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四大疑案之一(上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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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情人勞燕分飛(1)

  畢秀姑在正月燈會上與楊乃武相遇。

清末四大疑案之一(上集)

  二人一見鍾情,接着頻頻來往,最後竟私定了終身。

  但兩個人的事遭到楊乃武父親的激烈反對。

  同治八年(1869年)三月初八,午。

  紅日高照。

  因為當地大戶楊家在這一日娶親,浙江省餘杭縣倉前鎮突然變得熱鬧起來。

  八名嗩吶手高吹着「龍上天」樂曲,隨着披紅掛綠的迎親車馬隊進入楊家所在的街巷。

  那迎親隊伍浩浩蕩蕩,足排了一里多地。

  新郎藍轎在前,新娘花轎在後,轎後兩側「紫氣東來」與「財源廣進」相互映襯;一排丫鬟提着喜燈,兩行執士平舉「雙喜」;隊中鑼聲喧天,鼓聲震地。

  迎親隊伍和爭瞧熱鬧的男女老少將楊家門前街巷擠的滿滿當當。

  婚禮辦得十分的排場。

  迎親隊伍到了楊家門前,藍轎落下,新郎官一打簾走了出來。

  這個年輕人長身岳立,穿一身紅府綢夾袍紫馬褂,胸前大紅花打着十字結,長的眉目清秀,唇紅齒白,相貌端正。

  娶親的新郎官名叫楊乃武,時年二十八歲,是餘杭縣的秀才。

  他不僅人長的英俊,在倉前鎮上也頗有名氣。

  此人文采出眾,下筆成章,圓滑老到,又好抱打不平,專攬詞訟,為人出頭,常常勝多敗少,所以說起楊乃武,倉前鎮沒有不知道的,人稱「刀筆」。

  此時的楊乃武出了藍轎,大踏步徑直走到花轎前,將花轎引進府中。

  花轎剛一入府。

  鞭炮聲立時響成一片,震耳欲聾,炮屑紛紛。

  院內早已準備好的28隻金黃色的「舞獅」也隨着鼓樂的節奏,舞動起來,真箇是盛況空前。

  倉前鎮百姓久未見到這麼闊氣的婚禮,都忍不住嘖嘖讚嘆,滿臉艷羨之色。

  這邊一派喜氣洋洋之景,但就在不遠的街巷裡,卻有一人獨自飲泣。

  這人便是人稱小白菜的畢秀姑。

  畢秀姑出身小戶,童年即死了父親,既無伯叔,亦無兄弟。

  因生活無靠,其母王氏遂改嫁於一個叫喻敬天的小販,畢秀姑亦隨母來到喻家。

  畢秀姑天生的楚楚動人,容貌秀麗,倉前鎮上再找不出第二個俏麗如她的。

  但是出身貧寒,家中十分窮困,繼父喻敬天也不喜歡她。

  畢秀姑照樣和其他窮人家的女孩一樣,每天都要早起晚睡,拋頭露面,忙碌不停。

  又因生得漂亮,常受市井無賴的調笑侮辱。

  因她歡喜穿件綠色衣服,系條白色圍裙,人又清秀,好事者給她起個綽號叫「小白菜」。

  小白菜自恃天生麗質,又看過一些才子佳人的戲,心性就高了起來。

  一定要憑着自己的美貌嫁一個才貌雙全的如意郎君。

  但她身處社會最底層,連中等人家都難以攀上,何況是想要攀龍附鳳。

  所以直到十八九歲,仍是高不成低不就。

  恰巧在同治七年時,小白菜正月燈會上與楊乃武相遇。

  一個是未嫁貧家女兒,沒有什麼大戶人家的約束;一個是單身風流才子,更尚風花雪月。

  二人竟一見鍾情,接着頻頻來往,最後私定了終身。

  楊乃武自以為找到了紅顏知己,回家興沖沖將此事與父親說起,欲托媒去喻家提親。

  誰知父親聽了大怒,指着楊乃武的鼻子大罵道:「兩家貴賤有別,門戶懸殊,怎麼可能結親?豈不是要丟了楊家的臉面?真是妄想。

  你也是讀過幾年聖賢書的,應當知道門第有別、尊卑有序的道理。

  怎麼會想出這樣不顧孝悌、不知廉恥之事來?!我還聽說喻家那個拖油瓶的女兒,人送綽號小白菜,想來也不是什麼好貨色。

  如今卻勾引到我楊家頭上來。

  若找了這樣的人恐怕連你的前程都耽誤了。

  你趁早打消了這個念頭,今後也不許與那小白菜來往。

  把心用在讀書上,中舉人、考進士、做官當老爺,為祖上爭氣,為楊家門楣添光才是正理!」楊乃武是個孝子,見父親堅決反對,只好先把這份感情埋在心底。

  但楊父還是不放心,擔心楊乃武仍放不下小白菜,收不住心而耽誤學業。

  便四處托媒說親,最後與餘杭一位大戶人家的女兒定了親。

  這戶人家姓詹,和楊家一樣也是書香門第,有名的鄉紳。

  不僅門當戶對,而且楊父還打聽到這位詹家的女兒,為人最是賢淑,自幼飽讀閨訓,知書達理,所謂三從四德,都能確守不逾。

  所以訂親不久,就讓楊乃武急急將詹氏娶過門來。

  小白菜聽了楊乃武在倉前鎮大辦婚事的消息,就如頭頂響了一個霹靂,臘月里潑了一盆寒水,頓時僵立無語,站在原地愣了半晌,將手中盛着幾件舊衣服的洗衣盆一丟,回到自己的房中,掩了門大哭起來。

  喻敬天不知其中緣故,聽小白菜在屋裡嗚嗚的哭了半天,聽得不耐煩,對小白菜的母親喻王氏道:「小妮子這幾天真是奇怪,這些天來整天價無精打采,心事重重。

  今天楊家辦喜事,她聽了炮仗聲,倒哭個沒完。

  我看她也二十了,已經成老姑娘了,不如快快嫁出去,也省得在家煩心。」

有情人勞燕分飛(2)

  喻王氏知道小白菜心性高,又不好對喻敬天講明,嘆口氣道:「雖說是姑娘大了,但也要找個好人家才是。

  我家姑娘生得端莊清秀,總不能隨便嫁出去委屈一輩子。」

  「秀姑也有幾分顏色,做事情倒還勤快。

  只是脾氣忒怪些。

  媒人介紹了多少人家,她都不願意。

  就憑咱們小戶人家,她還想找個什麼樣的?前天街坊馮許氏又來咱家提親。

  說是太平街葛家家境還算寬裕,家主叫做葛品連,雖說是年紀大些了,比秀姑大着十來歲,但人老實能幹,又開着一家豆腐店。

  家中只有一母,無有負擔。

  我看這門親事,倒還合適。」

  喻王氏心疼女兒,道:「雖是家境還過得去,但這種手藝人家,做一天飽一天的,哪知道未來日子怎樣。

  再說……」喻王氏話未說完,聽裡屋哐的一聲,小白菜將兩扇門打開道:「娘,您別說了,這門親我答應了。

  讓他家快快下了聘禮,擇日成婚就是。」

  喻敬天和喻王氏見小白菜答應得痛快,反吃了一驚,抬眼看小白菜已經哭得二目紅腫,臉上卻顯出憤憤之色,冷笑道:「爹爹說的對,好歹總是要嫁的。

  像咱們這樣窮人家,又能想嫁的多好呢?即便是攀上所謂大戶人家,說不定還是薄倖負義之輩,更受委屈。

  既然葛家還算小康,人還老實,便答應了婚事吧。」

楊、白二人再生舊情(1)

  成親之日,小白菜乍一見相貌醜陋的葛品連,洞房之夜竟不肯與其同床。

  楊乃武結婚兩月之後,其父病亡。

  楊乃武一等到脫了孝服,便急急趕到小白菜家,卻聽到小白菜已經出嫁的消息。

  就在楊乃武成婚三個月後,小白菜也出嫁了。

  成婚那日,一路吹吹打打,小白菜被一頂花轎抬到了葛家的豆腐店。

  拜天地之後,接着便是見禮。

  小白菜蒙了蓋頭先拜了婆婆葛喻氏,又與諸親友都見過了禮,方回洞房休息,坐在花燭之下。

  耳聽外面的親友同來賀喜,熱鬧了整整一天,一個個歡呼暢飲直鬧得燈闌酒罄,才意興闌珊的各自回去。

  等到月上中天,三更二刻之時,豆腐店的店主葛品連,方打着酒嗝興沖沖的步入洞房。

  葛品連將房門關好,回過身見小白菜正坐在兩支大紅燭下,雖然披着紅蓋頭,但僅看其窈窕身姿,便有說不出的嫵媚動人。

  他笑着走過去,嘴裡道聲娘子,將蓋頭輕輕掀起。

  二人方一對視,都禁不住同時啊了一聲。

  小白菜雖然不是不出深閨的女子,葛品連也常常跑街賣豆腐。

  但二人卻直到大婚前,從來沒有見過面。

  葛品連早聽說過小白菜生的漂亮,但今日一見,卻比聽說的還要美麗。

  只見她兩條春山眉,似戚非戚,一雙秋水眼,亦明亦盪。

  雪膚花容,瓊鼻櫻口,真是天仙下凡,西子再生。

  所以禁不住啊的讚嘆一聲。

  小白菜也是頭一次見葛品連。

  原來聽媒人說,此人雖然年紀大了,但長相也還端正。

  但親眼見了,卻見他生的醜陋不堪,一張漆黑麻子臉,粒粒起縐。

  兩條掃帚眉,一對銅鈴眼,一個塌鼻樑,一笑露出一口的闊板黃牙。

  小白菜一見之下,如五雷轟頂,只覺眼前一黑。

  心中五味瓶打翻了四味,酸咸苦辣,一起湧上來。

  葛品連正看得發呆,小白菜卻忽的從床上站起來,直走到梳妝檯前,背對着葛品連坐下。

  她拿起梳妝鏡看着自己的影子,只見鏡中的自己生得長眉飛鬢,媚眼含春,端的是傾國傾城的顏色,人間無雙的嬌容。

  可就是這副花容月貌,如今卻匹配了一個相貌醜陋、舉止粗俗的賣豆腐的男人。

  想當初,自己是如何的心高氣傲,整個倉前鎮自己真瞧的上眼的男人還沒有幾個。

  如今雖然是負氣而出嫁,絕情而自棄。

  但眼瞧着葛品連這般的猥瑣醜惡的樣子,便已經是討厭萬分,若同他共床合枕,別說是別的事情,就是半夜三更,香夢初回,在枕邊瞧見了這般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人兒,也得嚇一個半死,如何能白頭偕老,同過日子呢?再想想楊乃武雍雍華貴的神色,大方雄俊的相貌,二人簡直是天淵之隔。

  想到此,小白菜竟心如刀絞一般,不禁流下兩行淚來。

  既埋怨老天無眼,錯定了姻緣,又恨楊乃武寡情薄義,使自己落得個彩鳳隨鴉的下場,枉負了一生。

  小白菜在妝檯前自怨自艾,直坐了一夜。

  葛品連老實,又憐惜小白菜是個婷婷嬌娘,竟也陪她坐了一晚上。

  大婚的第二日,就垂頭喪氣的上豆腐坊磨豆腐去了。

  雖然小白菜悔青了腸子,但畢竟已經嫁到葛家,生米煮成了熟飯,再怎麼後悔也沒有用了。

  又虧得葛品連是好脾氣,對小白菜體貼入微,百依百順。

  到底比以前在繼父家強了許多,她只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與葛品連圓了房。

  葛品連初試人倫,便嘗了一遭軟玉溫香,早把魂靈兒飛上了半天,從此對小白菜更是盡心伺候,無微不至。

  小白菜也不再嫌葛品連相貌醜惡,不堪同衾。

  日子平平淡淡過了兩個月。

  八月的一日黃昏,小白菜剛從娘家走回,路過城隍廟,遠遠的看到一個人走過來。

  那人穿一身白綢夾衫,沒有套馬褂。

  雖是一身素衣,卻系了一條湖色絲綢腰帶,青緞帽上頂一塊藍水晶結子,一條油光水滑的辮子直拖到腰間。

  走路氣宇軒昂,氣質雍榮華貴。

  小白菜一眼就認出是楊乃武,急忙低了頭,遠遠的躲過。

  但楊乃武已經先看到了小白菜,便緊緊的跟過來。

  小白菜走的急,他也跟的緊;小白菜走的慢,他便跟的緩。

  一直走到一條僻靜的小巷,楊乃武緊走幾步,追上小白菜道一聲:「秀姑!」小白菜此時眼淚已經止不住的奪眶而出,停了腳步,背着臉恨恨道:「你背負諾言,無恥薄倖,我與你已經恩斷義絕了。

