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瑤出書再引後媽繼子罵戰，「白吟霜」長成「雪姨」方能不負平生！

作者|謝明宏

編輯|李春暉

太多故事，總是到「王子和公主過上幸福的生活」就畫上句點。至於此後王子中年發福又脫髮，或公主生出的孩子竟長得像侍衛，就不在童話故事的考量之列了。

但時間總會給出答案，有時巧合的驚人。比如瓊瑤正面臨的困境：那些年她不曾為自己筆下「小三」書寫的晚年結局，要由她自己在現實生活中給出解答。

陶行知有言「愛情之酒甜而苦。兩人喝，是甘露；三人喝，是酸醋；隨便喝，要中毒」。若是一大家子參和進來，而且包括第二任老公與前妻子女，那這種毒全天下也找不到解藥。

文如其人。瓊瑤終究不是亦舒式的體面自持，依舊踐行了瓊瑤式的尋死覓活：90高齡的丈夫平鑫濤沉疴至昏迷失智，需插鼻胃管維持生命，瓊瑤和繼子女對此持不同意見，臉書、微博隔空喊話，激烈交鋒。

遠在1983年，台灣中華電視台在瓊瑤寫作生涯滿二十年之際，為她編了個專輯，導演想出了一個好主意，讓瓊瑤自己演自己。這個180分鐘的專輯名叫《瓊瑤的天空瓊瑤的夢》。

而34年後的今天，瓊瑤用盡最後的創作力，出版了新書《雪花飄落之前，我生命中的最後一課》。她在書籍介紹中表示：

這本書就像剝開我遍體鱗傷的痂，打字時打到心碎，我就這樣忍着痛楚，完成了這部在我生命里，最特別、最重要的書！這本書是一對恩愛的老夫老妻，如何面對老年、失智、插管、死亡的態度，是我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家庭撕逼之後，雪花飄落之前。一地雞毛之中，不難窺見這一年多的林林總總，才是真實的《瓊瑤的天空瓊瑤的夢》。不管未來結局如何，雙方已在數次針鋒相對中撕破了最後的體面和尊重。

瓊瑤的天空，夕陽不再無限好。不過，日子既然還要過下去，那白吟霜的歲月靜好，早晚有一天要變成「雪姨」的撕逼當面，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吧。

依然過不好這一生

寫過許多言情，依然過不好這一生。香港的亦舒，台灣的瓊瑤，皆是如此。如今亦舒作品改編的電視劇《我的前半生》正在熱播。而另一邊，瓊瑤正在親歷《她的下半生》。

90歲的平鑫濤一年多前患上了失智症，也就是俗稱的老年痴呆。醫生建議給平鑫濤插鼻胃管，瓊瑤表示丈夫清醒時曾寫過遺囑，一旦病危不得插管。然而，平鑫濤與前妻的子女不同意。在他們看來，父親只是不認識人，並沒有到「病危」的程度，不讓插鼻胃管，就是要餓死他。

瓊瑤是支持「安樂死」的，曾發文《預約自己的美好告別》，呼籲台灣立法尊重「安樂死」。不過她擔憂無法實現此願，表示若能「尊嚴死」已夠滿足，也曾表達要寫書，替無生存希望之人求得「安樂死」的自主權。

但平鑫濤的兒子平雲發文對瓊瑤說：「真正的重點不在於究竟要不要插鼻胃管，而是我們跟您對於父親值不值得繼續活下去的認知不同。」平雲說父親遺囑的前提在於「當我病危的時候」才如何如何，而所有醫生都沒有判過平鑫濤病危或重度昏迷，「他只是失智而已」。

表面上，是圍繞平鑫濤「安樂死」還是「賴活着」的生死權之爭。暗地裡，則是平家人對瓊瑤半個世紀小三生涯的總清算。死咬不放，秋後算賬。這些年的恩怨情仇，豈止是一場小小的網絡論戰可以消弭？

