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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德旺自傳《心若菩提》,記錄了曹德旺從過去到今天的人生之路。每一個小故事都有啟發,特別是對創業者和從事商業的人來說,更值得一讀,今天我們就選其中一段。
菩提並無樹,
明鏡亦無台。
世本無一物,
何處染塵埃。
那年夏天的一個正午,烈日高掛,天空沒有一絲的雲彩。我坐在農場大路邊的大樹下納涼。我搖着大蒲扇,微微地閉着眼,打盹。似睡非睡之際,我看見馬路上遠遠地走來一個人。
誰會在這麼熱的正午依然趕路呢?
我想着,遠遠地注意着越來越近的人。
他大約50歲左右,穿着舊軍裝上衣,斜挎着一個軍用帆布包,戴着一頂大沿的草帽。這是一種南方常見的草帽,常用水草、席草、麥秸、竹篾或棕繩等材料編織,帽檐比較寬,上面常還寫有「農業學大寨」、「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將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或「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等字眼。這種草帽,可用來遮雨、遮陽,在休息時或坐在草地上時,可將衣物放於帽中,或者墊坐在屁股下,以防衣物或者褲子沾上塵土。那天,來人戴的草帽上寫着的字是「農業學大寨」。
人越來越近了,並且徑直向我走來。
「老鄉,可以借一下您的吊桶嗎?」他問。他的話裡帶着濃重的福州腔,在我聽來,比我的腔調重許多。看得出來,他很渴,汗水不斷地從髮際順着黑紅的臉龐滴落。我剛才忘記說了,在我納涼的大樹旁,還有一口井,夏天的時候,我時常會在井邊沖涼,就是從井裡打起水直接在井邊洗澡。
「您是福州人?」我用福州土話問。
「是的,我是連江人。」也許是聽到鄉音,與他的距離感立刻縮小許多。我用福州話告訴他,這井裡的水雖然冰甜,但水裡有血吸蟲,不能直接飲用。
「我太渴了,只要有水喝就行,有沒有血吸蟲都沒有關係。」
「您等等,坐在這樹下先涼一下。我房間裡有泡好的涼茶,我去端來給您喝。」說着,我站了起來,將蒲扇遞給他,然後朝不遠處的農場宿舍樓跑去。在宿舍里,我泡了一大茶缸涼茶,原是準備下午出工時喝的。其實,我不讓他喝生水,並不是因為水裡有什麼血吸蟲,而是我知道大暑天走了那麼長的路,一身汗後,如果猛喝生水,人一定會生病。
回到樹下,我將一大茶缸的涼茶遞給他,咕咚咕咚,他竟然一口氣給喝光了,遞迴給我,「謝謝您,謝謝您!」
「不用謝。」我接過空茶缸,「吃飯了沒有?」
「沒有。」
「您從哪裡過來的?」
「永泰。在永泰等了3天都沒有買到長途車票,氣起來決定走回去。今起了個大早,走到現在,走到了這兒」,說到這兒,他又一連聲地道謝:「謝謝您啊,幸虧遇到了您,不然我要渴死了。」
「不必客氣呢。」我又問,「那您打算去哪裡呀?」
「福州。」
「那您今晚住哪裡?」
「我要走出這一段,到甘厝口,然後再搭車回福州。」
「這不可能的,您今晚到不了甘厝口。從永泰到這裡,距離您要到的地方,您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距離。今晚,估計您到不了您要去的地方。」我勸他留下來,「走了這麼長的路,您也累了,餓了,今天下午,這裡也沒有上福州的車了。您就留在我這兒,先吃飽飯,休息休息。明天,我負責送您上車。」我告訴他,每天,經過的班車,司機我很熟悉,可以買到票。即使買不到票,司機也會把他順帶捎走。「走吧,現在和我一起到我的宿舍去,我給你做點飯吃。」他想了一下同意了。然後就用吊桶打水沖洗了一通,跟我回了宿舍。
