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你走到了生命的最後關頭，很可能在下一秒死去，那麼最後一通電話，你會打給誰？
「嘟、嘟、嘟……」
1
李笙被綁架了。
綁匪鴨舌帽壓得很低，黑色口罩將容貌盡數遮住，卻掩不住狠厲冰冷的語氣。他踢了李笙一腳，將手機遞給她，惡狠狠道：「給你家人打個電話，一百萬贖金。」
李笙的手腳被麻繩縛住，被重物敲擊過的後腦勺還在隱隱作痛。她明白此時得先順着綁匪的意思來，保命要緊，於是手指顫顫巍巍地點上通話記錄里最上方的名字——賀敬。她交往七年的男朋友。
下午時賀敬才跟她通過電話，說今晚加班不回家，也就不能來接她，並囑咐李笙沒事不要打電話干擾他。李笙一直對他百依百順，萬般不願也不好多說什麼。哪曉得就這麼巧，她下班後一個人回家，途中遭遇綁匪。生死攸關之際，她首先想到求助的便是賀敬。
「嘟、嘟……」
電話響了好幾聲終於被接起，男人大概沒看來電顯示，他並不清楚打電話的人是誰，問道：「誰啊？有事嗎？」
「我是李笙，」李笙的聲音都在發顫，因為綁匪的刀此時正架在她的脖子上，「賀敬，我被綁架了，綁匪要一百萬贖金，快想辦法湊齊……」
她沒說完，因為她的話很快便被一陣女聲打斷：「阿敬，誰呀……」
人在險境中五官格外敏感，一度繃緊的神經也尤為脆弱，李笙當即爆發了，大聲吼道：「賀敬！你旁邊的女人是誰？你現在在哪裡，立即給我說清楚！」
賀敬有點不耐煩：「有事呢，不是讓你別給我打電話的嗎？」
李笙正欲深究，手機被綁匪一把奪過，他口中罵罵咧咧道：「老子才沒功夫聽你們那些破事兒，一百萬贖金一分都不能少，敢報警我就撕票！」
大抵人在忙性事的時候頭腦不清醒，賀敬愣半晌也破口大罵：「好個李笙，你現在膽子肥了，跟別人混一塊兒還想找我拿錢是吧？一百萬？你在我心裡根本一文不值！我要不是看中了你的戶口能忍你這麼多年？」
由於開了免提，賀敬說了什麼李笙聽得一清二楚。她的心漸漸涼下去，可又突然意識到若是賀敬不救她，她很可能就此死於非命。身邊難有可靠的朋友，況且又有誰願意沾惹這樣的是非？
「賀敬——」李笙恢復理智，努力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大聲呼救，「我可以不計較你這一次，你先聽我說，我現在是真的被綁架了……」
她這次話說到一半又被打斷，賀敬冰冷絕情的聲音清晰傳入耳中：「你不會以為這是我頭一回吧？我早就不愛你了，你是死是活都跟我無關，我們分手吧！」
賀敬說完果斷掛上了電話，他擁着懷裡的美女，想，李笙那頭笨豬，以為騙他被綁架這樣的小伎倆就能讓他回心轉意？他早就對她不感興趣，如今有了更好的選擇，自然避她不及。
而另一邊，廢棄大樓的天台上，不知是不是因為風太大，又或是風裡有沙，李笙眼裡灌滿了淚，如同源源不斷的水龍頭。被綁架後是被分手，她形單影隻孤立無援，甚至連自己的性命都無法掌握。
她無父無母，男朋友是她唯一的情感寄託，她將她的一切交付給他，在他身上消耗人生最美的年華，到頭來換了他一句「我們分手吧」。她一直安分守己，賀敬卻朝三暮四，他不是頭一回劈腿，那麼這是第幾次？他原本還打算騙她到幾時？
七年來的朝夕相對，是條狗也有感情了。都說日久見人心，李笙覺得自己可能瞎了眼，竟然愛上這麼個人渣，最後除了一身傷痕竟是什麼也不剩。
沒有過多黯然神傷的機會，明晃晃的刀尖已經抵上了李笙的下巴，冰涼，且絕望。
2
李笙知道自己要死了。
