬白天黑夜，已經是難能可貴。幸好，還有她擅長的語文。喬蔓的語文總是全班第一，她的作文永遠是老師當堂展示的優秀文章。

但要進入那所她心儀的D大中文系，她知道，光靠語文，是遠遠不夠的。要知道，那是全國排名前五的名校。

終於，那一日，陽光投進窗戶，教室外的花園裡，鳥兒啾啾地叫着，她小心翼翼地轉過頭去，看了一眼寒語，哈哈，這傢伙對着陽光傻笑嘞。「嗯，不錯，今天終於沒有陰沉着臉，可以出手了。」

近幾天，她一直盯着寒語，當然是對他生出了些許「非分」之想，要求這個面冷心冷且全年級數理化第一的傢伙給自己補習數理化和地理，可不是「非分」只想嗎？她一直思考着要找一個陽光和煦而寒語也要面帶微笑的日子開啟她的第一步。

看着此刻的寒語，她認為，終於到了天賜良機的時刻。「寒語大人……」她小聲地叫了一聲。

「嗯？」這傢伙回過頭，又恢復了冷麵王子的樣子。「這個，我能不能請你幫我個忙，我的數理化還有地理，實在太差。可否在你不太忙的時候指點一二呢？」她靜等寒語的回答。

「我有什麼好處？」她倒是沒想過能給寒語什麼好處。「這個，我還沒想好，不過我可以給你一個承諾，將來，無論何時，無論何地，你需要我兌現，我必將盡全力完成。」她做好了「空手套白狼」的準備，當然，也做好了鎩羽而歸的準備。

「好，立字為證，擊掌為盟。」沒等她反應過來，寒語已經露出狡黠的笑容，伸出自己短胖的手掌……她沒想到竟然答應得這麼幹脆，不過，看着那短胖的手掌，她在心裡腹誹：「喬蔓呀，我知道這短胖手掌確實配不上你的修長纖細的手，不過為了D 大，你就忍一忍吧！」

「啪——」空氣中想起一記明亮的掌聲，周圍的同學轉過身來，看着她和寒語，一臉懵。

那一年，2007年。那一天，陽光鋪滿大地。她覺得，她成功報考D 大的希望已到來，哪怕，只是一縷微光。

第三章初入夢境

因害怕入夢，她選擇不睡覺，對着手機，頻繁發呆。最近的夜晚，太不寧靜了。哪怕，她又換了一座城市，新租了一方小屋。可只要一閉眼，那些她害怕的夢境，依然紛紛進入她的腦海。

第一次在夢裡見到寒語，是在三年前。2017年，她從D大中文系畢業。已經出版了好幾部暢銷小說的她，選擇了邊旅行邊寫作。如果實在不想走，就去當地的學校支教。那一天，她剛剛住進瀘沽湖旁的小屋，因為忙碌了一整天，實在困得慌，早早地就睡了。

「喬蔓，對不起，我來晚了。」寒語對已經等了一會兒她說道。

她笑了笑，伸出修長纖細的手，牽住那隻肉乎乎的小短手，「沒事，我也剛到。」

180的寒語牽着158的她，走進K大的校門。「牽着158，想要不發財都難。加上我讀的金融專業，我這輩子，看來只能與錢為舞了。」寒語總愛打趣她的身高。說來也奇怪，2007年，她進初中，158。那個時候她的身高在班上是鶴立雞群。結果到了現在，10年了，她怎麼還是只有158。難不成她這些年都在浪費國家糧食？

「不過幸好，只是身高沒有發育。其他地方，到還能看出是個女人。」寒語果然還是那個嘴巴狠毒的寒語。她已經聽不下去了，但她忍着。這一次見面，多麼難能可貴，她穿越了大半個中國，從沿海到內陸，坐了10幾個小時的火車，她不想為這幾句玩笑話生氣。況且，打趣她，本身就是寒語的一大愛好。

「以前，都是你嘰嘰喳喳的，今天怎麼不說話？坐火車太累呢？」寒語覺察到了她的不一樣。「要畢業了，我們怎麼辦呢？」身處兩個城市，她不得不思考這個問題。寒語停下來，一把將她提到前面的台階上，緩緩拉過她，嘴唇在她額頭上輕輕一點，然後抱着她，輕聲說道：「我說過，你不用擔心，我學的金融，D 市遍地都是金融公司，你在那邊等我就是。」

是啊，自己還擔心什麼？寒語早已經做了承諾。可為什麼，還是那麼難過？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滿臉的淚水，睜開眼，發現自己在瀘沽湖旁的小屋裡，哪裡來的寒語？哪裡來的輕吻，不過，是夢而已。

不過，寒語啊！兩年了，你才第一次入夢，是否，有一些晚呢？她起身推開門，自己一個人踱至湖邊，看着無邊的月色，思緒又回到了多年以前。

第四章光影相伴

此刻，她悄悄能在被窩裡，打開手電筒，開始了她的夜生活——在熄燈後的寢室開夜車溫習功課。

雖然有了寒語的幫助，但聰慧的她向來知道，光看別人的幫助，是成就不了自己的夢想的。此刻，查寢老師早已經走了，同學們也已經入睡，自己補充了20分鐘的睡眠，已經顯得精神抖擻。她拿出她珍藏的迷你高清手電筒，打了了白天的數學筆記。上面還有寒語幫她畫的輔助線。

這個題已經困擾她許久，在寒語的講解下，她的頭腦里已經有了一點影子。此刻，她又開始推演這道題了。滴答滴答，時針又轉了一格，在經過四五遍的推演，她已經完全會了，頓時，腦袋裡似乎多了一根弦，感覺對這個題型更加有把握，於是又趁熱打鐵做了幾道變形題。等她完成這一切的時候，已經凌晨兩點。

「喬蔓，你很棒。明天繼續加油。」鑽出被窩，關掉手電筒，她準備睡覺了。「四個小時，足夠了。」她再次檢查了窗簾，躡手躡腳地起身去公共衛生間上了個廁所，回到宿舍，輕輕爬上床，準備睡覺了。下鋪的閨蜜阿絮早已經睡熟。「今天是完美的一天。」閉上眼睛，她開始睡了。

朦朧中，似乎有一束光閃了幾下，「哎，太困了，懶得管了。睡吧！」她不想去理會那麼多。

「昨晚對面寢室射過來一束光，是不是哪個男生暗戀我啊！」隔壁宿舍的阿小一進班級就開始大聲說道。「光？難道不是夢？算了，文學社的稿子還沒寫好，別多管閒事了。」

熟悉的拍打從後面傳來，「喬蔓。」寒語叫道。她扭過頭去，「我正在趕稿子，你等會兒啊！這次連載武俠小說，我有點費神。」她又迅速扭過頭。「我只是想告訴你，以後，我一提醒，你就得停止學習，晚上學太久不好。」

她感到奇怪，寒語怎麼知道她在開夜車？「你看你臉色，暗黃暗黃的，還有你那黑眼圈，跟個熊貓似的，本來就不好看。這下子丑得要命。我不想坐在醜八怪後面。」好吧！雖然這半年來，她早已經習慣寒語的毒舌，但這話聽起來依然讓人難受。「誰要提醒？再說，大晚上的，你怎麼提醒？夢中傳音還是心靈感應？」她莫名覺得好笑。

自從寒語給她補課以來，她反倒是覺得寒語名不副實，能說會道是真，說話狠毒是真，可寒氣逼人？算了吧，活脫脫一個逗笑小丑。

「你沒看到昨晚的燈光？我宿舍在你對面。」

……

她心裡有一股異樣的感覺。不過她還得趕稿子，「哦，知道了。現在喬蔓大作家，必須要去趕稿子了。冷如風今天要去參加舞林大會。」

從此後，每天凌晨兩點，從對面樓上會閃過三束燈光，她總在第三束燈光結束時，閉眼睡覺。

一直到2010年夏天初中畢業，這燈光，從未缺席。

第五章林蔭大道

這條路，K大的林蔭道，她和寒語不知道走過多少次。

此刻，她獨自一人走過。瀘沽湖一夢，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寒語每天入夢，她不得不再次更換地點。近來，她的寫作也停滯不前，只要她一動筆，她就昏昏欲睡，然後，寒語就來了。

她已經將近五年不曾見他，她說過，他們不再聯繫，因為沒有未來。可自從三年前瀘沽湖旁，寒語初次入夢後，就開始頻繁地打擾她。這讓她很心煩。乾脆，去K 市吧！去他們生活過的地方，以毒攻毒，可能就不會再夢見了。反正工作自由，隨心而為。或許換個地方，更能幫助她入睡，幫助她寫作。

此刻，她在K 大的林蔭道上走着，作為一座百年名校，所有樹木粗大茂密，陽光從縫隙間透過來，斑駁可愛。這樣的道路，最能讓她寧靜。「喬蔓，你腿挺短，跑得到快。」一串熟悉的聲音傳過來。「今天我生日，陪我去蘭桂廳吃飯吧！」

