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訊爸爸也不靈了？與虎牙合併失敗後，鬥魚市值跌成狗

作者：喬一

編輯：原野

01

分手後的參差

王楠從沒想過，一場未能完成的公司併購，會打亂他的畢業求職計劃。

2019年，他在位於武漢的華中科技大學就讀大二，暑假期間曾去離校4公里處的鬥魚公司實習，那段經歷，在他心裡種下了畢業來此工作的種子，一是對工作本身的喜愛，二是離家近。

這顆種子的發芽在上個月停了下來，因為一紙虎牙鬥魚終止合併的「分手公告」。

王楠在社交平台上發問「鬥魚現在還可以去麼？」，他想得到更加專業和有經驗人士的指點。

不出意外，他得到的回覆，多數是否定的：「不建議去了」、「建議看看鬥魚的股價吧，不能再跌了」、「只是去實習的話，還行」。

的確，停止併購對虎牙和鬥魚的打擊都很大，兩位昔日的遊戲直播行業巨頭迎戰氣勢洶洶的抖快B新勢力時，他們從團戰變成散兵，就像被父母養到18歲的孩子，他們該自食其力了。

巨變之下，差別也浮出水面。

終止合併的消息傳出後，鬥魚股價一路下探，如今已經不足4美元，相比消息前的最高點20.5美元，不到一個月，下跌16美元。相比之下，虎牙處境稍好，在股價下跌壓力下，市值維持在30億美元上下，與鬥魚整體市值差已拉大到2.5倍。

同樣的變故，之於不同的對象，其意義永遠都是不一樣的。誰能更快從打擊中清醒，並找准新方向，誰就能更快地走出「分開之痛」的陰霾。

鬥魚和虎牙，曾經是不相伯仲的對手。

從2020年財報數據來看，兩家公司在營收、利潤、用戶數等核心數據上的差距並沒有如此顯著的差距。虎牙總收入為109億元、淨利潤8.84億元；鬥魚總營收96億元、淨利潤5.4億元，截止去年的第四季度，虎牙的付費用戶數是600萬，鬥魚略高，為760萬——綜合來看，誰都沒有對對方形成絕對優勢。

直到合併計劃的終止，讓平衡局面戛然而止。兩者市值高達2.5倍的差距，讓行業格局已無再多懸念。而所有的參差背後，必定藏着更大的漩渦。

02

平分秋色

有一種說法是，相處時間較長的夫妻，會越長越像。類似定律也出現在直播遊戲的賽道里，廝殺多年，險些結合又遭遇分手的虎牙和鬥魚，如今也長了兩張極其相似的臉。

這並不奇怪。

當年，他們從「千播大戰」中廝殺而出，成為唯二的兩家遊戲直播上市公司。在整個遊戲大產業鏈條里，直播平台位於下游，註定要受制於遊戲版權，這就決定了，兩者的商業模式很難有本質差別：遊戲直播是核心業務，主播和遊戲的直播版權是核心資源，技術創新和產品使用體驗，是他們的用戶留存工具。

加上，他們還有同一個「爸爸」——作為國內最大遊戲公司，也在業內占據絕對主導權的騰訊。在遊戲直播圈裡，最具人氣的頭部主播們，大多依附於《王者榮耀》、《英雄聯盟》、《絕地求生》、《穿越火線》這些遊戲。它們，全部是騰訊旗下。

對於主播而言，在鬥魚還是虎牙直播，區別並不大。他們要爭取的，是同一批遊戲愛好者。決定他們去留的更重要因素，只是平台開出的價碼。

具體到技術層面，虎牙和鬥魚的發力方向略有不同，但也都結合AI賦能。

虎牙挖掘多種AI技術手段，對賽事包裝加工，在APP中實現多屏同看，用「直播間掉寶」等功能實現互動，基於「直播+視頻+社區」模式，實現用戶留存鬥魚的玩法，與虎牙並無二致，它也將直播、視頻、社區三個陣地打通，發力「以電競為核心的多元化社區」生態戰略。在技術層面，鬥魚也是通過AI技術，提升畫質、流暢度、帶寬等直接影響用戶體驗的能力。

這大概也是騰訊當初力主聯姻的重要原因。產品、業務和技術方面的實力相近，將極大降低兩者融合的成本。

於是，即使沒有完成結合，很長時間裡，在企鵝的生態里，虎牙和鬥魚也享受着雨露均沾的待遇。

背靠騰訊的遊戲電競版權，鬥魚在今年第一季度，拿下了LPL春季賽、KPL春季賽、CFPL春季賽等超過50場主流電競賽事的直播版權。而虎牙在直播內容和能力建設上，得到了騰訊的極大賦能，虎牙 CEO 董榮傑曾經表示，雙方在遊戲、電競、AI等領域都展開了緊密合作。

但這些相似與平分秋色，終歸只是表象。

03

致命的軟肋

當互聯網進入存量市場，虎牙和鬥魚只能開展有限競爭。而失去合併機會，讓兩者競爭的空間變得越發狹窄。

合規合法，這是所有企業發展的生死線。然而，當競爭激烈到一定程度，總有野心勃勃又心懷僥倖的玩家，試圖掩耳盜鈴。

分別打開虎牙App和鬥魚App，兩款產品的畫風差異撲面而來。

對於初次登錄使用的普通用戶來說，鬥魚App首頁的內容展示會更吸引人。用戶打開App後，眼睛很容易被定格在手機屏幕中心，這裡往往展示着一位身材呈完美S型的美女。她們擺出誘人的姿勢，蜂腰翹臀，非常吸睛，點擊進去，便是女主播的熱舞直播，鏡頭給到的是中景，女主播對着鏡頭跟隨音樂節奏不停搖擺。

