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輩子的認錯

【1】

誰也想不到范嫂和范哥在搬新房第一天就正式分居了。

在90年代的農村分居可是個天大的事情啊。

范嫂那足矣劃破天際的嗓門半小時內全村都知道了。

村長書記、范哥父母、大哥二哥都來勸說。

無奈范嫂堅決無比，要麼分居要麼她馬上回娘家徹底離婚。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都說婚姻走到離婚那一步一定是日積月累的，火山到了那個點就會瞬間爆發的。

那時候結婚都是媒人牽線搭橋的，媒人都會誇大其詞的。

見過一次面就嫁過來的范嫂才發現自己上當了。

范哥家兩間破房子，范哥雖然比自己大3歲，23了，因為在家是老小，不夠成熟還像個小孩一樣。都說被他父母寵出來的。

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就是這樣的。

在農村23歲已經是很大的年齡了。很多地方16歲結婚，生完孩子到了法定結婚年齡再抱着娃去上戶口。

雖然范哥在父母監督下也算勤勞，但有時候還是不像一個丈夫，不太會照顧范嫂。

每次范嫂教育范哥的時候，公婆總是袒護着，說生了孩子他自然會成熟了。

【2】

范嫂也算蒼天福佑，一年多後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

公婆歡喜得很。

幫忙帶孩子。

但范哥卻還沒學會做一個合格的父親。每天下工後不回家幫忙帶小孩，和鄰居們打牌聽戲。

范嫂和他吵了無數次，他很無所謂的樣子。在後面幾年裡，壓抑到暴脾氣的范嫂直接拿東西砸他，他倒是不還手，嘻嘻哈哈跑向父母告狀。

公婆袒護着他。

就這樣吵吵鬧鬧的日子到了孩子5歲，進入了90年代。

村里鎮上大開發，占了土地，賣了很多集體資源，石頭、河沙、樹木等，每家分了不少錢。

范嫂很能幹，有商業頭腦，開始每天去工廠門口賣菜。自家沒有菜就低價收購鄰居的菜。

還跟工廠食堂建立了長期送菜業務。

食堂的剩飯剩菜她承包了，全部拉回來餵豬。豬吃得好出欄賣個好價錢。

范嫂公婆看她這麼能幹，越發怕她哪天一吵架真的帶孫子跑了。

於是公婆偷偷變賣了壓箱底的金銀首飾，悄悄給范嫂，讓她單獨蓋新房。

公婆還是住老房子。

【3】

在范嫂的張羅指揮下，新房很快蓋好了，漂亮寬敞的2層小樓。

一樓堆放農具和糧食，二樓並排四大間房住人。

辛苦了這麼些年，雖然有個長不大的丈夫，但是好歹自己能當家做主。

范嫂心裡略有些高興。

她跟范哥說，搬新房要熱鬧熱鬧，放放鞭炮，請客吃飯。

還要農村特有的儀式感，買一套大紅色新衣服祭拜天地。

家裡這些事情她來操辦，讓范哥去街上買衣服，再把他幾個好兄弟請過來吃午飯。

范嫂再三叮囑這是天大的事情，吃午飯的時候要穿紅衣服在院子裡擺貢品祭拜天地，祭拜祖宗。

范哥一早得令上街去了。

范嫂和嫂子們在家準備午飯。

日上三竿了到了要開午飯的時候了，還不見范哥的影子。

范嫂急得團團轉，眼睛裡能噴出火星子。

大嫂二嫂趕緊叫自家男人去街上找。

等了好久大哥二哥回來了，沒找到范哥。

客人都聚齊了，無奈范嫂只好草草做了祭拜儀式，招呼客人們吃飯。

【4】

傍晚范哥空手回來了。

原來今天街上電影院第一天開業，免費看電影。

於是他們生平第一次看電影，興奮的看到電影院關門。

當他還沉浸在人生第一次看電影的喜悅中，范嫂像個發瘋的鬥牛撲上來狂揍他。

嘴裡發出各種嚎叫罵聲。

她把結婚以來所有不滿和壓抑全部爆發出來了。

驚天動地的嚎叫聲引來公婆和鄰居，大家趕緊上去把撕打范哥的范嫂拉開。