不等她回答，寒語已經牽起她的手飛奔起來。

整個林蔭道，在他們身後快速退開，風聲呼呼地拂過耳旁，陽光開始變得明媚，甚至有些刺眼。她任憑寒語的小胖手拉着她奔跑，「快點啊，正是中午下課的時候，你可不知道K 大搶飯游擊隊多厲害，我們要去占領一個靠窗的位置，只有窗邊的情侶桌上才有鮮紅的玫瑰。」

風吹起她的長髮，腳下的運動鞋踩着路上的落葉呲呲地想着，寒語今天穿得格外的鮮亮——白色襯衫，他平常不都喜歡藍色或者灰色？奇怪。她今天不知道為什麼，總不想開口說話，林蔭道上的氛圍熏得她懶懶的，只是一味地跟着寒語奔跑。

穿過長長的林蔭大道，他們終於來到蘭桂廳。今天是6月初6，的確是寒語的生日，他的生日極其好記，寒語自己總說，只有他那麼牛氣沖天的人物，才能過六月初六的生日。按照這個邏輯，她特別想生在九月初九，一切長長久久，可惜，她生在八月初八，不過，些許是生日帶來的幸運，她的確不缺錢花。

蘭桂廳卻沒什麼人，白跑那麼久了。他們如願占領靠窗的勝地，桌上果真擺放着鮮紅欲滴的玫瑰。桌面上已經擺好了幾個家常小菜，正中間是她最愛吃的提拉米蘇。「不錯，寒語過生日，她來吃蛋糕。」「喬蔓，你坐下。」寒語輕輕為她拉開座椅。等她落座後在優雅離開。她一直都知道，論裝優雅，裝紳士，不要臉的寒語向來不輸任何人。

「喬蔓，你我2007年相識，漫長的求學生涯我們始終相互鼓勵相互幫助，你說，我是你生命中微弱的光芒，可你，在我心中，卻是我奮鬥的希望。今天，2017年6月6日，我24歲，已經度過兩個12年，我希望從此刻起，你，喬蔓，能以我的妻子的身份和我站在一起。雖然，你只有158……」真是的，差點就感動了，竟然又拿身高來揶揄她！

不過她還是伸出手，正準備說「我願意……」阿絮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小蔓，我必須得提醒你啊！交稿截止日期就在明天，現在已經晚上7點了，你得加油了。」

她起身，揉了揉眼睛，看着對面K 大那條在燈光掩映下的林蔭大道，啪的一巴掌，修長纖細的手掌打在自己的臉頰上，「這樣的夢，還要做多久，你才能醒來？」

第六章手指肩膀

近來，在寒語的幫助與自己的努力之下，她的成績突飛猛進，原本她的語文、歷史、政治功課就名列前茅，之前不擅長的數理化和地理在近一年來天天熬夜學習的堅持下，也開始在班上展露頭角。令寒語氣憤的是，她因為化學成績優異，已經連續多次超越寒語成為班上的第一名，化學老師直接重新選擇了化學課代表，而新的課代表正是喬蔓。

為此，寒語連續三天沒有跟喬蔓說話。連續三天，她的肩膀上不再傳來熟悉的拍打，她還很不習慣。「喬蔓小朋友啊，你是有受虐傾向嗎？」這一天，她走進辦公室去交化學作業，化學老師把她喊道跟前說：「喬蔓，以前我只覺得你的文科好，現在看來你的理科也很有天賦。你如果少把精力花在投稿、辦文學社之類的雜事上，第一名怎麼會讓寒語長期霸占？」她心中一驚，她很感謝化學老師這麼欣賞自己，可她更害怕寒語聽到這席話。她匆忙與化學老師告別，誰知，剛一回頭，看到寒語正好站在跟前。她飛快地離開。根本不敢抬頭看寒語的臉。

她不是不懂得感恩的人，她的今天，寒語功不可沒，曾經，她跟着寒語補習的時候，有很多的嘲笑，她不是不知。「喬蔓天天跟着寒語混，要麼就是喜歡他，要麼就是想要搶奪她的第一名。」以前這樣的話語，寒語並不介意。總是一笑了之。然後拍拍她的肩膀，「你啊，158的身高，雖然智商比身高高了98，但要搶我的第一名，還遠着了。」每每這時，她把早就給他準備好的補課報酬——泡麵狠狠地扔過去。

她想得第一，但不想跟寒語搶，並列第一，就很滿足啦。可分數這個事情，哪裡有這麼巧合？這幾個月，每次的月考，她都是第二名，緊跟寒語其後，成績放榜時，寒語總是習慣性的將小胖手放在她的肩膀，然後給她比個勝利的手勢。自從化學課代表換成她以後，寒語已經三天沒跟她說話了。這一番話被寒語撞個正着，會有多少天不理她呢？

回到座位，她拿出寒語最喜歡的泡麵，她實在不知，一個男孩子為什麼那麼喜歡吃泡麵。「胖寒語，我是喬蔓小朋友。」她轉過身去，左手拿着泡麵，右手比V，然後迅速調轉右手，食指和中指在桌面上邁開步子行走起來了，走到寒語手肘的位置，普通一聲，手指彎曲，作跪下狀，「寒語大人，我錯了，你看看可愛的喬蔓小朋友吧。我們不是好朋友嗎？」寒語不理，但別過頭去藏起笑容，她知道冰塊臉寒語開始融化了，然後她的「手指朋友」迅速起身，再次撲通一聲「跪下」，無奈力氣太重，手指關節嗑得生疼。

寒語終於忍不住笑，然後輕輕推回她的手，在不輕易間，在關節上輕輕撫摸了一下。剛才還玩得挺愉快的她，雙頰暈紅，迅速回身，2009年，她15歲，接下來，初三的第一節數學課講了什麼，她什麼也不知。下課後，見左手拿的泡麵還沒有給寒語，再次迅速轉身，「寒……語……你的泡麵」，快速將泡麵扔給他。寒語的手再次拍上她的肩膀，她感覺心裡酥麻，又紅着臉說：「那個，以後不要再用手拍我的肩膀，男……男女授受不親。」

只可惜，寒語是個厚臉皮到極致，自我到極致的人，他才不管什麼男女授受不親，這個肩膀，他拍了兩年了，咋就拍不得呢？手長在他自己身上，你喬蔓管得着嗎？

第七章臨水而居

阿絮近來真是人如其名，越發絮叨了。「喬蔓，交稿啦！」一日三次，阿絮不辭辛勞的催促着。她真後悔，為啥找了最好的朋友來當自己的經紀人。

她現在小有名氣，作為簽約作家按時交稿是職責是本分。已經寫了許久的書，縱使她向來追求自由隨性的生活，這一點她如何不知。要不是最近寒語頻繁入夢攪得她不得安寧，夜夜不敢入睡，她也不至於讓阿絮這個催命符一日三次的催。

五年前，她就開始不關注任何新聞，她的手機只有一個qq，一個微信和部分無法刪除的系統軟件。連個百度瀏覽器，她也在五年前卸載了。

阿絮知道她這樣做的原因，從五年前，還在D市美院讀大學的阿絮，就主動承包了她與外界聯絡的一切。投稿、簽約、出版、稿費等所有的事情，全都由阿絮承包了。畢業後，阿絮成立了自己的插畫設計工作室，索性，直接兼職起她的經紀人。

凌晨四點，她終於趕往稿子，實在困得不行，倒也沒怎麼折騰，窩在沙發里，很快進入夢鄉。

次日清晨，阿絮看見沙發上的她，無奈地搖了搖頭。看來，搬來和她同住，是阿絮又一個正確的訣定。「真不知道，上輩子我是不是喬蔓大小姐的老母親，這輩子，真是操碎了心。」儘管心裡腹誹，腳步卻不由自主地走向廚房，還是老樣子，一個煎雞蛋，一小份蔬菜沙拉，兩片吐司。放在餐桌之後，阿絮出了門，工作室一大堆事情等着了。

「醒來吧，喬蔓。那是夢。你們從來沒有在一起過。你們，自始至終只是朋友。」夢裡的喬蔓還在掙扎。「什麼求婚，什麼表白，都是假的。你不記得，寒語是阿小的男朋友？」她使勁兒扇了自己一耳光。

可她還是看見了寒語，一身西裝，款款走來，停在她的小屋前——「你還是喜歡水，是不是158的身高，58厘米的腿站在水裡會顯得長一點？」她衝過去就是對寒語一頓胖揍，「我要打得你的小胖手變瘦。」

180的寒語一手抓起她的衣領，輕而易舉把她放到台階上，握住她的雙手，「好啦，好啦，我答應你，以後我們也像現在，臨水而居，你跟我回去吧。我已經不在K 市了，你在這裡幹什麼呢？」