她現在的確是想死的。
綁匪見她沒有動作，威脅道：「你父母呢？」
李笙已似麻木，她年幼喪母，父親亦在兩年前生病去世。她眸光渙散，像是想到了什麼可笑的事，自嘲道：「我父母都死了，你殺了我吧。」
綁匪不死心，低頭劃手機通訊錄，指着一個備註為「老家」的電話號碼，示意李笙撥打。李笙照做，想，再怎麼打這個電話都是徒勞的，老家的電話早在父親去世那年停機，怎麼可能打得通。
誰知電話剛撥出去，那頭立馬就有人接起。李笙頭皮發麻，卻在聽到那個略帶蒼老的聲音時忍不住落下淚來。
是她父親的聲音！
怎麼會？她的父親李明，兩年前就已不在人世了！
「笙笙啊，你可總算肯打電話給爸爸了，你都有三年沒回家了，爸錯了，只要你肯回來啊，爸什麼都依你……」
「爸……」李笙渾身顫抖着，「你沒死嗎？」
那頭沉默了一會兒，才討好似的乾笑了聲，「丫頭你就不盼着我好點？爸今年才五十二歲，身體硬朗着呢！」
等等！李笙發覺不對勁，她的父親去世那年是五十四歲，可是對方卻說自己五十二，如果沒有說謊，那麼只有一個解釋——
她這通電話打到了四年前！
「你先回答我，我叫什麼名字？生日是什麼時候？家住哪裡？在什麼地方上過學？……以及最喜歡吃的是什麼？還有，現在是哪一年？」即使聲音與記憶中無二，她需要確認接電話的人是否真是她的父親。
李明一一耐心回答了，溫聲說：「你是我一手帶大的姑娘，這些東西我怎麼可能會忘？今年是二零一四年，你三年都沒給爸打過電話了。你不是最喜歡吃爸做的糖醋排骨嗎？什麼時候回來爸做給你吃。」
「好……」李笙的聲音哽咽了。
真的是她的父親！除了他，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對她這樣了解！
是不是上蒼同情她，終於讓她在死前得以跟自己的父親對話？
顧不上綁匪在一邊不耐煩的催促，李笙突然就有很多話要說，她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只有這個父親。哪怕是死，她也要說出父親在世時沒有說出口的話，幾年前的李笙不懂事犯過的錯，就由現在的她來道歉道謝。
誰知鋒利的刀突然向她襲來，來勢洶洶，李笙沒防備，嚇得尖叫。
「啊——救命！」聲音顫抖悽厲。
尖刀在即將戳中她眼睛的時候止住，綁匪剜了李笙一眼，搶過手機。
「怎麼了，笙笙，」李笙驚魂未定，李明也慌了神，這恰是綁匪的目的，「出了什麼事？」
「你女兒在我手裡，七點之前準備好一百萬，放在梧桐街千面理髮店的電話亭邊，報警的話我就殺了你女兒。」綁匪面無表情地扔出這句便掛斷了電話。
幾秒後鈴聲又響起，李明小心翼翼地懇求：「求你，別、別動我女兒，多少錢我都給你。」
「七點前，我要見到兩百萬。」綁匪說。
「好好好，我馬上準備好。」
3
父親是個下崗工人，要到哪裡湊齊這麼多錢呢？天台風大，李笙蜷縮在角落悵然地想。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她想去學舞蹈，可是學費很高，家裡一時拿不出那麼多錢。
「笙笙乖，爸爸暫時沒錢，咱們過段時間再去學，好不好？」
「我不，我就要現在學！」八歲的李笙說一不二，又有着小孩子的虛榮，「我已經跟王晶晶說好了，和她一起去學，我反悔了她要討厭我的。」
李明思考了片刻，才溫柔地撫摸她的頭，笑着說：「好，笙笙喜歡就去，錢的事爸爸來想辦法。」
