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夢42

四十二

文雯有很久沒看見李明月了。這一向也沒什麼廣告畫面要做。可能是平時想得太多，感情積於，想起自己愛李明月，她就要落淚。她不知道李明月過得好不好。她只是聽同事說：你那個李明月，車騎得太好了，我們騎電單車都追不上他。在車流中，他見縫插針，不管車有多少，他騎單車的速度都同樣快，有時你為他擔心，看見他的車向另一輛單車甚至大卡撞去了，可是他突然一扭車頭，一閃，從另一個縫裡鑽了出去。那簡直是精彩的車技表演，你不得不佩服他的車技，他簡直就是位英雄！要在以往，文雯一定會心地笑，為他高興。可現在，她的臉上有一些憂愁。她幾乎一直沒和他直接接觸過。她也有好久沒看見他了。她想：我正愛他的英雄氣質。可是，他喜歡我嗎？他真地喜歡我嗎？我去找過他

昨天夜裡，她正站在陽台上發愁，一個同事又走進來說：你家李明月今天買了很多花生。她仿佛沒有聽見，沒回話，也不回頭。那位同事愣住了：你怎麼了？走過去看，發現她滿臉是淚。同事遞給她紙巾。她輕聲地哽咽着說：李明月一點也不愛我。同事安慰她：不會。李明月肯定愛你。你這麼年輕，又這麼漂亮，幾萬人一個大廠，你是幾萬人中最漂亮的一個，萬里挑一還不止呢。如果李明月不愛你，那他就是個大傻瓜。這樣的傻瓜不要也罷。文雯笑了：嫂子你真會說。可是，我怕他一個人孤單。我倒無所謂。同時想：原來你愛他。可是，李明月這個花心蘿蔔，他是不是又喜歡上了別人？聽說他很風流。他天天在外面跑，一定遇上很多女孩。想着，同事也落了淚，為文雯的善良和純樸。可是，李明月的行為卻令同事氣憤，那淚立即又止住了，說：看，你多好，人又美麗又善良，自己落個孤單寂寞，還考慮別人。其實，李明月有什麼好？一個南方人，也不知能在北方呆多久。

我倒沒想過這些。我只是考慮他沒親沒故，一個人太孤單。

你不孤單嗎？你去找過他，他應該知道，就是出於禮貌，他也該來回訪你。可是連禮貌都不懂的人，你還戀着他幹什麼？

嫂子你不要說這些。你知道我心裡有他，哪怕他是個外地人，我也已經情人眼裡出西施。你知道，他沒錢，我不可能圖他錢。但我覺得他與一般外地人不同。他雖是外地人，卻和北方人差不多有一樣的外貌。他不僅帥氣，而且沉着堅定，有一種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氣質。看樣子他還是一個堅強的男人，一個人在外，不知吃了多少苦。可是再多的苦他好像都克服了。這不僅是一般的南方人，一般的南方人恐怕也做不到。從他的氣質看，他是一個有着強大力量的優秀的男人。

嫂子笑：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愛他如此之深，不應說他不好。他的確是個優秀的男人。也許，他會來找你。要不，你再主動去找找他。

我找不到他。我怎麼能找到他呢？打電話總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說他不在，出去了，到他公司幾次都遇不到人，打他手機吧，他又總說自己很忙。

太不像話！他公司在哪兒？我什麼時候去教訓他！

你別去教訓他。他會誤解。

他為什麼總是誤解呢？當然，嫂子不是去罵他。嫂子當然應該幫助你。女同事笑。文雯握着同事的手：謝謝你！還是我什麼時候再去找找他吧。女同事說：是，你應該再去找找他。我回去了，家裡還有女兒呢。文雯笑着把女同事送到門口：好走，慢點兒！

李明月有時也想起文雯。他想：她們公司有業務嗎？我應該再去訪問他們。可他總是忙着見新客戶。他每見一個新客戶多少都有收穫，即便沒接到業務，也知道那間公司以後不必去了。當然，大多客戶都還和他有了業務往來。這讓他做業務的興致越來越高。他跑得比以往更勤。