范哥摸摸被抓破的臉，罵罵咧咧:真是個瘋婆子啊，不就回來晚了點嘛，我賺的錢都交給你了，家也是你當了，還不知足啊！

范嫂氣得渾身發抖，你還不認錯？那就退婚不過了。

大家趕緊勸說，公婆看事態嚴重，裝模作樣打了范哥幾下。

過了好一會，范嫂對大家說:既然你們都勸我，那我也不退婚了，省得回娘家被人笑話。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那就從此分開過吧。二樓我住東邊他住西邊，明天我再給他蓋個廚房。

從此以後各過各的。

范嫂說到做到。第二天請人開始蓋廚房。把范哥的東西扔西邊屋子。

晚上睡覺砰砰把門反鎖的震天響。

范哥還是無所謂的樣子，照樣該幹活幹活，該玩耍就玩耍，對范嫂不聞不問。

每月賺的錢留點自己零花，其他都交給范嫂。依然快活的做甩手丈夫。

公婆勸了很多次，都被范嫂懟了回來。

范嫂依然勤勞種菜，賣菜，照顧孩子。

【5】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

兒子們大了，都不喜歡讀書，在街上做起了小買賣，趕上好時機小康收入還穩定。

2010年後，兩孩子結婚又重新翻蓋了房子，變成了3層小洋樓。

范哥偶爾幫孩子們看店。

范嫂依然閒不住，種菜賣菜樂在其中。公婆去世了，他們夫妻關係還是形同陌路。一個屋檐下也視而不見。

新樓翻蓋好了，兒子們想緩和父母關係，未果。

一把年紀的范哥范嫂，嘴巴像茅坑裡的石頭，一個比一個又臭又硬。

范嫂說，他做了天大的錯事，還不肯認錯，死也不會搭理他的。他死了我也不會看他一眼的。

范哥說，你媽就是個神經病，芝麻小的事情鬧一輩子，我這輩子都讓着她，家她當了，錢也是她管理，打我從沒還過手，還要我咋樣？給她認錯？門都沒有，死也不認錯，我沒錯啥！

兒子們實在沒辦法，只好依然如故，把東西兩間房子裝修得更好更方便。一樓廚房都配置齊全。

只是范嫂說用不慣先進門鎖，還是給她做老式的門鎖，外面是掛鎖，裡面是插銷，簡單方便。

於是兒子們就把父母兩間門鎖都配置成老式的。

其實鎖不鎖無所謂，范哥范嫂從來不會串門的。

【6】

轉眼孫子都上小學了，范嫂身體依然健朗。依舊熱衷於種菜，只是現在她不需要賣菜了，種的菜直接送兒子開的飯店了。

天有不測風雲，在毫無徵兆的某一天，范嫂在菜地里倒下了，再也起不來了。

從范嫂出事到辦理後世，范哥再也不嘻嘻哈哈了，一聲不吭。

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農村辦喪事規矩多，加上兩兒子不差錢，為了彰顯孝順，喪事規模很大，熱熱鬧鬧辦了三天三夜。

硬是把白事辦得比紅事還氣派熱鬧。

現趕工的墳墓也堪比古代達官貴人，雄偉壯觀。一看就知道後人財力雄厚。

忙完范嫂的喪事，兒子媳婦們累壞了。倒頭睡了一天一夜才醒了。

到處找范哥不見蹤影。

後來孫子在范嫂屋裡尖叫。

大家跑去一看，范哥喝了農藥在范嫂床上安詳的躺着。

穿了一身大紅衣服，蓋的當年他們結婚時候的紅被子。

兩個孫子還不太明白生死，跑來跑去突然喊着，爸爸媽媽，爺爺奶奶的房間裡面，你們怎麼不給裝鎖啊，萬一晚上有老鼠跑進來多可怕啊。

幾個大人趕緊一看，范哥范嫂各自門後的插銷都沒有。也就是說，這門從裡面壓根鎖不上。

原來，他們都在等對方走進自己的房間。可是等了一輩子，也錯過了一輩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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