她一個激靈，隨即醒來，「不，我要搬家，K市是不能呆了。說好不聯繫不見面的。」環顧四周，才想起三天前，她已經回到D 市了，而阿絮也以催稿為由，搬到了她海邊的別墅。

看着桌上的早餐，她流着眼淚說道：「阿絮，還好有你。」

第八章走廊訓斥

2010年夏天，中考如約而來。她考得不錯，全校第三，全區第六。排在她前面的，是寒語和阿小。說實話，她有些羨慕阿小。從小學到初中，阿小和寒語都是最好的朋友。寒語對誰都是一臉冷若冰霜，寒氣逼人。唯獨對阿小，充滿笑容。

有的時候，她看着寒語對自己笑，有些得意，可當她看見阿小寒語一起的時候，她才知道寒語給予她的笑，是多麼克制。

「寒語，你報考什麼學校？你會不會不在咱們區讀高中。畢竟K 市那麼大。」她還是轉過身問了問寒語。「就填E 高，我一直想去那裡。」「阿小呢？」「喬蔓你天天和阿小還有阿絮形影不離，你幹嘛不自己去問？」好吧！大概阿小也是讀E 高吧。

她又側過身問寒語旁邊的冷言：「你呢？」「我跟着寒語走，如果分數夠的話！」她轉身在心裡默念，「寒語，我也跟着你走。而且分數肯定夠！」終究，她沒去問阿小，阿絮不用問，因為前些時日阿絮已經收到E 高的錄取通知了——作為優秀美術生，被錄取E 高藝術實驗班。

9月，K 市滿大街的梧桐依然綠得蒼翠，E 高門口擠滿了人群，不過她已經報完名了，分在9班，她一直喜歡這個數字，當然，冷言也在。

下午五點四十，她前往教室，經過6班門口，「嘿，158的喬蔓，我在這裡。」不要臉的寒語又當着那麼多人面來嘲笑她的身高。「嘿，熊掌手寒語，我在9班。」哼，她可是不想在那麼多新同學面前認輸。隨後，她吹着口哨走進自己的班級，一來，和寒語在一個學校，和冷言在一個班，真好。二來，哈哈，阿小去了隔壁區的X 高。

「冷言，你求我，求我我就把你心愛的小海豚還給你。」她手裡捏着冷言準備送給心儀女生的吊墜，挑釁地說道。「喬蔓，你不要臉，我先寒語來治你。」「寒語？他管不着我了，現在他在6班，遠水解不了近渴。」她正張牙舞爪地把吊墜拿在手裡轉圈。「不得了了啊，忘了自己曾經多麼辛苦才來的成績？整天在走廊嬉鬧。以為E 高是保險箱？」

她感覺眼前一片陰影，正煩惱誰擋住了她的陽光，寒語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她趕緊轉身就跑。

此後，每當她在走廊嬉鬧，寒語的訓斥聲就隨即而來，比拜菩薩還准。多年後，她也不明白，6班和9班隔着兩個班一個樓梯口嘞，寒語咋「顯靈」得如此之快？

第九章隔海相望

「小蔓，我覺得你必須要去看看醫生，至少來一點安眠的藥。你已經多少天沒睡足四個小時呢？」阿絮又開始在她身邊絮叨。

她抬起頭，「沒事。」她不是睡不着，她是不敢睡。

五年前，她回到K 市，去K 大，寒語帶她去蘭桂廳吃飯。到了餐廳，她才發現，坐在那裡的，還有阿小。阿小一身潔白的連衣裙，起身朝她走來的時候，她覺得自己都有點心動。

初中畢業後，阿小去了隔壁區，高考後讀了K市的H 大，專攻醫學。她和阿小也時常見面，她們無話不談，除了寒語。那天，她穿着正式的連衣裙，168的身高，站在寒語身邊，真是郎才女貌。再看自己，158。寒語再矮兩公分，他們三就是公差是10，首項是158的等差數列啦！雖說是等差，但唯獨，她最差。

落座後，看到阿小身旁的大束紅艷玫瑰，她什麼都明白了。那個時候的她已經21歲了。早已經明白自己對寒語是什麼感情。她深知，自己的出生才華外貌，跟阿小都是毫無可比性的。更何況，阿小是除開阿絮以外，她最好的朋友。「退出吧。退出吧。放下吧。放下吧。寒語對阿小，始終都是不同的。」那頓飯，那次K 市之行，她全城心不在焉，原計劃在K 市家裡住一晚再走的她，悄悄改簽了火車票，今晚9點，她就離開。她喜歡9這個數字。

送她去車站的路上，寒語一直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他的金融，他的室友，他和阿小一起去了動物園……卻絲毫解釋。

解釋什麼呢？他們只是朋友。火車站進站口，她終於開口了，「寒語，我有話對你說。」寒語停下他絮叨的嘴，安靜下來，等着她開口，臉上寫滿了焦灼。「大概，阿小還在等着他，我破壞了他們的約會，還是趕緊說清楚吧！」她心裡想道。

於是開口：「胖寒語，我在D 大交了個男朋友，他跟我一樣，學中文。寫的詩歌每一個字都能直擊我的內心。他追了我兩年，前些天，我答應了做他的女朋友。」

寒語在一旁驚得目瞪口呆，她沒給他吃驚的機會，直接拿過寒語的手機，輸入密碼，果然，還是四個6，快速刪除她殘存在寒語手機里的一切聯繫痕跡和聯繫方式，然後遞給寒語。寒語還不知道她幹了什麼，畢竟，每一次見面，她都喜歡玩他手機里的數獨遊戲。

「從今天起，我們就不再聯繫吧！我已經刪除了我所有的聯繫方式，我也知道，你從來不記電話號碼和qq 微信號，當然，也不必見面了。他，很介意我跟你關係這麼親密。我愛他，只能犧牲你啦！祝我幸福吧！」

寒語久久站在那裡，不知道怎麼回答，良久之後，一手把她提到台階上，張開雙手，擁抱她，「我們的小喬蔓終於找到男朋友了，我祝你幸福。如果你需要，我隨時在這裡。」隨後，笑着轉身離開。

看着寒語離去的背影，她淚如雨下，「喬蔓，放手是愛，成全是愛，這不是你自己小說里寫的嗎？況且他和阿小，真的很配。」

這一次，唯一一次，夢中和現實無所差別。她不用掙扎，不用強迫自己醒來，這樣的告別，五年前，就有了，她知道結局，所以這一次，寒語雖然入夢，她卻睡得異常安穩。

夢裡，她的火車跨過高山，跨過大海，可在海的那一邊，她還是能看見寒語，那個微笑着轉身離開去見愛人阿小的寒語。她知道，從那一刻開始，她的寒語丟了，她和寒語，隔着一片汪洋大海，哎，寒語，何時屬於過她呢？

第十章飯卡日記

「喬蔓，你出來一下，我的飯卡忘帶了。我們一起去吃吧，你請客。」她只好停下手中的作業，跟着寒語走了。

「雞腿給你，我不愛吃。看你，三年前158，三年後還是158，瘦得跟猴似的，不看你的長頭髮。我都不知道你是個女生。」三年了，她早已經習慣了。無論是她的身高，還是寒語的雞腿。

初中時，他們在教室吃飯，飯盒拿到手不過兩分鐘，那隻小胖手就會拍打她的肩膀，繼而，雞腿、瘦肉等葷腥就會來到她的碗裡。她每天吃得倒挺多，就是不長個，後來，她想想，自己母親142，父親155。她158，已經是基因突變了。再說，她一個月微薄的生活費，雞腿等葷腥可不是每天可得的。

起初，她也拒絕寒語的好意，後來寒語說他愛吃泡麵，補習的報酬根本不夠，得要更多。不過，寒語不願意白白索要她的方便麵，用雞腿來換，反正他也不愛吃肉。

在她沉思期間。寒語已經吃完飯了，「你最近怎麼呢？前半年還天天和冷言在走廊嬉鬧。」她沉默不語，心裡腹誹。「還不是怕你天天在走廊上當着五個班的學生面訓斥我。本小姐堂堂文科班第一名，就因為你是年級理科狀元，就可以天天在走廊訓斥我？雖說我的成績你幫我輔導了，可如今。我學是文科，靠的是我自己的專長。」但這些話，是不能讓寒語知道的。

「沒什麼，最近在寫小說，本小姐的處女作《一片孤單的紅》。」寒語聽完，笑得前合後偃，「你，孤單的紅？你一天上躥下跳，跟阿絮穿連體褲，和冷言嬉笑打鬧，再每個星期和阿小一封信。你？孤單的紅？再說有我這麼優秀的寒語大人陪着你。你孤單？」「有你。我才更孤單。」她只在心裡嘀咕。