她們一般都穿着性感，或是低胸、或是露臍、或是黑絲，最擅長的動作是扭臀。一場跳舞，一般是10分鐘左右，彈幕上飛滿了「老婆」的評論。

這是鬥魚App的「為你推薦鬥魚頂級網紅主播」欄目。而這樣的直播內容，可以以最直接的方式，挑動着屏幕前觀看者的欲望。

風險也隨之而來。

今年1月，鬥魚曝出涉黃消息，網友投訴稱，「鬥魚舞蹈區主播跳舞場面實屬奔放，舉手投足之間充滿性暗示，鬥魚平台還有許多未成年人。」

而去年9月的涉賭事件，也一度將鬥魚置於風險之地。當時，中青網曝光鬥魚直播間「彡彡九戶外」涉嫌萬人聚賭，直播間一天流水最多高達幾百萬。央視隨後跟進調查發現，鬥魚主播「長沙鄉村敢死隊」長期利用平台的抽獎機制，誘導觀眾購買指定道具打賞，之後參與彩票式的虛擬貨幣（魚翅）抽獎，抽中虛擬貨幣獎勵又可以通過第三方兌換成現金，單筆最高可以賺5萬。有用戶半小時在其直播間下注30多萬人民幣，該賬號在開播9天內流水高達1383.5萬元。

經媒體調查發現，鬥魚平台其實是主播涉賭的始作俑者。

而公開信息顯示，鬥魚在過去曾因合規問題兩度被監管部門下架，其戶外主播「彡彡九戶外」幾位主要成員因涉嫌開設賭場罪被批捕，2020六大遊戲主播之一的「斯祥丶」也已被警方立案調查。

今年3月，文化和旅遊部在全國範圍內部署開展網絡文化市場集中執法檢查，重點檢查低俗庸俗媚俗、炫富拜金、危害社會公德等禁止內容問題。鬥魚因低俗內容遭到武漢市相關部門的督促檢查，隨後，鬥魚處理問題直播間356個，封禁相關賬號27個，攔截刪除違規彈幕36萬餘條。

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大概從2016年開始，類似新聞就屢屢出現，幾年下來，鬥魚形成了「被投訴——被查——整改——關閉直播間、封禁賬號」的循環操作，也掌握了其中套路：遇到檢查就處理問題，平時，就對違規內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對於違規內容，平台的曖昧態度，不正確，但可以理解。本質上，是因為這類內容的消失，會讓平台面臨用戶和利潤的流失。相比之下，被審查繼而交罰款的成本，似乎要更低一些。

事實上，很多互聯網公司，也在如此跟監管打游擊戰。

略大參考在《微博，失控飯圈的鼓手》一文中提到，在過往很長一段時間裡，微博在遇到監管時就會清理掉一批賬號，以表決心，但也只是止步於此，因為，流量生意一旦開啟，就很難停下。

但這套玩法終歸是有盡頭的。吳亦凡事件中，微博成為滋生飯圈失控的溫床，招致多個相關部門的嚴厲批評。空前的輿論壓力之下，8月6日中午，粉絲氪金無數的「明星勢力榜」終於下線。

回到鬥魚本身，在合規與監管底線頻頻打擦邊球的習慣，或許有一天也會反噬於它。對風險尤為敏感的資本市場，已經給出了信號。低迷的股價市值，一方面是源於合併終止，另一方面，恐怕也是出於市場對鬥魚發展風險的擔憂。

當然，虎牙也很難杜絕類似內容，但至少，對於網絡黑灰產，它表現出更加堅定的決心，在合規方面的態度，表現得更加成熟。

虎牙曾協助各地公安機關偵破涉疫情欺詐、刷單欺詐、遊戲裝備交易欺詐等多類黑灰產案件。截止6月底，虎牙配合公安機關破獲案件259起，涉案總資金千萬餘元。2020年10月，虎牙入選「廣東省網絡視聽產業試點機構」首批名單，並與新華社多次合作，先後推出正能量直播節目及公益類活動。

積極打擊擦邊球和違規內容的同時，虎牙也在加大對優質內容的引入。它與中國傳媒大學共同成立「中傳虎牙電競研究中心」，通過校企聯合培養的方式，為中國電競產業輸送人才，也將持續為虎牙的優質內容輸血。

歸根結底，這是一門需要更多耐心、更強定力的生意。選擇難而正確的事情，還是易而有風險的事情，站在分岔路口，不同的選擇，最終會把它們帶向不同的終點。

多年之後回首再看，我們或許會發現，當下，正是跌宕起伏的變革時代。

全球經濟環境在變化，監管層對互聯網公司的態度在變化。相比前些年的野蠻生長時期，互聯網行業的規範化健康發展，被放到了至關重要的位置。在這樣的巨變之中，真正擁抱長期主義，能將目光從短期營收移向長遠未來的公司，才能順利跨越周期，走向風景更好的高地。

資本已經開始重新分配手中的籌碼。他們需要從那些更危險的牌桌上抽身，尋求新的，能讓籌碼升值的標的。

對於身處其中的普通人，亦是如此。

王楠最終放棄了去鬥魚求職，轉投了武漢的其他互聯網公司，毫無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