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圳的人，是談不起戀愛的

豆瓣有個母單solo小組，聚集着18168個成員。

所謂「母單」，就是打娘胎出生前到現在，一直沒談過戀愛，這其中也有很多大齡母單——人到三十，感情生活依舊一片空白。

根據北京大學社會調查研究中心曾經發布的《2015年中國人婚戀狀況調查報告》顯示， 90後，特別是95後，初戀年齡大幅提前到了15.2歲和12.7歲。

這樣的數據下，「大齡」母單成為了一道奇異的景觀。

我們不禁好奇，到底是什麼原因阻礙他們進入親密關係，他們對自己的身份，又有何種觀察和理解？

「不是很需要愛情」

單身29年，陳菲覺得自己一直在和愛情錯過。

初中的時候，有個玩的挺好的男生，經常一起上補習班。

後來，人家跟他表白了，她特別無措，甚至生出一股惱意，「我幫你當好朋友，你怎麼喜歡上我了？」

為了撇清關係，在一節自習課後，陳菲故意特別大聲地對同桌說，「告訴你，我一點都不喜歡XXX」。

她用餘光瞥了一眼，發現男生在講台上愣住了，回到座位偷偷抹眼淚。

「現在想起來挺蠢的，多好的一次戀愛機會。」

青春期懵懂無知，到了大學終於開竅，又止於不敢主動。

大一的時候暗戀一個師兄，倆人經常互發短信，但就是跨不出表白那一步，「要等男生表白，我順勢答應，這才是正常操作。」

結果，師兄期末就跟同班女生在一起了。

出了社會工作，圈子越來越固定，很難再去認識新的異性，「況且工作那麼忙，哪有時間搞感情？」

和陳菲不同，林索一直母單，是一直沒遇到特別喜歡的人。

從學生時期到工作，都有遇到過有好感的男生，「但是好感不夠強烈，沒有到要跟他在一起的程度。」

「反正一個人過得也不賴，不是很需要愛情」，林索說。

不需要愛情——這是母單男女給出的一致結論。馬塔31歲，平時除了工作，周末也安排的很緊湊：

研究菜譜、看書、看展、打掃衛生，留一天跟朋友出去聚會。

「雖然沒談戀愛，但我的生活一直是向上走的，那脫不脫單對我影響不大。」

大學的時候，他曾經追一個女孩追了四年，最終無疾而終。回想起這件事，「覺得太蠢了，沒必要這麼執着。」

就算主動去尋找愛情，也很難遇到合適的。

林索有參加過公司的聯誼，「自我介紹，才藝展示，然後男生背女生一起闖關，賊尷尬。」

林索對另一半的首要要求是，性格好，其他都不在意。

但很快，她又做了補充，「也不是只要性格好，其他就無所謂，相貌、收入和學歷，哪一個都會考慮。」

在陳菲看來，年紀大了，心動這件事，變得微妙複雜起來。讀書的時候，男生會彈個吉他，送個禮物，自己就能投入進去。

如今，現實因素考慮的太多，進入愛情也就越難。

但攤開來說，進入困難，某種程度上也是不願屈就。

單身快30年，桑喬對愛情依然抱有某種幻想，他對另一半的相遇有具體的場景——在街上偶遇好幾次，彼此心動，終於在某個午後，坐在咖啡館裡聊了聊，從朋友變成了戀人。

「我非常抗拒相親，感覺目的性太強了」，桑喬說。

陳菲父母也會給他介紹對象，她每次也是很抗拒，感覺像「做作業」一樣，硬逼着完成任務。

「但我周圍非母單的人就很開放，聊得特別火熱。」

對愛情理想化，不願屈就，一個人也能過得挺好——這是林索總結出大齡母單的三大特徵。

「還沒時間學習，就要參加考試了」

和其他母單不同，林索在線上平台上積極嘗試社交。

有個男生向她發出了申請，看起來性格不錯，就通過了。

聊了幾天，對方開始用最後一個字的疊字稱呼她（類似果果這種），林索感到非常不適，而且很油膩，直接回了句，「可以不要這樣稱呼嗎？我們才沒認識幾天。」

之後幾天，她明顯感覺到男生的態度有點冷淡。本來約好周六吃飯見面，結果他也臨時爽約了。男生覺得林索聊天沒有用心，純粹就是在應付他。

「他問我對他有沒有期待，我說沒有。就是實話實說，真誠點不好嗎？」

聊天的結尾，男生丟下一句話，「你一個母單驕傲什麼？好好學學怎麼戀愛吧。」

林索被氣的不行，把聊天截圖發給了閨蜜。出乎她意料的是，大家都認為她講話太直女了，不懂得「推拉」。

「她們說我發太多表情包，而且回的信息太短，人家覺得冷淡是正常的。」

叫疊詞這件事，閨蜜也覺得表示親昵的一種方式，沒必要上綱上線。

這幾個朋友都有些戀愛經驗，林索突然意識到，母單在兩性關係上，是不是真的有問題？