此後，寒語像着了魔一樣，飯卡找到了還她飯錢，飯卡丟失了，又開始來借飯錢……總之，寒語的飯卡比他本尊還要詭異。寒語本尊習慣在走廊隨時「顯靈」，寒語的飯卡可以依據寒語的心情隨時「隱身」。

剛開始，他們三天左右食堂一聚頭，再後來，隨着她創作《一片孤單的紅》更加勤勉，據阿絮說，寒語走廊「顯靈」神功消失，飯卡「隱身」神功卻越發的靈驗了。以至於後來，每周一三五，寒語都丟了飯卡，每周二四六，寒語的飯卡又回來了。

最後，寒語乾脆不用飯卡，直接把生活費充值到了喬蔓卡里，食堂里，每天可以看見「文科第一和理科狀元」每天同行吃飯。

至於《一片孤單的紅》，終究是在寒語的嘲笑下擱筆。直到2015年，她和寒語「訣別」後的一年，這本書才開始公開出版發行，成為暢銷榜排名第一的作品，成為她的代表作。

第十一章風箏星空

最近，剛剛完成新書定稿。她再次趁阿絮不注意留下紙條出走。這一次，她選擇了北方的草原。滿眼的綠色讓她心裡更加平靜。照舊，她選擇了一座靠近河流的蒙古包。

蒙古包的正中央，有一平米透明，可以直接望見星空。她愛極了這個設計。

夜晚降臨，她躺在床上。抬頭又看見了那一平方大小的星空。這像不像自己呢？想起曾經，寒語嘲笑她的《一片孤單的紅》，是啊，在任何人看來，孤單，何曾是她的標籤？她可是K 市聞名的少年成名作家喬蔓。13歲就獲得了星空杯小說徵文比賽一等獎。

哪裡來的天才少女作家？不過是從小到大的自言自語罷了。她的父親母親，身材極其矮小，母親142，父親155。自己在初一就有158，甚至比其他孩子長得更快，但一直到現在，27歲的她，還是158。

父親一直渴望要個兒子，可自己可能投胎技術不好，生來是個女胎，父親每每看着她，總是嘆息：「是個兒子，該多好。」

母親卻總是為她的身高發愁。每次放假回家，總是說：「哎，還是只有158，是母親拖累了你。」

「兒子」「158」漸漸讓她想要逃離那個家，直到後來，她聲名鵲起，躊躇滿志地回到家裡，「哎，要是個兒子多好。可惜了。」父親依然這麼說，那一刻，她明白了。父親嘆息的根源，不是因為她無法為家裡爭名奪利光宗耀祖，在父親眼裡，寧願要傻瓜兒子，也不要天才女兒。

母親撫摸着她一本又一本的作品，臉上倒是露出了笑容。抬眼看了看她，「哎，哪有158的作家呢？」

從小她就明白，她不過是一隻風箏，繫着微弱的連接家庭的線，隨風飄蕩。但她從來不願意讓別人知曉她的自卑與孤獨，哪怕是寒語。寒語是她生命中微弱的星光，她不想失去，哪怕她從未擁有。

此刻，她看着頭頂一平米圓形的星空，別人何曾知道，這片星空周圍，遮擋了那麼多的雜物？周圍，有那麼多的陰影？人們永遠只會看到中間這塊圓形區域閃耀的星光。

愛穿紅色的她，愛嬉笑打鬧的她，成績優異，少年成名的她，內心的底色，只有自卑和孤獨。

這一夜，她望着星空，整夜清醒，看着跟自己一樣的星空，她再度提醒自己——自己最多不過是斷線的風箏而已，殘缺的星空而已，不要做不切實際的夢。

可是，寒語……寒語……她還是想你入夢，畢竟，現實中，他們已經「訣別」。

寒語……那個給予她微光的少年啊。

第十二章課桌相遇

「小喬蔓？寒語呢？今天的你們，是否共進午餐，共享美景？」正值周末。冷言又開始打趣。

她不想理睬最近越發聒噪的冷言。過了一會兒，她估摸這會兒冷言這傢伙應該回家了，便去藝術班找阿絮，這是他們每周末固定不變的程序。「你去找寒語？」她被嚇一跳，冷言這傢伙。又溜出來了。「不是，阿絮。」

她經過6班。快速離開，她可不想寒語又和她一起吃飯，周末可不需要飯卡。她要和阿絮出去吃那家最好吃的麻辣燙。

下午三點，阿絮要去寫生，她就自己回來了。「小喬蔓，我中午錢丟了，等你借錢，等了一中午你也沒來。」她無語了，最近幾個月，他們天天一起吃飯，早有風言風語入耳。再加上阿小，她不想沾染這些留言。正想着什麼時候跟寒語說分開吃飯的事情。

「你現在又不做我後桌了，別一天到晚粘着我，本姑娘寫作業去了。」她說完，旋風離開。

十分鐘後，她驚呆了。寒語已經把桌子搬到她身後。那隻手再度搭上她的肩膀。「小喬蔓，現在我是你的後桌了，你看，我們可以出去吃飯了嗎？」「我剛吃。」「沒關係，你看着我吃，本帥哥吃飯的樣子十分優雅。」還沒等她回答，她已經拽着她的手離開。

幾年前，他的手拂過她的食指中指，害得她一整節數學課沒聽，此時，她的頭腦再度空白，只是像個機器人一樣，跟着寒語跑出校園，來到美食街。

六點差五分，寒語在一層樓學生的目光下，將課桌搬回6班教室。

……

周六，阿絮特地來教室門口，「小蔓，這周末還一起去吃麻辣燙嗎？聽說冷言上周直接把桌子搬進了9班教室？」她不知如何回答。突然「顯靈」的寒語對着阿絮說：「阿絮姐姐，我的錢全在小喬蔓卡里，你又要拐走她，讓我沒飯吃？」阿絮對着她吐了吐舌頭，快速離開。

次日，12點的下課鈴聲剛響，寒語便又在眾目睽睽下將課桌搬進9班教室。途中遇到6班9班共同的數學老師詢問，這傢伙不要臉地回答：「我最近參加了徵文比賽，讓喬蔓幫忙修改文章。」

後來，E 高流行四大未解之謎，喬蔓的周末後桌，「顯靈」的寒語，「隱身」的飯卡，「一直參加徵文比賽卻沒有獲獎」的理科狀元寒語。

第十三章論文暗號

當寒語在畢業之際出現在D 大的時候，喬蔓知道，她又在夢中了。

「我想讓你幫我修改畢業論文。」寒語一臉正經地說。「我學中文，你學金融。你確定要讓我來修改？」寒語斬釘截鐵，臨走時依舊如往常一樣，加了她一句「寫作小天才」，然後趁她不注意，揉亂她的頭髮。

「《論寒語對喬蔓的愛戀》，K大金融系，寒語，學號1314278。」她曾說，她的蔓字縮寫為M，跟數字8一樣，可以扭成麻花。加上她8月初8生日，那麼用數字叫她，就是78！

明知是夢。她還是不願意醒來。五年了，她一直想知道寒語是都愛過她。她知道。她和阿小可能都結婚有小孩了了，但她只想知道，寒語是否愛過她。當年，寒語的飯卡事件和課桌事件鬧得滿城風雨。應該有那麼一點是出於愛吧！算了，現實中不可能，那麼此刻的論文，她是否可以看一看？

「小喬蔓，距離你離開，已經兩年了，很久之後，我從阿絮那裡得知。你從來就沒有過男朋友。那麼，我那天違心的祝福是否可以收回？」在夢裡，她責怪了一句「阿絮，多嘴！」但她知道，現實中的阿絮不可能透露她的一切。

「很久以後，我想。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我和阿小。根本就不是戀人。那束花，是我幫冷言轉交的，你不可能不知道冷言一直暗戀阿小吧。那天冷言設計出了他人生的第一款機器人，說要去表白，先讓我送花，試試口風。沒想到，你就來了。」

「去年，我讀了你的《一片孤單的紅》，當我看到署名是喬蔓的時候，我就知道是你，因為沒有第二個人，會給書取這樣的名字。紅色多麼熱烈，怎會孤單？我的小喬蔓，多麼活潑樂觀，怎會孤單？看到書名，我又一次嘲笑了你。可當我看到封面簡介——'少年成名的D 大高材生喬蔓的自傳體小說'時，我頓時慌了。」

「你我相交多年，你卻從未跟我提及過你的家庭，你的父母。甚至鮮少直接表達你的情緒。我看到的你，都是快樂活潑又聒噪的。我從來沒有見到你這麼愛說話又不計較的女孩子。原諒我，作為你的朋友，從未了解你的家庭；原諒我，嘲笑你的身高，你的書名。」

