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清早,邵遠洗漱完從樓上下來,一樓已被拾掇得乾乾淨淨,前幾日剛招來的小學徒站在玻璃門外,對面是一輛白色機車,一個留着長捲髮的女孩斜倚在上面,指尖夾着一根煙。兩人看起來很是熟稔。
女孩半張臉隱在陰影里看不真切,他倒也沒有細看的意思,徑直走過去推開門。略帶着寒意的晨風竄了進來,連帶着女孩剛吐出的煙霧,邵遠不自覺皺起了眉毛。
向南眼見着自家老闆將玻璃門上的木牌翻了個面,正對着街上的字就成了「營業中」。
也不用向南招呼,陳君里自顧自掐滅煙頭,隨手攏了攏長發,跟在邵遠後頭進到了店裡。
陳君里往沙發上一坐,邵遠遞來一本圖冊,看她慢吞吞地翻着,也沒一點催促的意思,兀自淡定地喝茶。
陳君里翻了一圈也沒找到心儀的圖案,將冊子一合扔到了一邊,「我也沒什麼特別要求,什麼圖案邵老闆隨意發揮就好。」
從進門到現在,不管自己說什麼做什麼,他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明明年紀不大,身上卻透着一股無波無瀾的淡然感。然而,這份淡然在陳君里這兒,就成了目中無人的表現。
她外貌出眾,向來打扮扎眼,行為上又乖張,到哪兒都是眾人矚目的焦點,像邵遠這樣,從她進門到現在,絲毫不為所動的,陳君里倒是初體驗。
陳君里出門時,向南極有眼力見地幫她掀帘子,「怎樣?老闆手藝好到沒話說吧?」
向南也不等她回答,自顧自繼續道:「他可是半路出家,但就這手藝,多少人干一輩子也比不上。」
玻璃門沒關,外面的冷風直往屋裡竄,陳君里抖着手點煙,半天沒點着,腦子卻被冷風吹清醒不少。
她有什麼可鬱悶的呢,從今早到現在,她所有要求邵遠照單全收,故意地挑釁,也被他四兩撥千斤地化解。
不過是態度不冷不熱罷了,可也沒有規定說所有人都得圍着她陳君里轉。
想通了,她又折回剛才的房間。
邵遠靠在沙發上休息,房間本算不上擁擠,但他近一米九的個子朝那一靠,就莫名多出了一絲逼仄感。
「邵老闆,留個聯繫方式?」
邵遠聞聲看向她,「不用了,你也不缺我這一號聯繫人。」
陳君里不置可否,倚在門邊,手指繞着一縷捲髮,和他安靜對峙,忽而揚唇一笑,「那咱們下次見。」
2
邵遠根本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但自打陳君里來過,向南就成日在他面前提起這號人。
向南和陳君里認識也是偶然,他剛來這個城市,窘迫到連住的地方也沒有時,大半夜抱着把吉他蹲在天橋裝落魄藝人,是陳君里請他吃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羊肉麵。
向南雖然給邵遠打工,吃住也在紋身店,但邵遠從不過問他和誰來往。
這天,他又被一個電話喊了出去,再回來時,還騎着一輛熟悉無比的機車。
邵遠聽見聲響推門出來,剛靠近就聞見刺鼻的酒氣。「喝酒了?」
向南驚慌地擋住臉,扭頭朝後座嘀咕:「我就說老闆能聞出來你還不信……」
邵遠盯着他潮紅的臉,太陽穴一陣發緊。
後座空空如也,向南驚叫出聲:「哎,我哥們兒呢,掉哪兒了?」
邵遠這邊安頓着爛醉的向南,那邊陳君里又打電話來催:「把車還回來,趕緊的!」
手機開着免提,向南趴在一邊吐得昏天暗地。邵遠給他倒了杯水,嘆口氣接過鑰匙。
回來時一路無事已算他命大,再讓他來回一趟,就說不準身底躺的是哪了。
車子一路飛馳,冷風撲面。
邵遠翻身下車時,隱約覺得腿上受過傷的地方又疼了起來。
坐都沒坐相。