瓊瑤還暗示，平家之所以風光，有她的功勞。「我賺的錢可以養活我自己，你的錢拿回去養你的孩子，後來合開電視和電影公司，賺的錢都各分一半」。

平家作為台灣的出版大鱷，自然不會與瓊瑤在錢上多爭。平鑫濤的伯父，曾在民國創辦月刊《萬象》，與張愛玲就稿費還有一段鮮為人知的公案。

讀其文，見其人。瓊瑤的窘境，和她小說中的女性幾乎是一樣的。而唯一的不同之處在於，瓊瑤可以為筆下女主架構的海市蜃樓和happy ending，到現實中完全失靈。

很難想象一個79歲的老人，還要伏案寫作「公布真相」，究竟是為了什麼？她的對手不是平鑫濤的子女，也不是不滿其小說三觀的讀者，而是她想象中的自己。如果她在這一刻被打倒，那麼這些年的點點滴滴，文學作品裡的林林總總，都會在瞬間摧毀。

不能被打倒的瓊瑤背後，是秦雨秋，是紫菱，是新月格格。她心中的愛情，永遠凌駕於生活之上，不食人間煙火。

當90年代的社會形態進一步走向市場經濟之後,言情小說也順理成章地走出了纖塵不染的純情時代。席娟、亦舒和梁鳳儀等人的作品開始時興，她們筆下的愛情變得實惠起來。

梁鳳儀說:「不妨寫出我們血淚交融的種種故事,以引起共鳴,好舒一口氣」。同樣,亦舒也會提醒讀者:「只有不愁衣食的才有資格用時間來抱怨命運。」

而瓊瑤似乎永遠走不出那個純情時代，她說「現在回憶起來，這50年是一場夢，我真的什麼都空了」。

思及1983年的特輯《瓊瑤的天空瓊瑤的夢》，真的一語成讖。瓊瑤走不出幻想的天空，而她的夢在她79歲的年紀，竟然醒了。

三弄不應該

瓊瑤一弄，斷人腸。瓊瑤二弄，費思量。瓊瑤三弄，風波起。孰是孰非，真茫茫！紅塵自有第三者，莫笑痴情太痴狂。

那首瓊瑤作詞，姜育恆演唱的同名電視劇主題曲《梅花三弄》，幾乎可以視作婚戀第三者的勵志通行證。它在歌詞中大聲疾呼，「若非一番寒澈骨，那得梅花撲鼻香」（沒有拆不散的家庭，只有不努力的小三昂）。

瓊瑤有過兩次戀愛。一次是十八歲時，愛上了中學老師。不過，那時崇拜多於愛情。瓊瑤於1963年將此經歷，寫成帶有自傳性質的小說《窗外》。

十年後，林青霞飾演的高中女生江雁容不可救藥的在同名電視劇里，愛上了她的老師。

「吐一個煙圈，希望圈住你。」老師說。「煙圈太虛無了，太渺茫了，它圈不住任何東西。沒多久,煙圈就成了美妙的回憶。」從此，瓊瑤對煙圈產生了一種溫馨的情感。

不久，她和一個母親喜歡的年輕人結婚了，這是閃電般的結合。相識僅七個月,就結婚了。瓊瑤是個柔情的女人，她當時的心態是和丈夫天長地久，不能對他不公平，要嘗試着把自己的愛給他。

