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相親（5）：三里屯奇遇，以及我想明白的事

文/李娜

內容簡介：本系列以我在北京相親的經歷為主線，記錄26-29歲那段時光對於人生，職業和婚姻的思考和成長，也是我對青春歲月的一次梳理與回望。本系列共20集，不定期更新，謝謝觀看。

第5集：三里屯奇遇，以及我想明白的事

那個周末和H小姐約好晚上7點在三里屯見面，到了才發現我倆來早了。

酒吧街空空蕩蕩，失去了喧囂人潮和燈紅酒綠的氣息，很像一個風塵女子洗淨鉛華，你只是覺得有點悲涼和茫然。不知為何，我對偶遇什么小哥哥已經意興闌珊，可能骨子裡的清醒與理性告訴我，這種地方不會有什麼愛情，有的只是短暫歡愉。

短暫歡愉也好啊。H小姐找了一間露天酒吧，我們進電梯，緩緩被運送到頂層。吧檯告訴我們，8點才開始營業哦，一般9點鐘之後人才會多起來。我和H小姐相視一笑，我們是真的不了解行情啊。

不過無所謂，來都來了，兩個姑娘聊聊天可能是更開心的事。挑了一張靠邊的位置坐下，四月的晚上微微有點涼，但空氣里涌動着蠢蠢欲動的氣息，不由分說的春天。那天H小姐化了一個很隆重的妝，長長睫毛，一雙明亮又嫵媚的杏眼，烈焰紅唇。

相比之下，我感覺自己像個土包子，從來都貼不好雙眼皮貼，於是乾脆放棄。也不會打臉上的陰影，最多用氣墊調勻膚色打個底，然後擦個口紅。

我有點酸了。

女人之間的關係很微妙的，既同仇敵愾，又情不自禁地隨時隨地陷入攀比和嫉妒之中。難怪張愛玲說，同行相妒似乎是不可避免的，所有的女人都是同行。

不過，好奇心很快驅散了嫉妒，我對別人的故事，以及故事裡的細枝末節起承轉合有着強烈的好奇，這可能是寫作者的天賦。雖然當時我還不知道，幾年後我徹底離開了石油行業，成為一個靠寫作為生的人，真正實現了小時候的夢想。

夜幕降臨，天色越來越深了，陸陸續續開始有人進場。我們喚來酒保，一人點了一杯雞尾酒，我和H小姐細細碎碎地聊着天，交換着彼此的人生故事。

H小姐28歲，在一家知名外企IT公司工作5年，拿着幾十萬年薪，人又長得漂亮，但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年的感情路卻有點坎坷。

三年前和最後一任男友分手，分手的理由很俗氣，男友的媽媽不同意他們結婚。

「嗯，我被他媽媽嫌棄了。」

「可是你這麼優秀，她能嫌你什麼呢？」

「嫌我爸媽窮啊。」H小姐仰頭喝了一口酒，悠悠地嘆口氣。

不會吧？？那時我還不知道這個世界的勢利程度，女嫌男窮明晃晃，但是男嫌女窮是暗戳戳的。

「其實我不恨他媽媽，」H小姐搖搖頭接着說，「說到底，還是他不夠愛我，不夠堅定地要和我在一起，男人很虛偽，他們才是又當又立，一邊抱着你哭說捨不得，一邊又搬出媽媽不同意的傻逼理由，操！」

「然後這幾年，其實我都活在他的陰影里，真他媽的陰魂不散啊。我遇到每一個男人，都會在心裡默默跟他比較一番，嗯這個沒他長得帥，那個沒他學歷高，下一個又沒有他有錢，再下一個沒有他有趣……28歲了，我不知道以後還會遇到什麼人，我只是覺得我再也不會愛了，再也不會了，只想找個有錢靠譜的嫁了。」