李笙沒兩天就歡天喜地地去學舞蹈了，卻沒注意到父親面色蒼白，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後來她看到父親的記賬本，才知道舞蹈班的報名費是他賣血換來的，他日後身體越來越虛弱，應該是那時候就埋下了隱患。他從沒開口對她講過，只說：「爸爸沒事。」
李笙母親生下她沒多久就因為體弱離開了，是父親一手將她拉扯長大。記憶中父親永遠都是挺直着腰背，一副屹立不倒的形象，風雨無阻接她上下學，儘自己所能滿足她。李明對她說過最多的話就是：「是爸爸沒本事，不能給你最好的，是爸爸沒保護好媽媽，才讓我們家笙笙這麼孤單。」
李笙想着想着，又紅了雙眼。她為什麼這麼不懂事呢？有這麼好的爸爸，為什麼不知道珍惜、不知道感激？
她長大後同父親關係並不好。
隨着年齡的增加，李笙越發叛逆，她嫌棄父親是老古董，什麼都不懂，偏偏還樣樣都要管束她。她心裡對父親有怨恨，想，若不是他沒用，沒錢去好的醫院，母親又怎麼會早早拋棄他們而去？
三天一大吵，兩天一小吵，這在李笙和父親之間已經成了家常便飯，又沒有母親從中調解，兩人的關係逐步惡化。李笙能留在學校就不回家，直到有一次，李明到學校來找她，並介紹了個女人給她。
女人四十多歲，面龐恬靜樸素，是那種很淳樸良善的類型。她笑起來左頰有小小的梨渦，眼尾細紋綻開，李笙恍惚間以為看到了母親。
「笙笙，這是方阿姨。」父親很溫柔地看着坐在一邊的女人，給李笙介紹。他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輕聲細語。李明是個溫和的人，吵架時說話都不會很大聲，雖然他平時對李笙也極盡寵溺，但李笙能看出來，父親對這個女人是不同的。
她心底突然沒來由一陣恐慌，當即推開凳子站起身，厲聲質問：「你帶這個女人來見我是什麼意思？」
李明十幾年來一直未娶，先前他害怕李笙小，容易受到欺負，如今女兒年齡漸長，他又為自己沒辦法給她應有的母愛而自責。女孩子同父親總會有隔閡，他想，有些事他不大明白，若是家中有個女人在，母女能夠說些體己話，李笙是不是就會常回家看看呢？
於是他說：「笙笙，方阿姨人很不錯，爸爸準備和她結婚，過來就是想徵求你的同意，」頓了頓又說，「她沒有孩子，會把你當親生女兒看待，往後我們一起疼你。」
「誰要她疼？我這輩子只有一個媽，她早死了！」李笙聲嘶力竭大喊，引來餐廳不少人的頻頻側目，「這個家有她沒我，有我沒她！你要是執意娶她，那麼從此以後就當沒有我這個女兒！」
她說完便頭也不回離開，沒有注意父親落寞的眼神，更不會注意到他原先硬朗的身體，已經佝僂了腰背，頭頂冒出一根又一根銀絲。
父親老了。
後來方阿姨單獨約見了李笙，那時候李明已經不打算和她結婚，刻意切斷了兩人的往來。眼前的女人依舊是柔和的，只是面部沒什麼表情。李笙開門見山：「我父親沒什麼錢，就一處房產，你跟他在一起圖什麼呢？」
「李笙，他是你父親，」方阿姨眉頭一皺，「你應該尊重他。」
那場談話最終不歡而散，李笙不肯妥協，她只記得方阿姨臨走前的眼神蒼涼又失落，她對她說：「李笙，你太自私了，你長大了有廣闊的天地，可你老去的父親只有你，你知道他一個人在家是多麼孤單嗎？往後他需要照顧，你能保證在他身邊嗎？」
李笙倔強地不肯答話，卻也不願往深處想。她只是害怕，若是父親組建了新的家庭，那新家裡還會有她的位置嗎？父親還會只疼愛她一個人嗎？
孩子可以熱熱鬧鬧地長大，父母只有寂寞地等待死亡。
4
