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正午十二點，南潯低頭看了眼手裡熱氣騰騰的螺螄粉，深呼吸，一鼓作氣爬完了最後一層樓梯。
距離實驗室越近，越能感覺到手裡螺螄粉的沉重。
屏住呼吸靠近窗口，果不其然，正瞧見某個人在對着儀器做實驗。
在陸北昭視線移過來的前一秒，南潯激動地坐了下去。
很快，聽見腳步聲。
南潯彎彎嘴角，拿起筷子就開始大快朵頤。
然而，剛做完實驗出來的陸北昭根本沒有要搭理她的樣子。
徑直越過，完全看不見她手裡的螺螄粉，以及為愛義無反顧的她。
南潯腮幫子鼓鼓的，扯着大嗓門兒朝他打招呼：「陸師兄，好啊。」
陸北昭聽到聲音，終於停下腳步，又繞了回來：「南師妹，好。」
毫無感情的對白，但是尬聊也是聊啊。
南潯暗自竊喜，這螺螄粉啊沒白吃，沒白吃……
「師妹坐在這裡是等師父？師父今天不在。」
出於她的身份，陸北昭隨口問了一句。
「不是，我……」
「等你」這兩個字差點兒脫口而出，南潯吸吸鼻子，站起身，上前兩步，目光從他臉上虛虛掠過：「這裡風景很好，適合吃飯。」
呸呸呸，南潯暗自嫌棄自己，為了撩到帥哥，當真是睜着眼說瞎話。
陸北昭目光挪過去，臉色微變，意有所指道：「師妹的口味很特別。」
說完，直接走了。
南潯這才發現哪裡不對，凝眉，一個不知姓甚名誰的醫學模型正擺在自己的面前。
看來，這碗螺螄粉，到底還是白吃了。
2
因為幾口螺螄粉，南潯回到宿舍對着馬桶整整吐了快半個小時。
腦海里不自覺地就想起了罪魁禍首陸北昭。
陸北昭是她老爹南程帶的博士生，自從兩個月前出現在她面前的第一眼，她就喜歡他了。
她南潯不是膚淺的人，她就是覺得他天生長了一張她對象的臉，不然她也不會覺得似曾相識。
可是，陸北昭是南程帶的這一屆里存在感最低的一個學生，話少得可憐，又不喜歡和別人交往，多番打探南潯也只是得出了他似乎有喜歡螺螄粉的癖好。
就這樣傻愣愣地追了陸北昭一個月，毫無進展。
據南潯觀察，陸北昭這麼長相秀氣的男孩子……那肯定不能喜歡她這樣的。
「怎麼了？今天又是追夫失敗的一天？」
上鋪室友發來慰問，南潯一個翻身坐起：「他肯定也是喜歡我的。」
「哦？何以見得？全學校的人都知道，醫學院陸北昭就是一個女生絕緣體……呀，南潯，說不定他喜歡男的。」
南潯卻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他今天問我好了。」
「這是正常的問候禮儀吧？」
「可他總是去我家，又不好意思看我，我看他就是口嫌體直，偷偷喜歡我。」
南潯自我腦補起來，無人能及。
室友直接戳穿她：「南教授是他的博導，能不經常去你家麼。」
「不是我說你，南潯，那麼多追你的男生你都不喜歡，怎麼就喜歡他了呢？」
「我第一次遇見他，他蹲在我家門口給流浪貓包紮傷口，其他人都嫌小貓髒，不願靠近，只有他不一樣。」
南潯托着下巴，一臉花痴。
室友咬了口蘋果：「這麼聽來，確實很有愛心啊。」
想到現狀，南潯跳下床：「算了，我還是找我的真愛散打去。」
光速換了運動服，南潯拿了拳擊套準備出門。
「要我說，近水樓台先得月，不如從南教授那裡想辦法。」
南潯頭搖成了撥浪鼓。
她性格再虎也不能讓她爹幫忙吧？怕是還沒追到陸北昭，就被自己親爹關了。
3
去自習室打了一個多小時的散打，南潯立刻滿血復活。
晚上特意去吃了自己最愛的燉土豆慰勞自己，消食之際，晃去了南程的辦公室。
東北角一層，對於她一個職業散打選手來說，翻起窗來順風順水。
俗話說，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能找到點兒可用的信息對她來說也不難。
「你……」剛翻進屋裡，眼前突然出現放大的帥哥臉，一個踉蹌，南潯慣性地去抓他的手臂，兩個人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大理石上。