  你不去和你的新人續好,還來找我作什麼?」

  楊乃武急忙道:「我並非不想娶你,但父命難違,家族親戚也十分反對,哪裡能由得我作主?我娶詹氏也是迫不得已,情勢所逼。

  但我心中從來便未忘記過你。

  上月家父病逝。

  我辦完父親的喪事,就立刻打聽你的下落。

  哪知道你已經出嫁了。」

  小白菜本就對楊乃武舊情難斷,又聽他言語懇切,似乎字字真情,當初的情恨立時消去了大半,呆怔了半晌才幽幽的說道:「但你已娶妻,我已嫁人,事已至此,覆水難收,又能怎樣呢?」

楊、白二人再生舊情(2)

  楊乃武也嘆口氣道:「我本打算孝滿之後,娶你做小。

  誰知你已嫁作他人婦,再無法做長久夫妻了。

  今日偶遇,權當最後一面吧。」

  楊乃武想了斷舊情,但小白菜此時見了楊乃武,卻是舊情復燃,心中又升起一股不平之氣來,心道:「自己有了這樣一付姿色嬌容,倒落在窮苦人家,且葛品連人既醜陋不堪,又蠢笨如豕,庸庸碌碌,這樣一個莽夫如何能與楊乃武相比。

  白白是辜負了自己這付天生嬌姿。」

  她對楊乃武亦是痴心不改,情絲難斷,更不甘心從此困頓一生,不由下了決心道:「二少爺,你是個著名刀筆,在咱們倉前鎮上,哪一個不知道你的名聲,便是餘杭縣城內,也赫赫有名,諒來對於悔嫁的事情,做起來也是易如反掌吧?」

  楊乃武不明白她的意思,疑道:「讓我悔婚?在我這種門庭,怎能無緣無故把妻子休掉?詹氏既沒犯七出之條,又賢惠持家。

  我若是把她休了,別說是我的名譽上不好聽。

  就是族人親戚也不會輕易答應。

  再說,現在連娶你做小都沒有機會,還談什麼做正房的事?」

  小白菜冷笑道:「我哪裡有做正房的痴念。

  是我要悔婚,需你出個主意,到處打點一番。

  依你的勢力,應當不難。

  待同葛家悔婚之後,我再嫁與你,咱們豈不是可以白首偕老?」

  楊乃武吃了一驚,打個愣神,才道:「秀姑,似你這般的花樣的容貌,可謂秋水為神玉為骨,便是古時的王嬙、飛燕,也未必勝如了你。

  若是處於大戶深閨之內,恐怕就是個艷名雙全的蘭閨淑女,應該匹配個玉樹臨風的王孫公子,總算得一對璧人,閨房之樂,可以勝於畫眉。

  如今你配了葛家,他又生得那般的醜陋,無怪你心中不平,有所怨恨。

  你的言語心情,乃武都明白。

  但我若幫你悔婚在先,娶你在後,外間難保有人談論,說我勾搭有夫之婦,逼散一對姻緣,依仗勢力,奪人妻子。

  今後我在倉前鎮不僅名譽掃地,甚至還要受萬人唾罵。

  且我將好好一家人拆散,於自己陰騭上,也吃受不起。

  未來前程可能就耽誤了。

  此事是萬萬使不得的。」

  小白菜冷眼看看楊乃武道:「你已經有了好姻緣,自然站着說話不腰疼。

  再說憑着你的身份地位,以後娶個三妻四妾,又有何難?哪裡把我放在心上。

  過去所謂山盟海誓,不過說過了就算了。

  我也是生就命苦,今後朝夕同這個三分像人、七分如鬼的人在一處,如何打發日子?還不如引繩自縊,早死早投胎,倘是投到富貴名門,怕不是個艷名四布的閨閣千金?」

  說到此,又哀哀的痛哭起來。

  楊乃武被小白菜哭得心神不定,又想小白菜以前的萬般溫存,也動了心,低頭沉思了半天才說道:「還是你我姻緣未到,才難以順順利利相守一世。

  但若得半世姻緣,我也心滿意足了。」

  小白菜不解,冷冷道:「何謂半世姻緣?你眼見我人在地獄一般,一點也不肯救援。

  還說什麼若得半世姻緣也滿足的話?豈不是哄鬼一般。」

  楊乃武輕輕一笑道:「我聽說葛品連有腿流火之症,常常發作。

  他又是個做豆腐的,常在濕冷之處勞作,一雙腿最是受累。

  這種人壽命是絕長不了的。

  少則不到三年,多不過五載。

  流火急發,必有性命之虞。

  到時,我再娶你進來,也免得外間造謠生非。」

  (流火,即丹毒。

  發於頭面者稱抱頭火丹;發於胸腹腰胯者稱內發丹毒;發於下肢者稱流火。

  流火如果頻繁發作則成為慢性,病史長的人很難根治。

  )小白菜哼了一聲道:「你又不能算出他的壽命長短,若是我等上十年八載,他還活的好好的,又當怎樣?再說遠水解不了近渴,我現在便想立即出了葛家,與你朝夕相伴,方能稱心。

  大概是你要用此話哄我,要與我從此斷絕吧。」

  楊乃武道:「秀姑,我這裡還有一計。

  我家剛剛修好房屋,三樓三底,除自居外尚有餘屋數間。

  我可藉口家中院大人少,招一家租戶來住。

  不為租金,只須找個正當的人家,增加些新屋的人氣。

  你也可託詞葛家房屋狹窄,一家三口,久居不便,要在外面另租房屋。

  你讓葛品連搬到我這裡居住,你便能常住在我的家中,相會自然比外面容易,又不會出岔子被人知曉。

  葛品連每天半夜就要起床做豆腐,因此需要常宿在豆腐作坊,回來的日子,決不能多。

  在葛品連不回來的時候,你我便可常常相會,豈不是一舉兩得?這樣過個三年五載,待他病亡之後,你我便可長相廝守;即便是他不死,等我三年之後,先中了舉人,再一年拿下進士,金榜題名。

  那時再徐圖之,豈不是比現在要方便得多?」

  「瞧你不出這般文質彬彬,一表非凡,肚子內卻有這許多詭計。」

  小白菜嘴裡怨着,臉上卻露出些喜色。

葛品連一怒搬家(1)

  葛家不久租下了楊家的房子。

  每趁葛品連不在的時候,楊乃武就借着教小白菜讀書寫字的由頭,悄悄幽會。

  這樣一直到了第二年。

  葛品連在二人幽會時突然有事回家,楊乃武急忙跳窗逃走。

  沒過幾天,小白菜便讓葛品連四處打聽租房。

  不久便租下了楊家的房子。

  楊家每月房金只收一吊大錢,把楊家右邊的三間房屋帶一個小院,租給葛家居住。

  葛品連以為楊乃武是有妻子的人,不甚妨礙,所以放心在此安下家來。

  因在豆腐店作事辛苦,又只有母親葛喻氏幫忙,所以仍是經常在豆腐店內留宿,很少回家。

  倒成全了楊乃武與小白菜。

  每趁葛品連不在的時候,楊乃武就借着教小白菜讀書寫字的由頭,悄悄幽會。

  這樣一直到了第二年。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漸漸便起了傳言。

  說楊家是「羊(楊)吃白菜」。

  這話漸漸傳到了葛品連耳里,他心中便生了疑心。

  光陰迅速,匆匆又是幾個月過去了。

  這天已在四月中旬,天氣漸漸的熱將起來,葛品連晚上睡在家中,早晨臨走的時候告訴小白菜,這幾日他要去四鄉收購黃豆,便不能回家來了。

  小白菜正因楊乃武連日有事,到了杭州府去了好些日子,昨天方才回來,也有半月光景沒有相會了。

  聽得葛品連晚上不回家,心中很是歡喜。

  俟他去後,即借着到楊家找詹氏說話,卻暗暗通知了楊乃武。

  到了這日晚間,楊乃武悄悄的來到葛家院中,同小白菜幽會。

  小白菜穿了一件青布大褂。

  下系湖色土布半舊撒腳褲,腳上一雙妃色軟幫繡苹綠色的滿對花小鞋,端的是三寸不到,二寸有餘,平正尖瘦,宛如一支水紅菱兒。

  雖是滿身荊布,卻越顯出天然素麵,貌美逾花。

  小白菜見了楊乃武已是滿面春情,眼角流俏,兩頰邊飛起了紅露,輕輕的格格嬌笑,楊乃武看了早怦怦的心動了起來,忍不住將她擁住,推倒在床上,雲雨起來。

  小白菜只斜昵着一對水汪汪的秋水,微微嬌喘,越發把楊乃武逗得欲仙欲死,約有半個時辰,小白菜喲的幾聲,在枕邊滾了幾滾,已是雙目緊閉四肢鬆弛,楊乃武也不禁連喘帶吁,把小白菜抱得貼緊。

  停了一回,楊乃武方長長的吁了一聲,一瞧小白菜,也醒了回來,向着楊乃武微微一笑。

  這時的天時,雖在四月中,夜間尚很有涼意。

  小白菜忙將床上棉被扯過,蓋在楊乃武身上。

  二人緊緊擁在一起,細訴衷腸。

  二人正在說話,猛然間聽到外面有人打門,叫道:「秀姑,秀姑,快開門。」

  小白菜聽是葛品連的聲音,不由得花容失色,轉頭看楊乃武。

  楊乃武也聽得心中慌忙,稍稍鎮定一下,輕聲道:「別忙,待我回去,你裝着方醒的神色,再去開門。

  葛品連瞧不見我同你睡在一處,自然他不敢說出什麼話來。」

  說着便匆匆起身,穿好衣服,跳窗翻牆而去。

  小白菜也把衣服穿好方裝着初醒般的含糊答應了一聲,手裡拿着紅燭,慢慢的出了房間,走去院外開門。

  葛品連一眼瞧見小白菜,見她兩腮飛霞,帶着十分春色,又好似有些慌張,便有些奇怪。

  等走到自己房中,瞧見一條棉被堆在床中,凌亂不堪。

  葛品連心道:小白菜的床平時甚是齊整,今天棉被為何如此凌亂?瞧這式樣,分明是還有一個人睡過一般,又見小白菜面上越發的飛起了兩朵紅雲,直滿到耳邊,猛然想起「羊(楊)吃白菜」的傳言。

  不由得心中一動,伸手將棉被一翻,竟跌出一塊手帕來,帕上又印着些水漬,約有手掌般大小。

  手帕上繡着喜鵲登梅,正是楊乃武的東西。

  葛品連看得滿面通紅,心頭火發,一把揪住小白菜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小白菜見了心如小鹿一般,怔了一下,急中生智道:「白日裡楊先生來這裡教我念書識字,想是那時候丟下的。」

  「你們婦道人家念什麼書?你娘兒們家和一個大男人獨處一室,又成什麼體統?怪不得外面都傳你與楊乃武有染?原來真的是一頂綠頭巾,戴在我頭上了。」

  說罷劈頭一巴掌打過去,打得小白菜頓時眼冒金星。

  小白菜本就覺得自己匹配了這個又丑又窮,不解風情,猥瑣不堪的葛品連,是十分的委屈,百分的牽強。

  平時又被葛品連寵慣了。

  挨了這一巴掌,立刻就哭喊起來嚷道:「你說我們有私情,可曾瞧見我同他睡在一處?我嫁到你家門時,可是帶着清清白白的身子,你難道不知?如今卻僅憑着一隻手帕便要污我名聲。