邵遠把鑰匙遞向她,她還沒來得及接,卡座里已經有人先一步站起來,順着邵遠伸出來的胳膊湊近。
嫵媚姿態來不及展示,就被陳君里三兩下扒開,「別貼了,人是我的。」
邵遠面色如常,「車給你停外面了,我先走了。」
陳君里趕緊拎包跟上去,但邵遠人高腿長走得也快,她追到門口時,已經落下不少的距離。
但她陳君里是誰,怎麼能輕易讓人給拂了面子,「我就跟你說幾句話,你走這麼快幹嗎?」
邵遠無奈地停腳轉身,陳君里正憤憤不平,一沒留神撞進了他懷裡。
酒吧門口有人進進出出,也有認出她的人跟她打招呼,眼神順帶着在邵遠身上打量許久。
陳君里注意到邵遠不自覺蹙起的眉毛,心知他不舒服了,趕緊把人拽到自己身後,「看什麼看!」
一陣促狹的笑,幾人推推搡搡地朝酒吧里涌,「走吧走吧,君姐最護短了。」
陳君里個子高挑,但在邵遠面前就顯得矮多了,也擋不住他什麼,可邵遠卻有片刻的失神。
她扣着他手腕的地方,掌心滾燙。
從他選擇職業開始,認知里就沒有被誰護在背後這一說。
但很意外,在剛才的一瞬間仍有個念頭一閃而過,如果真的能成為一個人願意保護的一部分,可能……也不錯。
人都進去了,陳君里才捨得鬆開邵遠。
她今天穿了條酒紅色的長裙,外面也只罩了件風衣,裸露在外的腳踝上,粉色的小豬被裙擺遮去大半。
陳君里有意和他拉近關係,將半邊紅裙提起不少,「邵老闆,我回家越看越覺得,你這豬紋得真不錯。」
邵遠視線下移,陳君里紅裙襯托下的小腿骨肉均勻,他又匆匆別開視線。
日後,陳君里將這個插曲告訴向南時,後者笑得滿地打滾,誰會這樣找話題啊,更何況還是對着自家老闆這種人。
酷如她陳君里,在想要接近的人面前,不也是囂張盡斂,傻氣四溢。
3
向南宿醉醒來,邵遠事無巨細地重述了他醉酒後的胡言亂語,羞得他滿面通紅,連着一星期沒敢再跟着陳君里廝混,好在後者也沒找來。
但向南心裡疑惑,聽着她前幾日打探,似乎對老闆挺感興趣,這樣按兵不動,全然不像她的性子啊。
陳君里這幾日也很頭大。
她對門鄰居創業,被合伙人騙得身無分文,呆頭愣腦的,替人背了黑鍋也不知道。要不是追債的人堵在門口,他到現在還蒙在鼓裡。
陳君里那天剛好和一群朋友鬼混回來,順道替他擋住了討債的幾人,一時頭昏腦漲,說了句最不考慮後果的話,「再有人欺負你就報我的名字。」
對門小哥是個老實巴交的程序員,知道陳君里有點本事,又被她言之鑿鑿的模樣忽悠了去,再遇到追債的人時,還沒瘋跑多遠,忽地想起她的話來。
後面追着的幾人看他停住腳步,還以為他憋出了什麼大招,都不敢輕舉妄動。誰知小哥朝幾人怒目而視,半晌喊出了陳君里的名字,「我是她罩着的,剛才誰說要打死我,站出來!」
討債的人都是從外面雇來的,誰知道陳君里是誰啊。
對面刷刷站成一排。
小哥一邊逃一邊給陳君里打電話,她當然不能坐視不管,救兵還沒到,一個人先趕了過去。
寡不敵眾,陳君裡帶着小哥東躲西藏,沒成想和出來夜跑的邵遠、向南撞個正着。
向南喊了一聲「君姐」,她抬眼一看是熟人,立馬帶着小哥躲到了兩人身後。
招式快、准、狠。
這種時刻陳君里也沒什么正形,眉毛一挑,呦,深藏不露,有點意思。
她心裡盤算着搬的救兵怎麼也快到了,對面不過五人,她練過拳擊散打,內行看門道,邵遠絕不是花架子,還有向南和小哥,撐一會兒應該不是問題。
邵遠正思考着如何周旋,陳君里活動完筋骨,一俯身竄了出來,拳頭直朝對面揮去。
「你做什麼!」
對面也不是心慈手軟之人,絲毫不避讓她,嚇得向南和小哥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討債的人目標不在她,只想早點抓到人好交差,但陳君里硬是不讓他們靠近。領頭的人心急,順手抄起路邊的板子就要砸過來,邵遠眼疾手快,擒住他的手腕。