早晨，李明月到公司，剛喝了點玉米粥就又點名了。在晨會上，張軍突然說：我們公司的司訓，誠實守信，以信為本。可是大家根本這沒理會。我不知道這兒有沒X省人。其實大多數X省人很好，誠實守信，但個別X省人不誠實，卻搞壞了整個X省人聲譽。南方很多工廠招工，在招工啟示上就明寫着不要X省人。無論經商還是平常生活，都不願和X省人交往。可是我們這兒一些人，究竟做到誠實守信沒有呢？大家都思考一下。。。。。。我今天就說到這兒，大家還有什麼沒有？沒有就開始一天新的工作。

大家正要離去，高永昌卻突然轉過身：那天在施工中，有三百塊錢，這是要交公司的，但錢還沒到手，也沒交，希望大家對我不要有什麼想法。高永昌的話把張軍惹怒了：怎麼沒有想法呢？究竟怎麼回事，你要給大家講清楚！講不清楚，你就是想把這300元揣進個人包里。你做為一個經理這樣做，會造成什麼影響？

我沒想揣包里。有人要冤枉我也沒辦法！高永昌說。張軍道：冤枉你？可是你回來向公

司匯報沒有？你匯報了，就說明你不想把錢揣進個人包里，你沒匯報，我看就是想私自把這錢處理了。

我沒這麼想！高永昌叫了起來。張軍的話還是那麼平靜：不管你想沒想，已經造成了壞的影響！你把錢交給公司，再罰你300元錢。業務部的工作現在我暫時代理着，你想通了再說！

高永昌再不說話，低垂着頭。

晨會後，李明月去找孫小瑩，責問她：我把設計任務交給你，你居然不移交工作敢請假回家，並且一請就是三天！你對工作也太不負責了！孫小瑩站了起來：我為什麼不負責？我為什麼要對你負責？！

這是對公司負責！對我的業務負責，就是對公司負責你懂不懂？！李明月生氣了。孫小瑩突然道：對你負責就是對公司負責？你算什麼？告訴你，高永昌經理叫我不要給你做！他說公司不做你那些活，怕收不起來錢！

李明月沒想到孫小瑩會那樣說話。但他已學會了忍耐。他本想去找高永昌，想到早晨高永昌被張軍那樣處理了，怕別人說他落井下石，便又盯着孫小瑩改口道：過去了就別說了，現在認真做一下，把活趕出來。

我不做！孫小瑩說。李明月知道這是一個要多俗有多俗的女子，以往劉超追她她不願意，在嫂子為她介紹了幾個有錢人都沒成功後，她又主動追劉超了。這個女子，每天並不認真做事，除了與劉超常一起調情，便是坐那兒聊QQ，又時不時拿出一面小鏡子照自己疙里疙瘩的臉。李明月一開始就看不起這個女子，現在簡直感覺這女子有些討厭。李明月不明白，劉超一度放棄，怎麼現在又和這女子打得火熱，以致這女子更不安心工作。不過，李明月在職 場混了這麼多年，他已經有了一些對付不負責任的員工的經驗：不是硬逼，上剛上線，而是「人性化管理」，因此道：懂得你忙，但你幫幫我的忙吧，業務做下來了，請你和你男朋友一起吃飯。

誰希罕你的飯？給我提成！孫小瑩凶霸霸地說。李明月道：業務做成了，怎樣都可以。好吧，給你提成。孫小瑩聽着，才又勉強地做起來。李明月想：只有這樣軟處理才好。什麼事都去找張軍，反顯得自己無能。

儘管孫小瑩做得還是不夠認真，這一天，李明月卻很高興，本來想休息一天，他卻又去見了很多客戶。那些客戶中哪怕有一個客戶把業務給他做，他也能完成業務量。如果有兩個以上的客戶把業務給他做，他就算比較出色了。李明月想：我只搞掂一兩個客戶嗎？我至少要做四五單業務，不然自己也太無能了。

李明月回來的時候，張小紅老盯着他笑。其實李明月昨天就發現張小紅老盯着他笑了。張小紅以前做會計，也都是兼職，但從昨天起，聽說她正式來上班了。她當然和公司所人都認識，——這個公司的好多員工都是熟人互相介紹來，有的甚至還是親戚。這個張小紅，據說是張軍的侄女，她和別的女孩兒一樣，也許因為好奇，感到公司這個外地人特別，因此又老盯着李明月笑？

李明月像往常對待別的女孩兒一樣，會迴避張小紅的目光和笑。張小紅的目光很柔和，不像孫小瑩的目光，摻雜着一股邪火。但為了不傷害張小紅，也因為禮貌起見，他有時會迎着張小紅的目光和笑，並向她點點頭。但是，他的臉上沒有笑意。他看上去很有點兒嚴肅和冰冷。