「你何錯之有？」她不明白，今天的夢是怎麼了，怎麼全都是她想知道的答案？不，不能醒，最重要的，還沒有說完嘞。

「這篇文章，我最想說的，是三個字，我愛你，我愛你喬蔓。」淚水划過她的面龐，她終於等到了，哪怕，是在夢裡。

她曾想過，要把她和寒語的故事寫成小說。名字她都想好了，叫《蔓語微光》，可這從何下筆？俗套的校園故事，矯情的自卑怯懦，平常的成全放手……她寫了這麼些年的小說，不可能不明白，這些根本不值得一提。

可那些情緒，那些膽怯，那些孤獨，的確是真實存在的啊。

「喬蔓，我不愛吃泡麵，我只是不想你吃泡麵。喬蔓，我愛吃雞腿，可我更愛看你吃得滿足的背影。喬蔓，你知不知道，凌晨兩點的燈光，我只為你而設。我故意丟飯卡是為了和你一起吃飯。我搬課桌進9班是為了和你更近……你跟我'訣別'後，一個月瘦了20斤……你看，我現在已經沒了跟熊掌一樣的小胖手，能配得上你修長纖細的小手了嗎？」

今夜的夢，真美。沒想到來到長滿蘭花的山谷，還能做着這樣的美夢。

「喬蔓，我的小喬蔓。什麼時候醒聽見我讀的論文了嗎？」她聽見了，不，是看見了。可她不能醒來，現實里，只有她自己。當然，還有阿絮。

第十四章爭吵疏離

她實在覺得，近來，寒語有些粘人有些過火。初中三年二人前後桌坐着，在一個班，又有她需要補習理科這一說，關心近一點也沒覺得有什麼。那時候冷言總說：「小喬蔓，你是不是就想跟在寒語後面啊。永遠，他第一，你第二。」她總是想，「不是的，我要第一，但最好也別奪了他的。」

那個時候的寒語，在課間，還會穿過大半個教室去找阿小聊天，卸下自己寒氣逼人的冷臉，甚至有時候，笑得前合後偃。她知道，寒語只在自己人面前顯露本色，所以她、冷言在跟寒語相熟後反而覺得寒語之前的樣子肯定是這個傢伙故作高深。可她就是覺得，寒語在阿小面前，笑得更放肆。

聽冷言說，寒語和阿小，從小學一年級就是同學，同住一個院子，一起上學一起回家。兩人的父親即是同事又是好友，冷若冰霜的寒語，自小就只對阿小一人特殊些。

她和阿小開始做朋友，還是在她的化學成績開始占據第一的時候，那時，她解了一道連寒語都沒解出來的題，阿小自然也沒有。阿小端着作業本來找寒語，寒語當時還沒有頭緒，指了指前桌的喬蔓，於是一道題開啟的友誼就開始了。

她不得不承認，阿小是個討人喜歡的姑娘，為人低調謙遜，性格沉靜大方，愛好體育運動，關鍵是長得清新脫俗。寒語每節體育課，都和阿小一起打羽毛球，而她，連球都接不穩。

她一直覺得，初中三年，她和寒語，只是比別人稍微親近一點而已，那還是因為座位的原因是她近水樓台先得月。初三那年，寒語的手指拂過她當時撞疼的關節時，心裡的異樣感覺到現在，她多少有些明了。不過她是不會任由這種情緒蔓延的。幾斤幾兩，她自己清楚。

好在，來到E 高。她和冷言在文科，寒語也選擇了理科。她也終於實現了和寒語並列第一的願望。許多個午後，她自己一個人默默地高興着，但也只是個學習第一，其他的，她怎能和她並肩而立？每次，為了她能高一點，當他們站着說話時，寒語都要將她一把提上台階。「158，158，她在心裡默念着！高兩厘米，她不好嗎？」

「嘿，小喬蔓。又在構思你的大作？啥名字來着？《孤單的紅》？你看咱們改成《希望的紅》或是《熱烈的紅》她不好嗎？我覺得這個更適合你！」寒語又將桌子搬過來了，手裡提着她最喜歡的那家麻辣燙。「來，我央求阿絮代我去買的，熱烈的紅喬蔓，與麻辣燙更配哦。」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她覺得寒語很聒噪。她很想她搬着桌子離開，當然，她也說出口了：「寒語，別人的閒言閒語你聽不見嗎？你為什麼一定要天天粘着我呢？飯卡從來沒掉吧！每周搬桌子你不累嗎？」

寒語早就覺得最近的喬蔓有些奇怪。「你，是不是最近心情不好？」她頓了頓。「沒有，我只是不喜歡你這樣，我認為，我認為，你這樣其實挺對不起有些人的？」寒語一頭霧水，他寒語，一向不管別人的說法。他和喬蔓，初中就是好友，他喜歡她熱鬧活潑又不計較的性子，一起吃飯一起學習，有什麼不好啊，初中他們就是這樣的！「對不起誰？」寒語不明白。

「我的意思，就是以後我們飯，分開吃，我更喜歡和阿絮一起。至於學習，我們一文一理，實在是沒啥必要討論。你說你徵文比賽，到現在一篇文章沒寫。我要考D 大，不想因為某些不着邊際的流言干擾。」她終於說出來了，可她的心裡，總是不舒服，她已經習慣了寒語在身邊。

寒語頓了頓，隨後一言不發的把桌子搬到9搬門外的走廊。下午六點差五分，他再次把桌子搬回教室。從周一開始，他們進食堂，由原來的並肩而行，變成一前一後。關鍵，寒語的飯卡又回來了。

E 高開始出現新的流言。文科第一名、少年寫作天才喬蔓戀愛了，對象，大約是同班關係最好的冷言。理科狀元寒語失戀了，桌子搬到走廊，吃飯也開始一個人。只是，奇怪，冷言反而是不怎麼出現在喬蔓周圍了！

「冷言，你給我站住，幹嘛看躲着我？」這一天，她在走廊上拽住比她高20公分的冷言。「小喬蔓，姑奶奶，小祖宗，你放過我吧！你和寒語鬧彆扭，別殃及我這條鮮活靈動的池魚可以嗎？最近寒語看我的眼神能殺人。你是真傻啊還是假傻啊！」

她覺得莫名其妙。呵呵，寒語和阿小鬧彆扭呢？她不過也是一條池魚。算了。離畢業只有半年了，D 大，等着我。

第十五章夢中婚禮

阿絮終於結婚了，新郎是美院的同學。作為阿絮最好的朋友，她自然是要趕回D 市參加婚禮的。

婚禮在郊區的小教堂舉行，簡約溫馨。阿絮穿着牛仔褲T 恤帶着頭紗就把婚結了。有時候，她很羨慕阿絮，她在繪畫上面天賦驚人，為人處世上天賦驚人，關鍵是，她簡單得令人羨慕。不像她，外人看起來活潑熱烈，其實是個敏感多思的性子。阿絮常說，她是小說寫多了，以至於出不了戲。

她自己明白，她只是入不了戲。她的筆下，有多少勇敢追愛的女子？《苦華》中不顧一切的苦華；《跨越1111公里的愛情》離的小幺……為什麼她不可以？有時候她也在想，或許，寒語是對她不一樣的。可一浮現阿小的臉，她就出戲。在她和寒語這場戲裡，她永遠是局外人。換做是她，她也會愛更加優秀耀眼的阿小。

看着阿絮和新郎擁吻，「寒語和阿小的婚禮是不是也是這個樣子？」五年了，在她印象里，他們早已經結婚了。

阿絮曾經提醒她看看新聞，他知道，寒語那麼優秀，總有一天會成為新聞里的人物。可她何必去窺探寒語的燈光與幸福？她還做不到，看着寒語和阿小雙雙出現在頭條新聞里。

於是，五年來，她連自己的新聞都不會看。偶爾有幾條關於她的驚天動地的評價，也均是有阿絮轉述。

婚宴結束後，她就會到了自己家裡，隨意在書架抽出上學時的日記。一張紙條掉落，「我理想的婚姻，是與那個心愛的女孩終日在一起，寫書看書，做點什麼都行。」寒語的筆跡，她莞爾一笑，繼續看她的日記了。今日，她簽約了一部青春愛情小說，自然，她想把自己的故事寫出來，在創作中，她向來勇敢。《蔓語微光》，她在電腦上打出了這四個字。