警車響起的時候,陳君里還在和一人纏鬥,她剛被這人抓花了臉,處處下着狠手,卻被邵遠用巧勁隔開。
陳君里氣急敗壞地用腳去踢那人,「你攔我出手做什麼?」
邵遠扣着她的胳膊,渾身透着股莫名的威嚴感,「不要生事!」
警車上的人迅速圍攏過來,邵遠鬆開陳君里,環顧一圈,朝其中顯然是領導的一人走過去。
小哥也被帶走了,向南驚魂未定地湊過來,看見她臉上的抓傷,倒吸一口涼氣。
陳君里坐在路邊的花壇上,疼得齜牙咧嘴,也沒忘伸手去點煙,下巴朝邵遠的方向抬了抬,「他是不是犯過事?」
向南嚇了一跳,「說什麼呢你。」
那人不知說了些什麼,邵遠回頭掃了陳君里一眼,恰好和她對上視線。
她正眯着眼抽煙,視線緊緊鎖在自己身上,流里流氣,像個山大王。
「向南,你老闆感情狀況怎樣?」
向南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她的意思,笑得見牙不見眼。
「一片空白,您儘管上。」
4
陳君里是徹底和邵遠耗上了。
當她連着好幾天出現在紋身店後,向南沒忍住把她拉到一邊,「這回來真的?」
她倚在門邊,也不直接回答,「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藏巧於拙,用晦而明』。」
向南一頭霧水,沒忘打趣她:「呦,咱君姐開始讀書了。」
陳君里一腳踹在他屁股上。
不知為何,邵遠總給她帶來一種神秘感,還有無形的安全感,偏偏這些對她來說,都是致命的吸引力。
但邵遠不待見她。
被她堵在閣樓上,邵遠也不生氣,隨便挑了個地方坐下來,「你成天耗在我這兒,都不用工作嗎?」
陳君里順勢坐在他對面,「總算好奇我的生活了?我是旅行攝影師,時間挺寬裕,現在在休假。」
言下之意是我有的是時間跟你磨。
晚上,邵遠躺在床上睡不着,鬼使神差地用平板登錄微博,將陳君里留的ID輸了進去。
她真的是個攝影師,粉絲還不少。拍的東西皆是色彩鮮艷而濃郁,對比強烈,帶着些攝人心魄的美。
像她這個人。
評論里有她回復粉絲時極為官方而正經的話,邵遠看着看着有些失笑,這些人追捧她厲害,根本不知道網線的後面,坐着怎樣一個隨心所欲的人。
指尖停頓在她頭像上許久。
胸膛里,一顆渴望安定而平穩許久的心,竟在不知不覺中有了冰雪消融的趨勢。
周末,陳君里跟閨蜜逛街。她惦記着買張按摩椅,邵遠工作時成天弓着腰,可不能讓他落下什麼病根。
閨蜜幫她把椅子抬上車,一時累得夠嗆,沒忍住吐槽:「這八字還沒一撇,都開始記掛着人家的腰了。」
被調侃了,陳君里也不惱,朝車上一倚,歪頭瞅時間。向南告訴她邵遠下午四點會來幼兒園接人,她就在這兒守着,總能等到他。
果然,四點沒過一刻鐘,邵遠牽着個小男孩走出校門,陳君里立馬把鑰匙扔給閨蜜,三兩步跑了過去,一把勾住他的脖子。
他沒來得及說些什麼,牽着的小男孩已經先一步出聲:「爸爸,這誰呀?」
陳君里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沒站穩,她往後退了兩步,有些難以置信,「你叫他什麼?」
小男孩看她猛地摘下墨鏡,有些害怕地往邵遠身後躲。
邵遠一隻手輕輕安撫他,將他半個身子都擋得嚴嚴實實,「你不要嚇着孩子。」
陳君里看他戒備的模樣,委屈直往心口涌,她又沒對孩子怎樣。緩了緩,才又開口:「你都結過婚了,為什麼不告訴我?」
她以為邵遠是來幫親戚接孩子,滿心想着跟他一起,給孩子留個好印象,也藉此打入他的家庭內部,萬萬沒想到現實會是這樣。