桑喬對這一點也有自己的感觸。在和異性接觸時，他總感覺自己把握不好分寸，要麼太謹慎顯得木訥，要麼放鬆了，又越界了。

他記得有一次，跟一個女孩聊得挺好，線下見面也有些不經意間的肢體接觸，「我就以為關係可以更進一步了」，開始主動說「早安晚安」，語言上也有點曖昧。

結果，女孩的態度變得特別冷淡，慢慢地就不回了。「她可能只把你當朋友，但你的行為已經超出界限了。」

和女性母單相比，男性母單似乎承受的壓力更大。在大部分女生看來，男性需要在關係里充當引領者的角色，尤其在推進關係方面。

但母單男性，在這方面總會顯得有些笨拙。

林索跟一個同樣是母單的男生聊過，對方不知道該怎麼示好，怎麼去找話題聊。

最後散步，沒話找話，男生開始給她講世界局勢，美國的政治陰謀。

「當時尷尬的快腳趾摳地了。」

陳菲也不願意找大齡母單，「我會想，30多歲沒談戀愛，是不是有點問題？」

作為「有問題」的男生，馬塔也很少主動自己提起母單的身份，除非真的聊到，才會說起。

「倒不覺得自卑，年輕時會，現在無所謂了，人各有各的活法。」

無論各自的處境如何，大齡母單有個問題是共通的：越來越少時間給自己的戀愛試錯了。

如果戀愛是戰場，那麼越早上越好，至少有時間去積累經驗。等到年齡大了，能選擇的餘地越少。

在陳菲看來，那些二十五六歲的母單，跟她這種大齡母單相比，情況完全不同。

「尤其是女生，男生談個一兩年再分手沒什麼，但30歲的女生談，隨時有可能是最後一場。」

大齡母單的戀愛，充斥着某種緊迫性，也帶來更高的期望。

小麥剛過完30歲的生日，她希望人生第一場戀愛，能夠順利過渡到結婚生子，「再晚我也等不起了。」

「還沒時間學，就要參加考試了」，桑喬總結道。

「一切都被打亂，非常難受」

單身30年，青木幸運地進入了這場「考試」。

他性格比較內向，線上也不會怎麼聊天，所有的經歷都停留在了確定關係之前。

去年，他在一個網友群，問了一聲有沒有要一起去看電影，有個妹子私聊了他，彼此就認識了。

最開始，青木也沒往那方面想，覺得只是短短一面之緣，沒什麼浪漫可發酵。

沒想到的是，女生之後主動找他約飯和看展，姑娘下班早，總會提前去他公司附近找好餐廳。

「我當時就陷進去了，遇到主動的女生真的很不容易，所以會想拼命抓住。」

主動表白後，兩人正式確立了關係。和大部分戀人一樣，頭幾個月感情如膠似漆，好像能過一輩子。但隨着時間的推移，問題在逐漸顯露。

青木的生活作息一直比較規律，12點上床，7點半起床。女友愛打手遊，經常一兩點才睡，雖然聲音不大，但是他睡眠很淺，稍微有一點聲響都睡不着。

「我一開始和她說了下，但還是沒改。後來我想，第一次談戀愛，包容點吧，愛情不就是犧牲嗎。」

但包容遠遠不止這一點。

女孩性格外向，周末喜歡組局來家裡玩，結束後亂成一堆，兩個人要忙活半天收拾。

出去吃飯，對方也比較挑剔，「這不能吃那不能吃，又要找拍照好看的，不能太遠的。」

如果年輕一點，青木覺得這些都可以忍受，甚至會覺得有點可愛，「但我現在不想犧牲自己，我要的是1+1大於2的效果。」

「單身的慣性」——這是陳菲對青木戀情的總結。

在她看來，一個人單身久了，生活節奏已逐漸趨於穩固，自我意識也會更強，突然有人介入到生活里，要配合對方的步伐，「會非常難受」。

分手後，青木重新拾起了快樂，「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儘管被閨蜜說了一通，林索也不想改了，「性格就這樣。」

不過，她仍積極地探索愛情，在線上交友平台發出申請，「一個人是挺好，但兩個人沒試過，你怎麼知道自己需要什麼？」

陳菲最近和一個男生聊得不錯，都要線下見面了，結果被對方刪了。

朋友覺得可能是「海王」，她一聽很泄氣，難得聊得用心，最後是這麼個結果。

「年紀大了，在愛情里稍微受點挫，都得好長時間恢復。」

在即將到來的30歲生日，陳菲註銷了交友賬號，讓單身的車輪滾滾向前。

前段時間，馬塔發高燒，叫了一個外賣，但全身無力，沒法下樓拿。只能在床上躺到四點鐘，人能起來後，他再扶着牆下去，然後把凍掉的粥喝掉。

「那一刻我會感覺到，沒有伴侶的話，一個人生活其實會挺艱難的」。

備註：文中人物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