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玫瑰與白玫瑰》男人的自我壓抑和算計，足以毀掉女人的一生

看張愛玲的《紅玫瑰與白玫瑰》時，看到佟振保中年重遇嬌蕊後哭了，還是那種眼淚滔滔不絕地哭。振保覺得，「如果必須有人哭泣，那應當是她。這完全不對，然而他竟然不能止住自己。應當是她哭，由他來安慰她的。」

初讀《紅玫瑰與白玫瑰》時，我和振保的想法是一樣的，也認為應該是嬌蕊哭，因為在這段感情中，她是一個徹底的失敗者，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出軌了丈夫的朋友還慘遭情夫拋棄，再相遇時，她早已沒有了當年的驕傲和容貌。

相反，振保在狠心棄了嬌蕊後，轉頭便娶了門當戶對的大學生煙酈，她清純貌美，不諳世事，是多少男人都嚮往的白月光啊。在外人看來，振保的家庭、事業無不圓滿，怎麼反倒哭了起來。

其實重讀張愛玲的這部小說後，才能體會到她的文筆毒辣。振保的這場痛哭，不僅是為嬌蕊發自內心的幸福而嫉妒，更是為自己的人生遺憾。

振保的一生都活在世俗的眼光下，他帶着厚重的面具生活，從未擁有過屬於自己的人生，更別說衝破世俗的枷鎖，勇敢地去愛。

留洋時，他為免嘲笑，在巴黎街頭隨便找了一個黑衣婦人，匆忙交付了自己的第一次；回國後，他為孝順道義，狠心拋棄了自己愛的，轉而娶了自己不愛的女人；成家了，他為了維持體面，容忍了妻子的不忠，偽裝出一個歲月靜好的家庭。

01

佟振保出身正途，出國留洋，自己摸爬滾打才做到了染織工廠的高層。他的初戀玫瑰，是他在出國留學時精挑細選的「最佳戀愛對象」，她爽直率真，既不會難以把控，又不會太矜持。

與玫瑰在一起時，振保感到了兩人生活節奏的合拍，約會時可以一晚上跑幾個舞場。振保對玫瑰着了迷，可是玫瑰總是帶着一種瀟灑的漠然，讓振保很疑惑，因為他根本看不出玫瑰到底愛不愛他。

後來，振保要回國了。臨行前，玫瑰終於表露自己的心意，可惜一切已經來不及了。振保面對玫瑰的挽留，他以驚人的自制力拒絕了，並不是因為他不愛，而是振保覺得他與玫瑰始終不是一路人，玫瑰隨性開放，帶回國娶回家怕是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不算個事。

振保在愛情方面，一直都是自私且充滿算計的，他選擇玫瑰，無非是像其他留洋的學生一樣，在英國找個女伴，僅此而已，振保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娶玫瑰。

02

振保回國後在上海任職，租了老同學王士洪公寓裡空出的一間房子，也在那裡遇到了一個讓他動心的女人，她就是王太太嬌蕊。

初次見面，嬌蕊正在洗頭，打招呼時濺了點肥皂沫子在振保的手背上，而振保卻不肯擦掉，任由他自己幹了，那塊皮膚有一種緊縮的感覺，振保總覺得有個小嘴在吮他的手。

振保喜歡的是熱的女人，放浪一點的。而把自己胡亂裹在浴袍里的嬌蕊，不僅模樣嬌俏動人，說起話來也幽默風趣，撒起嬌來更是嬌嗔可愛，這樣的女人，簡直把振保的心撩得直癢。

儘管振保一直提醒自己要理性克制，但對於美的憧憬和對情慾的放縱，他還是淪陷了。

振保一邊和同學的妻子偷情，一邊權衡利弊，他覺得嬌蕊是，做情人可以，但並不適合做妻子，會是個拖累。

當嬌蕊在他不知情下寫信給王士洪坦白後，振保徹底怕了，他想起自己在國外讀書時，家裡的寡母是怎麼樣給他寄錢，寄包裹，現在正是報答母親的時候。他應該要向上爬，而不是被兒女情長的事情敗壞了名聲，毀掉前途。

