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美之，摯而有別：《周南關雎》裡的美好愛情

當夜深人靜之時，我們輾轉反側久久無法入眠，不禁想起暗戀的心上人，心中湧起淡淡的憂傷，於是不自覺地念起熟悉的詩句來：「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詩經》裡的這句我們吟誦過無數次，甚至整首《周南關雎》都可以倒背如流，卻依然未追求到日思夜想的那個她：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在詩中，主人公表達的情感同樣含蓄而內斂，即使求之不得，他也沒有過多的失落，也不表露出信誓旦旦地非把對方追求到手不可的決心，只是在失落之後，整夜輾轉反側。這種感情中的含蓄便是孔子說的「發乎情，止乎禮」，完全沒有別的情詩那麼熱烈奔放，這正是它的可愛和可貴之處，後來我們看到的都是一對對情侶在感情中死去活來的樣子。

尤其在經歷了我們以為轟轟烈烈的愛情之後，才發現最能打動內心深處的，還是彼此初次遇見時的那份含蓄。就像《周南關雎》裡那位幾千年前的君子一樣，一日不見便夜不能寐，縱使翻來覆去難以入睡，也懷有一份期待，因為第二天還會再次見到她！而在不能寐的深夜裡，他不是獨自傷心，而是思索着如何在見到對方時展開新一輪的追求。

這首《周南關雎》是《詩經》的第一首詩，即使我們不能背誦全詩，也一定對第一句倒背如流：「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詩句讀起來優美無比，卻很少有人去了解雎鳩為何物，以為它和詩句一樣美。其實不然，雎鳩乃兇猛的動物，絕非善類，但詩作者卻沒有選擇更為溫和的鳥類，是因為雎鳩和常鳥不同。

這個不同便是摯而有別。在《淮南子泰祖訓》裡有記載：「《關雎》興於鳥，而君子美之，為其雌雄之不乖居也。」《毛傳》說得更深入：「雎鳩，王雎也。鳥摯而有別。」這兩句話意思是說雎鳩即使有了配偶，平時也是分巢睡的，就像我們今天看日劇時，見到日本夫妻房間裡放兩張床一樣，彼此大部分時間是分開睡的，只是為了彼此之間保留一些生分，感情反而更好。用雎鳩的摯而有別，來比喻那位君子，是最貼切的。

君子雖然嚮往摯而有別的愛情，但僅僅「寤寐求之」，是無法找到真愛的，必須勇於去追求，並知道如何去取悅對方。雖然詩中的這位貴族公子有權有勢，不缺門當戶對的人家，可是對於一見傾心的女子，他全然忘記了身為貴族的特權，而是直接沉浸在追求美好愛情之中，在他眼裡，愛大於一切。

於是他便彈琴奏瑟，敲鐘打鼓，只為博得佳人的歡心。即使到最後沒有抱得美人歸，他也不覺得悲傷，因為他知道沒有一份愛情是專為自己而設的，在取悅對方的同時，也在取悅愛情，哪怕雙雙落空，也取悅了自己。身為君子，定當有翩翩風度，不死纏爛打，不使用特權，也不卑微地追求，把自己能做到的一切，儘可能完美地呈現在對方面前，足矣，餘下的就由對方來決定吧！

《周南關雎》裡的愛情，是如此遙遠而美好，它含蓄、節制，比現代愛情故事少了些許熱烈，也沒有現代人赤裸裸地物質綁架。遇見了窈窕淑女，君子美之，卻抱着摯而有別的態度，在心上人面前得體地取悅，既不哀傷，也不強求。即使追求不到，也可以微笑着去面對，那是一份多麼美好而可貴的愛情。

參考資料：

1.《詩經譯註》，程俊英，上海古籍出版社

2.《詩經講評之風人深致》，蘇纓，哈爾濱出版社

3.《詩經直解》，陳子展，復旦大學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