露台上人越來越多了。忽然音樂響起來，駐場樂隊開始了表演，氣氛越來越熱烈，我和H小姐也停止閒聊，被音樂聲和跳舞的人群吸引。

放眼望去，露台中央很多男男女女手裡捧着酒杯，跟着旋律扭動着身體，或者臉貼着臉交談着，嬉笑着，衣香鬢影，酒保端着托盤穿梭其中。人類動物性的欲望呼之欲出。

這個時候，坐在我對面的H小姐也跟着音樂搖頭晃腦起來，她喝得微醺，大聲問我，去跳舞嗎？

我搖搖頭，「你去吧，我看着包包。」

H小姐站起身，把風衣脫掉扔椅子上，我驚呆了，她竟然裡面穿了一件紅色絲質吊帶裙，看着她裊娜地走向舞池的背影，被風吹皺的薄裙裡面，完美的身材輪廓若隱若現。

四月初的北京夜涼如水，我穿一件皮衣都覺得有點打寒顫，再低頭看看自己的白球鞋，像個灰姑娘一樣悄悄地躲在舞會的角落裡。沒有奇遇，沒有任何一個異性過來跟我打招呼，心裡有點說不清的失落。

罷了罷了，我再次望向露台中央，H小姐的身影已經不見了。遠遠看過去，年輕年老的，美好的衰敗的肉體，互相交疊推搡着，不分彼此，像一層層的巨浪涌過來涌過去。夜色溫柔，情慾迷離，大家都在尋找着獵物，也不知不覺被當成了獵物。

我拿出手機，一邊看電子書一邊等H小姐。等到差不多十點鐘，她玩得盡興了，跑過來跟我講，我們走吧。

我注意到她和一個男的勾搭上了。那個男人在沖她揮手告別，我偷偷觀察了一下，他35歲左右，長得還行，精英氣質。

看得出來H小姐很開心。

進電梯下樓，電梯裡沒幾個人，我想問她又沒好意思開口。幾秒鐘之後，電梯在一個樓層停了，一下子湧進來好多人。

令我驚訝的是，有好幾個漂亮姑娘，驚為天人的那種漂亮。我當時真的很震驚，她們身高都有175左右，D cup大長腿，身材完美。臉上化着濃妝，但是驚人的標緻，歐式雙眼皮，高高鼻樑，性感的嘴唇……我在現實中從來沒有見到這麼漂亮的人，這幾個姑娘比電影明星還耀眼還璀璨，漂亮得讓人不由得屏住呼吸，眼睛卻無法從她們身上移開。

電梯又下降了幾層，這些漂亮姑娘和幾個中年油膩男一起走了出去。

到了一樓，踏進茫茫夜色里，我忍不住跟H小姐感嘆，「剛剛那幾個女孩，也太美了吧！天哪！忽然覺得我們平時說的那些美女，根本就是普通人而已！」

H小姐悄悄在我耳邊說，「她們就是傳說中的外圍啊。」

當時其實我第一次聽說外圍這個詞，但隱約明白了是什麼意思。心裡有點悲哀，又有點說不清的感覺。這種感覺是什麼呢？後來我想了很久，大致可以概括為：

為什麼我們女孩子，總是時時刻刻很在意自己的外表，總是把自己當成供人觀賞和挑選的物品呢？我們可不可以換一個視角，就是我們也可以做一個旁觀者，去觀賞別人的美，而不是有意無意地去攀比和競爭。美到極致又如何呢？如果沒有聰明的腦子，沒有一份靠頭腦和雙手可以越做越好的事業，也不過就是別人的玩物。如果我們能夠放下對於外表的焦灼和自卑，是不是可以在專業上做得更好，賺更多的錢，去看更廣闊的風景呢？

H小姐看我出神，問我是不是今天不太高興。

我笑笑說，「沒有，我在努力看破皮囊的虛妄。」夜風冷冷吹着，酒意全無，我們在路口分手，各自打車回家。

沒想到過了半個月之後，H小姐又約我出來見面，這一次她被騙了。

坐在西直門凱德mall的一家咖啡館裡，我聽着H小姐講她跟三里屯撿到的那個男人的故事（為了方便講述，就叫他D先生吧。）

H小姐和D先生一見鍾情，但是當時礙於面子，沒好意思把我撇開，H小姐就假裝和我一起回家，其實那天晚上，她根本沒有回家，而是去了D先生的公寓。

D先生自稱在投資銀行工作，在使館區有公寓一套，在南城郊區有別墅一套，人長得還算順眼，談吐也不討厭，甚至可以說彬彬有禮，頗有意趣。H小姐很心動，當天晚上D先生邀請她去另找個安靜的地方喝茶聊天，她同意了。