  這日子也沒法再過了,我今夜便剪了頭髮,做尼姑去吧。」

  二人吵鬧得厲害,驚動了楊乃武的妻子楊詹氏。

  楊乃武為了和小白菜幽會,常常藉口深夜讀書太晚要在書房歇息。

  所以楊詹氏並不知道二人的事。

  聽到這邊小兩口吵架,急忙帶了人來勸。

  捉賊拿贓,捉姦在床。

葛品連一怒搬家(2)

  葛品連沒有證據,又害怕楊乃武的勢力,當着楊詹氏不敢實說,只說是自己讓小白菜醃菜,晚上回家的時候看到還沒有醃,所以將小白菜痛打一頓出出氣。

  楊詹氏不知就裡,還耐心勸解,小白菜與葛品連只好點頭,答應和好如初。

  葛品連雖然不敢與楊乃武翻臉,但卻無法咽下這口窩囊氣。

  回去便與母親葛喻氏說了。

  葛喻氏平時就愛東家長西家短的傳話,聽葛品連一說,便將這件事頻頻和左鄰右舍談起,一時間巷閭遍傳,流言四起。

  小白菜小戶人家,倒沒有什麼,那邊楊乃武聽說了,卻十分的不受用。

  楊乃武本是個極重名節的人,平日看到地方上不平之事,總是好管多說,伸張正義。

  在整個餘杭縣都是名聲不錯的。

  只因與小白菜有情人難成眷屬,情不自持,才做下這樣的事。

  沒想到卻被傳開來,將自己與小白菜稱作姦夫淫婦。

  雖然僅是風言風語,並未有真憑實據。

  但楊乃武也覺得廉恥喪盡,萬人所指,出門辦事都抬不起頭來。

  為了名節與前程,竟斷絕了與小白菜交好的心,再不敢與她有來往。

  過了幾天,葛品連在外邊看好了房子,便向楊乃武退了租,選了日子搬出楊家。

  遷入新屋。

  楊乃武作賊心虛,再沒說別的話,一口應允。

劉子和貪戀小白菜(1)

  餘杭知縣劉錫彤的兒子劉子和無意撞見了小白菜,頓時神魂顛倒,必欲得之而後快。

  他本想仗着自己的勢力,強奪小白菜,但聽說小白菜已經先與本鎮素有刀筆之稱的楊乃武有一腿。

  他心存顧忌。

  搬家之後,小白菜雖有心再續前緣,但楊乃武無意,又分隔兩處,只好將此心放下。

  這般過了三年光景,到了同治十二年,秀姑倒也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不再怨天尤人,對鏡自憐。

  到了這年剛過了暑伏,正是秋涼七月天氣。

  倉前鎮上每年七月極盛的盂蘭會,這時候又開始了。

  民間都把七月當做鬼月,盂蘭會便是專超度陰魂的集會。

  因為這年的夏天,痢疾盛行,死於疫病的人很多。

  便有人倡議賽會打蘸等事務,向上天解攘,散掉瘟疫。

  自然有一班熱心的人,主動分頭前去募捐預備。

  所以這一回的盂蘭會更加盛極非凡。

  此次盂蘭會中除了全付執事,旗傘等應用物件之外,還有茶箱、玉鑾旗、架角端等物,最珍貴的東西有珍寶紮成的種種物件,功夫方面的節目有抬閣、高蹺、肉香爐等,節目之多不必細說。

  只是高抬閣一項,共有十八座之多,都是高有三丈光景,這種盛會,已足有二三十年沒有舉行過了。

  這個風聲,別說是倉前鎮餘杭縣中都已傳遍,便是杭州省城之內,也都知道。

  到了正式開會那天,倉前鎮已是萬人空巷,只有走會的那條街道,卻是人山人海,人頭攢動。

  到了申時三刻(下午三點四十五分)忽聽得街上有人大叫道:「會過來咧。

  會已出來了!」頓時街上人家、茶館內的人,忙着向街那邊觀望。

  果然見前面遠遠的八隻開路馬先跑過來,頓時人聲便喧鬧起來,街兩邊已經擠得密密層層,擁擠不堪;各家門內,坐滿了人,踩在門檻上觀望。

  開路馬過後,便是馬執事,馬鼓手,馬六衝,馬八標四種,共是三十四隻馬匹,這些馬都是預先從杭州租來的西域大馬,個個高大健碩,十分威武。

  馬隊過去,即有全付錫鑿架,木鑿架,十番鑼鼓,旗傘之類,後面是十八羅漢,是依着畫上十八尊羅漢像裝扮的,惟妙惟肖。

  接着又是細樂角端,大羅擋,茶箱,抬的人都穿着一色白綢長袍,十分整齊。

  再後面便是肉臂香爐,爐內燃着沉擅速降各種妙香,煙氣氤氳,奇香馥黛,掛的人都是赤袒上身,穿一條湖綠綢褲,一條沉香色繡花長腰帶,垂下足有二尺光景,伸直的肉臂,用細銅鈎十雙,鈎住了臂肉,下垂銅練,上邊掛着各種香爐,小的也有二三十斤,大的卻竟百餘斤模樣。

  有的一臂掛一爐的,有的一臂掛兩爐的,有兩臂掛兩爐,掛四爐的,種種不同,約有三十對光景。

  只見臂肉被香爐所掛,垂下了一二寸,銅鈎吊住了皮膚,好不驚人。

  過去了又有萬民傘,吹鼓手,紙紮的各種鬼魅,什麼大頭鬼王,小頭鬼,黑白無常,等等。

  簇擁着一個人扮的判官,滿面紅色,虬髯繞類,很是莊嚴。

  再下來是高蹺隊,眼看着這些人足有五六尺高,扮着八仙、王母、壽星、武松、哪吒、托塔天王、水漫金山等種種式樣。

  沿路又做出了奇巧工夫,一會兒躍起,一會兒飛跨,還有跳凳、過桌、過橋,讓人看得驚呼不止。

  高蹺過後,有許多雜耍,什麼盪湖船、武松打虎、唐明皇游月宮、童子拜觀音、許真君斬蛟,約有十餘樣花色。

  又接了幾班樂手頂馬黃杏傘、百花亭之類,都是最轟動看會的抬閣。

  有的扮着兩層,有的扮了三層,高的竟有五層,都用了彩綢紮起,綴着各種鮮花,有的還把珠寶排紮起來,越發的寶光珠氣。

  閣上都用了七八歲的童子,裝就古事戲劇,每一層按了一齣戲,什麼諸葛亮借東風、霸王別虞姬、韓信拜將,關公斬顏良、觀世音得道、文殊普賢、魯智深大鬧五台山、天門陣、楊宗保招親、劉智遠捉狐精、李三娘挑水等熱鬧戲文,足足過了三十餘個。

  結末便是符節黃傘旗牌,引着土地、城隍、姜太公等神像。

  約走了一個多時辰,方才完畢。

  看過的人意猶未盡,仍留在原地不肯走,交談議論,嘖嘖有聲。

  沒一個不被這空前盛會所感染的。

  到倉前鎮來看會的人之中,不少是從外地專門趕過來的。

  其中有一個人,姓劉名子和,年方二十五歲,乃是餘杭知縣劉錫彤的兒子。

  知縣劉錫彤本是個中產文人。

  因為娶了同籍一家富戶的獨生女兒,得了一大筆的妻財,立刻成了暴發戶,可謂家財萬貫。

  別的不說,就是陪嫁一項,就有十七八萬兩銀子。

  劉家有的是錢,缺少的是兒子。

  劉錫彤已經年過半百,卻只有這一個兒子,自然疼愛得出乎尋常,渾如天上掉了顆夜明珠下來,尤其是劉太太,對於這位寶貝兒子,更是溺愛得不知所云,百依百順,比那孝順父母,還要來得周到。

  又因抱孫心切,劉錫彤早就為劉子和娶了一房媳婦,是李家的女兒。

  此女生性很是賢淑,熟讀閨門女訓,對於三從四德,十分明白。

劉子和貪戀小白菜(2)

  只是面貌卻只有中人之姿,並不美貌。

  但劉子和卻對女色如蒼蠅見了血一般。

  成人之後,便終日在外面尋花問柳,誘引良家婦女。

  哪裡能看得上李氏,也枉費了劉錫彤夫婦一番苦心,雖然娶了李家女過來,卻讓她日日守空房,夜夜伴影眠。

  劉子和在外面胡鬧,自然有一班趨炎附勢又貪圖劉家金錢的浪子幫閒整天跟着,終日隨在一處。

  這次的盂蘭會不比往年,盛大非凡。

  劉子和料想四面各地去看會的人,一定很多,自然婦女也是不少,正是獵艷的好機會,便興匆匆地帶了一個狐朋狗友秀才陳竹山趕到倉前鎮。

  這盂蘭會上,別人都專心看會,只有劉子和和陳竹山兩個人專往人堆里瞧。

  但兩個人看來看去,直到了晚間,雖也看到一二個嬌小玲瓏,活潑可喜的女子,但並不比杭州和餘杭縣裡強到哪裡去,並沒有見一個真正的絕色女子。

  劉子和正在懊喪,突然見眼前飄過一個女子。

  只見這個女子的面貌,真可說是絕色,膚白如雪水嫩,面如花嬌月皎,兩條春山般的眉毛,一雙秋水般的眼珠,櫻桃小口鮮紅欲滴。

  穿一件月白襖子,蔥條中衣,下邊一雙大紅平金繡鞋,尖尖不到三寸,渾如兩隻水紅菱兒。

  襯着楊柳般的身材,越看越覺是嫵媚無比。

  劉子和看罷,不禁一個激凌,立刻三魂渺渺,六魄蕩蕩,不覺怔怔的呆望着那女子,眼珠一眨不眨的細細端詳。

  陳竹山看了劉子和的呆樣子,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拍笑道:「少爺,你怎麼身子都酥了?難道是看到了天仙不成?」

  劉子和一邊目不轉睛的盯着小白菜一邊道:「老陳,天下竟有這般標緻的女人,你可知道她是哪家的女兒?」

  「此女子娘家姓畢,名喚秀姑。

  人送綽號小白菜。

  因為嫁了做豆腐店的店主葛品連,所以又被人喚作豆腐西施。」

  劉子和聽說小白菜嫁人了,立時變了顏色道:「這便有些麻煩了,我還想這樣一個女子,若能娶到家中,那可是天大的福分,沒想到卻已經被人先下手了。

  這家豆腐店的店主是個什麼身份?開着幾家店?做多大的生意?有多大的手面?官場上可有勢力?」

  陳竹山聽了直搖頭,笑道:「大少爺真是孤陋寡聞,小白菜嫁的丈夫只有一家勉強度日的豆腐小店,不過是個尋常的本分百姓,哪兒有什麼勢力?說來也真可惜,葛家不僅窮困,而且葛品連生就醜陋不堪,又患有流火症,走路一瘸一拐,真是月老兒牽錯了紅線。」

  劉子和聽了眉開眼笑道:「原來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正應了那句話,巧女常伴拙夫眠。

  小白菜生就這般閉月羞花的容貌,嫁得了一個醜陋不堪的丈夫,又無財少勢,這樣的苦況哪裡能熬得住?世上沒有不愛金錢和美色的男人,同樣也沒有不愛這兩樣東西的女人,倘是有一個手頭松闊、長相也英俊的後生去勾搭,想來也是容易上手的。

