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放過這對CP吧！

近幾年最打動你的同性電影是什麼？

對院長來說，答案無須猶豫——

《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

明媚熾熱的意大利盛夏，17歲少年愛上家中做客的美國男人。

果園，泳池與廣場的戰爭紀念碑。

窗外搖晃的樹葉，無休止的蟬鳴，與挖掉果核的多汁水蜜桃。

高級的情感表達不依靠無休止的親吻，或大量赤裸相對的激情戲份。

而是你能從電影的每一處地點，每一種意象中，嗅到飽滿的欲望與張力。

只是看着電影，卻仿佛自己也置身一場醺然的熱戀之中，隨之心動，隨之失落，神魂顛倒又黯然神傷。

這個月初，得知電影將拍攝續集。

雖然惶恐於數年後的重逢是否會打破過去的美好，但內心依然抱有無止境的期待。

可惜因疫情原因，想看到影片上映，註定要等上很久很久。

但最近，在一部越南電影中，我再次找到這樣美好的感覺——

《再見，媽媽》

東方背景，同性題材，豆瓣評分8.0。

僅憑這三點，足夠引人好奇。

看過發現，影片的確配得上如此高分。

故事要從男主阿棕的返鄉說起。

父親故去多年，如今將要遷墳。

按照傳統習俗，已在美國定居的阿棕也要回到闊別9年的家鄉。

然而令親戚們驚訝的是，出現在機場的阿棕並非孤身一人。

黃衣服的男生名叫伊恩，15歲起在美國生活，這一次受阿棕邀請，到他家裡做客。

都是在美國的越南人，又年齡相仿，會成為朋友也並不奇怪。

於是熱情的親戚們沒有起疑，開車載着兩人直奔老家。

但是！

仔細想想就知道：

什麼樣的同性朋友，會願意從美國千里迢迢回到越南，只為到別人家做客？！

收好你們嗶嗶作響的gay達，不要再興奮地猜測。

影片第一時間就透過肢體動作向我們交待——

伊恩不止是阿棕的男性朋友。

也是男朋友。

阿棕這次回家，既是為遷墳，也是想找個合適的時機向母親出櫃。

人在美國時，環境開放，便會將一切想得很容易。

真正回到家鄉，回到以傳宗接代為重的東南亞，從落地那一刻起，便註定要束手束腳。

兩人才回到家，就鬧出兩次烏龍事件——

一是阿棕的母親多年沒見兒子，錯把伊恩認成阿棕。

二是有些老年痴呆的奶奶，見到伊恩的第一面，就堅定認為，伊恩才是自己的孫子。

阿棕：我仿佛這個家的局外人。

也因此，兩人不僅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出櫃，連私下相處的時間都極少。

晚上，奶奶非要拉着「親孫子」陪自己睡覺：

阿棕的母親也因與兒子闊別多年，希望阿棕多陪自己說說話。

聽上去只是在閒聊，實則字裡行間都在暗示兒子：

你年紀不小了，該成家了。

此後，這樣的期許近乎無處不在。

伊恩與奶奶聊天，奶奶會小聲告訴他：

快點生個重孫給我吧，這樣我就能把所有財產和土地都留給你。

阿棕伊恩陪母親去送貨，店老闆見到兩人後，感嘆的第一句話也是：

你們兩個都沒有結婚呀？要抓緊咯！

聊得興起，恨不能直接將女兒嫁給阿棕。

對家鄉的人來說，男人到了年紀，就該娶妻生子。

尤其是阿棕，作為家族長孫，雖然沒有王位要繼承，但從他家裡的土地面積，以及有錢送孩子去美國讀書的情況來看，家境絕對遠超一般越南人。

如果沒有孩子，整個家族的香火該如何延續？

財產和土地誰來繼承？

沒有人強行逼迫阿棕娶妻，可往往，溫和的期許更讓人難以開口拒絕。

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以美國公民為藉口，將土地所有權交由母親。

更令人絕望的是，阿棕有事瞞着母親，母親也有事瞞着阿棕。

她生病了。

難以治癒的重病。

身為人子，最該做的應該是陪在母親身邊照顧她。

但這樣也意味着，阿棕不能陪伊恩回到美國，或許還會遵照母親的期望，在越南結婚生子。

親情與愛情。

東方固有的兩難抉擇，就這樣猝不及防擺在阿棕面前。

何去何從？

從情感表達來看，《再見，媽媽》無疑十分貼近《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

沒那麼直白，可每一幕都令人清晰意識到，眼前的兩人有多麼相愛。

人前，伊恩會下意識給阿棕夾菜：

阿棕會小心翼翼地為伊恩擦藥：

廣場上，他們隨着歌曲晃動身軀，看向對方的眼神中俱是脈脈的深情：

人後，兩人的相處才更具有性張力。

可能是一些頗具暗示意義的話：

可能是在河畔笑着攬過對方肩膀：

也可能是激情過後，阿棕輕輕親吻伊恩的膝蓋內側：

有東方的含蓄克制，亦有西方的大膽火熱。

一點點不經意展露的細節中，你總能體味到他們彼此間深刻而真摯的愛意。

像片中無處不在的越南風光，舒適溫暖，又帶有絲濕漉漉的水汽。

讓人感動，更讓人酸得頓足捶胸。

很可惜，他們有《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式的愛情，面臨的卻是《喜宴》式倫理難題——