她第一次這麼急切地想靠近一個人,卻對他一點也不了解。
邵遠感覺到小宇因為緊張而攥緊的拳頭,趕緊蹲下來把他攬進懷裡,也不去看陳君里。
「那你現在知道了,我結過婚,又離過婚,還有一個這麼大的孩子,你年紀輕輕,根本沒必要花這麼多時間招惹我。」
閨蜜眼見這邊形勢不對,害怕陳君里吃虧,立馬快步走近來給她撐場子,搞清狀況後,登時拉下了臉,「陳君里,你這是上趕着給人當後媽啊,關鍵人還不稀罕。」
邵遠面色變得鐵青。
幾人在幼兒園門口不歡而散。晚上,陳君里開着車在大路上繞了一圈又一圈,也沒往紋身店所在的巷子拐彎。最後乾脆把車停在路邊,天窗一開坐在頂上抽煙。
抽了不知多少根,終於完成心理建設,翻身一跳朝紋身店走去。
向南在門口掃地,攔着她不讓進,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反正你現在別進去。」
陳君里本來還沒想跟他算謊報軍情的賬,被他這麼一攔,怒火中燒,又想起了這事兒,「你讓不讓我進?」
向南哭喪着一張臉,但還是堅持把她堵在門邊的角落。
這時,玻璃門從裡面拉開,走出一個身姿窈窕的女人,懷裡抱着的正是陳君里在幼兒園門口見到的小孩。
邵遠也跟了出來。
小男孩戀戀不捨地朝他揮手,「爸爸再見!」
他也揮手,臉上掛着笑,難得溫柔。
向南心裡暗道不好,但陳君里反倒安靜下來,眼睛上下打量着那個女人。
溫柔嫻靜,楚楚動人,是和她截然不同的模樣。
女人抱着孩子離開,陳君里這才從暗處走出來,扯住邵遠的衣角,「是前妻嗎?」
邵遠點頭,拂開她的手進店,陳君里一聲不吭地跟上去,一直跟着他到臥室門口。
「我要進去了。」
「邵遠我問你,你還愛她嗎?」
一陣沉默。
邵遠回過身看她,陳君里從來都是倨傲而神氣,此時卻顯而易見地帶上了慌亂。
他心裡積壓着太多秘密,開始是無法開口,到了後來竟又無從開口,最後也只能嘆口氣一味搖頭。
陳君里忽地伸手,扣住他的脖頸,迫使他低頭,猛地踮腳吻上他又鬆開,帶着些破釜沉舟的意味。
「那你給我個機會。」
邵遠看着她,神色複雜。
僵持許久。
最終他也只是垂下頭,一句話也沒說出口。
5
陳君里覺得自己真是太慘了,鼓起勇氣告白的下場就是被拒之門外,連帶着讓人看了笑話。
她自詡是挺精明一姑娘,見過邵遠的前妻後,心中也有了隱約的答案。縱使一個人變化再多,審美喜好這種東西也是刻在骨子裡的。
邵遠看不上她,她還要糾纏,這樣的她真是一點也不酷。
情場上失意,職場上可不能再頹喪下去。正好,有個旅遊公司請她拍一組照片,出手大方,合同還沒正式簽,定金先打來了一半。
陳君里收下錢,次日就去了機場。
拍攝地在一個小島上,上島還要轉輪渡,陳君里暈船暈得厲害,五臟六腑都恨不得吐出來。
幾天以後灰頭土臉地捲鋪蓋回來時,又瘦了好幾斤。晚上幾個人給她接風洗塵,她還是怏怏的。
向南送她回家,快到門口時,突然神秘兮兮地拽住她,臉湊過來很是小聲地說:「快猜猜我在老闆房間裡發現了什麼?」
陳君里毫不客氣地白他一眼,這不是往她傷口上撒鹽嗎,邵遠就是金屋藏嬌也跟她沒關係啊。
「我給他收拾房間,發現了一本警官證。」
陳君里這才給他個正眼,「看錯了吧。」
「白紙黑字,他的名字清清楚楚寫在那,我怎麼會看錯!」
陳君里不說話了,她突然想起上次警車前面,邵遠站在那和一人講話,看起來的確像是舊識。
她吸了吸鼻子,「你告訴我這幹嗎?」了解邵遠再多,於她而言也沒什麼用。
向南看她並沒反應,撓了撓後腦勺,「你不想知道啊……我看你上次走,老闆還下來目送挺久,以為你倆有戲呢。」
陳君里心下猛地一咯噔,等等,邵遠目送她離開?他不是把門鎖了不想搭理自己嗎?