「喬蔓。多年不見，我們耽誤了很多時間。戀愛，我認為我們已經談過了，還記得我丟失的飯卡？移動的課桌？我們直接結婚吧！」

「好。都聽你的。」

「小喬蔓，婚禮上可能還要委屈你穿高跟鞋了。我可不能把你提上台階吻你。」

「好！」

「小喬蔓，婚後，你可不能全國到處亂跑了。五年前你單方面跟我訣別後，都跑了多少個城市呢？24個，夠了，雙十二了，再走，馬爸爸都被你轉暈了。」

「好，我就呆在D 市，本就是為了躲你，現在沒必要了。」

「小喬蔓，你夢中的婚禮是什麼樣子？我去準備。」

「不用，有你就行。」

黃粱一夢的美好再次纏繞着她，與最開始的害怕睡覺不同，最近的她，越發嗜睡了。夢裡的寒語，總說她喜歡的話，總是猜中她的心思，就讓我此生，都在夢裡度過吧。

第十六章綠心廣場

她真的低估了寒語的耐性，在她「驅逐」寒語的後半年——高三最後的半年，寒語雖不再纏着她，卻仍是周末就把課桌搬到9搬走廊外，吃飯也總是跟在她後面。

她無奈，偶爾揶揄他幾句，寒語吐了吐舌頭，一陣風似的走開。

2013年6月6日。高考前一晚，她正準備回宿舍，去被寒語一把抓住，「小喬蔓，我可能不會陪你去D 大了，你知道的，我從小的夢想就是K 大的金融系。」她點頭，心裡卻很失落，雖然明知道結局。「阿小呢？她也去K 大？」想到這裡，她更加落寞。「不，她去H 大，學醫。」「那很好啊，你們都在K 市，以後有個照應。」

她知道，她所有的彆扭，都源於她的朋友阿小。當然，根源是自己的膽怯與自卑。但此刻，馬上分離在即，她卻也不把寒語往外推。「上大學了，別丟飯卡。不然我還得從D 市跑回來給你買飯。上大學了，如果有喜歡的女孩子，就勇敢追，不然會錯過的。上大學了，別一天到晚裝作冷若冰霜的，你明明是個逗笑小丑……」

「小喬蔓。一個月來看我一次，我知道，到時候你的稿費足以支撐火車票費用。實在不行，我負責一切費用。你只需要每個月來看我一次。」她覺得好笑，憑什麼？寒語你為什麼不來看我。

「六年前補課，你答應過許我一個承諾，現在兌現的時間到了。我要求你，至少每個月都得出現在我面前一次，這是你欠我的，只要你活着，每個月必須見我一次。你不來，我是不會去找你的。」

寒語總是這樣。

「好！」不知道為什麼，她很滿意寒語要的這個承諾。

「立字為據，擊掌為盟。」寒語的小胖手再度舉起。

2013年10月1日，她再度回到K 市，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寒語。

寒語已經在校門口等着了。「走，帶你去個好地方。」又是突然抓住她的手，快速奔跑。寒語總像個好動的孩子。第一次走上K大的林蔭道，路過蘭桂廳，她回頭看了一眼。寒語總是告訴她，蘭桂廳，是K 大最好吃的餐廳。林蔭道的盡頭，是一個超級大的廣場。「看，綠心廣場。」

好奇怪的名字，她順着寒語的手指頭望去，廣場的正中間，是兩棵巨大的樹，被修剪成心形，相依相伴。「綠心廣場」果然名副其實。

「小喬蔓，記住了沒，以後每個月來，就在那兩顆綠心下等我。」

「好！」

「走，我們去蘭桂廳吃飯，找個靠窗的位置，你知道嗎？只有靠窗的位置，才有鮮紅的玫瑰。」

那一天，她覺得有些不一樣，那日的寒語，似乎特別溫柔，第一次，沒有揶揄她的身高，沒有嘲笑她的書名。

「對了，小喬蔓，畢業了我去D市工作吧。你等我兩年。」

這樣的寒語，挺好。

第十七章生死訣別

「寒語，他走了。」一向不在她面前提寒語的阿絮，突然跑過來跟她說。「寒語，早就走了，跟阿小走了。我親眼所見。」至今，那個場景，一襲白色連衣裙的阿小，那束鮮艷欲滴的紅玫瑰，依然在她腦海中盤旋，甚至，多次入夢。寒語，那麼多次人夢。她一直都知道，只有那一次，是真實的。可那確實她最不願意她回憶的。

「不，小蔓，你理解錯了，我說的走，是逝去，是消失的意思。寒語，他去世了。我剛剛從他的葬禮回來。」

「葬禮？」怎麼可能，寒語，怎麼可能逝去？

她狠狠地一口咬下去，手臂上立刻出現了紅紅的血印。可她依然沒有醒來。

「寒語五年前，就查出了身患不治之症，那次讓你見阿小，也是她的可以安排。」癌症？她一直以為這種她在小說中都不屑於寫的套路，不可能發生在她的身邊。她不知道說什麼，只是一個勁兒的流淚，抱着阿絮不停地抽泣。阿絮輕輕地拍着她的背。

「阿絮，我為什麼要出走，為什麼要躲寒語五年？」她邊哭邊吼着。「阿絮，我很愛他，一直都很愛他。可他總是不開口。況且，他的身邊，還有阿小。」阿絮無奈搖搖頭，她不知道怎麼來小蔓這段都不能稱之為感情的感情生活。

「阿絮，他走了，是在懲罰我？」

「阿絮，他從五年前就一直在我夢裡。跟我表白，跟我求婚。表白、求婚、表白、求婚。這些在現實生活中，不可能做的事情，寒語都做了。我以為，我可以一直在夢中，可為什麼我等到的是她的他訊？」

「阿絮，他死了，我該去愛誰？」

「阿絮，是不是我太膽怯了？」

「阿絮，我是不是應該在他活着的時候，說一聲我愛他？他愛不愛我，有什麼關係呢？」

「阿絮，你是騙我的，對不對？」

「阿絮，他死前在哪裡工作？他還在從事金融行業嗎？」

阿絮看着她，告訴她，整個金融圈的大佬都來參加了這次葬禮，整個葬禮，陰雲密布，泣不成聲。大家都覺得這個金融天才少年，英年早逝，太過可惜。對了，他就在D市。

「阿絮，他在D市，他真的來呢？阿絮，快把你手機給我。」

她快速打開百度，輸入「寒語」，鋪天蓋地的新聞映入眼帘，不過所有的新聞，都摻雜着幾個字——「寒語不幸身患絕症，不治身亡。」

她再也說不出話，仍有淚水划過，她一遍又一遍地咬着自己的手臂。

下午四點，她終於從夢靨中出來，兩條手臂已經全是牙印，阿絮坐在她旁邊，無奈地看着。

「手機，手機……」她趕緊打開阿絮的手機，點開百度，輸入「寒語」，無數新聞信息蜂擁而來，幸好，沒有一條記錄了寒語的死訊。

「劫後餘生，劫後餘生。」她放下手機，雙手合十，嘴裡默念着。

「阿絮，幫我找一找寒語的電話、公司地址。我要去找他。」阿絮一臉不可置信？「你說什麼？」「我要寒語的電話、公司地址。我只想看到他安然無恙，昨天的夢。再不能發生了。」

第十八章蘭桂失色

每月一次的綠心廣場之約，在這兩年，從未間斷。每月1號，她穿上自己最喜歡的衣服，站在綠心廣場的愛心下，等待着寒語的到來。他們每次的見面，活動單一得可憐，蘭桂廳吃飯，林蔭道散步，然後寒語送她回旅店。

2015年秋，她去K 大，寒語帶她去蘭桂廳吃飯。到了餐廳，她才發現，坐在那裡的，還有阿小。阿小一身潔白的連衣裙，起身朝她走來的時候，她覺得自己都有點心動。

那天，她穿着正式的連衣裙，168的身高，站在寒語身邊，真是郎才女貌。

落座後，看到阿小身旁的大束紅艷玫瑰，她什麼都明白了。還不明白嗎？她早知道，她和寒語這場似夢非夢的緣分，只要有朝一日阿小一出現，定會碎得無處追尋。

「阿小，好久不見。」這幾年，她和阿小一直書信聯繫，無話不談，除了寒語。

2015年，她21歲了。這兩年，她一直在思考，高三下學期開始，她為什麼要「驅逐」寒語，不再讓她把桌子搬進9班，也拒絕和他一起吃飯。

在阿絮終日的絮叨下，她終於明了，是一種叫做情愫的東西在作怪。「小蔓，在我看來，從初中開始，你就愛慘了寒語。」她急忙否定，「哪有，我只是覺得，寒語，一直都是我奮鬥的目標，他帶給我希望，在我平凡的一生中，給了我微弱的光芒。」阿絮不屑地搖了搖頭，「你確定，只是微光？我看是太陽光了，光芒萬丈，你看你，一提起寒語，你那崇拜的小眼神。」她還是否定，「我這樣的人，只需要一點微光就可以，命中注定，配不上太過於耀眼的光芒。」

此刻，看着阿小和阿小的玫瑰，再看看寒語，她和寒語每個月坐那張放着玫瑰的窗邊餐桌，可寒語，卻從未給她表露心跡。原來，寒語的正牌女友，是阿小。

幸好，阿小是除開阿絮以外，她最好的朋友。是她欣賞的阿小，優秀的阿小。換做別人，她更接受不了。既然不能是自己，那麼就該是阿小。必須是阿小。

她向來倔強而又執拗，「既然眼見為實，那麼以後一月一次的承諾，就不必了吧。這也不算我失約。」那頓飯，那次K 市之行，她全城心不在焉，原計劃在K 市家裡住一晚再走的她，悄悄改簽了火車票，今晚9點，她就離開。她喜歡9這個數字。

