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怎樣挽救在實踐中頻頻翻車的道德信念？

探討的必要性

一談論到「道德」這個話題，很容易讓人誤會，以為我要對此說教，強迫你做某種合乎道德的選擇；或用某些道德落敗的案例做典型挑起憤慨，熬煮毒雞湯。「道德」這個話題是一個很被動的話題，大家往往是等於遇到媒體曝光一些不道德的醜聞才會關注到它，並激憤於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在戰亂饑荒的年代我們驚訝於人性的黑暗，覺得有些人就是撒旦派往人間的魔鬼；在和平富裕的年代我們糾結於人性的欲望，覺得富人才有通往天堂的門票，而窮人只能被踩在泥底發爛。

若在平時，只要自己的相關利益沒有受到損害，一般不會糾結於到道德這種無聲的存在，會習慣性地把兩隻眼睛蒙上，兩隻耳朵堵上，成為一隻把頭藏進沙子裡的鴕鳥，不知道我們堅持的「道德」究竟是什麼以及如何緩解「道德」實踐困境？

對此，確實有必要談論一該怎樣挽救在實踐中頻頻翻車的道德信念了，就算最終無法圓滿，未讓大家完全信服，但至少能給大家一些啟示。

從康德處受到啟發

簡單明了的說，道德和法律都不過是人類社會的一種秩序，只不過法律是謄寫在公文上的外在秩序，而道德是雕刻在人心靈的一種內在秩序。

有一些關於道德的觀點不得不提前交代，那就是康德關於道德的看法，下面是經過提煉的一些觀點：

道德是一種非科學決定論的自由選擇；不道德的行為要以社會的普遍道德的觀念為前提才能發生；我們應該選擇哪種最有可能成為普遍道德守則作為實踐的信條，要純粹的基於義務而不是功利去，講究對道德的自律而不是他律，主張為自己為道德立法。

稍微解釋一下康德的這幾個說法（其實康德大量的關於道德的討論），如果認為人像動物一樣完全受自然本能支配，那麼人就無所謂道德不道德 。因為可以說你那種是身不由己的完全聽從自然規律的法鞭號令的奴隸，所以自由選擇才是道德與不道德的發生的基礎；大部分不講道德規則的人其實也認同道德規則，只是明知故犯，沒有普遍的道德守則，那麼他們就不可以靠破壞道德規則來牟利；最後一條說起來比較複雜就不展開講了。

當然康德的道德觀念最後在實踐中也會遇到一些矛盾的情況。就大部分人樸素的道德觀而言，人們往往是基於心中的自我感覺來判斷道德與是非，並不需要理論化的教條。就大家怨恨的不斷頻發的道德破產現象而言，會讓大家總是覺得時代的道德水平下降、人心太過冷漠和黑暗。

但是換個角度來觀察，其實是我們一開始就把本該是人類發展到最後才能實現的完美無瑕的道德期望預先的設置在人類先天中，並認為那是自然而然的或者是神賦予我們的。我們把最後實現的完美道德顛倒在先當作實踐和審美的標準和依據。可以說每當道德理念出現一絲裂縫，我們就能感受到一分心絞般的痛苦。

如果我們人們把普遍遵守的道德的現象作為人類發展的最終成就來看，那麼審視從古至今的歷史，我們其實還是有一些進步的，如各種殘酷刑罰的取消，男女變得更加平等，用法治逐漸取代人治等。

雖然不道德的事情發生和被曝光都很頻繁，但是那只是他們基於自由和利益的不堪選擇，並會因為為違反遊戲規則受到一定的外在的或心靈上懲罰。

我們不要因為他們依靠靠破壞道德規則攫取暴利而感到自己吃虧，去羨慕乃至效仿他們。我們也有選擇道德的自由，而不是被花紅酒綠否定自我，違背最初的自由選擇。

但是到這裡為止還並沒有回應道德在實踐中遇到的真正困難和道德面臨的最嚴苛的考驗。

對實踐困境的回應

當然有人會提出嚴厲的質疑，追問道：「你說的倒是輕巧，如果你遇到被別人重金收買或是被刀架在脖子上脅迫要求你違反道德的時候，看你怎麼辦？」這確實是一個直擊道德困境的要害，面對別人強烈的收買和威脅，確實能讓大多數人落馬敗陣，喪失道德節操。

如果說你真的是遇到被人用金錢或美色誘惑的情況，那就看你這個人是以追求欲望為導向還是縮減負擔為導向，我以前就發過一篇長文《誰才是製造痛苦的真兇，是欲望還是負擔？》談論這二者的區別。

如果說你要堅持以欲望為導向，那我確實無法相勸；如果你能意識到縮減不必要的負擔才是規避痛苦保持安寧的最終途徑，那麼你大可以抗住不收。

至於說遇到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或者以親人做威脅的情況，那麼這就是生命與道德的衡量，私德和公德的比較，至於說怎麼選這也是一個註定痛苦的問題，就像遇到老婆和媽掉進河裡只能救一個那樣折磨人問題。要麼自己被逼跪下屈服，要麼自己成為烈士，要麼親人成為烈士，這個時候選擇堅守道德守則就顯得異常珍貴和罕見。

這個時候就不禁要追問道德守則存在的意義，它本來是為了維護社會秩序，讓每一個人都能各得其所而存在。但是由於自由的選擇導致一部分人用「不道德」來傷害那些遵守「道德」的人們，讓人們遵守本該是它來守護我們的道德準則的行為招致了一種極致的痛苦，一種失去生命、一種失去親友的痛苦。

道德既帶給我們內心的安寧又有帶給我們無法承受的痛苦。可以說遵守道德有時候就是一場痛苦的交換，把本該發生在別人身上的痛苦轉嫁在我們身上，我們拯救了別人，卻沒有別人來拯救我們，這是一種讓人心寒徹骨的悲哀。

正是如此，我們是多麼渴望那種超自然的神秘力量，企圖通過幻想上帝、佛祖或超人之類的不真實的存在來保護我們，編織天堂和地獄的幻夢來彌補我們因為堅守道德而遭受的損失，而那些逼迫我們的不道德的人將遭受報應在地獄裡受苦受難。

或許宗教的出現和沿存就是為了修補這種由于堅守道德而產生的人類心靈上的難以自愈的一道道裂痕。沒有這種宗教式的虛幻，或許我們就無法承受那種因為堅守道德而失去一切的痛苦。

也是，堅守道德的路途上滿是苦楚，縱有宗教虛假但溫暖的擁抱，也無法抵擋從靈魂深處散發而來的淒寒和恐懼。

但是沒有道德信念，或許我們就被埋入骸骨隨野草腐爛、靈魂隨着雨水蒸發的荒原，緊閉着雙眼朝下，任由這具空殼在無限的黑暗裡下墜，下墜……

留下的只剩那不可喚醒、漫無邊際的不眠黑夜，以及一具已經永久沉默的枯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