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的時候,曾經的愛人都會說些什麼?
「一別兩寬,各生歡喜」——這是唐代的「離婚宣言」,從容、大氣,帶着對彼此的祝福,是「和平分手」的典範;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這是發現對方出軌後的「分手信」,果斷、凌厲,毫不拖泥帶水;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這是信仰與愛情衝撞之後的糾結,前思後想,左右為難;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這是風花雪月被雞毛蒜皮消磨過後,回憶當初情濃時的依依不捨……
前兩年,有個挺出名的網絡梗:
--「我可以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嗎?」(「你有沒有愛過我?」)
--「愛過!」(不等對方說出口,直接回答)
「愛過」這兩個字,就成了一切說不出口的問題的標準答案。
而放到宋詞的世界裡,「愛過」,對應的是這樣一首寫分手的《卜算子》:
雙槳浪花平,夾岸青山鎖。你自歸家我自歸,說着如何過。 我斷不思量,你莫思量我。將你從前與我心,付與他人可。
詞的作者,名叫謝希孟。
他的曾祖父是參知政事謝克家、外公是曾經幫助李清照逃脫牢獄之災的綦崇禮,後來終結南宋、在降表上簽名的理宗皇后謝道清是他曾叔祖父謝克明的後代,謝克明還是趙明誠的好友。
而他的老師,則是與朱熹齊名的大儒陸九淵。
按照現在的眼光來看,謝希孟算是宋朝核心文化圈裡的「N代」,天生就擁有比別人更優越的資源,無論在朝堂還是在學術領域,都能混得如魚得水。
但事實是,他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風花雪月上。
陸九淵看到自己的愛徒每天出入青樓,頗為恨鐵不成鋼,說也說了,罵也罵了,謝希孟卻依然故我,甚至一擲千金,為心愛的妓女建了一座「鴛鴦樓」,還對老師說:「我不光建了樓,還寫了一篇文章呢!」
陸九淵心想:算你小子還能幹點正事,於是讓他把文章念一念。
謝希孟張口就來:「自遜、抗、機、雲之死,而天地英靈之氣,不鍾於世之男子,而鍾於婦人。」
——自從陸遜、陸抗、陸機、陸雲死後,天下的英靈之氣,就不鍾愛男人,而集於女子之身。
從這句話判斷,讓他為之建造鴛鴦樓的女子,應該是姓陸的。
同樣姓陸的陸九淵:……
嗨呀好氣!這徒弟不能要了!
為了女朋友而得罪老師這種事都幹過了,那他們應該是真愛吧?
誰知道呢?!
反正,忽然就有這麼一天,謝希孟「忽起歸興,遂不告而行」。
女子追到江邊,哭哭啼啼,萬般哀求挽留,但謝希孟只給她留下了這麼一首詞。
雙槳浪花平,夾岸青山鎖。你自歸家我自歸,說着如何過。
——今天天氣不錯,順風順水,我走了,你也回吧,該怎麼過就怎麼過唄。
我斷不思量,你莫思量我。將你從前與我心,付與他人可。
——從今往後,我也不想你了,你也別再想念我。你用愛我的心,去愛別人就好。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這句狠話的前提是,對方是「過錯方」。
而在謝希孟的故事裡,對方似乎並沒有做錯什麼。
有人說,謝希孟那句「天地英靈之氣,不鍾於世之男子,而鍾於婦人」有着男女平等的思想,啟發了賈寶玉「女兒是水做的骨肉」,謝希孟是一個有着「男女平等」的超前思想的人。
也許是我狹隘吧,我只在《卜算子》這首詞裡,看到了「無情」二字。
也許在身份平等的條件下分手,「我斷不思量,你莫思量我」是一種最為理想的狀態,但「將你從前與我心,付與他人可」卻是一句徹徹底底的羞辱。
它在提醒着對方:你不是需要從一而終的良家女,你是迎來送往的青樓人,我走了之後你也沒啥好想念的,繼續接待下一個客人就是了。
仔細想想,宋詞裡的大部分情情愛愛,竟然都是這樣不對等的關係。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是柳永和他的「紅顏知己」;
「為大喬、能撥春風,小喬妙移箏,雁啼秋水」,是姜夔和他夢寐以求的「姐妹花」;
「水精雙枕,傍有墮釵橫」,是歐陽修與歌女偷情的「佳話」……
怪不得我有個老師曾經說:「醒醒吧,宋詞的世界裡,根本沒有愛情。」
是啊,除了李清照,誰能稱得上真正的「愛情」?