她不是那種會自怨自艾愛自我懷疑的人,凡事都求個答案,就算邵遠拒絕她,也得把話給說清楚了,這樣不明不白的算怎麼回事。
向南看她反應突然激烈起來,一頭霧水,陳君里也不解釋,扭頭拉着他就往紋身店跑。
陳君里衝進店裡的時候,邵遠還躺在按摩椅上閉目養神,根本來不及站起來,就看她整個人撲了過來。應該是跑得太急,將將站穩身子還在氣喘吁吁。
向南捂着眼,自覺關上門,輕手輕腳地上樓。
「陳君里,你讓一下。」邵遠本來都半坐着了,被她這麼一撲,又成了躺倒的姿勢。而她一隻手撐在椅邊,半伏着身子。
距離太近了。
「我偏不讓。」
第一次見到的時候,邵遠就覺得,這個姑娘眼睛格外好看,而現在,這雙眼睛灼灼地盯着自己,讓他的心思幾乎無處遁形。
「你別鬧了。」
「我沒鬧,」陳君里寸步不讓,「你給我個準話。」
邵遠偏頭不再看她,兩人力量本就懸殊,趁陳君里沒防備,邵遠一把推開她,迅速起身,「回去吧,天太晚了,讓向南送送你。」
陳君里又氣又惱,既是氣他,也是惱自己,怎麼就不能存點臉面,怎麼就又想不開送上門來。
她紅着眼把椅子扛起來,看也不看站在一邊的男人,負氣地朝門口走,「不說拉倒,你瞧不上我,憑什麼收我的禮物!」
6
陳君里更頹了。
她以為感情里只要有一腔孤勇付出足夠,總能打動那個人,可邵遠,她是真看不透。
晚上,她窩在酒吧買醉。酒保有段時間沒見到她了,調着酒不忘揶揄:「聽人說君姐追漢子去了,怎麼有時間來玩?」
她還在發楞,向南又打來電話。陳君里皺着眉頭看了幾秒,最終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這麼晚打電話能有什麼事。
「君姐,我又來匯報軍情了。剛我跟老闆喝酒,他酒量是真不行,沒多少就醉了……」
陳君里火氣又上來了,誰稀罕知道,「沒事我就掛了。」
「別別別,我還沒說重點呢,老闆醉了就開始喊你名字,我湊近點,你聽聽。」
手機里一陣窸窣聲,過了一會兒,響起邵遠帶着醉意的聲音:「別挨我……」
向南好脾氣地哄他:「沒挨你沒挨你。」
「陳君里……」
手機這邊的陳君里本人被他喊得心尖一顫。
達成目的,向南立馬拿起手機退到一邊,「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陳君里迅速冷靜下來,剛才的話連起來不就是「別挨我,陳君里」嗎?這是神志不清都擔心自己騷擾他啊。
心中一陣煩躁,連帶着語氣都變得不耐,「別煩我了,掛了!」
「別呀,我這可是在老虎頭上拔毛,你再等等,再等等,看他還能說啥……」
向南話音剛落,隱約又傳來邵遠的聲音,「你不要走。」
「不走不走。」向南依舊好言安慰。
「不是你,走開。」
陳君里捏着手機,心情卻漸漸平靜下來,她想象不出那樣一個嚴肅的人,迷迷糊糊時會是怎麼個模樣。
「向南,你說,你要是喜歡一個姑娘,捨得一次次把她推開嗎?」
「當然不捨得。」
陳君里嘆了一口氣,「那你會因為什麼,死活不鬆口和她在一起?」
「有絕症?」
陳君里想象了一下邵遠身強體壯的模樣。
「或者,我會控制不住自己傷害到她?」
酒保將調好的酒放在陳君里跟前,點了點吧檯示意,陳君里頷首,幾秒後,手指突然縮緊。
他一次次把自己推遠,卻又在不經意的時刻流露出關心和惦念。
這樣自相矛盾,也許不是因為瞧不上她呢?