南潯傻了，陸北昭也傻了。
「陸師兄，都說長師如父，老南可以說是你的父親吧？」
她腦袋抬起來，頭髮翹起兩撮。
「是，南教授對我恩重如山。」
「唉呀媽呀，那老巧了，他是你爸，他也是我爸，四捨五入我們就是一家人，要在一個戶口本上的。」
四目相對，南潯心間小鹿亂撞。
下一秒，南潯被他推去了一旁，南潯疼得差點罵人：「陸師兄……」
還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
她慢慢站起身，陸北昭的氣場不太對。
他喉結滾動，周身染了戾氣。
南潯很想說一句，實話告訴你，我喜歡你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話到了嘴邊，又覺得這樣太虎了。
退而求其次，南潯笑容很克制：「陸師兄，我們東北女孩子向來心直口快，我喜歡你這件事情必須讓你知道。」
陸北昭的臉又白了好幾度。
門外傳來忽遠忽近的通話聲：「好，這個項目我們就定陸北昭了，對，他最近正在市中心醫院幫忙……」
完了，她爹來了。
陸北昭倒是不慌不忙，直接抓過她丟麻袋一樣將她塞到了書桌下。
老南怎麼這麼沒眼力勁兒呢。
南程推門而入。
陸北昭轉身，不動聲色地擋住書桌內側：「南教授。」
燈光昏暗，南潯只能看到他的兩條大長腿。
「沒事，我就回來拿本教材，北昭，這個項目你多上心，這幾天住在這裡辛苦了。」
原來，陸北昭現在住在這裡？
老南呀老南，實力坑女說的是你，沒錯了。
陸北昭看他越走越近，聲色緊張：「師父客氣了，想出成果就要付出。」
南潯抱住自己的頭，不敢出聲。
「師父，時間不早了，您路上小心。」
南程上前一步。
陸北昭肩膀微顫，他卻只是拿走了桌面上的教材：「那你忙完實驗早點休息。」
沒被發現，僥倖逃過一劫。
就在兩人都暗自鬆了一口氣時，南程忽然自言自語：「早知道當初就把辦公室選在高層了。」
南潯咬到舌頭。
確認過眼神，自己真是親生的。
「人已經走了，南同學你可以出來了。」
瞧瞧，這是生氣了，都不叫師妹了。
「陸北昭，你知道我的缺點是什麼嗎？」
「南同學，你……」
「我命里缺你。」
時間靜了一瞬。
她可以聽到他明顯加快的心跳聲。
陸北昭身上有股淡淡的藥草味，緊抿着唇，一臉的寧死不從，南潯也怕真逼急了他，鬆開手：「你今天不喜歡我，沒關係。未來喜歡我，也是一樣的。」
「我……不會喜歡你的。」陸北昭觸及她眸中的光，欲言又止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聲音越來越小。可是打臉來的太快，這一點是陸北昭和南潯都沒想到的——在南潯遇到危險的時候，第一個趕到她身邊的人是陸北昭，他還說「你要是出事了，讓我怎麼辦」。
人生，果然處處是真香。
4
南潯從小到大就倔，可也真不是那種會死纏爛打的女生。
用她的話說就是，我喜歡你就要告訴你，你不喜歡我就拉倒。
可誰曉得是不是她和陸北昭天生一對，明明她已經翻篇了，老天爺卻總是上演各種神助攻。
去上專業課撞見陸北昭被球砸，陸北昭高燒請假撥到了她的電話，就連她送學弟去醫院也能碰到他坐門診。
簡直就是，陰魂不散。
她輕咳，決定主動打招呼刷下存在感：「陸師兄好。」
「傷口在哪裡？」
陸北昭換上白大褂，更撩人了。
小學弟被她扶着坐下，南潯附身，正要幫他掀褲腿，卻被陸北昭搶先了。
「學姐，你當初為什麼學散打啊？」許是為了緩解疼痛，小學弟咬着牙，轉過頭來和她嘮嗑。
「你學姐5歲時就美救英雄，一個人打趴了十幾人。」
正在上藥的陸北昭聽了，睨了她一眼。
「哇塞，學姐還有這事跡？」
小學弟尖叫，激動地雙手抓住南潯的手臂。
「哦？難道南同學不是被打的，抱頭痛哭？」
「誰和你說的，我……」
