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之戀》：性別意識覺醒的女性，如何解決婚戀的衝突？

張愛玲的《傾城之戀》，是最為讀者津津樂道的經典之一。這部小說講述了歸國華僑范柳原，和寡居在家的白流蘇之間的情愛故事。白流蘇為了嫁給范柳原晉升為富商太太，可謂用盡心機。然而，白流蘇不甘心做情人，從更深層面來說，也表現了她性別意識的覺醒。

傾城之戀

一、倔強搶親，是為了維護尊嚴

在父權制社會中，女性處於被決定的附庸地位，她們多是失語者。但當女性開始主動尋求話語權，表現出對附庸地位的反抗時，可以說她們已經具有朦朧的性別意識了。

白流蘇的貴族家庭，雖已沒落了，但其中之「法」卻沒有鬆懈。咿咿呀呀的胡琴聲，走慢了一小時的老鍾，晚上不興出去拜客的所謂規矩，都昭示着白公館喪鐘已鳴。

不過，晚上不興拜客的規矩肯定不是約束三爺、四爺這些男人的，而僅限於包括流蘇在內的白公館女性。可見這個男權社會雖已衰頹，對於女性的壓迫絲毫不減當年。

只是具有女性自覺意識的白流蘇已不再是任由男性欺辱的附庸，面對前夫放蕩和暴力的行徑，她掙脫「三綱五常」的束縛，毅然與之離婚。對於兄母要她作前夫寡婦的主意，她也嗤之以鼻。

白流蘇劇照

當發現所謂母女之情、手足之誼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功於心計時，白流蘇開始自謀生路。她搶七妹的相親對象，不僅是為了獲得一個後半生的依靠，而且是為了得到眾人虎視眈眈」的范柳原，「出淨她胸中的這一口惡氣」。

在與范柳原的交往中，白流蘇性格中的倔強也很明顯。她不因為范柳原的推脫而不去參加接風宴，不信他真真假假的情話，不會因為想要嫁給他而無限寬容他的冒犯，也不因為可以得到他的錢財，就放棄自己對於婚姻的追求。

或許會有人會說白流蘇最後還不是在「乞來港」下屈服了嗎？然而我們應該看到，她不純粹是被范柳原的風儀和魅力所征服，也不僅是來自家庭的壓力，還有「她經不起老」的清醒認知。

白流蘇始終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但即便在如此重壓下，她還是為自己沒能更好的維護自己的尊嚴和保有自己的倔強而失去自控地掉下淚來。

范柳原劇照

二、封閉自我，是擔心情愛的風險

有人說：白流蘇始終不明白范柳原，范柳原又何嘗懂得白流蘇呢？范柳原還可以在眾多交往對象中，選擇那個懂他的人，流蘇卻只能一步步地走向自我封閉。

對於哥哥名為替她考慮，實是逐她出去的說辭，白流蘇毫不畏懼地揭露出他們的真實嘴臉；對於嫂子「當面鑼，對面鼓」的嫌棄，她也見招拆招，實在聽不得了，她便甩手走開。

但面對母親的置身事外甚至推脫時，她卻不能從容接受。流蘇走到母親的床邊，雙膝就軟了，她伏在母親的床沿，哽咽得除了喊一聲「媽」，說不出更多的話。這時說不出話是因為委屈。

但當母親表達自己的態度後，白流蘇一言不發。此時的一言不發，是明白自己無所依靠後的悲涼。流蘇在夢裡摟着母親腿，要她為自己做主，其實暗示了她潛意識對依賴母親的渴望。

但母親呆着臉，笑嘻嘻不做聲的態度，讓白流蘇明白「她所祈求的母親與她真實的母親根本是兩個人。」她「隔着一層無形的玻璃罩」看到世間都是陌生人，包括她的母親。

所以，後來無論是與范柳原的相識，徐太太的相邀，在上海與香港間的往返，白流蘇都沒有再與母親交流，甚至對所謂家人到處散布的流言蜚語也一概不理會，因為「她和這家庭早是恩斷義絕了」，所以不再試圖擠進別人的世界。

對於范柳原，白流蘇的內心也一直是封閉的。初相遇時對於范柳原的情話，白流蘇一句也不相信，因為她知自己是個「六親無靠的人」，所以不得不當心。在灰色的高牆下，范柳原訴說着自己歸國前對於家鄉的想象和渴望，以及歸國後的失望，他希望流蘇能夠因為略微知曉些自己的過去，而理解他現在的放浪。