「退出，退出，但不能讓寒語帶有負擔。」在火車站進站口，她笑着說：「胖寒語，我在D 大交了個男朋友，他跟我一樣，學中文。寫的詩歌每一個字都能直擊我的內心。他追了我兩年，前些天，我答應了做他的女朋友。」

她直接拿過寒語的手機，輸入密碼，果然，還是四個6，快速刪除她殘存在寒語手機里的一切聯繫痕跡和聯繫方式，然後遞給寒語。寒語還不知道她幹了什麼，畢竟，每一次見面，她都喜歡玩他手機里的數獨遊戲。

看着寒語離去的背影，她淚如雨下，「喬蔓，放手是愛，成全是愛，這不是你自己小說里寫的嗎？況且他和阿小，真的很配。」

第十九章匿名電話

她看着阿絮給的這個號碼，愣了兩秒，這個號碼，在她心裡，已經記了多少年呢？5年了，寒語竟然沒有換號碼。

「喂，你是……寒語？」寒語看到一個匿名號碼打進來，擔心是重要客戶，立刻接聽。

一個熟悉的女聲傳進話筒。寒語有些不敢相信。

「是，小喬蔓，是你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

「你失約了，你的承諾，你失約了。小喬蔓。」寒語只得主動打破沉默。

這兩年，寒語讀完了所有喬蔓的小說，尤其是那本《一片孤單的紅》。她知道喬蔓此刻不想說話。

「小喬蔓，你現在在哪裡？我在D市，金融中心。」

「那個，我知道，我昨天搜了百度。沒什麼事，就想問你一聲，你還好嗎？」

寒語說不出話來了，他好嗎？他很好，如今事業有成，名利雙收，自然是好。可他好嗎？真的好嗎？多年以後，故友重逢，相互問候「你好嗎？」，似乎只有一個答案。

「我很好。」寒語再讀掩藏自己的真心，說出了這個標準答案。

「我也很好，那，沒事，我就掛了。」她放下手機，心裡還在砰砰直跳。她不敢問阿小。不用問也知道，金童玉女，走入童話，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阿絮走進來，「咦？今天精神挺好？」「恩，我給寒語打了電話。」阿絮高興地跳起來，5年了，第一次，喬蔓第一次主動要寒語的電話，今天還打過去了。「說了什麼？」

「就是互相問好。阿絮，今天下午5點半，陪我去趟金融中心吧。」

「榆木腦袋終於開竅了。」阿絮指着喬蔓的腦袋，打趣的說道。

下午五點二十，金融中心對面的咖啡館，她和阿絮一人點了一杯拿鐵，等待着寒語從大樓里出來。「你約他了？」「沒有。」「那你來幹什麼？」她頓了頓，對啊，來幹什麼？「確認他活着，讓夢醒來。」阿絮知道前幾天她做了噩夢，心裡期待着稍後二人的見面。阿絮知道，寒語一直在等着喬蔓。

下午五點半，2020年的11月，周圍的人已經穿上了大衣，少部分人甚至已經穿上了棉襖。旋轉門打開，一身灰色西裝的寒語，從大樓里出來。阿絮準備拉着喬蔓起身，卻不料喬蔓並沒有動靜。寒語等了片刻，司機把車開到他身邊停下，寒語鑽進車裡，呼嘯而去。

這邊咖啡館，喬蔓隨着寒語的離去，即可起身，挽着阿絮的手，說道：「走吧，人活着，夢醒了。走吧。」阿絮莫名其妙，這就是她所為的來見寒語？「不知告訴寒語，我知道你們有聯繫。」隨即，傳來喬蔓的警告。

這一天，她確定寒語活着，而且好好的，聽見了寒語的聲音，看到了寒語的身影，她很滿足。只要不是生離死別的夢境，什麼她都可以接受。

第二十章匿名電話

2015年，隨着阿小和玫瑰的出現，她徹底斬斷了和寒語的一切聯繫。一月一次的K市之行，也停止了。就連同在D市的阿絮，她也是許久才見一次。她買了一籠深色蚊帳，將自己包裹在小小的上鋪世界裡。除開必要的上課和吃飯，她幾乎不出門。室友早就習慣了她一趕稿就是這樣的姿態，也沒有特別關注到她異樣的情緒。

高中腰斬的《一片孤單的紅》的殘稿，被重新尋出。從15年秋到16年夏，她都把自己關在宿舍寫稿子。某天，手機里來了一個匿名電話，她想了想，還是接了。

「你和你那個中文系的男朋友還好嗎？」

「恩，我們很好。」

「我覺得，他肯定不了解你，他知道你愛吃什麼零食，愛看什麼書，愛去什麼城市？」

「他追了我兩年，自然是早已經熟悉了我的一切愛好，這個不用您費心。你是誰呢？」對方的聲音似乎經過軟件處理，有點失真。

「我只是一個一直愛你的人，你卻從來都沒有注意到我。」

「你連名字都不告訴我，我怎麼知道。要不，今晚，你在D大來找我？我們見面，看看我認識你不？」

她在心裡希望，這個電話是寒語打來的，於是，那一天，她傻乎乎地穿上自己最好看的衣服，拿着一隻玫瑰，等在D大的門口。兩個小時過去了，那個電話里的人，並沒有到來。當然，也就不可能是寒語了。此時的寒語，該在和阿小煲電話粥吧。

她回到宿舍，「知道你過得好，我就放心了。不必知道我是誰。」那個匿名號碼的短信，闖入手機。肯定是誰打錯了。算了，珍惜當下，她要繼續和她的男朋友——即將完成的新書《一片孤單的紅》約會了。

16年的夏天，她終於完成了書稿。她把書稿交給阿絮，你去幫我聯繫出版社吧，今後所有的事情，都交給你了。我只有一個條件：「不參加任何公開活動，我只做一件事，寫稿。」去年秋天，喬蔓從K市回來，就刪除了所有人的聯繫方式，當然除了阿絮。手機里的軟件也清空了，任何能看到新聞的，她一改不要。只留下QQ、微信。

16年的秋天，喬蔓怎麼也不會想到，一本《一片孤單的紅》讓她聲名鵲起，本就是少年成名，這部作品的出現，於她的寫作之路而言，不過就是錦上添花。她也不怎麼關注這些俗世的名利。

「寒語，也會看到這本書的。」阿絮提醒道，「隨便吧。不要再提他的名字。」

第二十一章思夢無夢

自從見了寒語，她就再也沒有夢見過寒語。

果真，一遇到現實的寒語，夢裡的寒語就會離她而去。

這些年來，她不曾看過外界對她的評價，偶爾由阿絮轉述的幾句，她也大多都忘了。

她總是覺得自己還是那個生活在K市的，普通的小女孩。父親每天念叨着「要是個兒子就好了。」母親日日嘆氣：「怎麼只有158呢？」

其實，對於自己的身高，她是很滿意的。她覺得自己小巧玲瓏，正好。有時她看着自己暗黃的頭髮，甚至有些慶幸，因為頭髮天生暗黃，倒可以省去很多染髮的財力精力。

自己的求學之路，也可以說是一帆風順，最終實現了她D大的夢想。在這裡，認識了更多的老師，每一個老師身上散發的知識光輝，都讓她如今的寫作之路一帆風順。

對了，如今，隨着她書籍的暢銷，源源不斷的稿費，進入她的錢包。三年前，她剛畢業，就已經買下了這棟別墅，她再也不是曾經那個在學校連雞腿也吃不上的貧苦女孩。

阿絮說，很多人都很羨慕她。有時她也很羨慕自己。她對自己很滿意，無論外貌還是才華

唯獨，這份滿意不能遇上寒語。寒語身邊站着一個更好的阿小。

這些年，父母不再嘆息，即使偶爾抱怨，她也能泰然處之。一邊旅行一邊寫作的生活，讓她覺得異常隨性自由。其實，和寒語的這點情商，到底算得了什麼呢？

她唯一困擾的就是她的夢。

她總是夢見寒語，還總是一樣的內容，只是切換了場景，切換了時間，但事情都只有一件，表白、求婚。她有時在想，到底，她是多想得到寒語的愛？才讓這執念在她夢中生根多年？

那次夢中的生離死別，終於讓她鼓起勇氣給寒語打了電話，「見了面」。可這樣，似乎不是她想要的。可她能邁出下一步嗎？她從小最鄙視破壞他人家庭的第三者。她可不想自己破壞寒語和阿小的幸福。

