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家庭和責任 天倫之樂是否可以取代相濡以沫

「本文來源：每日商報」

文 商報實習生 葉歆

指導專家 陳梅芳 浙江大學醫學院附屬精神衛生中心（杭州市第七人民醫院）老年三科主任 浙江省心理諮詢師職業鑑定評審專家

暑假已接近尾聲，「神獸回籠」進入倒計時。新學期新起點，孩子和家長都以嶄新的面貌迎接開學的到來。

然而，隨着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選擇在教育資源豐富、生活交通便捷的城市定居生活，為了照顧工作忙碌的子女，減輕他們的生活負擔，許多老人也選擇跟隨子女前往異地生活居住。

在男性退休晚於女性，女性更適合照料孩子等諸多因素加持下，出現了很多獨自離鄉跟隨子女的「帶娃奶奶」和留在老家務工務農的「留守爺爺」。無人傾訴的痛苦與陌生孤寂的異地環境，讓他們身心俱疲，承受着比常人更大的壓力。

每次給異地的老伴打電話 她習慣「報喜不報憂」

還有十餘天，黃阿姨家的小孫子就要上小學了，但黃阿姨卻對即將到來的開學充滿恐懼：「我一想到每天要過掐點掐秒的日子，就渾身不舒服，吃不好飯睡不着覺。」

4年前，黃阿姨和老伴一起從東北老家來到杭州照顧孫輩。兩年前為了給孩子提供更好的成長環境，一家人咬牙在杭州買了房。為了減輕兒子一家的還貸壓力，老伴只能回老家打工貼補家用，黃阿姨則繼續留在杭州照顧小孫子。

一開始，黃阿姨還沉浸在榮升為奶奶的喜悅之中，但南北方不同的生活習慣和與子女不同的教育理念，讓她始終融入不進新環境的生活。「我覺得小男孩糙養就行，但兒媳婦卻要『精養』。每天什麼時間段吃什麼食物，什麼時候排便，都非常講究。」

為了讓孩子儘快適應小學生活，暑假期間兒媳還按照育兒書的要求列了張單子，要求一家人每天按照時間表生活作息。黃阿姨每天像齒輪一樣不斷周轉，高壓操勞和條框束縛讓她出現了失眠、焦慮等症狀。

三代人生活在一起，磕磕絆絆的事情時有發生。黃阿姨不想激化矛盾，只能選擇自己隱忍消化。有時實在委屈了無人訴說，只能給老伴打視頻電話。但是看着視頻里老伴的白髮和滄桑的臉，一肚子的苦水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他每次和我視頻，都叮囑我注意身體，抓緊去醫院看手腕。前幾年摔了一跤手腕沒養好，到了下雨天就會痛。但我知道他在工地冬冷夏熱的，日子比我更難熬，卻從不向我抱怨。」

「老來伴」成「老來離」

不知何時能團聚

每天6點起床做好早飯，7點從菜場回來後再送孫子去學校，下午在家打掃衛生準備晚飯，如果遇上孫子晚上有興趣班，就要提早準備好飯菜送到學校……這就是葛阿姨每天的生活。

3年前，葛阿姨為照顧孫輩從老家河南來到杭州。原本想和老伴一起來杭，但兒子在杭州居住的房子不大，容納不下那麼多人。老兩口覺得孩子在外地打拼不容易，不想給他增加負擔，商量後葛阿姨決定一人來到杭州，老伴留守在老家。

雖然兒子兒媳平常待她蠻孝順，一家人生活得幸福溫馨，但陌生的環境和語言習慣差異讓她時常覺得孤獨寂寞。「空閒的時候就是在家裡看電視、玩手機消磨時光。前段時間感覺眼睛不舒服，去醫院檢查醫生讓我少看電子產品多出去走動，我在這邊人生地不熟的，散步跳舞根本提不起興致。」

葛阿姨最期待的就是晚上一家人和老伴視頻，聊的也都是最近身體如何，地里收成怎麼樣。有時葛阿姨看到老伴一個人一碗白飯就着榨菜鹹菜吃，只能幹着急，心疼他不為身體着想。

「都說老來伴，現在變成了『老來離』。我們朝夕相處了三四十年，以前總是拌嘴吵架，現在身邊連個和你說話的人都沒有了。有時候，我也會安慰自己：照顧孫輩是臨時任務，再過幾年就可以回老家了。可是，孩子上了幼兒園又是小學，一晃下去又是六七年，再次和老伴一起生活都是古稀之年，怕是連吵架都吵不動了。」葛阿姨的笑容裡帶着些苦澀。

對於豐富物質

他們更渴望精神關愛

中國人對「家庭」的重視程度非常高，絕大部分老人寧願自己辛苦，也想讓子女生活過得幸福。「幫子女承擔、對子女負責」的觀念貫穿於他們整個生命歷程。

浙江大學醫學院附屬精神衛生中心（杭州市第七人民醫院）老年三科主任陳梅芳表示，分居兩地的老年人因為身處異地，情感無法輸出，不能直面交流溝通，很容易遇到一些不利於他們身心健康和家庭關係的問題。

「臨近開學，有許多與老伴分隔兩地的『杭漂』老人來我這邊尋求幫助。陌生的環境和情感的壓抑，讓他們出現失眠焦慮甚至抑鬱的症狀。」陳梅芳說，前不久遇到一位68歲的女性患者，獨自一人在杭州幫子女照顧孫輩。原本打算照顧完兒媳坐完月子就回老家，但兒子一家對請保姆不是很放心，懇求她照顧孩子到上幼兒園。今年9月小孩馬上要上幼兒園了，兒子一家又以上下學需要接送為理由讓她繼續留在杭州。回老家的想法一次次破滅，讓她感覺『看不到頭』，患上了焦慮症。

陳梅芳表示，異地老年夫妻因不適應陌生環境，無人傾訴壓抑，易產生孤獨感甚至自卑情緒。老夫妻相濡以沫幾十年，來到城裡生活的老人會擔心老家的老伴生活無人照料，也容易出現焦慮、抑鬱、失眠等狀況。

子女或許可以為老人提供豐富的物質支持，但在情感傾訴和精神照料上卻未必能給予高質量、合老人心意的支持。當今老年人對精神關懷有很強的渴望，他們需要安撫，需要聆聽，需要傾訴。

子女要學會體諒和尊重

還他們自由的晚年生活

老年人受傳統思想影響，往往不善言談，含蓄內斂，情緒和憂慮總是被對子孫和家庭的無私的愛所掩蓋。他們迫不得已與老伴兩地分居，作為子女應該給他們更多的尊重和善待。

陳梅芳提醒，老人們為了家庭和下一代默默付出了很多，在工作之餘應該多協助老人帶孩子，減輕老人的負擔，體諒他們的不易。同時要觀察他們的情緒變化，多溝通交流，傾聽他們的訴求需求。對於「留守」老家的老人，需要多打電話問候，了解老人的身體健康及心理情況。

不到萬不得已，不建議老年夫妻長時間分開生活。子女應該明白，老人幫忙照顧孫輩並不是他們的義務，應充分尊重老人的意願，儘可能還給他們一個自由的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