陸北昭動作停頓了下，似笑非笑：「師父說的，你的光榮事跡同門師兄弟都知道。」
南潯吃癟，天底下還有比她爹更坑的麼。
本來要去吃飯，人已經到了門口，南潯被陸北昭叫住：「師妹……師父讓你在這裡等他。」
留下來等南程的時間，南潯再次被陸北昭圈粉。
陸北昭這人也太體貼了，和病患說起話來溫聲細語，言語間時刻照顧着病患的情緒。
當然，被他的性格吸引的，可不止她一個。
南潯正無精打采的用腳尖畫畫，陸北昭的聲音就出現了。
「師妹，走吧，我送你回去。」
「對了，上次你去師父辦公室，落下了這個。」
陸北昭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將一個紅色的小物件遞給她。
動作小心翼翼的，南潯注意到，他的右手在發抖。
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陸北昭的臉更紅了。
南潯將自己的護身符重新戴好，看他似乎有話對自己說，問：「陸師兄想說什麼？」
陸北昭動了動唇，眼神閃躲：「沒什麼，你那個學弟……挺活潑。」
哈？南潯仔細想了一下，陸北昭今天有些反常。
難不成，他也對她有意思？真的只是性格傲嬌？
「師兄，時間還早，我知道這附近有家特好吃的螺螄粉，一起去嘗嘗？」
「嗯。」
沒有任何猶豫，他就這樣同意了？
南潯本來想着借愛好和陸北昭拉近關係，可誰曾想，她剛吹牛說自己一天能吃三頓螺螄粉，當着陸北昭的面就翻車了。
「對不起……」
得嘞，也許強扭的瓜能吃可不甜呀。
「南潯，你真的不用勉強自己的。」
南潯光速挺直了腰板：「不，不，陸師兄，我小時候真的很喜歡螺螄粉，不過……」
陸北昭遞給她一杯熱飲。
「就是小時候吃太多了，吃傷了。」
聲音越來越小，她接過熱飲，抿了口，還挺甜。
「其實，我喜歡螺螄粉，只是因為看到它有安全感，並不是真的喜歡。」
南潯瞪圓了眼睛：「啊？了解，了解。」
周圍很靜，一陣風吹過，南潯很是滿足：「陸師兄，我真的很喜歡你，認真的。」
「我知道。」
見他面露難色，南潯腦洞大開，說話都結巴了：「你該不會喜歡男的吧？」
他長的這麼秀氣，真喜歡男的，她南潯也不能動用武力把他掰直吧？
陸北昭對她笑笑，抬手，猝不及防賞她一個板栗。
笑容僵在嘴角，他看向自己的手，出神了兩秒，神色才慢慢恢復正常。
「那你是有喜歡的人？」
「沒……有。」
南潯放下心來：「這不就得了，總有一天，你會喜歡上我的。因為咱倆天生一對。」
「沒皮沒臉。」
他笑起來居然有兩個酒窩，南潯慌忙移開眼：「為了你，我可以勉為其難捨棄這絕無僅有的美麗皮囊。」
南潯偷瞄他，發現他似乎距離自己近了幾步，心裡可歡喜了不止一點兒。
風很輕，陸北昭深呼吸，側過臉盯着女孩的臉。
唇間還殘留螺螄粉的味道，酸澀的餘味蔓延到心臟，卻有種失而復得的雀躍籠罩在感官。
「南潯，謝謝你保護了我。」
南潯以為他想起了體育館替他擋球的事情，忙揮手：「小事一樁，你要真想以身相許的話，我自然是不介意的。」
「你……還真是直白。」
陸北昭送南潯回家，剛到門口就遇見了遛狗的南程。
「老南，我回來了。」
南程左看看南潯，右瞅瞅自己的得意門生，長嘆一口氣：「養了那麼久的白菜被自己喜歡的……整挺好。」
南潯揉揉頭髮，有些尷尬是怎麼回事。
反應更大的是陸北昭，緊張的雙手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他還沒找陸北昭私聊，人就一溜煙跑了。
5
自從月下坦白後，南潯總是習慣時不時和他聊幾句，也不管他回不回。
轉眼，她和陸北昭已經認識半年了，可他們的關係卻似乎很玄妙，用某句歌詞來講就是曖昧讓人受盡委屈。
不遠不近，不咸不淡。
扔掉了手裡的蛋黃酥，南潯換了運動服進了家裡的拳房。
熱情似火，不行。可溫柔體貼她也用了，還是不行。
一拳打過去，抬腳，伸腿。