  老陳,你說是不是?」

  「大少爺說的極是,可惜您晚來一步。

  小白菜早已經被倉前鎮的一個叫做楊乃武的秀才先弄上手了。

  以前葛家就租住在楊家院裡,三年前這樁艷聞鬧將開來,葛品連才搬出楊家。

  現在雖未聽說小白菜和楊乃武還有來往,但大少爺想再插一腿進去,恐怕也難。」

  「老陳,你這話我不愛聽。

  像她這樣的人家,既然已經紅杏出牆,就沒有三貞九烈。

  論着家財、相貌和勢力,我都不差楊乃武。

  雖然不如楊乃武會作些風花雪月的文章,但只要我多下些功夫,不怕她不上鈎。

  老陳,你幫我出個主意,少爺我虧待不了你。」

  說罷一錠五十兩的大銀已塞到陳竹山手中。

  陳竹山將銀子緊緊握住,使勁想了一會兒,仍想不出什麼主意,只好道:「既然大少爺一定要試試,咱們這就回去細細思量一回該如何下手,計劃得周密方能有些希望。」

楊乃武斥走劉子和(1)

  楊乃武準備進省鄉試。

  本是怕小白菜等得急了,所以前來報個信。

  卻遇到劉子和調戲小白菜,楊乃武將劉子和斥走,這為後來楊乃武受冤埋下一條禍根。

  過了兩天,劉子和特意穿了一件月白秋羅長衫,外罩玄青平紗馬褂,手上帶着一個祖母綠的戒指,一個平指玉的班指。

  又取了一串伽楠羅漢香珠,掛着玻璃翠的珠垂,一身的珠光寶氣,富貴非常。

  又帶足了金錠銀錠和陳竹山一同來到小白菜家。

  二人轉過幾條街道,進了太平巷,走到葛家門前,拍打門環。

  不一會兒,就看到門聲響處,隱隱露出一雙似水紅鞭兒的三寸金蓮,穿着大紅繡着滿幫綠花的紗鞋,月白羅襪,小隻三寸,尖如菱角。

  真是一雙追魂奪命迷人動心的金蓮。

  只這一鈎蓮瓣,已把劉子和看得目炫神馳,心猿意馬,怦怦地動個不住。

  又聽裡面傳出一聲空谷黃鶯般的聲音道:「是誰?我家葛小大(葛品連的小名)不在家,出去找醫生看腿上的流火症去了。」

  陳竹山聽小白菜說葛品連生病了,急忙接上話道:「我們是小大兄弟的朋友,知道小大有病,所以過來看望。

  順帶捎了些東西,還望開門接納。」

  大門咿的一聲開了,只見小白菜體態輕盈,腰肢裊娜的走將出來。

  再看她的模樣,一張鵝蛋臉上,兩道春山細眉,斜挑入鬢,不點而翠,一雙秋水媚眼,閃動生光,湛澄而明,瓊瑤直鼻如懸膽,櫻桃小口比明珠,牙排碎玉,整整齊齊,唇點胭脂,鮮鮮艷艷,細腰如楊柳擺水,金蓮如蓮瓣貼地,說不盡的風流,話不盡的嫵媚,宛如西子洛神再世,飛燕合德重生。

  把個劉子和看得呆呆愣愣,痴痴傻傻。

  小白菜見他這個怪樣,又看他衣着華麗,穿戴極為講究,疑道:「你們究竟是什麼人?我家可沒機會攀上你們這種闊朋友。

  不速而至,所謂何事?」

  陳竹山進前一步,將手中一錠金子向前一遞道:「我們的確是葛兄的朋友,因為知道他流火症犯了,特來看望。

  並送些藥資,不成敬意。」

  小白菜平時眼裡見的多是雞目小錢(一種私鑄的劣幣,多在下層百姓中通行),就連白銀都很少見到,乍一看到黃燦燦的金子竟吃了一驚。

  料兩人來此必無好意,便要掩門。

  但劉子和已經跨進半個身子來,嘻嘻笑道:「早就聽說嫂子生得絕麗清雅,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可惜配給了葛小大。

  這不是月老打了個大哈欠,手一抖將紅線牽錯?少爺我一想起此事就為你鳴不平啊,今天沒別的意思,就是看望看望嫂子……」陳竹山一聽壞了事,本來他和劉子和商量的是來找小白菜定針線活的,以此為藉口,與小白菜先有接觸,再徐圖之。

  沒想到劉子和一見小白菜竟神智已亂,口不擇言,胡說起來。

  陳竹山正要說話挽回,小白菜已經是面紅耳赤,使勁地關門,嘴裡說道:「你們再不走,我可要喊人了。」

  劉子和還要糾纏,聽後邊有人斥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找到門前調戲良家女子來了。」

  二人回頭看,見一個三十一二歲的秀才,寬身板闊臉膛,穿一件深灰細綢袍,水墨紗的背褂,氣宇軒昂,神清秀腴,正怒視着他們。

  劉子和罵道:「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干你屁事。」

  陳竹山認出這個人正是楊乃武,急忙扯了劉子和走開。

  走了十數步才道:「這個人就是那個秀才楊乃武。」

  劉子和鼻子裡哼一口道:「兩個人果然有私,看來舊情未斷,還有來往啊。

  不過,你方才為何要拽我離開,我父就是本縣的父母官,難道還怕他不成?」

  「縣官不如現管,楊乃武倉前鎮上很有勢力,誰都不敢去動他。

  此時鬧起來,怕吃眼前虧。

  好在來日方長,畢竟他在你爹爹的管境內,不怕小白菜隨他跑了。」

  劉子和聽了默不作聲,再向小白菜望去,只見她已經換了一副臉色,見了楊乃武有說有笑,眼角逗情。

  兩隻秋水般的妙目,睃來睃去,直向楊乃武面上亂轉。

  劉子和眼瞧着小白菜對楊乃武這般的溫存柔和,比起方才對自己的態度,簡直是天淵之別。

  只覺得胸中如打翻了一大罈子醋,從上到下都酸透了。

  竟對楊乃武生出一股無名之恨來。

  楊乃武這回來找小白菜,卻是為了鄉試之事。

  四年前楊乃武向小白菜許願,要先中舉人,再拿進士,等金榜題名之後,再想辦法將小白菜娶到手。

  這一年正好是鄉試之年,眼看試期將近,楊乃武準備進省考試。

  想到與小白菜三年分別,二人再沒有見過面,楊乃武怕小白菜等得急了,所以前來報個信。

  卻遇到劉子和調戲小白菜的事,這也為後來楊乃武受冤埋下一條禍根。

  小白菜聽楊乃武說要去考舉人,又悲又喜道:「好呀,二少爺這一回赴鄉試,定必高中。

  似二少爺的才學,將來連中三元,鰲頭獨占,定是意中事。

  我先同二少爺賀喜。

楊乃武斥走劉子和(2)

  中了之後,做了大官,可不要忘掉了我們三年前的諾言啊。

  為了你,我就是再等幾年也甘心,怕的只是空等數年,白耗了青春。」

  楊乃武安慰道:「秀姑你只管放心,你我相識五年,也各自苦盼了五年,既然都沒有變心。

  以後也沒有變心道理。

  待我拿個進士,三年外放之後,就想辦法娶你。」

葛品連病亡 劉子和挑唆(1)

  葛品連整日奔波辛苦,又受了潮氣,突然犯了流火症。

  他為了省錢,不肯花錢請醫生,吩咐小白菜買桂圓熬湯敗火。

  哪知喝下桂圓湯不久,葛品連病情加重,吐血不止。

  一層秋雨一層涼,楊乃武去了杭州不久,浙北便連下了幾場秋雨,雖是南方,氣溫仍是降得讓人受不住。

  葛品連整日奔波辛苦,又受了潮氣,到了十月初七日,突然又犯了流火症,身發寒熱,雙膝紅腫。

  小白菜知他有流火瘋症,見他又發了流火,十分痛苦難受,念着數年夫妻情誼,也顧不得盼他早亡了,反而勸他請個替工,休息兩天。

  葛品連哪裡捨得花錢,仍然堅持每日去豆腐店上工。

  到了初九日早晨,葛品連病情愈加沉重,回來的路上已是渾身打着寒戰,連路都走不得了。

  正巧路過點心店,瞧見剛出籠的熱粉團,便買了兩個吃了驅寒。

  哪知道只吃了一個下去便嘔吐不止,渾身無力,癱倒在地。

  點心店老闆認得葛品連,急忙喊來夥計扶着他回家。

  葛品連到家時,鄰居王心培之妻王連氏正站在門前與小白菜閒聊,見葛品連兩手抱肩,發寒發抖,呻吟不絕,連連喊冷。

  把兩個人都嚇了一跳,王連氏急忙喊丈夫王心培過來幫忙,將葛品連扶入家中。

  秀姑服侍着葛品連脫衣睡下,灌了一碗薑湯,蓋上兩床被子,但葛品連仍是喊冷。

  王心培道:「葛兄這是怎麼了?難道是流火症又發了?」

  葛母眼淚汪汪道:「這兩天小大身體一直忽冷忽熱,恐怕是病發了。」

  「我去找郎中來瞧瞧看。」

  床上葛品連道:「以前有過這症狀,發發汗挺挺就過去了。

  莫要白花錢,請一次郎中要好幾貫錢呢。」

  王心培見葛品連不願請郎中,出主意道:「我看葛兄有氣弱之症,不如買些桂圓補補氣,倒是不貴的。」

  葛母聽了,立刻取了十文錢,讓小白菜去買桂圓。

  買來後,小白菜又煎成湯餵葛品連服下。

  到了下午,小白菜聽葛品連喉中痰響,口吐白沫,急忙喚他。

  但葛品連已不能說話。

  小白菜趕緊將婆婆葛喻氏、鄰居王心培叫來。

  此時也再顧不得什麼請醫昂貴了,由王心培去叫了郎中出診。

  但郎中來時,葛品連已是牙關緊咬,雙目緊閉。

  郎中急忙用萬年青蘿蔔子煎湯灌救,但並無效果,一直捱到酉時(下午五點鐘)便氣絕身死。

  原來所謂流火丹毒之症,是最忌羊肉、桂圓等發熱之物。

  特別是桂圓,《洗冤錄》上說:流火忌桂元,服之口鼻出血,重者足以致死。

  葛品連本是急病,喝了桂圓湯,不啻於火上澆油,所以沒幾個時辰便一命嗚呼了。

  葛母葛喻氏見葛品連沒了氣息,撲在屍體上放聲大哭。

  小白菜此時的心情卻似一團亂麻。

  她原就盼着葛品連流火症發,早些亡去,好成就她與楊乃武的好事;可是畢竟一日夫妻百日恩,雖然葛品連相貌不濟,亦無財勢,但她與葛品連相處四年,葛品連對他盡心照顧,噓寒問暖,無微不至,也有些夫妻之情。

  今日突然病發死去,卻覺一場大夢初醒,不知是悲是喜,不覺也落下幾行淚來,一半是為了葛品連,一半卻是為了自己的悲苦身世。

  不久,街坊四鄰連同葛品連的乾娘馮許氏都聞訊來到葛家,見葛喻氏哭得死去活來,葛品連的屍體口鼻流血躺在床上。

  急忙一面勸慰葛喻氏,一面幫着葛家買棺材買壽衣。

  葛喻氏好不容易止住悲聲,親手為亡兒擦拭屍身,將沾了血的衣服換下,又將口鼻的鮮血拭盡。

  葛品連的乾娘馮許氏也在旁邊幫忙。

  盛殮屍體之後,托人寫報條報喪,又約了葛品連的堂弟葛文卿知道。

  葛文卿平時在餘杭縣以教蒙為生,算是識些字,知些大體,所以特意請他過來幫忙。

  然後請了五個僧人做繫念經懺;又叫了一個打鼓的,一個吹號的為喪事做樂;還要和街坊幾個女人趕做孝幔麻衣,一時忙得手腳無措。

  操辦喪事的第三日,葛家來了兩個弔客。

  一個穿着月白竹長褂,一個穿着府綢夾袍,看不出是個什麼身份。

  雖是十分面生,但兩個人一進來就放聲嚎啕,挽着幔帳,伏拜在靈前道:「葛兄,你可是個老實人啊,怎麼會遭此大難,從此成為陌路人。」

  葛喻氏從來沒有見過這兩個人,從穿着打扮上看又不像是能和自家兒子結交的朋友,不禁疑道:「兩位是?」

  陳竹山怕劉子和再說錯話,急忙搶說道:「世母,我叫陳竹山,這位是劉子和。

  都是葛品連的朋友。

  由於久在外邊做生意,所以來往不多。

  今日前來看望葛兄,只見門口已是麻幡高掛,才知道葛兄已亡。」

  葛喻氏半信半疑,小白菜卻認得是前兩個月來家中調戲自己的兩個人,只不過衣服換得樸素了一些,不由得一陣心驚,不知這兩個人又打的什麼主意。

  上前道:「我認得你們,我家小大從來沒有你們這樣的朋友,你們還是走罷。

葛品連病亡 劉子和挑唆(2)