可惜，婚後她與丈夫之間的矛盾一日甚於一日。瓊瑤小說中的《栓桔》、《在水一方》都寫了賭徒丈夫的形象，應該是造成瓊瑤婚變的主要原因。

第一次的婚姻挫敗後，瓊瑤生活困頓，每日靠餅乾充飢，還要撫養兒子。她用青春、心血乃至生命創作出的一本本早期小說，都被退回了。

抱着試試看的心情，她將《窗外》投寄給皇冠雜誌社。這也是五十多年後，瓊瑤所認為的第一個「不應該」。

不料，平鑫濤慧眼識珠，當即拍案開印。1963年7月，瓊瑤第一本小說《窗外》問世。此後，《煙雨濛濛》、《六個夢》和《幸運草》也相繼出版。一時間，瓊瑤成了知名作家。

然而，瓊瑤與平鑫濤相戀時，對方已有家室，育有平瑩、平珩、平雲三個孩子，瓊瑤因此背負小三罵名多年。

平雲從未忘記母親的痛苦，「如果一段愛情是建立在傷害另一個人、建立在另一個女人的犧牲上，那麼這樣的愛情無論如何並不偉大，也不值得拿來歌頌炫耀」。

而在平鑫濤口中，這段婚姻被描述為，「當然，我們奮鬥了十八年才結婚。因為她離婚了，我又離婚，我們才結合的。」嗯嗯，婚外戀的很坦蕩，畢竟是真愛嘛。

平鑫濤曾一度想分手，並在絕境中想到了「一死以謝兩佳人」。但終於扛不住瓊瑤三弄，待到孩子成人，方與原配離婚。

這段「修煉愛情」中，還有瓊瑤口中的另外兩個「不應該」：也不該從高雄北上，讓鑫濤來接我，讓他認出我來；我也不該在他們的爸爸要衝到懸崖下，趴在引擎蓋上求他，才撿回一條命，我一錯再錯。

永遠的歇斯底里，永遠的三段排比，才能永遠在在奶奶輩的年紀還保持如此激情吧。

那些故事中的小三們

「街前街後盡瓊瑤，翻來覆去皆小三」。瓊瑤作品的一個明顯悖論是：一方面告訴讀者愛情的自私、唯一、容不得他人褻瀆，另一方面又描繪着一幅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化敵為友成知己的美麗藍圖；一方面譴責這種給他人家庭造成傷害的不道德戀情，另一方面又心生同情，給予這種婚外情理解與包容。

小三不可怕，就怕小三有文化，分分鐘小說里讓男人拋棄妻子，倒打正室一釘耙。瓊瑤對待婚外情的態度，其實倒也並非一味洗白，而是在譴責和同情間徘徊。

我們最熟悉的瓊瑤中期作品，對第三者更多是認同與同情。那段時間的瓊瑤正處於『紅顏知己』的尷尬位置。而瓊瑤後期作品人物變化很大，捍衛婚姻家庭開始占上風。

原因顯而易見。此時，瓊瑤本人已經是正室夫人，而不是第三者了。屁股決定腦袋，什麼身份就為什麼身份代言。

瓊瑤對小三的態度分為三個階段：

早期的《菟絲花》中，江繡琳與羅毅本是一對恩愛夫妻，弱柳般的病女江雅築被善良熱情的繡琳帶回家後，與羅毅日久生情。繡琳發現後，帶着女兒憶湄離開了羅家。

而小三江雅築的日子並不好過，繡琳出走後，羅毅與雅築一直生活在痛苦之中，雅築由此也患上了精神病，吊死在羅家的花園裡。在這部小說里，江雅築和羅毅對自己的婚外情都有罪惡感。可以看出，瓊瑤對拆散他人家庭的江雅築譴責多於同情。

中期作品中，瓊瑤對小三轉向「同情」，出現了著名的毀三觀洗白標語。《一簾幽夢》中，費雲帆對綠萍說：「你失掉的不過是一條腿，而紫菱失去的是愛情啊！」；《新月格格》裡的小三就更加驚天霹靂了，「我不是來破壞這個家庭的，我是來加入這個家庭的」。

創作於 1973 年的《浪花》，瓊瑤對第三者的同情達到頂峰。她甚至「無心」安排了原配女兒在母親面前，為小三辯護：「秦雨秋，不是賤女人，她是個充滿了智慧和靈性的女人，她滿身的詩情畫意，滿心的熱情和溫暖。她有思想，有深度，有見解，她是那種任何有思想的男人都會為她動心的女人！」這閨女撿回來的吧！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不過，後期的瓊瑤作品，道德評判再次浮出水面。變臉來得太快就像龍捲風，扶正之後就要調轉槍頭：

《一顆紅豆》裡，也是一對出軌真愛，妻子甚至願意和小三成為閨中知己，在現代社會上演娥皇女英。然而瓊瑤並沒有同情這對有情人，她讓父輩的情變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愛女為之投河、准女婿險喪黃泉。

如今瓊瑤是只寫回憶錄了，若還能寫愛情故事，又當給「小三」們一個什麼結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