突然很想問個清楚,但一想到前幾次被冷落的場景,陳君里又有些退卻。
向南給她打氣:「你可是陳君里,顧忌這顧忌那的還是你嗎?」
7
邵遠早起開店門,一輛機車又拐進巷子,隆隆的聲音離好遠都能聽到。
是陳君里嗎?她已經好多天沒來了。
邵遠也不清楚自己是什麼心情,但有一點他無比確定,他想見到她,很想。
白色機車停在紋身店前,陳君里摘下頭盔,隨手攏着長發朝他走近,邵遠握着門把手,難得緊張起來。
他要說什麼,他該說什麼。
「邵老闆,挺久不見。」
邵遠覺得自己一顆心就像在井中,此時又往下墜了不少。陳君里很久沒這麼生分地喊過他邵老闆了。
「邵老闆怎麼不說話,看來還是不大待見我。」
邵遠想解釋,我沒有不待見你,我一直都有認真對你。但他一開口,又變成了「你怎麼來了?」
陳君里又往前一步,「邵老闆以前是做什麼的?」
邵遠有些詫異地低頭看她。
陳君里今天化了港風妝容,五官精緻而凌厲,邵遠看着她紅唇開合,開口變得有些艱難:「誰跟你說的?」
不否認,那就被她猜中了。
「邵遠,今天我們把話說明白,你要是嫌我煩,從此以後我都不招你。」
「我……」
「你先別說話,我問你,你覺得我怎麼樣?」
邵遠思索了片刻,「挺好的。」陳君里氣得咬牙切齒,這種送分題還要思考?
「入得了你的眼嗎?」
邵遠一怔,他想說你一直都在,甚至早到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
也許是那次酒吧門口,他回來便做了一夜的夢。
邵遠點頭。
陳君里怒了,「那你為什麼一直拒絕我?」
他往後退了半步,和陳君里拉開距離,「像你這樣嬌生慣養的姑娘,如何受得了那種危險。你總是招惹我,不過是因為沒吃過閉門羹,被我拒絕幾次,覺得不甘,一心想證明自己的魅力罷了。」
不等他說完,陳君里一拳揮了上來,「你憑什麼這樣想我?」
邵遠說她嬌生慣養,可父母離異,她像個皮球被踢來踢去,最後被扔給年邁的奶奶。奶奶過世後,他們與自己的聯繫,更是只剩下了賬戶里的餘額。
這樣的她,怎麼會是嬌氣包?
開始追着邵遠,的確是因為不服氣,可到了後來,她敢說,付出的全都是真心。
陳君里開始掉眼淚,邵遠哪見過她哭啊。陳君里可是連眼眶都沒紅過的人,竟然被他幾句話惹哭了。
邵遠手足無措地站在那,手抬起又放下,做什麼都不是,最後只知道道歉:「你別哭了,我錯了。」
女人的眼淚真要命。
陳君里狠狠地抹着眼睛,帶着十分力撲了上來,撞得邵遠一個趔趄,害怕摔着她,只能緊緊擁住。
他想要放開的時候,陳君里卻不幹了,仰着頭,半是佯怒半是嬌嗔:「我看你敢鬆開!」
邵遠雙臂僵在半空中。
許久後,重新擁了上來。算了,讓他也任性一次吧。未來會遇到什麼誰也說不準,唯一能夠肯定的是,現在鬆開手,下一秒他就會開始後悔。
陳君里埋在邵遠懷裡,深深吸了一口氣,渾身透着滿足,這個期盼已久的懷抱呀。
邵遠還沒好好感受軟玉溫香抱滿懷的感覺,就被推開。陳君里勾勾手指示意他靠近,他雖然不解,但還是照做。
陳君里貼在他耳側,「邵遠,我們以後能有孩子嗎?」
陳君里努力讓自己顯得若無其事,「你要是不樂意也沒關係,我會努力跟小宇做朋友的,把他當成親生孩子來疼。」
邵遠這才明白怎麼回事,可她臉上的落寞也太顯而易見了吧。
「你進來,我告訴你個秘密。」
原來,小宇並不是他的親生兒子。
邵遠盤了一間店面,招了一個學徒,本以為會一直平淡下去的生活,誰能想到又殺出來一個陳君里。
將他的生活攪得一團糟。
而他,竟慢慢習慣了她的任性張揚,肆意妄為。
習慣了平淡如水的生活被她帶出波瀾。
陳君里既驚訝又驚喜,連帶着對他過往生活的憐惜與好奇,統統化作一個更深情的擁抱,「那從今以後,我來陪着你。」
儘管我們常常覺得時運不佳,命途多舛,可生活總會猝不及防地塞給你一口甜,讓你覺得,人間值得。作品名:《這個大叔有點冷》;作者:有隻蜻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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