「那就再夢一次吧。」她對自己說。「寒語，今晚再來我的夢裡一次吧。至少，跟我告個別啊。然後，我們開始新的生活。」正說着，阿絮走了進來。「你為什麼不放下你的夢，走進現實呢？」

她無言以對，她不敢，她有顧慮。她不要做不道德的第三者。

「算了，還是做夢吧。阿絮，今天，就讓我再做最後一次夢。」

只可惜，這一天，喬蔓一夜無夢，瞭然無痕。似乎一切，從來沒有發生過。

第二十二章冷言婚帖

因為阿絮新婚，喬蔓最近多是一個人。近期不用趕稿，她倒也樂得自在。中午接到冷言電話，說要見個面。她和冷言，到一直有聯繫，冷言全國各地亂跑，又喜歡換號碼，她也懶得存了。近幾年，打進她手機的，除了父母，即只有兩個人，阿絮和冷言。阿小，自從5年前一見，她再也沒跟她聯繫。

偶爾跟冷言提起，冷言也是含糊其辭。這日，她來到與冷言常去的那家麻辣燙。剛進門，她就想退出去。這場景，也太熟悉了。

阿小，是阿小，一襲白衣，身邊竟然還有一大束鮮紅欲滴的玫瑰。

她以為自己走錯了，尷尬地和阿小打完招呼，就準備出門。「小蔓，快過來，冷言點餐去了。你沒走錯。」

「你和冷言？」她覺得奇怪，此刻，阿小，不應該是寒語的妻子？「這是我和冷言的婚帖，我們準備一個月後舉行婚禮，到時候一定來哦。」阿小遞給她一張設計精美的婚帖，上面是冷言和她的結婚照。

「你不是和寒語在一起？」阿小聽後突然大笑。「寒語，怎麼可能。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大熟悉了，下不了手。我們跟親兄妹一樣。」這個答案，倒是讓她跌破眼鏡。「可那天……」「你是說5年前，你不會是因為那一次才失蹤這麼久吧。那天冷言要跟我表白，卻又不知道我心裡這麼想，於是讓寒語來探口風，那天正好遇到你們約定見面的日子，寒語就把我約到蘭桂廳了，誰知道冷言路上堵車，遲遲未到。」原來是這樣，竟然是這樣？真的只是這樣？

那寒語，為什麼不解釋呢？不，她也沒給他解釋的機會。她徑直刪除了寒語手機里所有她的聯繫方式。

「聽寒語說你有了男朋友，現在怎麼樣，結婚了嗎？」阿小問着，「她呀，你聽她瞎編，我也是畢業了才知道，小喬蔓根本就沒有男朋友，她不過在心裡以為你和寒語戀愛了，她自己想成全你們，找了個藉口。」冷言的聲音傳過來。她怒視着冷言，「你不是答應我，不跟別人說的嗎？」「阿小不是別人，是我的妻子。我們已經領證了。」冷言拿出自己的結婚照在她面前晃了晃。

「小蔓，我們所有人都知道，寒語和你是一對，我們看到你們倆一路並肩而行，你們的世界，誰還插得進去？」阿小繼續說道。「你啊，你不知道，我也是看了她那什麼代表作《一片孤單的紅》才知道，這個小喬蔓，心裡那麼多顧慮。」今日的冷言，跟往常一樣多嘴。

「這裡有份婚帖，寒語那兒，我們就不去了，你幫我們送吧。管你用什麼辦法，反正，我要在婚禮上看到你們一起出現。」說完，冷言擁着阿小，飄然而去。

她看了看手中的婚帖，不知所措。

第二十三章走向現實

「聽說了沒？暢銷作家喬蔓，明天在新世界舉行簽售會。這可是她成名以來的第一次啊。」喬蔓走在街頭，聽着旁邊的小姑娘們歡呼雀躍。微微一笑，難道自己就這麼不入紅塵？

阿絮最近一直在要求她，走出夢境，面對現實。不管現實世界裡，有沒有寒語，寒語有沒有結婚，她都應該出來走一走。至於怎麼走，她認為，第一件事就是參加簽售會。

阿絮一直覺得，她的小蔓，美麗又大方，老被她一個人藏着，她有負罪感。

這次簽售會，阿絮時有私心的。她為人處世，總是期待個萬一。「萬一今天寒語來了呢？即使寒語不來，萬一小蔓和某個粉絲看對眼了呢？」27歲的喬蔓，連男朋友都沒有一個，這讓她很憂心。「我有過男朋友的。」喬蔓打趣道。「有，是你編造出來的中文系會寫詩的男友，還是那個夢裡的寒語？」阿絮無語了，她知道喬蔓說的男朋友是什麼？這些書能跟你結婚生子？這些書不是男朋友，是你的孩子才對。

喬蔓搖搖頭，快步往前走，「簽售會要遲到了，阿絮小祖宗。」

當阿絮出現在簽售會現場是，現場的粉絲都歡呼起來，喬蔓的書粉都知道，阿絮時喬蔓最好的朋友，最信任的人。阿絮出現了，那麼喬蔓出現的概率，自然大大增加。哪怕到了現在，書粉們還是不相信，向來不參加公開活動的喬蔓，會答應來簽售會。

站在人群里的寒語自然也不敢相信。但當他看到阿絮身後，那個嬌小玲瓏的身影是，他的一顆心，終於放下了。「她終於，是願意走出來了嗎？」以前，寒語並不知道喬蔓有這麼「自閉」的一面。那個時候的喬蔓，在他面前，總是活潑熱烈的。跟個黃鶯鳥兒沒啥區別。寒語一直以為，這就是真正的喬蔓。

後來，讀了《一片孤單的紅》，了解了喬蔓的家庭和心境，再回想整個6年的中學生活，喬蔓身邊，確實沒幾個朋友。他和冷言，向來臉皮夠厚，一天到晚圍着喬蔓轉悠。除了他們兩個，就只有阿絮和阿小了。後來，因為她跟阿小都沒了聯繫。

喬蔓優雅落座，身上在沒有曾經半點的活潑氣息，寒語看着她的這份陳靜，有點心疼。他後悔自己不早點表明心跡。兩人活活錯過這麼多年。上次阿小突然來找她，寒語這才明白，當初的喬蔓，為什麼決然離開，原來，她和竟然認為他喜歡的人是阿小。該死的冷言，那天為什麼要堵車？

「大家好，我是喬蔓。」她抬起頭，看向蜂擁而至的書粉，突然，在某個角落裡，她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第二十四章回歸夢境

五點二十，又一次，她來到了金融中心對面的咖啡館，這一次，她是一個人來的。「喂，寒語嗎？我在你公司樓下對面的咖啡館，你下班了，過來一下，我是喬蔓。」打完這一通電話，她開始構思她的新書——《蔓語微光》。

寒語接到電話後，趕緊走進辦公室的更衣間，穿上了學生時代喬蔓最喜歡的一套運動裝。說來也奇怪，他自己都不信，這套衣服，在辦公室放了三年，還有用得着的時候。三年前，他來到喬蔓的城市，喬蔓卻在畢業後銷聲匿跡，按說，要找到一名暢銷書作家，何其容易，可奇怪的是，所有喬蔓的合作商，都沒見過喬蔓本人，並告訴寒語，喬蔓拒絕參加一切公開活動。

幾個月前，寒語幾經尋找，找到了喬蔓的經紀人，當寒語看到眼前的阿絮時，他既覺得奇怪，又覺得理所當然。可惜的是，阿絮，對喬蔓的一切，三緘其口。在寒語的百般糾纏下，阿絮只告訴寒語一件事——喬蔓，一邊旅行一邊寫作，有時會，回去支教，目前，已經走過24座城市了。不過近期，喬蔓可能會回來，因為阿絮馬上要結婚了。

「你永遠無法找到一個，專門躲着你的人。」寒語總是這樣對自己說。

看着眼前的小喬蔓，只屬於她的小喬蔓。他5年的尋找，卻說不出一句話。

「小喬蔓，你來了。」她沒有說話，只是將鮮紅的婚帖推到寒語面前。

「小喬蔓……小……喬……蔓……」寒語實在不敢相信，他等了5年，等來一張婚帖。

她存有壞心眼，她想知道，這個在夢裡總是跟她告白的人，現在會怎麼做。鼓起勇氣，不能總是她來做吧。「我……我……其實不想恭喜你。我想……我想那個站在你身邊的人，應該是……是……是我。」

What ?

「你說什麼？你在開玩笑？」

她激動地跳起來，一如之前活潑熱烈的她。紅裙在空中飛舞。後來，喬蔓在回憶自己此時的狀態時，總覺得自己不夠矜持。

「我說，我們結婚吧。」

「胡說，你怎麼知道我單身？」

「你看你這張牙舞爪的高興勁兒，像是有男朋友的？」

「你從來，沒有說過你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