  莫要在此生事。」

  陳竹山冷冷看了小白菜一眼,並未理她。

  伸手從袖中掏出兩錠十兩重的銀元寶來,遞到葛喻氏手中道:「我們與葛品連雖是偶然相識,但葛兄做事實在,為人熱忱。

  所以成就了這一段友情。

  這點銀子,權作為葛兄的喪葬之資吧。」

  葛喻氏乍見了明晃晃兩錠雪花大銀寶,不由得心動,忙伸手接了過來,嘴裡道:「這可怎麼敢當,從來沒見過二位,所以怠慢了,還請見諒。

  請裡邊坐一坐,喝些茶水吧。」

  兩個人隨葛喻氏進了裡屋,陳竹山回身關上了門,然後問道:「世母,七月盂蘭會時我們與葛兄也曾見過一面,當時葛兄還好好的,怎麼兩三個月不見,就亡故了呢。」

  葛喻氏遂將葛品連的病症說了一遍。

  陳竹山聽了,臉上露出懷疑的神色道:「既是流火症發,怎麼會七竅流血呢?這事倒有些蹊蹺。」

  葛喻氏一聽此話,不由得心頭一跳,問道:「難道我家小大,死得冤枉?」

  正說話間,葛品連的乾娘馮許氏推門走了進來。

  這個女人最愛打聽傳話,方才見陳竹山關了門,料定有事,所以站在門前偷聽,聽到陳竹山說到此事蹊蹺,急忙推門進來,反手也把門掩上。

  陳竹山突然見這個女人進來,急忙住了口,卻聽馮許氏神神秘秘的壓了嗓子說:「我說給小大擦洗身子的時候,怎麼看到屍體遍布青紫之色,原來是有人下了毒啦。」

  劉子和聽了暗自高興,急忙追問道:「你果真看到屍體有青紫之色?」

  「可不是?小大早晨在自己家中吃飯之時,還是好端端的,雖然流火症發,但以前還有更厲害的時候,都沒有事。

  如何回到家去,不上幾個鐘頭,竟這般死掉?」聽馮許氏一提醒,葛喻氏也想起來了:「小大死後,雙目突起,以前可從來沒聽說過這種死法。」

  劉子和連連跺腳,恨恨道:「葛大哥死得真是慘啊!倘真是被人害死,你可得給他伸冤呢。」

  陳竹山問道:「世母可曾留心,葛大哥和什麼人結過怨麼?」

  葛喻氏想了半天道:「小大為人老實懦弱,只有人家欺負他的時候,他哪裡能惹下別人?」

  馮許氏一拍大腿道:「大姐,怎麼會沒有仇人?住在澄清巷口西首的楊乃武可不正是一個?」

  葛喻氏道:「這事我也有些疑心秀姑。

  她與楊乃武三年前便有些不清不楚,所以小大和她又搬回來住。

  但這麼多年沒有聯繫,難道就是他兩個做下的?」

  陳竹山火上添油道:「有我們在此,決不能使葛大哥冤沉海底,一定要替他報仇。

  事不宜遲,您需立刻寫下狀子,送到餘杭縣向衙門伸冤。」

  劉子和也道:「姦夫淫婦,做下如此狠毒之事,一定要繩之以法則為罪,方能讓葛大哥去得安心。」

  葛喻氏道:「我看二位也是識文斷字的,煩勞二位寫下狀子,為我兒申冤。」

  劉子和、陳竹山要暗算楊乃武,卻不敢輕易攪進此事,急忙拒絕道:「我們畢竟是外人,此事還應當是本家親戚才方便。」

  葛喻氏這才想起葛品連的堂弟葛文卿來,遂千恩萬謝,把兩個當恩人一般,送出門去。

  然後將此事交待給葛文卿。

  葛文卿聽說了,又特意看了看棺材裡葛品連的屍體,的確是七竅流血,臉色青紫,雙目突出。

  遂連夜寫下狀子,準備告狀。

  七、葛母告死狀 小白菜收監

  葛喻氏向餘杭縣知縣劉錫彤告狀。

  劉錫彤帶人來到葛家驗屍。

  仵作沈祥將屍錯驗成中毒而亡。

  但劉錫彤不能斷定葛品連就是中毒而亡。

  為了謹慎起見,他先將重大嫌疑人小白菜收監。

  同治十二年(1873年)十月十一日,晨。

  浙江省餘杭縣衙門前,一個年近花甲的老太太,手捧狀紙,擊鼓鳴冤。

  皂班通事班頭阮德忙不迭的走出來,一見是個老太太在擊鼓,急忙道:「莫敲了,莫敲了。

  老爺剛剛升堂,有狀子就交於門子,自然會有門子引你進去。

  何苦要敲『喊冤鼓』,但凡敲了這鼓,有事無事都要先打二十大板的。

  像你這把老骨頭,如何能吃受得住。」

  老太太哭道:「我是倉前鎮葛喻氏,我兒死得不明不白,所以才來擊鼓喊冤。

  只要大老爺能為我兒申冤,我寧願挨二十板子。」

  「有什麼話大堂上去說。」

  阮德說罷,接過狀子,將葛喻氏引了進去。

  此時餘杭縣的知縣劉錫彤已經升起堂來。

  阮德將狀子呈上來,劉錫彤見狀詞上寫着:告狀人葛喻氏,家住本縣倉前鎮太平巷,家中有一兒一媳。

  兒子葛品連,於十月初九日暴斃。

  臨死前痛苦不堪,嘔吐不止,死後七竅流血,皮膚青紫,死因不明。

  疑是中毒而亡,請大老爺驗屍辨冤。

  劉錫彤見出了人命案子,但狀子寫得含糊,並未有被告,僅說死因不明。

  便急忙領了仵作沈祥去驗屍。

  又念葛喻氏人老體衰,失兒悲痛,免去了二十大板。

葛品連病亡 劉子和挑唆(3)

  劉錫彤帶人來到葛家,棺材尚在靈棚停着。

  此時正是十月,浙北的氣候還很暖,葛品連的屍體雖只放了兩天,但屍體已經有些膨脹,口鼻內有淡血水流出。

  仵作沈祥輕輕將屍體的壽衣脫去,只見屍體自腰以下,儘是腫狀紅疹,色呈玫瑰,開頭不一。

  還有些水泡已經變色潰爛。

  沿大腿內側淋巴管有一條明顯紅線自上向下蔓延發展。

  沈祥用銀針插入死者咽喉探了探,報道:「驗得男屍一名,頭部無傷,胸腹無傷,兩手無傷,兩足無傷。

  七竅流血,四肢青紫;銀針探喉,出為黑色,顯是服了砒毒而亡。」

  阮德原也是做過仵作的,聽了道:「沈祥,血未洗去,怎知是從七竅而出?銀針抽出時,需用皂角水擦洗方可辨認,你為何不洗?雖然四肢青紫,但紅疹、水泡和紅線為何不提?」

  沈祥與阮德向來不睦,見阮德挑刺,也不服軟,反駁道:「血不從七竅而出,怎能流得滿面都是?銀針遇毒則黑,何必再用皂角?葛品連身患流火,正在發作之時,自然有紅疹、水泡和紅線,又有什麼奇怪?」

  阮德道:「葛品連死後,親人曾經為他擦過身子。

  可見面部之血,是入棺以後又流出來的。

  屍體在棺中為仰躺狀。

  即使只是口鼻流血,也可能流入眼耳之中,看似七竅之血,其實不然;銀針不用皂角水洗,則可能被污物所染,看不出本來的顏色,產生誤斷;流火丹毒發作,也可引起青紫之色,但其色帶紅又與毒發不同。

  沈祥,你可看得分明?」

  阮德一番話將沈祥說得目瞪口呆,怔了一會兒才道:「銀針我雖未用皂角水洗,卻是用紙擦過了;七竅流血,屍體有青紫之色,我已驗得分明。

  我是仵作,你是皂班,各司其職,豈能相代?你要硬說我驗錯了,你就自己填屍格吧。

  以後由此引起的事端,我沈祥可概不負責。」

  二人來言去語吵了半天,都說的有些道理,劉錫彤聽了半天,不能下決斷。

  於是道:「可以先填上中毒而亡,至於是中了何毒,留待以後詳查。」

  又問道:「若是病亡便罷,但如果真是中毒而亡,葛品連必是吃了什麼東西才死掉的。

  葛喻氏,那天葛品連吃過什麼東西?」

  葛喻氏跪下道:「大老爺,小大是做豆腐的,所以起得早,早飯是在家吃的,我家媳婦秀姑作的粥;上午回來時,在王家點心鋪買過兩個熱粉團;回到家之後,說是又冷又疼,嘔吐不止,讓秀姑到老李家藥鋪買了桂圓,熬了湯喝。

  不久就痛得在床上亂滾,口中噴出一口血,將棉襖染得鮮紅可怕,雖是急忙叫了郎中來,但已經不濟事了。」

  劉錫彤道:「要想將砒霜揉入點心,需得提前下手才行。

  葛品連是臨時起意買下粉團,王家點心鋪哪裡來得及下毒,況且粉團又不是只賣給葛品連一個人,既然其他的人吃了沒事,粉團里必是沒有毒;桂圓是新鮮東西,如果下了毒會立刻變色,而且老李家的桂圓同樣是要賣與他人的,所以桂圓也不可能有毒;那只有熬桂圓湯的時候有機會下毒了。

  既然是畢秀姑熬的湯,着把此女帶回縣衙細細審問。」

  遂命人將小白菜鎖拿了,又命葛喻氏、馮許氏及鄰舍街坊一干人證隨案到縣。

  八、劉知縣欲報前仇

  劉子和找到其父稱:小白菜與楊乃武因奸謀夫,十分可疑。

  劉錫彤本來對此案無偏無袒,但一聽說此事與楊乃武有關,便生了暗害楊乃武的心。

  原來,楊乃武號稱刀筆,包攬官司。

  劉錫彤很是吃過他幾回虧。

  到了縣衙之內,已是午時,劉錫彤命先將小白菜收到女監,其他人證各找住處,隨時聽傳,然後到後衙歇息吃飯。

  劉錫彤剛剛在坐定,卻見兒子劉子和急匆匆走進來。

  劉錫彤見了他皺眉道:「子和,你整天價在外邊閒逛也不幹些正事。

  這些天又看不到你了,別給我再惹下什麼事來。」

  劉子和興沖沖的坐到劉錫彤身邊,笑道:「爹爹,這回兒子可是辦正事去了。

  您今天可是審的小白菜的案子?」

  「哪個小白菜?沒來由我審什麼白菜?」

  「呵,爹爹,我說的小白菜不是什麼菜。

  就是今天您審的葛畢氏,娘家名字叫做畢秀姑,人稱小白菜。

  這個小白菜可不簡單,人生得極為妖艷。

  可謂是說不盡的風流,話不盡的嫵媚,宛如西子洛神再世,飛燕合德重生。

  因嫁了無錢無貌的葛品連,心中極不滿意,便勾搭上倉前鎮的生員楊乃武。」

  「楊乃武?」

  劉錫彤一聽這個名字,猛抬起了頭,「可是人稱刀筆,家住澄清巷的那個秀才?」

  「正是。

  爹爹怎麼知道?」

  劉錫彤豈止是知道楊乃武,他對楊乃武簡直是痛恨之極,恨到骨頭裡去了。

  原來,劉錫彤與楊乃武在五年前有一段過節,此後二人便勢同水火,不共戴天。

  劉錫彤在五年前是餘杭縣城外乍浦厘金局長,掌管着來往商客的船隻課稅之權。

葛品連病亡 劉子和挑唆(4)