我下了半斤米,用煤油爐給他煮稀飯。
「不夠,再多些。」他也不客氣。
半斤不夠,那就1斤吧。我心裡想着,淘好米,下到鋼精鍋里,點着煤油爐,多煮點,若有剩下的,晚上也還可以吃。我這麼對自己說。沒想到,飯煮好後,他呼嚕一下全吃完了。剛剛放下碗筷,他問我:「您留我在這兒住,晚上有沒有酒喝?」
「想喝嗎?我這裡沒有,但是我可以弄到。」這人還真是自來熟啊,我心中暗想。就這樣,我喜歡上了他,這種直接,我視他為知己,起碼說他看得起我。
「您還是去弄一瓶來喝吧。」
「沒有什麼下酒菜,我這兒只有花生米和雞蛋,可以嗎?」
「可以。很好了!」他說。
我寫了封信,喊來一個知青,請他幫忙到公社食堂找司務長,借了一瓶丹鳳高粱、1斤花生米和10個雞蛋。這時大約下午5時左右。
「您剛剛吃完午飯,現在肚子肯定也不餓」,我對他說,「現在,我們先在宿舍里喝茶,等到農場的知青們吃過飯,八九點時我們到食堂去做菜。」
於彥忠秘書長向曹德旺董事長第二次頒發那個下午,我也沒有去出工,同這個路人喝茶聊天。後來我知道,他是連江琯頭人,山兜農場的場長,當過村長,名字叫王以晃。人的緣分也真是奇怪,在那個正午,當我吃過中飯,搖着大蒲扇,像往常一樣坐在樹下納涼時,絕對想不到,我會給一個路人做飯吃,並且成為此生第一個好兄弟。
而這一切,僅僅因為我心生憐憫,怕他喝了生水會得病。
那一夜,王以晃就在我的宿舍,搭了個地鋪睡了。睡之前,天南地北地海吹了大半個晚上,講了很多我以前聽都沒有聽過的故事。最後,他動員我過了年後到他的農場去當推銷員。
第二天,起了床,吃過蘿蔔乾就稀飯的早餐,過路的班車也就到了。我送他上車,臨了,他回過身對我說:「老曹,過了年,你就不要再在這裡幹了,到我那兒去。」
我揮揮手,和他道別。班車捲起一陣塵土,走了。而我的生活也回到原來的軌道,一切照舊。對我而言,王以晃的邀約,不過如那車後揚起的塵土,風吹過,即散了。
轉眼新年來臨。元旦過後不久,春節就到了。
那年的春節,農場的任務很重,書記不同意我回高山過年。臘月二十八,王以晃來了。這回,他穿得有模有樣的,着一身深灰色卡其布縫製的中山裝,看着還真有幹部的模樣。見到我,就用福州話罵道:「真是太無德了,大年三十雞犬都返家,而你,家裡有父母老婆孩子,竟還待在這兒,幹什麼?!」
「我是想回家過年,可書記不同意啊。」
「書記個屁!你不是同意到我那兒做嗎?走,我與你一起去見書記,告訴他我們明年不幹了。明天要回家陪父母妻子過年。」
說着,他開始動手幫我收拾起行李來。
晚飯後,我騎着自行車載着他到公社見了書記。我說家裡出了事,父母身體不好,馬上就過年了,要我回家。書記也不好說什麼,就同意了。
就這樣,坐上經常往來門前的車,我們告別了大洋農場。在甘厝口,王以晃下車轉乘去福州,我們就此別過。
回到高山,剛進家門,行李還沒有放下呢,妻子鳳英就迎上前來。
「你可回來了。昨天家裡來了一個人,提了很多東西,把家裡過年要的年貨都送來了,雞鴨魚肉酒啊什麼的,一式兩份,一份給了爸媽那裡。」妻子說着,將我領到堆放着年貨的房間和廚房,「我不收。他說是你的好兄弟,放下東西就走了。茶水也沒有喝一口。」
我真是遇到了一個好人啊。看着那些年貨,我心裡真是感動。我們在大洋分手時,說好過了年,初五就到他的農場去上班。我還會不去麼?!