可白流蘇卻很少向他真實地坦露自己，即便范柳原為了讓她自然一些，避開她的家人，邀她來到香港。對於范柳原用激將法要她吃醋的目的，流蘇是很明白的，但她也是恨恨地咬了牙記在心裡，「面子上仍舊照常跟他敷衍着」。

雖然疑惑，她也不問范柳原前一天晚上是否給她打過電話。對別人喚她「范太太」雖然十分不悅，且不願范柳原送自己，白流蘇也只在心裡盤算，並不說出來。表面上看，這是白流蘇一步步的退讓，從更深層面來說，這其實是她始終自我封閉的表現。即便是最後成了范柳原「名正言順的妻」，她也不會對丈夫訴說她的「悵惘」。

波伏娃說：「女人一旦陷入情網，的確很快就會忘掉她的自我；但許多與她真正女人無法有真正的愛恰恰是由於她們根本未忘掉自己。」

白流蘇無法忘記自己的處境，不允許自己完全陷入情感之中，選擇封閉自己的內心是她維護尊嚴和自我保護的最後籌碼。然而，通過防守而非主動出擊的方式來抵禦外界風險，正說明了她們本身力量的不堪一擊。

三、懷疑愛情，所以要抓住婚姻

女性自我意識的萌芽開始於女性把自己看作獨立個體那一刻，一旦她意識到這一點，便會運用自己所有的「武器」，拒絕再次成為附庸。但由於女性意識還處於初步覺醒的階段，維護尊嚴和封鎖自我都是因為她們對愛情始終抱着懷疑態度，因此對於愛情的真實存在是遮掩着的。

傅雷先生認為流蘇意在求生，是個物質至上的女人；范柳原內心空虛，意在求歡，因而以此為基礎的婚姻是沒有愛情的。

筆者並不否認白流蘇和范柳原二人行為動機的複雜性，但複雜就沒有愛情了嗎？況且，純粹到沒有任何欲望的愛情真的存在嗎？

拜倫曾說：「男人的愛情是與男人的生命不同的東西，女人的愛情卻是女人的整個生存。」

白流蘇第二次到香港，范柳原終於繳械投降到她的房間裡「看月亮」。他把她的臉倒扳過來，第一次吻她的時候，兩人都疑惑這不是第一次，「因為在幻想中已經發生過無數次了」，沒有愛情，怎麼會有親密動作的設想？

戰火響起，流蘇擔心范柳原的船被擊沉，在家門口看見他時「捉住他的手，緊緊地摟住他的手臂」，坦言「炸死了你，我的故事就完了」。當炮火向他們所處的淺水灣食堂射來時，白流蘇忽然懊悔范柳原在她身邊，「一個人仿佛有兩個身體，也就蒙了兩重危險……她若受傷了，為了怕拖累他，也只有恆了心求死。」

當白流蘇面對生死時，能想到范柳原並真切地為他考慮，又怎麼會不愛他呢？經歷了戰亂，白流蘇愈加明白：「在這動盪的世界裡，錢財，地產，天長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靠得住的只是她腔子裡的這口氣，還有睡在她身邊的這個人。」身邊的這個人固然重要，但這世上對她來說首要的還是自己。

魯訊在《娜拉走後怎樣》中談到娜拉既然醒了，是不容易再回到夢中的，所以只有出走，但走後又不免墮落或回來，因為她的「提包」里沒有準備。「夢是好的；否則，錢是要緊的。」

對於被家庭厭棄又沒有生活能力的白流蘇來說，范柳原是她的依靠——包括物質和精神。但她卻不會再次把自己置於完全依附別人的境地。

面對靈肉時常分離的范柳原，她需要用一種確定的東西來握住他，而白流蘇認為這個確定的東西就是婚姻。對白流蘇來說，愛情和婚姻本就是一體的，因為凡俗人的愛都是要有所附麗的。

結語：

女性自覺意識覺醒的初期，為了發出自己的聲音，常常用婚姻來遮掩愛情。但她們這種對於愛情懷疑和掩藏的態度，也側面說明了女性反抗壓迫、尋求獨立的艱難。

參考文獻：

[1]張愛玲.傾城之戀.[M]北京：京華出版社,2006.

[2]西蒙娜波伏娃.陶鐵柱譯.第二性[M].北京:中國書籍出版社出版社,1998.

[3]金宏達，於青.張愛玲文集(第4卷)[M]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1992.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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