  就是這個芝麻大小的官,也是他花了三千兩銀子先捐了個九品頂戴,又在省城花錢託了好幾個門路才得來的實缺。

  好歹是下了大本錢的,當然在上任之後要拼命賺本求利。

  所以劉錫彤對於自己掌管的捐收一項,真真是無孔不入,跳蚤腿上挖肉,老鼠尾巴榨油,極盡敲詐之事。

  一心只想搜利,哪管百姓死活。

  一時間乍浦稅卡被過往客商稱作雁過拔毛卡。

  冬日的一個清晨,一幫木客採辦了大批木材,路過乍浦。

  劉錫彤見來了大買賣,急忙命人將船隊攔住。

  頭船上下來一個年輕人,大高個子,穿着黑緞套扣馬褂,長得眉目清秀,相貌端正。

  那人下來打個躬道:「老爺,應納的稅,我們已經完納過了。

  都是鄉里鄉親的,還請您放行。」

  說罷,掏出完稅憑證遞上來,手裡還捏着二兩銀子也一併遞在劉錫彤手中。

  劉錫彤將他的手一推道:「我看你面生的很,一定是剛做生意不懂規矩。

  我這裡無論有什麼貨物經過,不管已納過了什麼稅項,總得要照例完一種厘金,才能顯得我盡職盡責。

  不然,我白白在這裡坐上一天,一分銀子也交不上去。

  怎麼向上司交待?」

  「那要完多少稅才行?」

  「你叫什麼名字?哪裡人?辦的什麼貨?共裝了多少?各處的關防憑證可帶着?」「小的名叫楊乃武,就在餘杭縣倉前鎮居住。

  這些貨物都是木材,預備着販往浙南的。

  一共裝了八條船四百二十三方木頭。」

  劉錫彤讓一個稅丁查驗了和楊乃武說的沒有差錯,遂道:「一方木頭抽銀一錢,你拿四十二兩三錢銀子來。」

  楊乃武微微一笑,將一錠五十兩的銀元寶掏出來,遞給劉錫彤。

  劉錫彤見他笑得奇怪,問道:「你笑什麼?」

  楊乃武道:「晚生只是在想,像您這樣一筆買賣就能弄個幾十兩銀子,一天下來就是千兩白銀。

  都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卻不如您做個九品局長吃香啊。

  」劉錫彤聽了並不生氣,也笑道:「哪裡能每天都遇上你們這些大買賣,好的時候一天兩三千兩銀子也有,但大多時候一天也就幾百兩銀子,有時候連百兩都不到。

  還要繳公一部分,分給兄弟們一部分,落到自己手裡就沒有多少了。」

  楊乃武拿了繳稅憑證,看了看不解道:「老爺,找回來的碎銀是七兩七錢,實交四十二兩三錢,稅證上怎麼寫的是二十二兩三錢呢?」

  「若是繳多少寫多少也可以,但就不止這個數了。

  要繳一百二十六兩九錢才行。

  你可願意?」

  「這是為何?」

  「你交一百二十六兩九錢銀子,是公事公辦,照章納稅。

  你交四十二兩三錢銀子,是公事私辦,少給你算了許多。

  扣下的那二十兩是給我們的辛苦錢。」

  楊乃武恍然大悟道:「這麼說,老爺還是照顧我們了。」

  「那是自然,今後做生意從這裡過路,少不了還要多照顧你們。」

  劉錫彤看着登船離岸,心中得意,轉頭對稅丁道:「照理交二十一兩一錢五分銀子便可,這一趟買賣可賺了不少。」

  劉錫彤哪裡知道,這筆區區二十多兩的銀子,竟把他頭上的九品頂戴給弄丟了。

  這隻運木材的船隊,卻不是楊乃武的。

  一個月前,這隻船隊經過乍浦厘金卡,劉錫彤欺他們是外鄉人,敲詐了一千兩銀子。

  木材商被詐去了這般大的數目,當然不肯就此罷休。

  聽說當地倉前鎮上楊乃武有一手的好刀筆文章,又急公好義,俠腸熱骨,便厚禮相聘,請他幫忙。

  正巧當地修橋鋪路,需要派人到杭州府去採購基建材料。

  楊乃武便同木材商商議,讓木材商讓出一部分利,將這個生意攬下來。

  他先到杭州府走一趟,拜謁在杭州任知府的老師。

  等木材商又一次到杭州府購置建材裝完船隻後,楊乃武趁着拜望老師之機,請知府出一份為公益建材免稅的公文,用以對付劉錫彤。

  楊乃武押運貨船回到餘杭關卡時,既不對查稅的稅吏講明船上是為公益之用的建材,也不出示杭州府免稅的公文,卻佯稱自己是商船,繳了稅銀,拿了憑證。

  一過了厘金卡,楊乃武立刻下了船,從陸路乘快馬返回杭州府。

  途中將杭州府發的免稅公文拿出來擰成兩截,一截立即銷毀,另一截揉揣在懷裡去見自己的老師。

  楊乃武見了老師,便稱「劉錫彤扣船敲詐,見了免稅的公文欲奪取撕掉,幸虧自己搶得快,才搶到這半截」,說完從懷裡取出剩下的公文呈給知府過目,又將繳稅憑證遞上。

  知府看後大怒道:「購買木料所為公益之事,所集之資皆要用於百姓。

  劉錫彤連公益木材都要強行勒索,可見劉錫彤平時必是貪得無厭之吏,蠹國耗民之徒,不加嚴懲,不足為訓。」

  當即寫下白簡,將此事上報巡撫。

  沒過幾天,就將劉錫彤的九品頂戴給摘了。

  劉錫彤的頂戴丟得糊裡糊塗,後來細細打聽,才知道是楊乃武背後捅的刀子。

葛品連病亡 劉子和挑唆(5)

  因此恨極了此人,發誓要報仇雪恨。

  後來,他又到北京花了兩萬兩銀子,捐了七品頂戴。

  再花了一萬兩銀子,指明了就要餘杭縣縣官的職位。

  他來到餘杭縣上任後,便想找楊乃武報仇,可是總找不到楊乃武的錯處。

  而且,楊乃武在杭州府內,朋友又多,名聲也不錯,劉錫彤無奈之何,也只好暫且罷手。

  但他沒想到,他不找楊乃武的麻煩,楊乃武卻自找上門來。

  劉錫彤到了餘杭縣之後,貪性不改,對餘杭百姓仍是橫徵暴斂,瘋狂剝削。

  倉前鎮是漕米集中的地方,百姓完糧,陋規極多。

  交銀子有火耗,交糧米有折耗,這也就罷了。

  但劉錫彤來了之後,命令收米的衙役在量米時候還要「淋尖踢斛」。

  就是老百姓交納糧食時,穀物要在官家收糧的斛中堆起成尖,然後由收糧的小吏倉斗級用腳踢上三腳,將斛踢平。

  溢出來的穀物不許納糧人掃回去。

  這些多收來的穀物,便由劉錫彤和下屬私分了。

  劉錫彤專門從四處搜羅來踢斛的行家,淋尖的老手來作倉斗級。

  這些人只這麼踢上三腳,起碼每石正收要踢掉四五升尖米。

  弄得當地百姓實在是吃受不住,有人只好另外交錢給倉斗級,以求他們少踢出一點淋尖,有人則不得不花錢請有勢力的人代為交米。

  一時間餘杭之縣,叫苦連天、怨聲載道。

  楊乃武實在看不下去,便代交糧的百姓寫下狀子,向縣衙陳訴糧胥剋扣浮收的情形,請求官府剔除錢糧積弊,減輕糧戶額外負擔。

  指使淋尖的正是劉錫彤,楊乃武這麼做無異於與虎謀皮。

  劉錫彤便以其吵鬧公堂,目無王法,趕了出去。

  楊乃武又上告杭州府,但此時的知府已不是數年前做老師的知府了,換上了一個叫做陳魯的人。

  狀子遞上去之後,如泥牛入海,毫無聲息,餘杭錢糧舞弊如故。

  楊乃武憤憤不平,於夜間在縣衙的牆上貼上一副對子:「大清雙王法,浙省兩撫台。

  」因為清朝明令禁止量米時用腳踢,浙江巡撫也有布告,溢出的米准許糧戶掃回,不得私自收取。

  但餘杭縣卻置大清王法和巡撫法令於不顧,堅持踢斛的作法。

  所以被譏作一個大清有兩個王法,一個省里有兩個撫台。

  這個對聯傳到巡撫耳朵里,竟然有了作用,還專門派人來餘杭縣查問此事。

  幸虧劉錫彤上下打點,才沒有再丟了頂戴。

  自此以後,新仇舊恨加在一塊兒,這冤讎便結得相當深了。

  這一回聽說楊乃武與小白菜有些不清不楚,突然心念一動,知道公報私仇的機會來了,便有心將楊乃武也扯進此案。

  九、設計暗害楊乃武

  劉錫彤連日熬刑,將小白菜屈打成招。

  又下了一封帖子讓楊乃武回杭州,明着是與楊乃武商量前些日子糧官收糧苛扣百姓之事,暗地裡卻擺下鴻門宴。

  那邊劉子和還在喋喋不休地說着楊乃武的壞話,生怕他爹會輕易放過楊乃武。

  但他哪裡知道,他對楊乃武之恨不過是一時的嫉恨而已,而劉錫彤對楊乃武的仇恨,則已經恨之入骨。

  這一回楊乃武好不容易有把柄落在他的手中,哪裡能輕易放過。

  劉錫彤沉吟了一會兒,有了主意,立刻放下碗筷,走去了大堂,升起堂來。

  先命人將葛品連的母親葛喻氏帶上堂來。

  劉錫彤問道:「你兒是怎麼死的?」

  葛喻氏便將那日的情形講了。

  劉錫彤話鋒一轉,突然問道:「聽說你家兒媳葛畢氏與倉前鎮秀才楊乃武已有姦情,可有此事?我已查明,葛品連確係中毒而亡,說不定葛畢氏是因奸謀毒親夫。

  你一定要從實招來,才能讓本縣為你兒昭雪。」

  葛喻氏在家中受了陳竹山和劉子和的挑撥,本來就有些疑心小白菜。

  因為沒有證據,又頭一次上大堂心中害怕,不敢隨便說話,所以沒有講出來。

  此時受了劉錫彤的誘供,再沒有猶豫,便將小白菜租住楊乃武家時,二人的事情說了出來。

  劉錫彤得了有關楊乃武的口供,不再多問,又讓人帶葛品連的乾娘馮許氏上來。

  馮許氏本來就是個無事生事、有事多事,三分疑要說七分,七分疑當真事說的主兒。

  上了大堂來,劉錫彤只問得一句,她便滔滔不絕的講起來。

  先從楊乃武與小白菜相識講起,一直講到葛品連租住楊乃武的房子,後來撞破楊乃武與小白菜二人的姦情,卻未拿到證據,只好搬出楊家等等,添油加醋,講得活靈活現,如親眼見的一般。

  劉錫彤聽了這許多對楊乃武不利的話,心中高興,便命馮許氏畫了押。

  又將葛家左鄰右舍、親戚朋友都過了一堂,但有不利於楊乃武的話,都讓詳細記下。

  最後才將小白菜帶上來。

  不多時小白菜被帶上來當堂跪下。

  劉錫彤仔細一看,果然是個嬌滴滴天仙般的人物,他把驚堂木一拍,厲聲喝道:「葛畢氏,本縣下鄉驗明你丈夫確是服毒而亡,你還有何說?快將姦夫是誰,因何謀死親夫?毒藥是從哪裡來的?一一從實招來,免得皮肉受苦。」

葛品連病亡 劉子和挑唆(6)

  小白菜沒想到事情竟到如此地步,嗚咽道:「大老爺,冤枉呀,小婦人同丈夫,一向十分恩愛,如何能下毒害死他呢?況且小婦人雖然貧苦也頗識三從四德,從未有過不端之事,鎮上人哪個不知,怎說是小婦人因奸謀死親夫了呢?」

