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歲，我的女同學們紛紛離婚了

生命的全部即關乎再一次機會

我們有生之日

直到最後一刻

永遠都有再一次的機會

▲ 主播/ 思婕

在熱氣騰騰的火鍋店，當她說她離婚了時，我心裡一震，為什麼會這樣？

那是在成都和中學同學們的見面。畢業數年，我們已經從當初青澀的少年少女，長成了如今剛剛年過30的大人。大部分同學都已結婚生子成家立業，極少部分仍然是樂得自由自在的單身人士，比如我。

儘管面臨來自父母親戚和社會輿論的壓力（大齡剩女啦，是不是有什麼問題才至今沒結婚啦），但總的來說我不太受到影響。看着朋友們幸福美滿的婚姻生活，也覺得蠻好。反正活着吧，自己開心就好。

但多少讓人吃驚的是，在這一年裡接二連三地聽到同學們離婚的消息。離婚在這個時代倒不是什麼大事，很稀鬆平常。意外的是，離婚的都是本以為會很幸福的女同學們。

家境好，長得也好看，工作生活努力認真，都是很好的大學出來做着不錯的工作，當初也都是因為愛情而結的婚，一切看起來沒什麼問題，皆大歡喜，為什麼離婚了呢？

又想起前不久看到的新聞，說2018年中國離婚率攀升，其中七成都是女性主動離的婚。這更讓還沒結婚的我感到疑惑：為什麼會這樣？這個時代和社會在經歷着什麼樣的裂變？

01.

她講起剛剛發生不久的往事時，仍然紅了眼睛。那是她偶然撞見前夫出軌的時刻。彼時，他們正帶着兒子在國外旅行，本是其樂融融的一家人，卻在瞬間破裂：她偶然碰到了他和別的女人視頻現場。在她詢問後，一切被證實。

其實一切早有症兆，只是她一直沒有去證實。過去一年，她常常覺得很累。既要顧及家庭，要帶孩子，還要忙工作。事業正處於上升期的她，時常在全國各地出差。但面對一份自己喜歡並有不錯回報的工作，忙碌和出差都不算什麼。真正讓人感到累的，是心累，是無人關心、無人分擔的孤獨和疲憊。相識相戀11年的丈夫，讓她覺得越來越遠，她已不太能感受到愛和關心了。

至今，在北京出差時的一個場景仍深深刻在她的記憶里。那是北京的冬天，她從客戶辦公室出來後，打了一輛車去往下一個地方。上車後，司機對着後視鏡里的她說：「姑娘，你要去的那個地方很遠，得一個多小時呢，你先閉上眼睛睡會兒。」

她閉上眼睛，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流。「你知道嗎？我已經很久沒有被人這麼關心了，所以一個陌生人的一句關切，都讓我忍不住哭。」她說，那時，她才感知到自己的脆弱與孤獨。

直到最後真相暴露在眼前，她才明白一切都是因為什麼。隨後儘管情感上不舍，但她仍然從理智上決定離婚。大學時就在一起，共同養育孩子，她和他多少已像親人。但理性上，她卻覺得無法再走下去了，兩個人的裂痕已深，再也回不到從前。

父母在了解一切之後對她說：「不管你做什麼決定，爸爸媽媽都支持你。」一直硬撐着的她，卻在聽到父母之言後大哭了一場。

當我們見面的時候，剛剛離婚兩個月的她，看似已經從低落中走了出來，平靜而坦然地向我講述點點滴滴。談到未來的新生活，又可以開始下一場戀愛的期待和嚮往，她仍然眉飛色舞。

我不知道她內心的傷痛是否已徹底痊癒，但至少在朝着好的方向發展。擁有希望便是一切療愈的開始。

那時我忍不住感慨說：「你這活脫脫就是一部85後版的《我的前半生》，一個一直被寵愛的女孩子，如何在婚變後開始成為一名獨立女性，也挺好的。」她也說是，以前還是有依賴性，離婚是人生遭遇的第一次重大打擊，卻也是真正成長的開始。

02.

如果說她的離婚是有明確的破壞因素，另一位同學的婚姻看起來更像是「無疾而終」。當然，暗疾也是有的，卻像是黑夜中的苔蘚，在牆角滋長。

他們也是大學時開始的戀情，畢業後談了幾年戀愛，順理成章地走進了婚姻。在北京時，我曾見過她和他在一起的樣子，兩個人說說笑笑的，依然像大學校園裡談戀愛的學生。

隨後的幾年裡，我們各自輾轉漂泊，未曾見面。再見面時，已是30歲的大人，聊天的基調發生了明顯的轉變。少了年少時的無憂無慮無知無畏，多了生活與現實的沉重和壓力。那時她告訴我，她離婚了。沒有外遇、沒有第三者，就是性格不合。

她提到很重要的一點是：即便戀愛多年後結婚，兩個人卻還是像過家家的小孩，沒有真正進入生活。無論是他還是她，都不曾從現實層面擔負起生活和家庭的責任。那多少也符合我印象中的他們：不諳世事，嘻嘻哈哈地像兩個孩子，距離柴米油鹽、房子車子孩子的現實世界很遠。

可是現實終歸不是童話，童話中的王子公主到了現實世界中常常活不過兩集。當某一天，她發現單純的愛情在日常生活的瑣碎中慢慢消失，他們在一起不再有話說，也無法並肩攜手往生活的深處走去，扛起現實的責任與重擔，關係已到了瓦解的邊緣，直到最後和平分手。