放在一旁的手機忽然響了下，南潯解了鎖屏。
醫學院風波，學霸的身世之謎？
一滴汗順着脖頸滑落，南潯隨手一抹。
小道消息傳得很快。
南潯趕到南程的辦公室，裡面只有幾個人。
「南教授，雖說陸北昭學習成績比陳溪要好，可現在爆出這種事情……」
「老師，北昭拿這個獎我沒有意見，我尊重學院的決定。」陳溪一臉心疼，說話時眼神一直停在陸北昭身上。
南潯悄悄地移上前，看她老爹的表情。
「南教授，陸師兄的成績大家有目共睹，身世背景不是自己能決定的，再說了，陸師兄從入學以來無任何違紀。」
「南學妹說的沒錯，可現在北昭的風評確實不太好，不如等風頭過去，北昭明年拿獎也不遲。」
南潯挑眉，往陸北昭面前一站，冷笑：「陳學姐，是你的就是你的，只靠這些小伎倆獲勝，自己心裡不覺得理虧嗎？」
陳溪說着說着就要掉眼淚：「南學妹，你誤會我了，大家都知道你痴迷北昭，可事實就是這樣，北昭如果不承認自己的身世，我們也沒什麼好說的。」
「師父，這個獎我自動放棄。」
「陸師兄，明明就是你的……」南潯不明白，他沒有錯，為什麼不能為自己據理力爭？
南程象徵性地拍了下桌子。
畢竟她爹一大把年紀了，當着他學生的面，不能不給他爹面子。
南潯一步三回頭地出了辦公室，就守在門口。
很快，南潯聽到她爹下了決定。
如果陳溪不是她爹的學生，南潯真想一拳頭揮過去。
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他們兩個人鬧這麼一出，二傻子都能看出是怎麼回事。
「陸師兄，你……」
陸北昭的記憶不自覺地回到了昨天晚上。
他本來正在做實驗，陳溪推門而入：「北昭，還在做實驗呢？」
「學姐好。」
陳溪有意無意地靠近他，都被他躲開了。
陳溪也不惱：「今年北昭你志在必得，不過大家師出同門，我還是想提醒你一句，還是和南學妹保持距離吧。」
一疊照片被甩在桌面上，畫面里，全是那晚他和南潯在辦公室的情景。
南潯說的嗓子都要冒煙了，可陸北昭只是站着一動不動，完全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麼。
「南潯，這件事你不要多管閒事。」
「我……」
陸北昭語氣不善，看她的神情也沒了溫度。
南潯的急脾氣一下就上來了：「你覺得我多管閒事？」
「沒錯，這是我自己的事情。」
南潯抬起臉：「好啊，以後我再管你的事情，我南潯就是狗。」
轉身，撞到了南程，沒出息的樣子被她爹給瞧見了。
「北昭，你先回宿舍休息。」
陸北昭臨走之前，特難得地瞅了她一眼，話確是對南程說的：「師父，學妹都是為了我好，您別怪她。」
南潯正在氣頭上，剛要發泄，陸北昭人已經不見了。
「潯潯，有些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
南潯沒好氣地懟回去：「我知道，反正都是你的學生，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家庭背景不是陸北昭自己可以選擇的，他沒有錯。」
「你真以為只是因為這個？」
南潯抬起臉：「不然呢？」
南程晃了晃四周，沒看到其他人，這才開口：「北昭這孩子什麼品性我當然清楚。」
南程長長嘆氣：「在你看來，也許國獎對他很重要，可對他而言，有他自己想保護的東西。」
摸了摸南潯的頭，南程安慰：「他的家境比你想象的還要複雜。」
「潯潯，放棄他吧，你們兩個不合適。」
「老南，這是兩碼事，陸北昭他也是喜歡我的，我能感覺到。」
一個是自己的女兒，一個是自己最喜歡的學生，南程無奈，只是低聲說出了一個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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