忠於愛情，還是妥協於親情？

《喜宴》中，高偉同想出一個折中的主意：假結婚。

未成想，假戲變真作，男友鬧分手，「妻子」想打掉孩子，愛情親情即將雙雙離去。

幸而導演早早埋下反轉伏筆，讓父親從一開始就懂得英語，於是最後也順利接受了這段同性戀情。

但前提是，他擁有了自己想要的孫子。

如果高偉同直接與父親言明性向，我們看到的還會是大團圓結局嗎？

父親的「投降」

東方傳統觀念世代延續的影響下，對父母直言出櫃並想獲得理解，不大現實。

因此，《再見，媽媽》最終也選擇了巧合的方式。

母親不知道阿棕與伊恩的關係嗎？

恐怕她早有猜測。

畢竟，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愛意是掩藏不住的。

她曾遠遠望見過阿棕為伊恩的後背上藥，卻被一通電話打斷。

當阿棕伊恩在飯桌上相視而笑，母親的眼神先是困惑，繼而憂鬱。

但這時，她依舊在欺騙自己，還會熱情地勸阿棕早點結婚。

直到遷墳結束後，電影迎來第一個劇情高潮——

當親戚逼迫阿棕，要他在眾人面前說出自己計劃結婚的時間時，奶奶突然衝上台來。

她告訴大家：阿棕和伊恩才是一對，他們才應該結婚。

假象徹底被撕破。

母親強裝鎮定，心中已是一團亂麻。

此時，又恰逢阿棕得知母親患病，因猶豫出櫃之事與伊恩在浴室發生爭執。

待他氣消，隔着門對伊恩一訴衷腸，門後走出的卻是自己的母親。

母親不能理解。

她氣憤、流淚，問阿棕是不是自己做錯了，如果當初不讓他留在美國，他是不是就不會愛上男人。

可阿棕告訴她，自己沒有任何問題。

之後，伊恩被恐同的堂弟帶人打傷，她看到一向溫和待人的兒子衝上前去，為了愛人揮動拳頭。

然後她走上前去，狠扇了侄子一巴掌。

或許正是從這時起，母愛徹底戰勝倫理偏見。

和高父一樣，面對無法改變的事實，她選擇接受，放手讓兒子回美國。

高父塞給西蒙一個長輩紅包，對着兒子離去的背影舉手投降。

阿棕的母親則說：「不管發生什麼，我希望你和阿棕能幸福」，並給了伊恩一個溫暖的擁抱。

這樣的結局比之《喜宴》，更加溫柔。

雖然，我依然為此感到淡淡遺憾。

這樣的東方式和解從本質上講，仍是所有人妥協的結果。

分明母親已經接受這段戀情，可阿棕與伊恩依舊要回到美國，因為他們都知道，以越南目前的環境，並不適合一對同性戀人在此生活。

母親的主動放手，成全了阿棕的愛情，也再度隔開自己與兒子的距離。

若真是完美結局，他們又何須暗自垂淚。

有趣的是，電影將全片最高明的一句話，交由一個罹患失憶、神志不大清醒的長者說出。

奶奶是最先發現阿棕與伊恩關係的人。

她偷看到阿棕與伊恩的親密舉動，卻只再次閉上眼。

當伊恩為阿棕與人出去喝酒而難過，開始懷疑自己跟愛人回家是否做錯時，她告訴對方：

「你把愛人介紹給你的家人，這怎麼都不是錯。」

奶奶已經糊塗了，因此她不記得傳統的束縛。

雖然希望抱上曾孫，但當伊恩告訴她，男人不能生孩子之後，她仍堅持，相愛的人就該結婚在一起。

這才有之後當着所有人的爆炸性發言。

我想，奶奶的存在大約是導演的一點點私心，是他對未來的美好期許。

母親的妥協固然可貴，但所有人發自心底的接受，才能讓社會真正進步。

這是發生在越南的故事。

毫無疑問，它也曾發生在亞洲任何一個國家的任何一個角落。

豆瓣8.0的評分，既是評給兩個清秀男生的美好愛情，更是評給一部敢於剖析出櫃難題的東方電影。

綻放在盛夏的愛情總令人難以忘懷。

願他們都能得到理解與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