「懵懂年紀在一起的情侶，其實決定在一起的時候都不經世事，自己都沒成長。」她說，等經歷了、成長了，各自的需求也變了。無法再互相滿足和承擔的兩個人，分手像一種必然。

在和朋友們交流的時候，我突然覺得：或許這一切的發生，部分原因就是我們的成長太順了。我的這些離婚的女同學們，無一例外都是好家庭、好學校出來的好女孩。很單純，從小到大遇到的都是好人好事，不曾遭遇過人世黑暗的一面。但這種未經考驗的單純，總讓人感到一絲心懸。這個世界有太多的未知，它需要人有足夠強大的心智、強勁和堅韌，否則會純美而易損。

回想起來，這或許是80後一代人的成長曆程，尤其是成長環境更優渥的85後。經濟環境更寬鬆，遭遇過動亂、窮困的父輩，對孩子更為呵護與照顧，給他們營造了一個幾乎無菌的環境。

記得小時候，我的父母便常常對我和姐姐說：你們只需要好好學習，其它的事情不用操心。我們便在一個近乎象牙塔般的單純世界中長大。在這個世界裡，沒有生存教育，沒有物質獲取，沒有性也沒有兒女情長。有的只是在相對單純的校園環境中，按照單一的標準考試學習。

但社會卻是一個複雜的多面體，它需要的是多線程操作，需要的是一個立體的人，動用自己的各種感官與思考，去應對多元的世界。

可是我們，卻是在社會上碰碰撞撞之後，才具備了一個社會動物、一個成年人應有的智識與技能。在此之前，雖然年齡增長，人生也在往前推進，卻仍然像個孩子。

03.

但無論是因為出軌、第三者（在當代社會，這是如此普遍的情況），還是純粹因為兩個人之間的問題，女性能夠決定離婚，我想都是一種社會的進步。

想起某天和我媽聊天，她突然說：「為什麼以前離婚的少，因為那個時候你家女兒被男的送回來，就說明你家教不好，沒把女兒教好，是很丟人的事情。」

這明顯是一種不平等，我忍不住反問說：「那假如是男方的問題呢？萬一是男的打女人，把女的打得半死，是不是也不能跑回娘家？」

你看，過去那個男女不平等的時代，女人被教育要「三從四德」，婚姻中有了問題也都是女性承擔過錯，男性是被討好、被伺候的那一方。至於離婚，女人更是想都不要想。中國傳統中從來都只有休妻一說，哪來休夫？

所以我視離婚為社會的進步，它給了男女雙方以平等的權利，去結束一個錯誤，讓大家重新開始，去尋找更好的生活。

而這個進步中最值得珍視的，就是女性權利的恢復。

對，不是「女性權利的提升」，而是恢復，因為這本就是生而為人應有的權利，只不過在過去漫長的歲月里被剝奪了。

又想起兩位離婚或分居的朋友，在和她們聊天時所感受到的無奈和疲憊：既要工作，又要帶孩子，老公不僅幫不上一點忙，還成了負擔，要麼是愛打遊戲，要麼是創業失敗癱在家長時間不工作，她們就像是養了兩個孩子，身累心累。

所以我萬分理解這些離婚的女朋友們。中國離婚率的上升，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女性的無奈，也是女性的覺醒。

但有意思的是，就我目之所及，身邊大部分決定離婚的，都是家庭或個人條件更好的女性。她的離婚，要麼得到了來自父母親人的支持，從而更有勇氣和底氣離開；要麼是靠自己也能過得很好，因此沒有後顧之憂。

當我把這個觀察和身邊朋友一討論，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同。在北京上過MBA課程的大學同學說，開學不久她的老師就在班上說，每年課程結束，班上都會發生離婚重組的現象，但根據他們多年觀察總結，能離婚的男人都有一個共同特點：他老婆是比他更好的，要麼收入、職位更高，要麼家庭背景更好，或者在其它方面有突出之處。

另一位朋友也說，她把身邊所有已經離婚的、在離婚的、想離婚的朋友想了一圈，發現都是這樣的情況。

很有意思不是嗎？這從另一個側面映證了中國民政部的數據：2018年，中國離婚率38%，其中女性主動提離婚的比例為73.4%。

當女性擁有了基本權利和經濟自主，便會擁有更多的自由與選擇。

就像亞馬遜創始人貝索斯的離婚。他的妻子麥肯齊是一位小說家，出版過兩本小說，其中一本獲得美國國家圖書獎。兩人曾共同創立亞馬遜，為這家公司的成立和發展付出了心血。但在走過了25年的婚姻生活、共同扶育4個孩子之後，這對堪稱模範的夫妻仍然走向了分離。

在圍觀這場離婚盛事時，我最感嘆的是它一點也不狗血。男人這一方，婚姻有了裂痕就分居，有了新歡就離婚，沒有所謂的「家裡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而在女人那一邊，分居、離婚灑脫利索，完全沒有「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大概，這就是兩個獨立的人的結合與分離吧。雙方都有獨立人格和自己完整的生活，結合是對彼此的欣賞與愛，分開了也能各自好好活着，並繼續做朋友。理想式的婚姻堪稱如此。

擇一人而終老一生，仍然是一個美好的理想，或許也是很多女性所想要追求的人生。但當一切無法再繼續的時候，果斷選擇中止並重新開始，又何嘗不是對美好人生的追尋呢？

一如我喜歡的英國女作家珍妮特·溫特森在自傳里所說：

「生命的全部即關乎再一次機會，我們有生之日，直到最後一刻，永遠都有再一次的機會。」

本文作者： 祁十一，現居大理，一個晃晃悠悠的寫作者，喜歡寫作和體力活。

本文配圖為電影《Shirley - Visions of Reality》致敬藝術家愛德華·霍普的13幅絕世名畫；來源於網絡，版權屬於原作者。

你，

曾經面臨過這樣的傷痛嗎？

今天的你，

走出來了嗎？

願我們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