父親最終沒有再娶。李笙搬回了家裡，和他的關係依舊僵硬。沒多久她帶回家一個男朋友，交往了一段時間，就是賀敬。他屬於浪子回頭，原先流連花叢，見到李笙後就收斂了心思，一個勁兒對她好。
賀敬長得人高馬大，看着一表人才，雖然不是本地人，家境差了點，但這些李笙都不在意。她把賀敬介紹給李明認識，李明開始不說話，等到人走後才皺着眉頭跟勸李笙：「笙笙，這男孩子不太好，你能不能……」
他小心謹慎開口，生怕傷她的心。李笙立刻就爆發了：「賀敬哪裡不好？他對我好，我憑什麼不能和他在一起？」
「也不是不能，只是……你要多留個心眼。」
李笙關於那天晚上的記憶很混亂，只記得那是她和父親吵得最厲害的一次，到了最後就開始砸家裡的東西，李笙歇斯底里朝他大吼：「為什麼是死的我媽而不是你，我真的恨不得你去死！」
「啪——」一聲清脆的聲響。
李明顫抖着懸在空中的那隻手，一臉的不可置信：「你、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
臉頰火辣辣地疼，李笙卻不甘示弱，紅着眼說：「好，你竟然打我，從此以後我沒你這個父親！」
從那以後她就再沒回過家。五年來，李笙和父親只有一次不愉快的通話，她甚至連父親最後一面就沒見着。葬禮上她茫然地仰頭看天，眼淚終究還是滑落下來。父親積勞成疾而死，吃了一輩子苦，死的時候冷冷清清，唯一的女兒甚至詛咒他去死。
她離家前走的乾脆，一心要和賀敬在一起，也就沒有注意李明最後的那句：「爸爸只是害怕往後保護不了你……」
賀敬力氣大，愛喝酒，喝醉了就會打李笙。那是在父親去世之後，李笙慢慢看清他的本來面目，卻只能忍氣吞聲，因為那個會為她出頭的人已經不在了。
如今，賀敬甩了她，她才明白父親當時的良苦用心。父母看人不一定準，但一般來說不會錯的，畢竟是過來人，一眼就覺得不行的人確實好不到哪裡去。她為了維護自以為是的愛情和父親冷戰了三年。
世上為什麼沒有後悔藥？
李笙正想着，突然間手機鈴聲響了。
「喂，我是李笙的父親，錢……我已經放到電話亭那邊了，請你不要傷害我女兒。」
「人沒事，沒報警吧？」 綁匪問。
「絕對沒有。」
這個當口，李笙驀地想起一件事，既然是不同的時空，那錢綁匪是如何也拿不到的，等他發現這個事實後，又會怎樣處置自己呢？
綁匪又撥出一個電話，交代了幾句，得知自己的同夥已經拿到錢並確認周圍沒有警察之後，才看了李笙一眼：「你父親還算老實。」
「你們拿到錢了？」李笙不可思議。怎麼會？明明是不同的時空。
綁匪點頭，語氣陰森森地：「但我卻不打算放過你。」他摘下口罩，露出一張凶神惡煞的臉。
「臨死前得讓你知道你是被誰殺死的。」
李笙心裡一驚，額上生出一層薄汗，「你的意思是要殺了我？」
話音剛落，綁匪手中的刀就已經劃上了她的脖子。
「等等——」李笙突然開口，「我自己戶頭上還有一筆不少的錢，我可以讓我父親拿給你，但前提是你要放過我。」她裝出一副懼怕的樣子，生怕綁匪不答應就一刀要了她的命。
綁匪遲疑了一會兒，拿開手中的刀，說：「最好不要耍什麼花樣，否則你會生不如死。」
李笙按捺住內心的激動再次打給父親，她並沒有什麼錢，她只是想好了，如果……生命還能爭取最後幾分鐘，有些話有機會她一定要對父親說。
李父立刻接起電話，就像是一直守在電話旁邊，等待她的回音。他語氣雖然溫和卻無比緊張：「笙笙，你沒事吧？」
「我沒事……」李笙連連搖頭，「爸，您是怎麼把錢給他們的？明明現在是二零一八年，您……在兩年前已經去世了，」她說的玄乎，綁匪忍不住多看她一眼，「難不成您還活着？」