  劉錫彤聽得,冷笑一聲道:「我今晨在倉前鎮時,已經聽說你與一名叫做楊乃武的秀才早有私情。

  看你生得淫蕩妖艷,又嫁了葛品連一個丑漢。

  分明是潘金蓮配給了武大郎,所以勾搭上楊乃武作西門慶,作下謀斃親夫的事來。

  本官已將原告、鄰證和干證一一審過,問得明明白白,你還想抵賴。

  不用刑具,想你也不肯招認,快將拶子將這淫婦上了,看她招也不招?」

  說罷,把臉一沉,擲下一支簽來。

  兩邊衙役如狼似虎一聲吶喊,將拶子套在小白菜手上,把繩往左右一分,十指連心,痛徹心肺,小白菜只覺心如刀割,慘叫一聲幾乎暈死過去。

  劉錫彤吩咐鬆了刑,又問道:「你招是不招?」

  小白菜嚶嚶哭了一會兒,卻仍說不知葛品連是服毒身死,更不知毒藥從何而來。

  又說租住在楊乃武家時,與楊乃武並無私情,楊乃武只是教她識字讀經,再無其他。

  劉錫彤見小白菜不肯承認,哪裡肯依,命人再拶。

  小白菜幾次暈死過去,汗似蒸籠,面目更色,哀聲不絕,卻仍稱冤枉。

  劉錫彤無法,見天色已晚,只得吩咐卸刑,松放拶子,將小白菜暫且收監。

  劉錫彤得不到小白菜的口供,便不能將楊乃武拘押,心中很是氣悶,回到三堂上急忙讓人將刑名師爺請到三堂上來。

  不多時,刑事幕府師爺何春芳一邊捧着旱煙袋一邊踱將進來。

  這位師爺是紹興人氏,為人最是精靈多計,也和劉錫彤一樣貪錢,兩個人在餘杭縣狼狽為奸,倒是臭氣相投。

  何春芳一進來便道:「老爺,今天知道您接了一件謀死親夫的大案。

  聽說那淫婦是倉前鎮上有名的標緻女子葛畢氏,外號喚做小白菜。

  不知是否?」

  劉錫彤讓了座,將前情講了,又道:「我與楊乃武不共戴天,必欲置之於死地,方能出我胸中這口憋了五年的惡氣。

  但葛畢氏雖受刑罰,仍未能吐出口供,你說怎麼辦?」

  何春芳聽罷,道:「我方才在西花廳休息的時候,已經想過此事。

  若要套得葛畢氏的口供倒也不是難事。」

  劉錫彤忙道:「師爺,這件事情全得仰仗你的大力咧,總得想個妙法,一定要把楊乃武拉入此案中。

  若能成功,我自得重重相謝。」

  說着,又伸了兩個指頭道:「這個整數,給師爺酬勞如何?」

  何春芳瞧了,並不說話,呷了一口煙,默默思想,劉錫彤狠了狠心,伸出一個巴掌道:「五千兩銀子如何?何師爺,你一定要幫兄弟這個忙啊。」

  何春芳一聽是五千兩銀子,心中一動,暗道:「這一回劉錫彤看來是鐵了心要害楊乃武,竟出了這樣一個大價錢。」

  遂道:「東翁,不是我不肯想法,實是這事有些棘手。」

  劉錫彤聽得有門,急忙起身向何春芳作了一個揖道:「全仗師爺大力!」何春芳急忙起來還禮道:「這可怎麼敢當。

  葛畢氏那邊,我已想好。

  若是連日熬刑,不怕她一個弱女子不說。

  只是怕以後覆審的時候當堂翻供,反而麻煩。

  今晚我親自到監獄探一探她,保管一席話說得她明日堂上非招不可。」

  劉錫彤道:「這裡還有一個難題。

  即便是葛畢氏招了。

  楊乃武又如何捉拿歸案?這幾天他在杭州鄉試,那裡他的朋友眾多,又多是有勢力的。

  而且,九月十五已經放下榜來,我聽說楊乃武中了第一百零四名舉人,更不好動他。

  若因了小白菜一面之詞,着差人去杭州拿問呢,恐怕要有人干預。

  若是等他回到餘杭再拿,又怕他預先得了風聲逃了。

  你說該如何是好?」

  「這亦好辦。

  需先得用個小計,騙他到了縣衙內,當堂把小白菜提出對口,那時東翁便由得你說黑就是黑,說白就是白哩。

  他若要分辯,也無濟於事了。」

  「我與他有仇,如何可以使他放心來到衙中來呢?」

  「這卻不難。

  雖說他三番幾次的與您過不去。

  但您可是隱忍他好多年了。

  楊乃武生性狂妄,目中無人,根本沒有防人之心。

  您先下個名帖去請他,就說是商量踢斛淋尖之事。

  楊乃武一直為此事耿耿於懷,必無不到之理。

  明天早上,東翁先把小白菜審下一堂,等小白菜咬定了楊乃武,便即退堂。

  到了下午,俟楊乃武到了,便立刻同他翻臉,升堂審問。

  到那個時候,還怕他會插翅飛了去?」

  劉錫彤聽何春芳想得周密,喜得連連頷首道:「好好好,真虧了老夫子想得如此周到,就依着辦吧。

  至於衙內差役打點之事,也有勞先生出面。

  總之不要走漏了風聲才好。」

葛品連病亡 劉子和挑唆(7)

  「東翁說的正是,這個容易,我自當為東翁效勞。」

  二更剛到時分(晚九點)何春芳來到女監。

  先命人騰出一間僻靜且寬敞一些的牢房,收拾乾淨了,將小白菜移過來,才走了進去。

  小白菜見進來的這個人瘦臉龐,細眉窄眼,並不認識。

  穿着便服,也不像個當官的,但監卒卻對他很客氣,不知是個什麼來歷。

  正在疑惑,那人先說道:「我是本縣縣衙的刑名師爺,因為聽說這個案子你是冤的,所以來看看。

  如果真有冤情,我可為你辯冤。」

  小白菜一聽來了救命的人,急忙跪下道:「民婦冤枉啊,小大的確不是我毒死的。」

  何春芳冷冷道:「葛品連被下毒而死,驗屍已經確認。

  現在四鄰、干證連同原告都證明你與楊乃武有私情。

  你若是這樣喊冤,明日到了大堂上還要吃虧。

  待三審之後,判你個謀殺親夫,就要騎木驢受千刀萬剮,凌遲處死,連個屍首都留不下。」

  小白菜本來沒做虧心事,還盼着有朝一日能夠昭雪,聽得何春芳一嚇,好似青天裡打下個霹靂,暗想這事糟了,無論如何自己難以辯白,便是跳在黃河之中,也不能洗清自己殺夫之名。

  想到此又哭泣不止。

  何春芳緩了緩口氣道:「我這裡有一條道,不僅能免了你日日受刑的苦處,還可以包你不死,你可願意?」

  小白菜一聽還有救急忙道:「先生請講。」

  「要想活命,只有說是別人叫你毒死葛品連的。

  你在楊乃武家住過,外面早就說你和楊乃武有關係,如果你說出是楊乃武叫你毒死親夫,你就不會判死罪了。

  楊乃武是新科舉人,面子大,也不會死。

  也就是把舉人的頭銜革掉,明年再考,還是舉人。

  倘是不說乃武,事情便只能由你一人承擔,你可就難逃剮刑了。」

  小白菜嚇得說不出話來,半天才道:「可委實楊乃武並未讓我毒死小大啊。」

  「此時哪裡還顧得了別人,我聽說楊乃武曾經有負於你。

  如今,你也負他一次吧。

  要說楊乃武,他在上個月的鄉試中得了個舉人,因此絕不會有罪的。

  也只有這樣,你才能免受凌遲之刑。」

  小白菜聽了此話,又想起四年前楊乃武背負諾言之事來,不由得輕輕自語道:「楊乃武,我秀姑這次就對不起你了,也算是你還了我一個情吧。」

  十、新舉人入監受刑

  楊乃武收到請帖的時候,剛剛中了舉人不久,春風得意。

  聽說劉錫彤主動找他商量收糧的事,以為劉錫彤害了怕。

  他來到餘杭縣縣衙,卻被劉錫彤當場質問毒死葛品連之事。

  第二天再審,劉錫彤逼問姦情和毒藥,小白菜還想訴冤,將自己和楊乃武都洗脫了。

  劉錫彤哪裡肯聽,立刻就叫動刑。

  一連三拶,頓時十指的皮肉綻開,鮮血崩出,小白菜一個柔弱女子哪裡熬得過去,只好照何春芳所教的話供了,說楊乃武十月初五日曾到她家裡,給她一包藥,說是治流火的,葛品連吃下就死了。

  說畢之後,小白菜心中總覺得有些對不住楊乃武,不禁哀哀痛哭起來。

  葛喻氏等人已被劉錫彤有意帶到堂下,當下聽得明明白白,都信以為真,把楊乃武恨之入骨。

  這時堂上早錄下口供,命小白菜畫了供,劉錫彤即吩咐把小白菜收監,俟提到了楊乃武,再行審問,又命堂下人等不許多言,暫且收監,以防走露風聲。

  然後立刻回到後堂,寫下了名帖,命一個伶俐家人,送到杭州楊乃武寓所。

  餘杭到杭州不過五十多里,上午騎了馬去,下午就到了。

  這天已是十月十二,楊乃武自中了第一百零四名舉人,便沒有閒的時候。

  當下在杭州拜老師、會同年,聚親友。

  又有一般湊趣趨承的人,同楊乃武設宴賀喜,直鬧了一個多月,仍是意猶未盡。

  因為小白菜是在十月十一被捉入獄中的,楊乃武接到劉錫彤的請帖是十月十二,此時尚未知道小白菜的事,所以並未起疑心。

  本來大考之後,拜會當地父母官是極平常的事。

  所以即回復了來人,準時前來。

  下帖人又趕回餘杭,回復了劉錫彤。

  劉錫彤急忙將何春芳請來,二人一同商議,設下了天羅地網,只待楊乃武到來。

  十月十三日,楊乃武穿了雲龍紋綢箭衣,黑素緞的馬褂,又戴了舉人的銀座冠頂,上銜素金頂,一副春風得意的模樣。

  出了杭州,徑直到了餘杭縣衙中。

  劉錫彤一聽楊乃武來了,親自迎出來,滿臉帶笑,一直將楊乃武迎到裡面,在書房內分賓主坐下。

  楊乃武向四周一瞧,只見兩旁差人排得齊齊整整,十分嚴肅,不像是個請客的樣子。

  回頭再看劉錫彤,須臾之間已換了顏色。

  滿面含着一股肅殺之氣,好似罩了一層嚴霜,方才的一臉笑容早丟得無影無蹤。

  楊乃武心中愈發不解,正待說話,卻見一個瘦臉師爺走了進來,對楊乃武拱拱手道:「兄弟何春芳,是這裡的刑名師爺,因有一事不明,要向您請教高見。

葛品連病亡 劉子和挑唆(8)