1973年的春節,我過了一個豐盛的年。初五那天,我就離開高山,乘車到了琯頭山兜農場。到他家給他拜年,也是報到。見到我,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把女兒叫了過來,說:「閨女,你把手錶脫下來給我,你曹叔叔需要,你在家不需要。」那是一塊上海牌手錶,雖然女兒百般的不願意,但王以晃還是從女兒的手腕上捋了下來,直接戴在了我的手上。隨後,他又把老婆叫過來:「去,把美國寄回來的的確良布拿出來,再去把裁縫找來,給小曹做一身衣服。」
他將我這一全副武裝後,我整個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他滿意地點點頭:看來,錢膽衣威,俗語說的「人靠衣裝馬靠鞍」還是有一定道理的。作為山兜農場的銷售人員,也是農場的門面,出外銷售,和人打交道,模樣兒還是很重要的。從那以後,外出的時候,再累也要穿戴齊整,打扮和自己的身份相當。這個習慣,我一直保持着。
立春以後,我熟悉一下情況,開始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中。因為剛入行,第一年我沒賺到什麼錢,年終的時候,王以晃就跟農場的人商量給我1萬塊。他是怎麼商量的我不知道,雖然他是場長,但反對者也肯定是有的。所以我很感動,在我看來,這l萬元,是對我的扶持,更是對我的激勵。我更加發奮圖強了。第二年我就賺了3萬多,第三年,我又賺了3萬多。當時沒有存銀行的概念,也不敢露財。所以,這麼多的錢,全藏在家裡的床鋪下。那時,人民幣最大的票面額是10元,6萬元,我鋪了厚厚的一疊!如果沒有後來發生的兩件事,我或者就一直在琯頭山兜農場做下去,也就沒有後來的福耀了。
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1975年冬天,有一次,我和農場的幾個幹部子女一起送樹苗到明溪縣。才到明溪,就下起了傾盆大雨,就像天開了個大洞似的。因為苗木無法栽種,閒來無事,我們就在縣城的街上轉悠。聽到當地的百姓紛紛傳說要地震了,這些幹部子女,回到住處,收拾了行李,轉身就跑掉了。我們帶來的樹苗怎麼辦?那些樹苗一株2角錢,二三十萬株,總值也有幾萬塊錢,他們就這樣不管不顧地扔下不要了。回去要怎麼交代?他們不管,我卻心疼:這些樹苗,是農場鄉親的心血,不能扔下。他們走了,我一人留下來,看守着。雖然被雨淋得全身濕透如落湯的公雞,但樹苗最終沒有丟失一株。雲開霧散後,樹苗都賣了。拿着賣樹苗的錢,我回到琯頭,匯報了明溪之行的情況,希望場領導能處理那幾個幹部子女。可是,幹部們卻不願意,一邊表揚我,一邊敷衍我,說什麼反正也沒有造成損失,都是孩子,算了。
一個沒有組織紀律的企業不會發展!
一個不會發展的企業不是久留之地!
我琢磨着……1976年春節,我回到福清高山。春節期間,有幾個人拎着禮品到家裡來拜年,說是福清龍田人。龍田鎮緊鄰高山,算是鄰居。領頭的那人見面就誇我做果苗做得非常大,是苗木界的一把手。
「老曹,我們是慕名而來呀。」來人說。
「哪裡哪裡,不過是混碗飯吃。」我客氣着,在客廳里泡茶給他們喝。一邊泡,一邊思忖:不對呀,他們怎麼知道我做樹苗銷售?正想着,來人又說話了:「老曹,我們知道你在琯頭做得很好,也知道他們給你是按20%的抽成。這樣吧,你到我們這兒來,我給你按40%的抽成。」對方看着我,等着我回答。
不會吧,40%!瘋了!花一倍的價錢來挖牆腳,我是什麼呀,不過是一個賣樹苗的。這還了得,我的情況,福清人都知道了,錢賺太多,是要拿去槍斃的!不行,我得想個法子把他們打發掉。
「喝茶喝茶。」我說,「謝謝你們大老遠地來看我,不過,大春節的,不提這事吧?」
「也好,老曹你春節期間想一想,我們給的條件,很優惠哦。」
「好的,好的。」
送走他們,我當下決定,離開苗木界。
那個年,我過得踏實又不踏實。不踏實的是,自己賣樹苗的名聲大了,隨時可能會有人來抓自己;踏實的是,決定了年後的路要怎麼走。
一過完年,我立即乘車到琯頭,向王以晃辭職。但我答應他,會幫助他做好本年度應做的工作。
我再次回到了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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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東西感觸很深,對情感上幫助很大
老師,可以諮詢下嗎?
老師,可以諮詢下嗎?
如果發信息,對方就是不回復,還不刪微信怎麼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