「傻丫頭嚇壞了吧，說什麼胡話。」李明心中焦急萬分，仍然溫聲哄着自己的女兒。
「您要是真的活着就好了，我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沒見您最後一面，」李笙終於繃不住，泣不成聲，她一邊哭一邊懺悔，「爸，我錯了，當初是我不懂事，不該和您吵架，賀敬甩了我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了，都怪我不聽您的話，現在才落得這個下場……」
「爸，對不起，我愛你……」
「爸爸從來沒有怪過你，你永遠是我最愛的女兒，」李父也哽咽了，他從沒想過這輩子還能聽到女兒對他說這樣的話，一時濕潤了眼眶，但他似想到了什麼，突然問，「丫頭，你那邊現在是什麼時間，還有，你在哪裡？」
「現在是二零一八年十月二十號下午六點半，」李笙說，她想記住自己死亡的時間，「我在梧桐街……」
「該死的女人，竟然想暴露位置！」綁匪怒不可遏，一腳踹開李笙，然後奪過手機扔出去。手機直直從天台墜下去，沒入車流中，將李父擔憂的呼喚一併淹沒。
「丫頭——」
李笙的額頭撞上牆角，她痛地暈了過去。
昏迷前，她看到綁匪拿着刀朝自己一步步走來，那刀亮得晃眼。
5
昏睡整整一天後，李笙醒了。
她沒有死。
病房乾淨潔白，她腦袋仍舊很痛，一旁的電視機開着，新聞主持人正在報道昨晚逃犯被逮捕，被綁架的女生已被送去醫院，安然無恙。李笙側過頭，認出那個綁匪，並在電視屏幕看到了自己。原來，昨日自己剛昏迷，就有一群警察衝上來，將綁匪逮捕歸案。
接下來又報道了一則新聞，超時空研究組人員在昨日已正式發現時空裂縫，經過兩年來的研究，探測儀產生反應，時空一直處在運轉中，昨日在梧桐街廢棄大樓探測出時空裂縫，出現一小時後消失。接下來將進一步研究相關情況。
病房被推開，一個年輕男人走進來，李笙剛剛在電視上見過，他就是記者採訪的時空裂縫研究組組長，名叫白奐之。對方身姿修長，脫下西裝搭在椅背上，笑着對李笙說：「多謝李小姐促成我們的這次發現。」
李笙腦海中有許多問題沒有解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昨天時空裂縫被證實真實存在，李小姐曾經通過這個和去世的父親通話過，對嗎？」
「你怎麼知道？」李笙想起昨日的事，恍如一場夢，她劫後餘生，如大夢初醒。
「因為你的父親在五年前見過我，他知道我們一直在研究時空裂縫，表示願意出錢幫助我們。他不停地給研究組投錢，只求我們能研究出探測儀，越快越好。他告訴我二零一八年時空會出現裂縫，他的女兒在那一天有難，希望我能幫忙搭救。」
年輕科學家平靜地敘述着，李笙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所以這一切都是我父親早就安排好的？他告訴過你和我通話的事情？」
「是的，他告訴我時空裂縫的事 ，但他知道自己沒辦法親自看着你平安，就求我們一定要把你救下來。發現時空裂縫後，我們就聯繫警察馬不停蹄地來救你，包括之前電話亭的錢，也是我們安排的，為的就是拖延時間。」
原來……父親即便是死了，也已經為她做了這麼多，甚至可以說是又一次給她生命。
「他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一切？」李笙拿被子掩住面孔，手握地緊緊的，說不清是後悔還是其他，「這樣我就能早點回家，陪着他到老到死，也不至於現在無法挽回……」
