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定維持情人關係則借款不用返還，分手後一方請求返還的不予支持

（作者簡介：劉四國律師，民商法碩士，曾在山東某大學法學院執教多年，具有紮實的理論基礎。盈科律師事務所民法典宣講團講師。從事法律工作20多年, 具有豐富的訴訟經驗和訴訟技巧。業務領域：刑事辯護、疑難複雜的民商事爭議解決、執行異議和案外人權利救濟。劉四國律師因豐富的處理民商事爭議的經驗被全國十多地仲裁委聘為兼職仲裁員。）

現實生活中，某男為了和某女維持情人關係，答應給予某女一定數目資金，但是又擔心一旦某女收到錢之後和他斷絕情人關係，於是某男答應給錢，但是雙方需要簽訂一個借款協議，如果某女不和某男繼續維持情人關係，則某女要全額返還借款。如果某女和某男斷絕關係，某男持借款協議向法院起訴，要求被告某女返還借款，法院如何處理呢？

現實生活中還真有這樣的事情，例如：浙江省某法院就審理了這樣一起案件。

原告：張先生，被告：李小姐。

　　法院經審理查明：2008年5月的一天，張先生與李小姐訂立《雙方協議》，雙方約定：張先生借給李小姐100萬元，用於購買杭州市某小區的房產，李小姐用其所有的房產作抵押，並承諾終生不嫁他人，一生做張先生的情人。如果李小姐違反協議，則應當返還借款，如果張先生提出解除情人關係，則李小姐有權不歸還借款，將該筆借款充抵作精神賠償款和生活補助款。同年11月27日，張先生與李小姐再次訂立《補充協議》，雙方約定：張先生已經出資70萬元，以李小姐名義購買杭州市的某房產，該房產的按揭餘款由張先生支付。李小姐自願做張先生的情人，如果李小姐違反承諾，則應退還張先生已經支付的70萬元及按揭款，如果張先生提出解除與李小姐的情人關係，則李小姐有權不退還張先生已經支付的70萬元以及按揭款。在雙方以情人關係相聚期間，在沒有專屬雙方生兒育女協議之前，李小姐不得生育。

　　2009年2月，張先生將李小姐訴至人民法院，要求確認雙方之間的協議無效，要求李小姐歸還借款70萬元。

一審法院經審理認為：張先生與李小姐之間訂立的協議違反了法律規定和公序良俗，損害了社會公德，破壞了公共秩序，應屬無效行為。民事行為無效，所得的財產應當返還。據此判決:李小姐在判決生效後三十日內返還張先生人民幣70萬元。

後來，李小姐提出上訴， 二審法院經審理認為：張先生與李小姐無視我國的婚姻家庭制度，企圖用金錢去維繫不正當的情人關係，其行為違背了社會公德，損害了社會的公序良俗。對張先生與李小姐所訂立的兩份協議的內容，法律不予保護。本案不屬於人民法院受理民事訴訟的範圍。裁定：撤銷一審判決，駁回張先生的起訴。

為什麼二審法院撤銷一審判決，駁回張先生的起訴呢？

本案所涉協議的性質是妥善處置本案的關鍵。從該協議文本分析，既有借貸協議內容，也有附解除條件贈與協議的內容。從協議內容來看，確實協議中使用了借款字樣，甚至設定了房產擔保條款，有借的形式;協議還約定只要雙方之間維持情人關係或張先生提出解除情人關係，李小姐就不用返還借款，也體現贈與的意思。但探究協議本義，該協議是建立在「婚外情」這一特定條件下，其目的具有不正當性。本案實質上是因「婚外情」引發的債務糾紛，名為借貸協議，實為包養協議，雙方當事人是企圖用金錢去維繫不正當的情人關係。因此，該協議從立約目的上違背了善良風俗，影響了社會秩序，違反了社會公德和婚姻倫理秩序，在效力上應予以否定。本案雖然涉及財產關係，但是這種財產關係依附於包養關係。從這一意義上而言，張先生起訴的要求保護的財產權並非合法的民事權益，不受法律保護，也不能納入通過民事訴訟保護的民事權益的範疇。民法典 第一條開宗名義就講了保護合法民事權益的原則。

第一條 為了保護民事主體的合法權益，調整民事關係，維護社會和經濟秩序，適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展要求，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根據憲法，制定本法。

張先生以民間借貸糾紛提起訴訟，但並不存在民間借貸的事實，要求保護的財產權並非合法的民事權益，不受法律保護，不屬於人民法院受理民事訴訟的範圍。所以，一審法院以該協議違反公序良俗為由，判決李小姐將錢款返還給張先生並不妥當。這也是二審法院改判的理由之一。

其二、返還財產並非合同被認定為無效之後的唯一處理方式。

合同無效返還財產主要適用於財產類案件，如果適用於本案，只會造成單方返還。其三，從社會效果上分析，如果合同無效之後，取得的財產予以返還，可能造成事實上允許包養情婦者行使撤銷權，客觀上造成「人財兩得」的後果，形成不良輿論導向，還可能造成男女雙方利益顯著失衡，容易激化矛盾，釀成惡性事件。案件的審判要考慮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的統一。其四、結合民法理論，本案屬於不法原因給付，已經給付的不得請求返還。可能有人認為，駁回張先生的訴訟請求，會不會造成法院支持所謂「二奶」等問題，產生不良導向，這個擔心是多餘的。因為不法原因給付已經給付的不得請求返還，沒有給付的，不得要求支付。結合本案而言，如果張先生沒有給錢，李小姐起訴到法院要求張先生給錢，也不會得到法院的支持。

所以，本案二審法院裁定撤銷一審判決，駁回張先生的起訴。這個結果是恰當的。這個處理結果不僅兼顧到法律效果與社會效果的統一，也體現了民法、婚姻法和民事訴訟法之間的衝突和協調，具有一定的典型意義。二審法院的法官體現很高的水平。應該說本案具有一定的示範意義。

在司法實踐中，經常會遇到法院受理的借貸類糾紛並非簡單的借貸法律關係引發，其背後隱藏着方方面面的原因，甚至包括一些有違社會公德的債務。對這些有違社會公序良俗而產生的債權債務，不屬於合法民事權益保護的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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