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可打上千次電話的外呼機器人為何能逃避監管？

「本文來源：央廣網」

央廣網北京12月2日消息（總台央廣記者李行健）從推薦股票、看房買房到小額借貸、培訓教育……幾乎每個人都接到過推銷電話或者短信。記者調查發現，儘管工信部等多部門針對電話騷擾進行了多輪整治，但在電話銷售業務的「上游」，外呼系統生產商也在不斷開發出新的工具以逃避監管。只要批量導入手機號，系統一天就可以自動撥打上千個電話，並識別出真正的目標群體。不僅如此，在一些即時通訊群，還有大量倒賣個人電話信息的廣告。這條灰色產業鏈究竟是如何運行的？

在某外呼線路廣告群中，不斷有各類電話銷售工具廣告彈出。大部分商家都給自己的產品打上了「防封禁」「電銷機器人」等標籤。一名電銷機器人商家銷售人員告訴記者，只要批量導入號碼，就可以通過自動通話篩選意向客戶，貸款、金融理財、房產中介、保險、代理記賬、教育培訓等類型的電話推銷都有對應的話術，平均一天可以打3000-6000個電話。「我們這個系統是通過線路撥打數據的，而不是用手機號碼，所以它可以做到不封不停。」

這名銷售人員還給記者發來吸引用戶加入股票群的話術模板，以及一段智能模仿錄音。

AI：你好，我是做綜合股票投資的雯雯，為了增加股民投資信心，現邀請您加入免費交流群，稍後添加您微信您看可以嗎？

用戶：嗯。

AI：請問您的手機號就是微信號嗎？

用戶：不是。

AI：那您的微信號是多少呢？我記錄一下。

銷售人員介紹，這樣的AI機器人客服實際是真人錄音，不僅可以大量撥打電話，被以騷擾電話投訴的幾率也更低。「我們把股票的話術用真人錄音放到系統里，把話單導入進去之後，這個系統會自動撥打，自動按照我們提前設置好的話術跟客戶溝通。它怎麼去篩選客戶呢？就是通過客戶的肯定回答，比如說『好』『需要』，或者有多輪的互動跟機器人有效溝通，這樣有意向的客戶會被自動摘取出來。」

工信部和三大運營商近年來採取了「高頻呼叫封號」等措施，同一個電話號碼撥打電話次數過多就可能被封號。

一名號稱「可以防封禁」的商家介紹，為了避免被封號，他們一般會提供一個解決方案，即通過中間號撥打，把主叫變被叫，始終都是先接聽中間號，再由中間號向外撥出去。這樣一來就不是一個手機號一天在撥打500個電話，而是一個手機號一天給另一個手機號打了500次電話。這也給監管帶來了更大的難度。

商家說：「地產類的信息可以發，地產短信一條是在5分到6分，具體看你們發送量是多少。房地產的話是可以用系統外呼的。業務員一般打電話有時會被標記顯示騷擾號碼，接通率低，我們這個系統主要是提高你們接通率。因為我們中間是轉了一個虛擬線路，員工在打電話時，客戶看到的號碼也是真實號碼，所以能做到高頻且防封號。」

一些400客服電話號碼同樣存在黑灰交易。某外呼服務商告訴記者，只要交錢，不需要登記任何信息就可以辦理400電話，甚至有靚號可以選擇。「靚號的價格是不同的。別人打400號碼，是可以連接你們的手機號碼並接通的。三年起辦，三年3000多塊錢。」

某三大運營商工作人員告訴記者，400電話辦理需要出示相關企業資質並通過審核。非正規的辦理途徑很可能滋生電信詐騙等情況。「（正常）是按年付的，需要單位營業執照、介紹信，都得蓋公章。然後拿着身份證、手續來營業廳辦理。如果要辦理（400號碼）就在官網上看，不管是聯通、移動、電信，您都在官網看，別的地方就都別辦。」

除了外呼系統工具，這些大量被撥打的電話號碼從何而來？記者注意到，一些電銷、外呼系統廠家都與大量非法交易個人信息的人員有密切合作。這些人員被稱為「料商」，而被非法獲取的個人電話等信息被稱為「料子」，如股民專線被他們代號為「GM料」，也就是股民的拼音首字母。有「料商」告訴記者，他們的「料子」都是通過數據爬出的，都是真人實「料」。一條個人信息1元-1.2元。

這名「料商」說：「你要是一萬起拿，可以一塊錢一條。你可以先少拿，拿3000條先試一下，第二次開始加量。我們這邊到你那邊不會有危險，因為我們『料子』都是空投給你的，你上網頁接收文件。」

「料商」給記者發來的大量股民個人信息來源，平均每條信息1元-1.2元

這名「料商」給記者提供的視頻顯示，這些大量個人信息竟然來自各證券交易平台的開戶信息等途徑。

今年11月1日起，《中華人民共和國個人信息保護法》正式施行。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教授張新寶介紹，個人信息保護法實施後，相關部門將加大監管力度，保證法律有效實施。張新寶說：「這個升級主要是個人信息保護方面的升級，強化收集個人信息的企業，尤其是較大規模的企業，它要建立個人信息處理的內部制度。另外對於這些特大型平台，我們還要求，主要由外部人士擔任的獨立機構對它進行審計，對它的個人信息處理的各套規則、程序來判斷它的合法性。」

整頓騷擾電話一直是工信部的工作重點，2019年7月30日工信部聯合十三部門下發了《綜合整治騷擾電話專項行動方案》，開展了為期一年半的深入整治行動。2020年6月，工信部又發布了《關於加強呼叫中心業務管理的通知》，深入整頓外呼業務。

無論是民法典還是《通信短信息服務管理規定》，都明令禁止擅自發送商業營銷短信這一行為。根據我國廣告法規定，未經當事人同意或者請求，以電子信息方式向其發送廣告的，由有關部門責令停止違法行為，對廣告主處5000元以上3萬元以下的罰款。

電信分析師付亮表示，從司法實踐來看，目前此類案例還鮮有判例。同時，用戶維權的時間成本與預期效果也極其不匹配。有了法律武器，打擊「『料商』-外呼系統-電話銷售騷擾電話」的灰色產業鏈，還需要國內的電銷行業管理逐步形成完整規範。同時，行業協會應該加強行業自律，健全黑名單制度，對違法企業和個人進行聯合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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