「他告訴過你的，」白奐之輕嘆，「只是你當時不肯信。」
李笙想起來了，似乎是四年前的某天，她突然接到父親的電話。
「笙笙，你剛剛有沒有給我打電話？」彼端父親的聲音焦急。
李笙覺得煩躁，「沒有。」
父親應該是想告訴她自己的經歷，因為擔心，說話吞吞吐吐，講什麼來自未來的電話、賀敬甩了她、綁架之類。李笙聽了氣都不打一處來，那時她和賀敬感情是最甜蜜的時候，聽不了任何挑撥離間，認為父親是老糊塗了，「你說什麼胡話，以後不要再打給我了，我不想我的生活被你打擾！」
她毫不猶豫掛斷了電話。那時候她的心腸可真硬啊，說不回家就真的也沒有再回去過，怕賀敬不高興，也拉黑了父親的所有聯繫方式，誰知再相見，已是陰陽兩隔。她悔不當初，卻再也沒辦法彌補。
從白奐之口中，李笙知道了許多原先不知道的事。李明為了時空裂縫研究組早日取得進展，每天起早貪黑賺錢，能做的工作都做了，賺到的錢全都捐給了研究組。他一天只睡四五個小時，其餘的時間便是奔走幹活兒，甚至把家裡唯一的房子租了出去，自己租了個陰暗的地下室住，只為省出更多錢來。
白奐之看着老人彎曲的身影於心不忍：「李叔，您不用這麼拼命，會把身體累壞的。」
李明憨厚一笑，「不累的，只要我的女兒能一直平平安安活着，我不要緊的。」
時空裂縫的存在並不能讓人穿越時空去改變發生過的事情，所以白奐之知道，李笙被綁架已成既定事實，沒有辦法避免，但救她還是有可能的。他不忍心辜負老人，一心投入研究。那個時候很少有人看好他們所做的研究，認為是沒辦法做到的，對於李明提供的經濟支持和相關線索白奐之心底十分感激。
所幸，時空裂縫探測儀被研究出來，這是研究組取得的重大進展，李明知道這一消息比誰都興奮，像個孩子似的高興地喊：「太好了！太好了！我的女兒有救了！」眼裡噙滿了淚花。
但沒多久，他就因為勞累過度臥病在床，然後去世了。
李笙聽着白奐之的敘述，心疼極了，她反手抽了自己一耳光，「你真不是個東西！」在聽到自己說出那麼不堪入耳的話之後，父親該多痛苦、多絕望？他為了這個沒有良心的女兒，該吃過多少苦？她這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好好活着，為你自己，也為了你的父親。」白奐之囑咐李笙，並在臨走前交給她一封信。那是李明囑託他交給自己的女兒的，他覺得現在是最好的時機。
窗外陽光明媚，又是嶄新而美好的一天。
李笙攤開信紙，父親的字跡一如記憶中那樣工整有力：
笙笙，人世間多苦難，你可以對任何人都有防備，但要記住，爸爸是永遠愛你的。
我這輩子最值得驕傲的事，就是把你拉扯成大姑娘，算是沒有辜負你的母親。
往後沒有爸爸在身邊，要自己愛自己。
不要覺得對不起我，爸爸對你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
人生的路還有很長，沒辦法一直陪你，你要自己好好走下去。
我愛你。
落款是最愛你的爸爸。
李笙捏着信紙，眼淚滴落，模糊了白紙上黑色的字跡。
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啊……作品名：《超時空通話》；作者：白馬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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