他告訴嬌蕊，「你要是愛我的，就不能不替我着想。我不能叫我母親傷心。」振保以不能違背母命來做藉口，勸嬌蕊跟他分手。

振保與嬌蕊的一場愛情，實際上只不過是他一時的享受而已，他以為嬌蕊是那種露水之歡的女人，玩完之後，他可以不負責任的拍拍屁股走人，沒想到嬌蕊竟然動了真感情，讓他避之不及。

03

振保在和嬌蕊分開後，轉頭就娶了母親看好的妻子煙酈。她是家中的乖乖女，也是學校的好學生，清清白白，單純美麗。

振保不愛煙酈，不愛她瘦弱的身材，更不愛她乏味的性格，因為嫌她笨，他從來不帶她出去應酬，因為怕她不會說話，他從來不帶朋友到家裡來，他與煙酈就像兩條平行線一般，不會爭吵，更沒有交集。

當過了新鮮勁後，振保開始定期宿娼，並在心裡給玫瑰和嬌蕊留了一片神聖而傷感的角落，懷念她們的好，懷念她們的愛，自己感動着自己。

振保不僅吝嗇對煙酈表達自己的感情，給的家用也非常少，他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侍奉母親、為弟妹奔走和與外人的應酬上，留給煙酈的，永遠只有一張冷漠的臉。

因為丈夫的冷落，煙酈常常被人看不起，與婆婆鬧翻，連家中的保姆都看不起她。多年如一日的乏味生活，讓潔白的煙酈也忍受不住了，她最終出軌了一個醜陋的裁縫。

到那一刻，振保才發現，自己極力想把生活歸納成完美幸福，可是他一手打造的、外人看來「對」的世界，其實早就從裡面爛透了。

連一直放蕩的嬌蕊都成了一個安分顧家的妻，而原本足夠安分的煙鸝卻和一個低下的裁縫有了私情。

振保苦苦維持的安穩和美好，徹底坍塌了。這對於他來說，真的太諷刺了。

於是，他乾脆公開玩女人，懶於應付家庭的責任，不僅不給家用，還像瘋了心似的，要麼不回家，一回家就打人砸東西。

在他狠狠地發泄中，煙酈像一隻狼狽的可憐蟲，到處申訴和發泄。在一個家暴的夜晚，振保看着煙酈倉皇外逃，覺得自己徹底控制了對方，於是他決定改過自新，又變了個好人。

故事雖然在這裡畫下了句號，但可以預想到振保和煙酈的生活並不會變好。

04

振保是被世俗所捆綁的一個人，他出身於貧窮家庭，寡母獨自一人拉扯他們兄妹三人長大，作為長兄，振保內心始終有一份責任感，在學成之後，要在這個社會立足，並回報自己的母親。

他一直以這樣的目標壓抑自己，不允許自己的人生有任何差錯，所以他在愛情方面算計得清清楚楚，儘管他知道自己喜歡什麼類型的女孩，但是為了避免給家庭造成負擔，他仍然會選擇迴避自己的內心。

明明與玫瑰在興趣愛好上如此契合，但因為娶玫瑰這樣的人將會勞神傷財，所以他面對玫瑰的柔情，仍能充滿理智地克制。

而嬌蕊，他以為她是個愛匠，兩人只是聊以慰藉，於情於理都不能作為一段光明正大的感情。而他沒想到的是，嬌蕊真正愛上了他，這份愛可能將徹底摧毀他已經得到的一切，所以他慌亂了，逃離了。

如果對嬌蕊的逃離是出於自私自利，那麼選擇煙酈後，在心裡一直念着嬌蕊則是徹頭徹尾的渣。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婚後振保一直放不下嬌蕊的火熱與風趣，他恨自己當初的軟弱、膽怯，並覺得自己為了家庭而犧牲，所有人理應給他補償，所以他理所當然地冷淡煙酈，毫無內疚地宿娼，可他卻從來沒有想過煙酈何其無辜。

振保的壓抑和算計，不僅毀了自己的婚姻，更傷害了兩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