李明月安排了做圖便又出去奔波了，再回來時距吃飯時間還有五分鐘，他便拿出筆計本打電話。那是一個卡通筆計本，黃色硬面中間有個四方形被切掉了，形成一個方框，方框內鑲着個小布人。李明月剛拿出來，張小紅和那位只讀了大三就不再回去讀書說要一面工作一面自學參加畢業考試的女子同時來到了李明月身邊，一左一右站着。那位大學生盯着李明月說：嘿，你的筆計本真好看！李明月摩挲着筆計本，說：這有什麼好看？張小紅看了女大學

生一眼：你還不如說他人好看。女大學生笑：他人比筆計本要好看得多。張小紅道：筆計本怎麼能和人比？人有血有肉，更有靈性，能悟道，也能統治着別的動物。女大學生說：還有別的植物呢！小紅不由張嘴左右移動下齶，表示對女大學生不滿。

女大學生走了，好像有點生氣。小紅還站在那兒，李明月打完電話，吃飯鈴也就響了。

去吃飯，張小紅。李明月去拿不鏽鋼餐具。冬瓜吃完了，煮飯的老頭兒又叫人送來一車

洋蔥，因此這些天餐餐又是洋蔥加饅頭，不吃還不行，不吃餓的感覺更難受，並且餓不了多久也會把人餓死，外面吃吧，又太貴，就是張軍也不可能餐餐都在外麵館子吃。員工們只有硬着頭皮吃。以往，李明月為避鉛味，總是到外面樓級下站着吃冬瓜和饅頭，這些天也同樣站那兒吃饅頭和洋蔥。這天李明月還沒出去，張小紅便拍拍身邊的位置盯着他說：坐這兒來。李明月不好拂張小紅面子，猶豫一下便在張小紅身邊坐下。

你今年多少歲了李明月？張小紅突然問。李明月一愣。來這間公司，除楊韋外，還沒別的女孩兒直接問過李明月年齡。

幹嗎問年齡？你不知道問一個男人年齡不禮貌和不應該？對於女人，不能問收入，對於男人，不能問年齡。

呵呵，你恰恰說反了。可是我都願把年齡告訴你呢。我今年17歲，你多少歲呢？

張小紅是只有17歲。她還着紅肚兜，顯得很天真。李明月岔開話題：17歲，還是童工。張小紅呸了一聲，說：李明月，你再說我是童工我不和你好。此時，張俊臣和幾個男子的目光齊刷刷掃向李明月，張俊臣還說了句：這個老外。。。。。。李明月也發覺和以往不一樣：怎麼和一個小孩兒聊起天來了？於是打住，不再說話，繼而站起來往外走，但張小紅很快又追了出來：李明月，你躲我？李明月道：怎麼說你今天才正式來上班，你以往不是在公司嗎？

怎麼，我不該？不可以？

你該回學校讀書。

李明月，我警告你：不要以為自己書讀得好就要求別人也讀好書！這個年月沒讀書的人大把！沒讀多少書卻賺了錢當了大老闆的人大把。告訴你，李明月，我不想讀書！

那你也不該到這兒來上班？李明月當然不知道她是張軍的侄女。

那你呢？你為什麼到這兒上班？

我是成人了，你是孩子。

我說了，不准再說我是孩子！

李明月再不言語。

李明月吃完飯便出去。張小紅跟到陽台樓級。李明月騎車遠去了，張小紅站在陽台揮手：BYE——

晚上，劉玉給栗小原打電話，說：你怎麼不直接到公司找 李明月？他是你的人呢。

你們公司那麼多小妹喜歡他，我可不想壞了他的好事，栗小原說。劉玉道：你看吧，他要是被人搶走了，到時別守着我來哭。

他如果真的被別人搶走了，那說明他根本就不是我的人。

劉玉想了想，說：嗯，你那麼優秀，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歡他？

喜歡，我就是真地喜歡他，栗小原說。劉玉道：那你可要抓緊點。

我們，可能要結婚了，栗小原說。劉玉有些驚訝：這麼快啊？！你不會是騙我的吧？

我到時請你做伴娘吧？不過我又和他商量了不舉行婚禮。

那，那我為你祝福了。我掛了。

你掛吧，栗小原說。

劉玉不知道，她打電話時栗小原正和李明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