——光明正大的、平平等等的那種「愛情」?
好在,詩詞一直都是允許「斷章取義」的。
八百年前,「我斷不思量,你莫思量我」,是男權社會裡撇清責任的「渣言渣語」。
八百年後,在倡導平權的今天,「我斷不思量,你莫思量我」則是男女都可以使用的「分手金句」。
因為它很利落,也很公平。
就像《失戀33天》中的經典台詞那樣:
我不稀罕你的抱歉
我不稀罕你說你對我很虧欠
我要的就是這樣的對等關係
一段感情里,在起點時我們彼此相愛
到結尾時,互為仇敵
我要你知道,我們始終勢均力敵
版權聲明:【我們尊重原創。文字美圖素材,版權屬於原作者。部分文章推送時因種種原因未能與原作者聯繫上,若涉及版權問題,敬請原作者聯繫我們,立即處理。】
經公眾號「詩詞中國2012」(微信ID:shicizg)授權轉載
責編:劉海波
審校:娜拉
《語之可》是《作家文摘》旗下一本內容偏重輕歷史的雜誌書,旨在以一種獨立純粹的閱讀趣味在浩如煙海的文字中發現、篩選、整理那些兼具史料性、思想性、文學性的歷史文化大散文——既有學者的深邃,旨要高邁、洋溢着天賦和洞見,又有文人的高格,靈動優美、感動人心,以最有價值最具力量的文字,劍指「文史之旨趣,家國之氣象」。
微店專享限量禮盒裝
16 滿目山河空念遠
秦漢與羅馬…...潘岳劉邦的三大歷史之謎…...劉緒義光緒之死…...戴逸「仁義」竇建德為何兵敗如山倒…...關山遠歿後振芳塵:魏徵家族的沉浮…...游自勇耆英的外交絕唱…...卜鍵徐建寅:甲午戰爭的間接受害者…...蒼耳吳祿貞:一場刺殺改變辛亥格局…...李惠民倫敦塔里的囚徒…...余鳳高中國器物史的幾個謎團…...蔡輝
17 我是人間惆悵客湯顯祖這個人:必也狂狷乎…...鄭培凱張岱:紈絝一書生…...王淼清華「四大導師」與北大國學門…...劉克敵1924年的北京大雪…...張詩洋學術大佬和寶貝學生…...周立民杜威與「五四」的偶遇…...儲朝暉1920,羅素在中國…...孫文曄維特根斯坦:別告訴別人我是誰…...蘭川
18 落花風雨春仍在
薛紹與太平公主…...吳鵬李清照:優雅的反叛…...陳建華蕭紅赴東京,不只為愛情…...陳嫣婧和服,西裝,印度帽…...子張還原一個真實的鄭蘋如…...龔金平母親陶琴薰的閨蜜們…...沈寧「爸爸去哪兒了?」——憶父親杜重遠…...杜毅 杜穎蘭姑姑的戲票…...劉心武作家一生都在寫兩封長信…...張煒你和我…...萬方伊麗莎白一世的情憾…...周鼎我們相愛已經十萬年…...李舒
專享特惠
評論列表
老師真厲害,耐心而又理智的去幫助受傷的人,文章寫的讓人很感動
發了正能量的信息了 還是不回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