  所以央我家老爺把您請來了,不知可能見教否?」

  楊乃武不知是什麼事情,忙道:「先生有什麼問題,晚生自當領教。」

  何春芳即在身旁取出了一張東西,交給楊乃武道:「楊兄且瞧這一紙訴狀如何?」楊乃武接過一看,卻是葛文卿告小白菜因奸謀命,毒死小大的狀子。

  他見是有關小白菜的案子,心中有些發慌,也不知道劉錫彤的目的何在,便沉吟道:「這般謀死親夫,自得真憑實證,方能有效呀。」

  劉錫彤冷笑一聲道:「正是正是,本縣已下鄉驗明,確是服毒身亡咧。」

  楊乃武聽了此話,不禁愕然,疑道:「這般說來,葛畢氏實有可疑了。

  可是因奸謀命,有了淫婦,必有姦夫,公祖可曾問出口供,姦夫是誰呢?」

  劉錫彤冷冷道:「兄弟說的不差吶,姦夫倒也供出來了。」

  楊乃武聽得小白菜已供出了姦夫,不覺面色一變。

  沒想到他與小白菜分手三年,小白菜熬守不住,竟然有了姦夫,還干出這般害命謀夫的大事,過去倒未曾瞧出她,竟如此狠辣,不由得暗暗痛恨小白菜。

  即正色道:「老公祖,這般大事,自應按法嚴辦。

  既供出了姦夫,即可將姦夫拿到,使他對口,供出實情,方能替死者伸冤哩。」

  劉錫彤聽得楊乃武這幾句言語,將雙目一瞪道:「好,既是如此,楊乃武,你猜猜姦夫是誰?」

  楊乃武道:「我怎能猜出?」

  這時劉錫彤已經立起身來,向何春芳道:「何先生,你把小白菜的口供,高聲念上一遍。」

  何春芳從袖中取出小白菜的口供,高聲念道:「小女子同楊乃武自前年四月起首通姦,那時候小婦就住在楊家。」

  接下來說的是葛品連後來險些撞破姦情,便起下疑心,立即搬出了楊家,住到太平街內。

  等等所說一般不差,件件真實。

  但再往後的供詞便開始捏造起來,說楊乃武色心不死,仍常來行動。

  此前一月光景,又被葛品連險些撞着。

  自此之後,葛品連每晚住在家中,楊乃武遂無隙可乘,不能到來,心中十分懷恨。

  十月初五的時候,葛品連到店中去了,楊乃武悄悄來到葛家,把一包藥粉交給自己,說是可治流火之症。

  恰巧葛品連在十月初九犯了急症,要小白菜買了桂圓熬桂圓湯治病。

  小白菜自稱是一時糊塗,便把藥粉下在藥中,小大服下,即刻便死了。

  楊乃武聽畢,又驚又氣,他想不到小白菜竟這般忘恩負義,把自己咬了上去。

  但想到此事無憑無據,憑着一個婦人的話,劉錫彤也不能便把自己怎樣。

  方欲分辯,劉錫彤先喝道:「楊乃武,本縣一向以為你是讀書君子,誰知你卻是人面獸心,竟幹這般醜事,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今天可由不得你咧。」

  說畢,向兩旁差人道:「快把楊乃武押將起來,本縣即刻升堂審問,替死者伸冤。」

  兩旁衙役,早把楊乃武一把在座上扯起,喝着快走。

  楊乃武見這般情形,終於明白劉錫彤是為了過去自己曾經弄了他兩次,這回他是要公報私仇,可是自己究竟是個地方紳士,名聲在外,又是新中舉人,僅憑小白菜所言,劉錫彤終究不能把自己怎樣,哈哈大笑道:「好個劉錫彤,原來今天你請我赴的是鴻門宴。

  好在我楊乃武並未犯下這般歹事,看你能將我怎樣?將來水落石出之時,我不要瞧你的好看?」

  劉錫彤並不搭言,一抖衣服,竟自出去。

  何春芳急忙命差人將楊乃武押將下去。

  過了半個時辰,劉錫彤吩咐升堂。

  一剎時鼓聲響亮,兩旁差人立得齊齊整整。

  劉錫彤在大堂正中坐定,一邊坐着刑名師爺何春芳,另一邊是錄供幕府李禁。

  這時,原來到倉前鎮要提的聽審人,都已經提到。

  劉錫彤坐定之後,便命人把楊乃武帶上堂來,卻先不審問。

  又讓把葛喻氏帶上來。

  不一時,葛喻氏當堂跪下。

  劉錫彤問了她年歲籍貫,又問葛品連死的情形,小白菜與楊乃武是否有姦情。

  葛喻氏前日聽了小白菜的招供,愈發認定楊乃武是害死葛品連的仇人,自然又說出懷疑楊乃武的情由來。

  又說早就知道二人姦情,只是拿不住憑據,楊乃武又有勢力,只好忍辱不宣,沒想到葛品連還是死在楊乃武的手中。

  劉錫彤聽畢,便命她跪在一邊。

  又將馮許氏等人一一帶上,這些人都親耳聽過小白菜的口供,楊乃武與小白菜以前也的確有過不軌之事,所以個個都指認楊乃武。

  劉錫彤暗暗得意,當下即把小白菜帶上堂來,又假意喝問了一回。

  小白菜依舊咬定是楊乃武交的毒藥。

  劉錫彤把眾人問過,方開始審問楊乃武。

  楊乃武此時已是新中舉人,照例不跪,立在下面。

  劉錫彤把驚堂木拍得山響,喝道:「楊乃武,你尚有何說,快些從實說來,怎地起意,因奸謀斃葛品連的性命。」

  楊乃武聽罷,哈哈笑道:「老公祖,我毒死葛品連,可是你親眼看見的嗎?既然沒有憑據,為何要憑空誣我?」

葛品連病亡 劉子和挑唆(9)

  劉錫彤聽楊乃武仍是桀驁不馴,想起來前仇舊恨,早就忿火中燒,喝道:「楊乃武,葛畢氏已招得明明白白,是你親手授給她的砒藥,四鄰、干證也都說你與葛畢氏暗有往來,你還想刁賴不成?若是好好招出,本縣還能為你存些體面。」

  楊乃武道:「晚生又沒有做過這事,說些什麼出來。」

  劉錫彤見楊乃武不肯招,又不能動刑,一指小白菜道:「葛畢氏,你把楊乃武怎樣命你毒死丈夫,同楊乃武對來。」

  小白菜見了楊乃武,又羞又愧,但她聽了何春芳的恐嚇,要救自己的性命,免受千刀萬剮之刑,又怕劉錫彤再給自己上刑,不得不把天良泯絕,向楊乃武道:「二少爺,事已至此,便說了吧。」

  楊乃武聽得小白菜果然攀咬自己,牙齒咬得咯咯響,忍不住向小白菜罵道:「好一個沒良心的淫婦,我當初怎樣看顧於你?你我又定了什麼約定?怎麼都忘得一乾二淨。

  今天不思報答,反將這般事情攀供於我,你的良心何在?」

  小白菜被楊乃武說的慚愧,再不敢說話,低了頭不再言語。

  劉錫彤見了,暗叫聲不好,害怕小白菜良心發現,當堂翻供,再將何春芳賣出來,那還了得,忙把驚堂木一拍道:「好個楊乃武,竟敢仗着科舉威勢,咆哮公堂。

  我也知道你是個新科舉人,不把我小小縣令放在眼中。

  但你如今犯下重法,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本縣也顧不得體面。」

  說着,即命人將楊乃武與小白菜各自收監,其他人證回家聽候傳訊。

  又命何春芳寫下一角文書到學府中,呈請浙江學政將楊乃武的舉人功名革掉。

  浙江省學政胡瑞瀾,是個道貌岸然,張口閉口不離尊禮守教的老學究。

  一聽本省出了這麼大一件有傷風化的事,立刻大怒,馬上批准斥革。

  批罷回文之後,余怒未盡,又寫下「正身潔己,不以財色經懷;敦品勵行,當以作人為先。」

  二十個字,命通令全省學子要以楊乃武為鑑。

  十月十五,劉錫彤接到學台回批,立刻將命差人把楊乃武的舉人素金頂剝下,帶到大堂。

  劉錫彤將驚堂木一拍道,喝道:「楊乃武,你怎樣與葛畢氏通姦,又如何把葛品連謀死的?從速招來,免得皮肉受苦。」

  楊乃武見自己十年寒窗的功名,就這樣輕易被劉錫彤斷送得乾乾淨淨,又悲又憤,將劉錫彤恨得咬牙切齒,站在堂上立而不跪,只道:「如今你非要置我於死地,我便也沒有什麼可說的。」

  劉錫彤喝道:「不上刑具,諒你也不肯招出。」

  當即喝命差人把楊乃武按倒在地,先打了三十大板。

  楊乃武自出生以來那裡受過這般苦痛,只打得皮開肉綻,鮮血橫飛,趴在地上,爬不起來。

  劉錫彤喝道:「這只是小試牛刀,你若不把毒死葛品連的情由,從實招出,莫怪本縣一會兒大刑伺候。」

  楊乃武忍着疼痛道:「這事情一點兒影蹤全無。

  你想叫我招出些什麼來呢?」

  劉錫彤聽罷,也不再問,又將一支簽扔下來,吩咐給楊乃武上三木大刑伺候。

  頓時堂下嗆啷一聲,扔上一付三木夾棍,兩旁差人走將上來,把楊乃武靴襪扯去,雙足套在夾榻之中,一起喝道:「楊乃武,快些招吧,免得受這些零碎苦處。

  」見楊乃武並不說話,遂將夾棍一收,只痛得楊乃武兩目昏花,眼前金星亂迸,大叫一聲,已昏了過去。

  上刑的衙役松去夾棍,又有一個差人早備了一碗水,過來把水將他噴醒。

  劉錫彤再問楊乃武,卻仍是不招。

  劉錫彤又讓行刑,如此三番,將楊乃武折騰得死去活來,面色昏黃,氣息奄奄。

  劉錫彤一見,知道不能再用刑,怕楊乃武受不住死在堂上,沒了口供,還要連累自己擔帶。

  即命差人把楊乃武先行收監,自己退堂。

  楊乃武被押回到監中,只覺雙腿如過火一般,疼痛不止,不住的呻吟。

  心中也頗不平靜,一會兒想小白菜過於絕情,竟不顧過去情義,一張紅口白牙,隨意攀誣自己,咬定了自己不鬆口,不知是何緣故;一會兒又想她應當是熬刑不過,又不知道按大清律例謀斃親夫者當受凌遲之刑的厲害,才會這樣做,倒是情有可緣。

  又想到劉錫彤一定要將自己置於死地,恐怕即使是熬刑不招,劉錫彤也不會放過自己。

  說不定劉錫彤為着以前結下的仇怨,在獄中將自己暗暗戕害,那時即便是有冤也無處伸了。

  想來這裡不過是個知縣衙門,只能擬結,不能定案,將來到了按察使司衙門再申冤不遲。

  正在胡思亂想着,聽遠處監牢的大門響動,獄卒領着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走了進來。

  那人走到近前輕輕喚道:「二爺,我來看您來了。」

  楊乃武見是自己的管家王廷南,急忙爬到獄欄前,道:「你可來了……」話沒有說,卻已經流出淚來。

  王廷南也哭道:「二爺,這是從哪裡說起?真是飛來橫禍啊。」

  二人對哭了一番,守監的獄卒道:「有話快說,一會兒若有查獄的來,你我都不好過。」

  王廷南掏出十塊銀元放到他手中道:「麻煩幾位老哥在外邊放放風,我們略說幾句話就出來,決不連累。」

葛品連病亡 劉子和挑唆(10)

  獄卒方才已經收了十塊銀元,這回見又送過來十塊,頓時眉開目笑道:「我代幾位兄弟謝過了。

  你們慢慢談。」

  楊乃武待獄卒走遠了道:「廷南,你且別悲傷。

  這一回的事情,也是命中注定。

  我和知縣劉錫彤,之前便結了仇怨。

  所以他要藉此事陷害於我。

  若熬刑不招,不過白受苦楚,說不定劉錫彤惱羞成怒,還要暗害於我。

  看來只有從上面翻案才能成功。

  你要報給家中我姐姐葉楊氏和二奶奶楊詹氏知道。

  讓她們一面速去杭州與同年好友姚士法聯繫,到省里訴冤;一面趕到京城與族叔楊增生商量,他在都察院經歷廳任六品經歷,官雖不大,但認識的京官卻不少。

  都察院又向來是核准、參審重大案件的衙門,有族叔說項,大概此案能有轉機。」

  王廷南道:「二爺,您放心好哩。

  既然劉錫彤一定要同您做對頭,二奶奶和姑奶奶就是傾家蕩產也得給您伸冤。

  這裡我不能多來,家中的事,有我全力操持,您盡可以放心。」

  楊乃武又道:「我姊姊比了二奶奶能幹得多,你去轉告姊姊,諸事要請她照應。

  就是我萬一冤沉海底,家中各事,都得仰仗姊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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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8 19: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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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20 01:1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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