她也從沒有想過第一次見面就跟男人回家，可是兩個人聊到茶室都打烊了，依依不捨中，H小姐半推半就上了D先生的車。

「我以為我終於遇到一個像前男友一樣，讓我心甘情願嫁了的人」，H小姐一邊攪着咖啡一邊說，「他長得不錯，有錢，又對我好……我前男友家境很好你知道吧，算不上豪門，但是大幾千萬是有的，平時對我也百依百順，可是我現在發現，他們根本就沒想過跟我這樣的女人結婚。」

「D先生到底怎麼了呢？你們才認識半個月，怎麼也談不到結婚的程度吧？」我大惑不解。

H小姐望着窗外悠悠地說，「他有老婆的。」

「啊？？？這個賤人！」

「是啊！！更生氣的是，他居然要給我錢，說你們撈女不就是想多要一點錢嗎？天哪，他居然說我是撈女，你不知道我有多吃驚，又驚又氣……」

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給她第一張紙巾，陪着她一起生氣。

不過氣歸氣，H小姐的經歷也讓我陷入深思。

我和她，還有很多從小地方到大城市的姑娘，可能潛意識裡都有過這樣的想法，想通過婚姻改變自己的階層。

我們野心勃勃，以為靠上中上之姿和優秀的履歷，可以交換一張通往更高階層的入場券。我們也努力工作，但是那種努力里沒有熱愛，沒有夢想，它更像一種姿態，以此證明自己是清白而上進的知性女子，有着好妻子的潛質。

說到底我們骨子裡還是覺得，只有婚姻才是能幫我們快速打通階層通道的唯一捷徑。

可是這條路看來並不好走。

我忽然想起了B先生，他為什麼對我和H小姐講兩種版本的故事？在老司機眼裡，你是沒有秘密的，你最深層的渴望是一目了然的。所以他跟H小姐說家裡有企業要繼承，而跟我講的版本是人生困境，好引發一個文藝女青年的共鳴。

比江湖更險惡的是人心，可是你能上騙子的當，本身自己的欲望也是有問題的啊。

我那時太窮，也太低估了自己的潛力，走了很多荒唐的彎路，不過這些彎路也讓我明白一件事，婚姻到底是勢均力敵的一件事。男人不傻，尤其是有錢男人，他們也想強強聯合，沒有人想要扶貧。

美貌？現在醫美這麼發達，美貌也早不是什麼稀缺資源了；名校畢業，優秀履歷，在北京這樣的國際大都市，更是一抓一大把，你根本算不得多優秀，很多姑娘對自己的認知真的是有很大偏差的。

我很沮喪，整個2013年的5月份，我陷入了深深的沮喪之中。

但沮喪之後，殘酷現實也催人奮進。

那時候，除了業餘做微商，我還想開拓更多的副業。因為從大學開始一直在寫博客寫豆瓣日記，十年來通過寫作也認識了不少廣告圈和寫作圈的人，央求他們幫我找寫文案的零活，我要求不高，給錢就寫，反正我可以趁上班的時間寫，也不耽誤我下班賣貨掙錢。

我想明白了，想要突破階層，靠自己可能比靠找個有錢人結婚來得更現實。

當然，我還在相親，我一直在場。我從來沒有把賺錢和結婚對立起來，二者不衝突，只是在挑選相親對象的時候，我的標準在悄悄發生變化。

那段時間的好消息是，我賺的錢越來越多了。在北京搬了好幾次家之後，經歷過各種奇葩的合租室友之後（租房這件事也能吐槽10集），我終於捨得為自己租了個好點的房子，獨立一居室，月租金4500塊，位於單位附近的高檔小區，我買了一個大書架，我的書終於不用再堆得滿地都是了。

我每天鬥志昂揚地活着，不再幻想不屬於我的錦繡。雖然還是孤單一人，但是隨着賺錢的能力的提升，我的安全感越來越高了，我才27歲，急什麼。

相親這個項目一直是我心裡的一根弦，我來者不拒，除了參加網上的活動，我也發動所有我認識的人，讓他們幫我介紹。

忽然有一天，一個很少聯繫的校友給我打電話，說她剛剛認識的一個合作夥伴，有個弟弟在北京工作，30歲，也是碩士學歷，也是體制內上班，問我有沒有興趣見見？

見，當然見！本姑娘來者不拒啊！

……

本集完。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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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京相親（4）：要不要陪他演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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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娜，坐標北京，一個水瓶座文藝女青年！